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瘦、挺直、漂亮，像是纪田正臣第一次见面就记住了那个男人的面容一样，现在他看着背影也能想象出男人脸上可能会出现的神情。

到了一定距离甚至能在听到他的声音夹杂在周围人的笑谈中，耳朵就是能清晰地分辨出他的不同。两帮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纪田正臣借着叠叠的人影掩护，不经意一般面朝男人那边。

看见了他的侧脸。

只看着那位平和岛先生，一点余光也没有分享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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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惧怕

临也先生像浮云端上的神明，即使信仰他也得不到垂怜。

距离最近的时候都能感觉到那人温热的身体就在身边，平稳的呼吸，闭着眼睛，身体的温度侵染过来。

转身时对他眨眨眼说，“神爱世人。”

我不是吗？

纪田正臣紧攥着手机，弓着背难熬地抑制着脑子里接连不断冒出来的想法。临也先生和那个金发男人是这样的关系吗？恋人？同学？朋友？

一瞥而过看见的画面，死死地卡在脑海里。纪田正臣不断地回想起那一个不大清晰的吻，坐立不安，身体都在跃跃欲试地想要去找他，问他到底和平和岛静雄是什么关系。

冲动和理智在头脑里打架，直到屏幕猛然一亮，电话铃声响起，纪田正臣一瞬间心底还微弱奢望，会不会……是他心中期待着的那个人打过来的？

……不是。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纪田正臣没有心情去接一个可能只是打错了的电话。置之不理，等到电话自己挂断。但是对方坚持不懈，认定了这个号码一样，铃声不断，手机屏幕一次又一次亮起熄灭，莫名不安的感觉攥紧心脏。

最终，纪田正臣被骚扰到还是接通了电话。滴地一声响，电话被接通。紧接着座椅被哗地一声推开，少年崩紧了身子，全神贯注地听着电话里的声音，不肯放过一丝的线索。

“正臣！救救我！”恐慌到声音尖锐刺耳的女声，是三岛沙树！

“你听到了你小女朋友的声音了吧？怎样？要来救她吗？”狞笑声穿透耳膜，这个声音纪田正臣也算熟悉，正是最近经常打交道的蓝色平方的首领。

“如果你不怎么喜欢，我们可以帮你疼爱疼爱你的女朋友哦～要不直接把四肢打吧？”

“泉井兰，你冷静一点，我们可以打个商量嘛。”紧张到心脏快要跳出胸口，纪田正臣尽力稳着口吻说话，想要让事情还留有余地。

“哼！现在是我们占据上风，你当然想商量。我告诉你，不可能！既然‘将军’你大意了，那我们就要把握好机会了。”电话里的男人得意洋洋地说，“如果到了时间我没有在指定地点看到你，或者看见你还带了其他帮手……那后果就是你不想看见的了！”

讲完这段话之后，电话被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紧接着，纪田正臣的手机就收到了短信，一个偏僻的地址。

上面提到的地方附近纪田正臣有去过，晚上几乎连路过的人都没有，偏僻又安静，要是去了肯定凶多吉少。

怎么办怎么办，纪田正臣心中不可抑制地慌乱，额头冒出冷汗。他短短的十五年人生里，没有面对过如此凶恶严峻的考验。平常的打架斗殴最多进医院，现在直接上升到了人命。

如果是群架，即使有生命危险纪田正臣也不会害怕，但这是一个人，就他一个人去面对早有准备的敌人。又不能不面对，沙树在他们手里，要是他让沙树有什么意外，对不起作为朋友的沙树，也对不起把沙树介绍给他认识的临也先生。

临也先生！对，打电话给临也先生！

以往临也先生能轻而易举地摆平一切，这一次也一定可以！临也先生能告诉他怎样能救下沙树。

纪田正臣在路上狂奔的同时掏出手机给折原临也打电话。不敢通知同伴的他，现在只能先一个人奔往战场，胆怯让他的脚和腿变得僵硬，不能自如地奔跑。但他不敢停下，不能停下。

耳边电话的嘟嘟声稳定得让人心慌，临也先生可能一时没听到，抱着这样的想法纪田正臣挂断电话又重新拨打过去。

嘟——嘟——嘟——

漫长的等待也没有等到期待的声音。

纪田正臣紧张到手指痉挛，剧烈的疼痛也无法唤回他的感知，怎么会？！怎么会一直都打不通！？

慌张、无措和笼罩在心上的一层绝望让他眼角泛红。过度的奔跑让呼吸变得困难、疼痛，如同吞吃玻璃。肺好像要炸裂一般，每一次呼吸都让缺水的喉咙更加干渴，甚至尝到了喉间弥漫的铁锈一般的血腥味。

不甘心地一次又一次拨打，希望都石沉大海，直到纪田正臣到了短信上所说的地点，才绝望地放下了一直靠在耳边的手机。

昏暗、偏僻的停车场在黑夜里像是正在沉睡蓄锐的猛兽，一旦进去就会猛然瞪亮双眼把他撕碎，吞噬得一干二净。

怎么办……纪田正臣全身都在颤抖，三岛沙树的笑脸，受伤的三岛沙树，四肢被打断的三岛沙树，四肢被打断的自己，死亡的自己，倒在血泊里无比痛苦的自己，所有都化作尖锐的碎片扎着纪田正臣恐惧的心。

会死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是真正的绑架算计，没有人知道他来到这里，如果他死在了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如果敌人再残忍一点，他可能都不能痛快地死，会一直一直被折磨，没有了知道他在哪，也没有人来救他。

身体率先就感受到了想象中的疼痛，纪田正臣僵硬地每往停车场靠近一点，身上就更痛一点，发硬的肌肉，紧咬的牙关，痉挛的手指。身体本能的惧怕，他却要与之相对。

……

停车场内，脏乱又昏暗的环境，年久失修的灯还坏了几盏，除了几处亮着灯的地方，其他地方都伸手不见五指。

面包车车厢内蜷缩在一角的少女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手脚被绑住，不安地把自己往角落里挤，试图让自己更小更容易被忽视一点，尽管是徒劳。

“大哥，怎么还没来？”肿泡眼，眉毛淡到几乎没有的男人冲地上吐了口痰，“不会是害怕到不敢来吧？”

“把女朋友丢给我们自己逃掉了，‘黄巾贼’的将军做出这种事也不难理解。”另一个胖胖的男人随即嘲笑式地附和。

被称作大哥的是一个留着飞机头戴着墨镜的男人，他瞟了一眼缩在车厢角落里的少女，轻蔑地说，“他不来就逼他来，去，打个电话，我们让他听听自己女朋友的哀嚎。”

听到命令的两人行动起来，一人掏出手机准备拨打电话，一个拎着棒球棒向车厢内的少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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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我在努力好好做一个大人

藏匿在暗处的男人看着地下停车场的局面，轻轻叹了口气，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意料之中。

缩在车厢角落里的少女听着棒球棒拖在地面上滑行的声音越来越近，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即使闭着眼睛不去看，身体也感受到了动静。拿着棒球棒的男人遮挡住了她身前仅有的一点光，挥起了棒球棒，头发发麻的破空声传入耳朵。

但是突然，停车场令人恐怖的寂静被一声奇异生物的叫声打破。你只知道这是生物的叫声，但具体要说出是什么生物你也不知道。

骑着机车的骑士出现了，除了头领明黄色的头盔，其他地方都一片漆黑。即使停车场内光线昏暗，也还是有亮光的。但是这个突然出现的生物身上却反射不出任何光，看不出衣服是什么材质的，也看不出机车是什么构成的，只是纯粹的黑而已。

她吸走了投在身上的光，脚下的影子如同活物，扭曲，延伸，从地上飞起冲向站在车厢前的男人。

“啊啊啊啊啊——”

尖锐恐惧的叫声，面对非人生物的惧怕。眼见同伙身首异处，另外两个男人吓得腿脚发软，狠狠跌倒摔在地上，蹭了一身灰都来不及拍，手脚并用地爬行逃跑。

惧怕而扭曲的面容可憎又丑恶，吓到屁滚尿流不顾一切只想活命的姿态也十分恶心。这样的生物比起无头的妖精来说更算不上人类吧，折原临也皱着眉头想。

从暗处现身，皮鞋踏在空旷的地面上引起回声。折原临也走到车厢前，直视着蜷缩的少女。

一切安静下来，三岛沙树战栗地睁开眼睛，看到了身前的男人，狂热的喜悦让她眼睛迸发出生机，即使手脚被捆绑着也不顾一切地往前一扑。

折原临也顺从地抱住了向他扑过来的少女。

“临也先生！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三岛沙树的声音激动到破音，她自己也意识到了，收回了自己即将蹦出口的话语，羞涩又难堪地默默平复情绪。

“当然了。”折原临也已经是那一副万事不在意的笑容，“沙树酱你这样相信我。”

即使浮云端上的神明再遥远，再不可捉摸，也会为虔诚的信徒停下脚步。前提是要忍受住无望的信仰，名为折原临也的神，是必当先让人饱尝苦楚之后才会给予怜爱的神明。

[临也！！你又把我当打手来用！]在一旁见到少女已经没什么事的骑士，气势汹汹地把手机举到了折原临也面前。

明明是救少女于水火之中的黑暗骑士，有着帅气的登场，强大的实力，却被少女忘得一干二净。

“呀——没什么区别啦，依旧是你把沙树送到我身边，只是我提前来接她了而已。”拜托了无头骑士【把三岛沙树送到■■■】任务的男人说。

[我做的是运输工作！！]

“报酬再加一成怎么样？”

谈成的骑士利落地收起了手机。

折原临也低头帮少女解开禁锢在手上的绳子的时候，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临也先生……？”空旷的停车场内一点点声音都被放大了。

一回头就看见了双目怔然的少年。对方胸膛还在剧烈地起起伏伏，一看就是经过了剧烈的运动，千辛万苦赶到了这里吗？

折原临也有些意外，对里世界好奇的少年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被膨胀壮大的组织和实力冲昏了头脑，在被撕破自己处于上位者的假象，直面真正的危险与血腥……的时候，不应该害怕到逃跑吗？

这可真是有点出乎意料了，折原临也皱起了眉头，随即下一秒又笑开了，正是这种意料之外才会让人觉得惊喜。

“哟，正臣，真是意外呢，能在这里遇见你。”帮少女摆脱了手脚束缚的折原临也轻松地说。

恢复了力气的三岛沙树并不想这么快就离开临也先生的怀抱，柔若无骨地依附在男人的胸膛上。

喉咙干涩到不知道如何开口，纪田正臣吞了吞口水润湿干涸的喉间，艰难地问：“临也先生有……接到我电话吗？”

“啊……说起这个，我手机没有电了。抱歉抱歉，正臣你给我打电话了吗？”男人惊诧了下，随即解释了原因，还反过头来和他确认。

“嗯……打了很多很多次……”在少年说完这句话后，场面凝固了。时间像是静止不动了一样，塞尔提本来都已经骑上了自己心爱的马匹，准备回家和爱人共度夜晚了。结果察觉到不对劲的气氛后，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走。

折原临也看着垂着眼，黄色的刘海半遮住了眼睛的少年，他察觉到了吧。

自己一直敬重、信任的临也先生其实一直在耍他，以他的反应作为娱乐。就连这次他为之挣扎痛苦的事件里，背后都有临也先生的影子。

不敢质问？连面对真相的勇气都没有了吗？折原临也率先打破了局面，也打破少年的自欺欺人，“正臣你不是很好奇无头骑士吗？作为你这么勇敢的奖励，要不要认识一下？”

折原临也说的不是假话，他抱有着微弱的‘万一呢’的想法，设置了一个奖励。实现了自己曾经说过话的，用金钱买到和无头骑士见面的机会，让对方亲眼见到都市传说。

少年依旧站在不远处沉默着，得不到回应的折原临也偏偏头，“签名也可以哦～”

沉寂良久，少年终于开口了，并没有过问关于沙树的状况，或者对不同寻常的无头骑士给予关注，而是说：“临也先生……我可以和你单独聊一聊吗？”

压抑着怒火，想要质问我吗？折原临也耸耸肩，答应了，“好啊。”松开了怀中的少女，对着塞尔提说：“那就拜托塞尔提帮我把沙树送回去了。”

依依不舍的少女留恋男人的怀抱，但也听话地松开了抱着的双臂，坐上了黑漆漆的没有车灯有没有车牌的机车。

松了一口气的塞尔提立马发动车子，机车疾驰而过。

回归安静，折原临也走到纪田正臣身边，随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带着向外走去，“出去谈吧，这里太暗了。”

“不。”想不到的是少年直接推开了揽在肩上的手臂，“我不想出去谈。”

“临也先生不信任我吗？”

？折原临也以为会听到“为什么要这么做？”“觉得耍我很好玩吗？”之类的问题，结果……在问是不是信任他？

“不……我和正臣之间没有信任关系啊？”折原临也说得上是讶异地问。

“我和临也说过，‘请把我当作大人吧’但是临也并没有把我话当作一回事，不是吗？”低沉的少年抬起头来，紧盯着他质问道。

“不不不，你本来就不是大人，充其量只是个被突然的权利冲昏头脑的小鬼而已。”折原临也轻飘飘地说着尖锐的话，恶魔一样的声音划开心底想要隐藏住的想法，“身边的朋友因为自己有了生命危险，自己找不到解决办法，只能来追求我的帮助。一旦找不到我，慌乱无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要怎么做？我害怕，我会死掉。被自己妄想中的痛苦吓倒，移不开脚步，愧对朋友，做不到以往的正直无畏。这个时候才发现——我只是个小孩子啊。世间的险恶本就不该是我这个年龄去面对的，为什么我要做出这种选择呢？在义气和生命中做抉择。”

一大段的话将在这个年龄有着强烈自尊心的少年的心血淋淋地剖开，在昏暗的灯光脏乱的停车场里一览无余。

折原临也发表完自己的演讲，站在原地等待了一会，等待着可能会出现的微弱的挣扎狡辩。但——什么都没有，少年以沉默应对了这样一段话，无声的承认了自己。

就这样吧。折原临也心满意足地准备扔下心情激烈动荡的少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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