秦枢也不知他到底要在自己面前证明个什么劲,好在谢临清不吵不闹,进退有度,眼明手快,两人很快便回到了马车上那段日子,从晨起到深夜总是待在一处,不管看书还是说话,很是默契。
但这默契之中,已经有什么悄无声息地改变了,秦枢知道,谢临清也知道,只需要一个契机,二人之间的气氛就会彻底改变,可离契机的到来,不知还有多久。
在等待水云幡出世的日子里,云淮城里的修士越来越多,还有些秦枢的旧相识也来了。有八七在,秦枢虽认不全,也能记个大概。
旧相识里,有两位是其他小宗门的修士,应当不很熟悉,不过点头之交;一位几百岁的散修,为人豪气,竟也认识楚江月,说他们三人曾一同喝过酒。秦枢不知真假,但看楚江月的反应,似乎是那么回事。
想当年,楚弟也是一豪爽男儿,怎地今日如此冷淡?莫非是为兄带来的酒不合你口味?散修疑惑道。
楚江月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随即道:并无,只是近来我已戒酒,恐怕不能与兄台畅饮了。
散修诧异道:戒酒了?楚弟当年不是最爱酒么?莫非是有了道侣管束?
听见道侣这个词,楚江月眸底情绪柔软一瞬,无奈道:没有道侣,张兄别说了。
那神色淡漠中带着温和,若说没有道侣,只怕长了眼睛的人都不会相信。秦枢几乎可以肯定,让他露出这般神色的正是婉菁。
姓张的散修到底没有强求,他行事豁达,叫不动楚江月,又被谢临清婉言谢绝了邀请秦枢一起喝酒的事,便自个儿和同行的人去酒馆喝酒了
。
你看秦兄那徒弟,长得多标志。散修和同伴远去,声音还隐隐约约传到两人耳中。
秦枢忍不住眉毛动了一动,眼角余光看向谢临清。
被人用标志形容,谢临清本人倒是没什么表情,想来也并非头一回了。
着实是很标志。
眼眸带笑,别过脸去,秦枢打算回屋继续看书。
师尊。谢临清却在背后叫住了他,自袖中取出一封信笺递给他:家父闻师尊在云淮,想请师尊过府一叙,师尊可愿赏脸?
这算是家访么?秦枢接过信笺看了看,谢父在信中叙述了对他教导谢临清的感激之意,言及自己身体不好,寿元所剩恐不多,希望在有生之年得见长子的师尊,向他亲自表达敬意和谢意。
从内心而言,秦枢不太想去。他非原主,对谢临清委实没有教导之恩,只有几次回护勉强称得上是师尊为弟子做的事,如此,自然也就不便接受谢父的感激。且古人重礼,多半是要对他行跪礼的,谢父的年龄定然比他实际年龄大许多,他承受不起。
若是不去,会被认为倨傲么?秦枢思忖间,谢临清又道:弟子知晓师尊定是怕繁文缛节的,无需担心,家父并非古板之人,而且
他顿了一下,才含了些许期待道:冬至将临,师尊不若随弟子归家,吃一碗新鲜汤团?
他的眸光依然澄澈坦然,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
秦枢垂眸想了一想,用信笺轻轻打了打他的头,唇边浮现笑意:为师还缺一碗汤团不成?非得去你家讨一碗吃?
不一样的。谢临清认真道:驿站的汤团多是外面铺子买回来的,弟子家中的汤团是弟子亲手做的。
终究算是一份心意,原本做好的决定推后几天,秦枢叹了口气,心软下来,道:依你吧。
第50章第五十章汤团
定好日子后,到了那天,秦枢嫌峥一宗统一的长老服太过隆重正式,穿了身最寻常不过的青衫,同谢临清上了马车。
马车和车夫都是谢家送来的,载着两人一路向城南而去。
马车上,谢临清向秦枢简单介绍了一下他家中之人,他是长子,父母健在,有个垂髫之年的妹妹。
家中简陋,还望师尊不弃。谢临清道。
秦枢摆了摆手,他并不在乎这些,左右一次家访罢了。
车辙在雪中压出深深浅浅的痕迹,偶有飞雪通过窗帘缝隙飘进来,谢临清拢了拢车帘,秦枢在他身上闻到一股清浅的梅香。
他又想起屋内的插花,青瓷的花瓶,梅花是谢临清一枝枝挑选采摘出来,每隔几天便换一簇,让厢房内始终充盈着自然而清浅的香味。
这同白霜爱用的宫廷熏香不一样,香料到底是特制的,比梅香本身多了许多浓腻,显得浓郁,秦枢不太喜欢那个。
谢临清身上的梅香,多半便是采摘梅花时熏染上去的。
他在花枝间仰头端详时,细小的雪花落在他的发间和眉间,仿佛有浅淡光华自眉目间生出,更衬得少年如玉如英,芝兰玉树。
分明心地是好的,怎么会秦枢眉头不可捕捉地蹙了一下,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谢临清,他似乎没注意到秦枢在打量他,专心读手上的书。
一个时辰后,马车到了谢府门口。
雪停了,有太阳出来,照得人暖融融的。
谢临清先下了马车,回身接应秦枢,做足了礼节。
秦枢知晓他是做给家人看,也没有推拒,就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谢家人早早在府门口候着,看秦枢露面,为首一位长者嘴里说着恭迎仙长,面色肃然,行了一个长跪的礼。
他身后的妇人和小女孩也照做了,小女孩喊得奶声奶气,很是可爱。
不必多礼。秦枢上前一步,用灵力将长者从地上扶起。
这应当就是谢临清的父亲了,眉宇和谢临清有五分相似,身体不太好,有些咳嗽,眼下青黑。
小儿驽钝,仙长费心了。谢父说着,又咳了两声,谢临清上前来扶住自己的父亲,让两人进去说话。
秦枢做足了一位慈和仙师的样子,温和夸赞谢临清天赋高,学的很快,又说了些一路上发生的事,内里绞尽脑汁回想着小时候班主任来自己家家访的做派,只求应付过去。
谢父或许从未见过如此平易近人的仙长,加之仙长还对自家长子赞口不绝,心中惶惶而感激,再三拜谢。他是真心疼爱这个长子,也知长子走上修炼一途,于父母亲缘上只会越来越淡,便想努力一番,让长子多多体验一番天伦之情。
几人只说了一会儿话,谢父便身体不适,有些乏了,为了避免失礼,忙请长子伴仙长左右,自己先行告退。
秦枢心中暗暗舒了口气,他实在是不擅于应付过于正式的场面,加之答谢自己的人是谢临清的父亲,更加不可能敷衍,实打实地耗费精力。
师尊,弟子陪您在园子中走走吧。谢临清将父亲送到卧房门口,折回来寻秦枢。
秦枢没有拒绝,在他的陪同下游览谢府园子。
谢家应当是书香世家,内里书卷气重,井然有序,虽然不大,但园景别致秀气,多植松竹,游廊间有松风泠泠,满园绿意浮动。
受此熏陶,仆役也个个斯文俊雅,说话轻柔缓慢,有读书人的味道。
忽的,秦枢想起什么,停在一株梅树下,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谢临清:你先前说的冬至汤团何在?
风从后面吹来,幽幽梅香随花瓣吹落在秦枢肩上,谢临清将之拂下,动作轻柔,嗓音也轻柔:师尊莫急,弟子这便去做。
拜入峥一宗七八年,谢临清家中的居室依旧原样保留着,旁边有个小厨房,可以随时做些小食,足见谢家对于孩子的宠爱。
早已有仆役准备好糯米粉,谢临清用清水洗净了手,挽起袖子进了厨房。他的动作丝毫没有生疏感,修长的手揉面团时很是赏心悦目,不像劳作,更像才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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