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好。”顾叁声音有些沙哑,“我带你回家。”
……
季舟爬上重建的三十二楼,邀了两杯烈酒独饮,他想着借酒消愁,回到最初相识的地方,把过往恩怨一并忘却。
于是他醉眼迷离间还是忍不住眼眶红了一遭,他在三十二楼凭栏处朝下看去,依稀又做了一场梦。
这次他没有梦见那些光怪陆离虚虚实实的,他做了一场梦,从金陵梦见了长安,然后他在长安里看见了沈长楼,一如当年那般看着自己。
活生生的沈长楼。
他从梦里惊醒,旁边妓子再为他斟上一壶烈酒,劝着他再饮一口,操着一口软声软调,呢喃:“季盟主梦里一直唤着沈长楼三个字,奴家冒昧问一句,那位……是盟主的亲友吗?”
“他啊,是我的朋友。”季舟如是道。
他剑鞘里那把剑发出流水奔腾的哭啸声。
“那你呢?”
季舟折断了那剑,金铁断裂声让他想起自己当年的那一剑。
“……我是当年那个想要杀师证道的孽徒。”
他忽然生出几分疲倦来,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倚靠在凭栏处往下看。
又是哪家说书先生在那里神神叨叨,说着哪些不知名的话本。
“要说那武林盟主和武林盟主夫人,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据说当年夫人受难,武林盟主拔刀相助英雄救美,夫人就此便对他放心暗许。
“自古美人配英雄,他们二人啊,这可真是一段佳话。”
那些当初炽热滚烫的情愫,恨意之中衍生的爱.欲,红绡帐暖里的巫山夜雨,最终还是湮灭在历史的厚重画页里,埋入土壤,坠入深渊。
得了后人一句不轻不重的佳话。
确实是佳话,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写这个结局时,曾经想过很多。
在很早的以前,我是因为这个结局而生出道长,再生出更多的人物,可以说这个文是因为沈长楼而生。
因为我的确很喜欢沈长楼,喜欢得就像看着窗前的明月光,心口的朱砂痣,舍不得亲手去碰他。
的确,这本文里所有人都是俗人,都是凡人,连季舟也是。
可沈长楼不是,他不在这世俗当中,他超脱与世俗,所以他注定是一个悲剧角色,世间的异端,要走向自己应定的结局。
我在写这个正文结局前常常会想,我会怎么写它,写出来是什么感情。
但直到写到这一刻时,我心情反而像是释然的,像是亲手将自己的孩子送离了身边,很轻松又有点难受。
你们也许会很讨厌季舟,因为他娶妻生子,还与沈长楼在那里纠缠不清。
但如果让我来说季舟和沈长楼,只能说他们之间或许从未产生过爱意,而是一种类似爱意却比爱意更沉重的东西,让他们抵死纠缠在一起,浓烈地想要毁掉对方。
与其说沈长楼薄情,其实季舟也是薄情的人,他对沈长楼更像是一种惶惑间的探索,一种索取,一种不安。
而沈长楼却是可望而不可即,从来没有人可以真正得到他,直到最后他才能真正超脱,他跳了下去,与世间一切都谅解了,他不在意那些过往的是非了,不在执着看透不看透。
于此同时,他这才终于渡江了,那江其实就是他心间的阻隔和执念,一线之间生与死的区别,而贪婪仅仅是他在生死间的桥梁。
或许贪婪并不存在,一切只是沈长楼在重复生死间为了安慰自己虚构出的一个同伴。
佳话,多么讽刺的话语啊。
现在正文结束了,等到了番外,我们再陪着季舟做一场圆满的梦。
于是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一切都好。
第69章庄生梦蝶
季舟说:“乖乖啊,我梦见你死了。”
他抱着怀里的黛蓝色道袍,吻着袖口的温热发笑,像是抱紧了什么救命稻草,搏命般想要将虚构出的那人扼杀在怀里,好将骨血都融入自己以内。
于是他在三十二楼踌躇着不敢向前,贪婪地倚在门檐处,用余光瞥着二楼凭栏处的道人。
那人生得好看极了,衣襟别着不知哪家姑娘递的牡丹,领口系紧而严实,可季舟明白,那人一寸肌肤都生得适宜自己抚摸,尤其腰间最为敏感,在春宵时分亦是会在季舟掌心发颤,很好吮弄的模样。
这一切季舟都在梦里亲身经历过,亲身品弄过,是或不是,他最为清楚。
三十二楼外下着纷扬大雪,几处酒客赤膊端着凉后的烈酒席地坐在雪地里划拳,醉气熏天,不对……应该还有些歌女穿着罗衣赤足在三十二楼外嬉笑打闹,然后唱着哪家新唱的艳曲。
季舟抚掌笑了,这才对嘛!
他突然觉得热极了,舔了舔干裂的唇,将领子解了开来。
“喂——”那道长在二楼凭栏处探出头去看他,一双眼睛懒洋洋的无精打采,枝梢冷雪缀在他漆黑的眼底,监管所有感情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只是有一下无一下地敲着栏杆冲着季舟笑,无需做出什么多余的动作,就足以让人心动了。
沈长楼扯起嗓子喊他:“盟主大人……将道袍捡上来,贫道邀你喝杯酒叙叙旧。”
身边的过客听闻了沈长楼的话才后知后觉的仰起头,僵硬着脸在那笑,鼓着掌窃窃私语,齐声喊:“原来是武林盟主大人。”
季舟拽紧了掌心道袍,捏了满手湿汗,他闷声上了楼,就看见沈长楼在廊转出噙住一抹笑,眼底如流焰般绽出光亮,静默地看着他。
季舟一把将他拥入怀中,沈长楼轻轻“啊”了一声,像是措不及防,就被季舟按在了怀里。
季舟说:“乖乖啊……我梦见你不要我了,拋下我一个人在凡俗里,你自顾自地走着,你不要我了。”
沈长楼在季舟怀里忽然笑出了声,抓着他衣襟偏生要凑去吻他唇,胡乱吻着,咬出满嘴血腥气。
他舔去唇上季舟的血,低声道:“梦都是假的。”
季舟说:“对,梦都是假的。”
“乖乖啊,我要将你背起来,背到那城楼上去,带你去看江南的花与月,在酒中寻月,醉里看花。”
他说:“乖乖啊,我们还有许多未曾一起看过呢。”
沈长楼仍然冲季舟淡淡地笑,像将暖融春意凝聚眉梢,他抚着季舟领口,声音轻得像是在劝旅客再饮一杯酒,催人大梦一场。
“对,我知道。”
季舟说:“我要同你成婚,将你三聘九礼地娶回家中,同你拜天地,拜父母,让那些京都爱慕你的少女愁煞芳心。”
“好,我们成婚。”
季舟觉得自己好爱沈长楼,爱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舍不得伤他半分。
季舟想要时时刻刻将沈长楼拘在身边,像圈养一只笼中的雀儿。
他应该是见过一只的,曾经武林盟里那只铜织笼子里的的雀儿,白腹黄嘴,成日在笼中唱吟,虽说后来一头撞死在笼内就不曾再养了,但季舟分明记得清清楚楚哪只雀儿生的是何等的模样,有多么聪颖,叫声有多么凄厉。
季舟说:“乖乖儿,我想吻你。”
于是沈长楼闭上双眼,任凭他细细地吻着,从眉角落到眉梢,再至脖颈,最后落到床榻上被翻红浪。
季舟说:“乖乖儿,我爱惨了你,我真是怕极了你死去,你分明活的好好的,只不过那些都是我做的一场噩梦罢了。”
沈长楼双眼被雾打湿,静默而隐忍地看着季舟,一声不吭任他施为,只是微微昂起头与他交换一个吻。
沈长楼继续说:“我知道。”
“季舟啊……你看见窗外的蝶衣了吗?”沈长楼忽然笑了,“所以究竟是庄生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庄生?”
季舟不去作答,也不愿意作答,他潜意识想要回避,只是继续吻着沈长楼。
季舟问:“乖乖儿,这世间千般颜色,你认为我是哪种?在你心里又占几分?”
沈长楼用那双尤其多情的双眼望着他,像是要诉尽这时间一切哀愁与情衷,一切对错在这双眼睛都了然。
季舟听见窗外有歌女端起唱腔,依稀又是一首艳词,字字像是割人心肺般疼痛,听了心间一阵发颤。
“我辈永世孤独,我辈得觅长生,大王啊,你看那流光满袖招,你看那金钗玉琳琅……你看啊,这长安,这金陵,像不像是一场梦?”
“大王啊,将妾身背起来,背起来,背到那城楼上去,带妾身去看那春日杨花,妾身欲望那衣间雪,水中月,然后在你怀里生出根系,大梦千年,一枕黄粱。”
季舟仓皇开口:“乖乖儿,我爱你,我好爱你。”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短促而焦急,像是要迫切证明什么,眼神却茫然空洞一片,没有任何焦距。
沈长楼的手摸上他的双颊,冰冷一片,像是冰雪。
沈长楼声音像是从梦中遥远传来。
他说:“季舟啊,你说的一切我都知道。”
“我不会走……我不会走……”
“我要将你托起来,策马扬鞭,一朝看尽长安花……季舟啊,你说过你会渡我,你会来找我,我们欢喜度过余生。”
“季舟啊,你许诺过。”
季舟忽然泣不成声,他抱紧怀中凉透的蓝道袍,哽咽地说不出半句话语,伸手拂去面上禅房窗口飘入的雪。
有滚烫的东西从双颊淌落下来,季舟舔了满嘴猩咸,伸手去捞床边的破禅衣披上。
他说:“我许诺过。”
一缕冷风从禅房打开的窗卷席而来,窜入季舟满鬓斑白中,他仰起头,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蓝道袍自怀中掉落在地上,没有半点属于人类的温度。
季舟望着窗外,突然有点冷。
原来,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终究梦境中人罢了。
第70章番外算命
绥远遇到了个道长,同那人一般的道长。
像极了那人又不像极了那人。
他坐在那人的算命摊前使劲地瞥着那个人,像是要尽力分辨清楚二人的不同。
那道长着着一件鹊灰色的新道袍,抖着指尖掐掉烟枪上雾气缭绕的烟丝,空濛烟气间中用那双眼睛懒散的看着绥远,不笑是唇角偏生含情翘起,无时无刻眼底都攒着多情春色,有情烟雨,像要道一道别离佳话。
绥远喊他“沈道长”。
“错了错了。”那道长抚掌笑出声来,“贫道姓顾,不是什么沈道长,亦没有天下第一的盛名。”
“抱歉,是我言错。”绥远神情略有恍惚,凑前去情难自禁想要细细看那道长,却被道长一挥衣袖暗藏绵劲地轻飘飘推了回去,他踉跄好几步,才坐定在椅子上。
“嗤”那道长口中吞吐烟气,吐毕后眼角攒笑,拿着烟枪磕了磕摊面,话语拖得懒洋洋而漫不经心:“离贫道远些,贫道不搞断袖,没心情陪你一个大男人拉拉扯扯。”
绥远反倒觉得兴味盎然,开口便问:“道长怎么称呼。”
那顾道长余光瞥了绥远一眼,忽然嘴角含了一分笑意,声音淡得像是从远方传来一般。
“顾无咎,喊我归远道长便好,江湖一小卒,无足挂齿。”顾无咎熟络地从指尖排开三枚铜钱,“相逢既是有缘,贫道可为你算上一算。”
“算什么?”
“是非因果。”
绥远低声呢喃:“是非……这世上有纯粹的是非吗?”
顾无咎只觉得他蠢极,不免心底几分蔑意,而眼底却不表露半分,浅灰的双眼浸透春风带雨,和煦而多情,只是一下一下地笑出声来:“贫道更信我眼中对错是非,而不盲从他人。”
绥远话语说得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像是竭尽全力要诉说完事情起因经过,却不知从何开始诉说:“我有一个相识的熟人,他死了……”
“你说的是沈道长吗?”顾无咎微微挑眉,像是有几分意外。
“……你认识他?”
“一面之缘罢了,他生得挺好。”顾无咎难得真心真意夸赞一次,眼尾溢出笑意来,“可是据我所知,他那个人,可是没有什么朋友的。”
绥远声音戛然而止,在喉嗓间突然变得嘶哑起来,漏着几声窜入的气音。
绥远问:“为什么这么说?”
顾无咎只是觉得他少见多怪一般看了他一眼,往腹中咽了一口桌案旁的普洱清了清嗓子,便将烟枪置在一侧架子上,继续说:“他惯是喜欢独来独往,什么疼痛也只会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下,偏生嘴上还刻薄得很,还不肯讨半句饶,将人奚落得面子全无。”
“过刚易折,沈道长那人啊,偏生嘴硬心软,受了什么冷遇也不曾放在面上难过,这也正是给了旁人更想要折辱他的机会。”
“他是早夭的面相,能活到今日定是用了什么秘法逆天改命,才苟延残喘了几年,贫道擅看面相,见到他的那一刻便已经知道他是油尽灯枯,活不了几年了。”顾无咎冷笑一声,“可他偏生没有向生的心,一味地糟蹋自己身体,倘若用药好生调药,或许还可以多活个几年,可他偏生已对凡世没有眷恋,生死对他来说无非是一张白纸。”
“我并不喜欢他。”顾无咎轻嗤一声,眼底笑意疏离,“贫道将性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他这般看淡生死,虽然气魄动人,但仍然只会让贫道看轻他。”
“欸,你可別自称是他的朋友。”顾无咎冲绥远笑了下,唇齿间像是暗藏恶意一般,笑得露出犬齿来,“他这个人从来不需要朋友,因为朋友来说对他就是尘世间一个包袱,只会阻碍他的前行,他这个人清心寡欲惯了,自然不会允许有这种感情滋生。”
绥远微微顿了顿:“道长可否帮我算段姻缘?”
“你且说吧。”
绥远略带踌躇问道:“沈道长曾与一人经历生死,相爱也曾相负,你觉得他们其中情谊真的有几分?假的又有几分?”
“假是真时真亦假,当局者迷,你又不是局中人,你应该看得更透彻吗?”顾无咎漫不经心答道,“就算真假又如何,一切已成定局,即使再次重来也依旧是同样的结局,还不如照这样继续走下去,沈道长在这么多次重来间,定也是后悔的。”
“你说什么?”
顾无咎声音太小,绥远没有听清。
“无妨,只是一些内心腹诽罢了。”顾无咎眼底笑意再度溢满,他一拂袖将铜钱尽数扫入袖间,朝绥远摊开手,问问扬了扬下巴,“五百两银子算卦钱,不赊不当,现在付还是我去你们那讨要?”
“就这几句话要五百两银子?!”绥远惊呼出声,“你抢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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