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琼岚是自杀的,跳楼。
许琼岚轻信他人,在一个名为“奥特币”的项目里投了不少钱。
可她常年没工作,身上没几个钱,大概是太想干成一件事,她没跟冬昌明商量,自己在外借了不少钱,毅然加入了这场声势浩大的诈骗。
等到她觉得不妥时,项目的公司已经人去楼空,许琼岚这才意识到不对,也为时已晚。
那笔钱有亲戚的,有朋友的,也有借贷公司的,甚至还有裴即白父亲的。
大概是这些债务催得紧,许琼岚那段日子体重骤然下降,整个人茶不思饭不想。
可冬昌明忙,冬青又在外地,谁也没有留意到许琼岚的变化。
最终,许琼岚不知为何,选择了最轻松的方式,一了百了,从楼上跃了下来。
许琼岚走后第三天,冬昌明刚忙完她的身后事,人还没进家门,就被债主找上门。
冬昌明看着那些鲜红的,摁着手印的欠条,四十来岁的人,突然好像老了十岁,连背都佝偻了不少。
冬青是没见过他哭的,她一直以为冬昌明是不会哭的人,可那天晚上,她在隔壁房间,听到了男人的啜泣声。
有对许琼岚抛下他的不舍,更有生活对他的不平。
债主找上门的第二天,冬昌明找来了冬青,说明了自己大概的想法。
他想卖掉这套房子,先还一部分债,剩下亲戚朋友的,由他冬昌明重写份借条,再慢慢还清。
冬青那个时候还小,只觉得不可思议。
她不懂,许琼岚为什么就这样抛下了他们父女俩离开,明明也是能扛过去的不是吗?
她在那堆借条里,看到了裴栋的名字。
当下冬青什么也没对冬昌明说,却在第二天,主动找上了裴栋,约他去了附近的茶楼。
那个时候的她是年轻气盛,而又骄傲的,她不想离他太远,更不愿欠他家的。
她将自己写下的借条递给裴栋,裴栋看清借条后,递回给她:“阿青,这个不需要你写给我。”
她执意,裴栋也不肯松口。
最后,冯淑媛不知从哪而来,站在桌前,从包里掏出印泥,低沉着说:“写,签名,按手印,这手印都不按,光有签名有什么用,你妈不也签名了,还不是走的轻松,”她恶狠狠地盯着冬青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冬青,你妈欠的,就得你来还。”
那个时候的她,没来得及想这句话的含义,只觉得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她强忍着泪,摁了手印:“阿姨,我会还的。”
转身后,她假装听不到身后的争吵,狂奔着出门。
她好像离裴即白,越来越远了。
这件事,没过两天,就给冬昌明知道了,卖房的那笔钱,最先还的就是裴栋的。
冬昌明那晚坐在床沿,语重心长地说:“阿青,这是我们大人的事,你只要安心读书就好了。”
她忍着泪水点头,却没法真正安心。
这件事,冬昌明谁也没声张,因许琼岚是在那栋搬空的大楼跃下的,地点在外省,消息没传回来。
除了几个知道内情的人,都被瞒得严严实实。
甚至有人真的以为她只是意外过世,这大概是冬昌明愿意给她的体面。
那之后的她,冬青再也无心这些风月之事,她不可能看冬昌明一个人孑然前行。
她只有足够努力,才能让冬昌明,不那么辛苦。
“你不用等我的,冬青。”裴即白的声音从身前传来。
冬青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她哽咽着,开始胡搅蛮缠:“裴即白,我热。”
他身上有热气传来,搅得她难受极了。
“等会回去就好了。”裴即白的步履没有因她而乱,每一步都很稳,他安抚着她。
“裴即白,我想吐。”冬青假意道。
“嗯。”裴即白应承,步子没停。
“我要吐你身上。”冬青开始得寸进尺。
“可以。”
“裴即白,我恨你。”
裴即白的身子僵住,冬青在背上明显感觉到。
裴即白原本眼里沉着的那谭水,被搅动。
“可不可以,”他的声音很哑,像是被什么堵住,“不要恨我。”
“可是,为什么呢?”冬青还是想要这个答案,她一直想要这个答案,那几年被他冷落的原因,她不甘了这么多年。
“为什么,裴即白,”冬青质问着,“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她的声音很轻,热气扑撒在裴即白的脖颈。
裴即白觉得冬青大概是醉了,放在过往,她只会像只受惊的兔子,远远地望着,不敢靠近。
她沉溺在那段灰色的过往,苦熬着,等一个答案。
裴即白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用力向下拖拽。
是他的错,因为那可笑的自尊心,又因为那难以捉摸的年少,又或许因为,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她。
“冬青...”裴即白想要解释,又不知如何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出差回来了,请了两天假码字,补齐这几天的。
讲道理,我是打算出差的时候去顺道找冬青和裴即白同学接吻的地方的。
结果到了以后,忙得鸡飞狗跳,以至于我只想把他们丢进河里。
第26章晋江文学城独发
冬青的呼吸,均匀撒在裴即白脖颈处。
“冬青?”身后的姑娘,脸侧搁在他背上,他侧目,月光下的她,闭着眼睛,大概是睡着了,一切都归于平静。
“冬青,”贯来清朗的声音,染上几分沙发,“你睡着了吗?”他问。
背上久久没有传来声音,他背着她,周遭静谧却又嘈杂,那份嘈杂来自自己心中。
裴即白这些年,永远是别人家的孩温文儒雅,周边谁不是提到他,满心夸奖。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住了个野兽,它困顿着,呐喊着。
他讨厌这样的夸奖,因为有这样的赞美,冯雅淑对他的期待愈来愈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冯雅淑是不喜他与冬青一起的,不管是一起上学,还是一起玩耍,她都是不喜的。
她曾无数次在裴即白身边念叨着,不要跟着冬青学坏了。
可裴即白没有遵崇,他欢喜与冬青在一起的轻松,独占着冬青对他的好。
被偏爱的总是有持无恐,他贪恋着冬青的一切,因为他知道,冬青对他的好,不是因为他足够好,而是因为他只是他而已。
在她面前,他可以是不那么优秀的自己,可以是完完整整的自己,而不是活在别人口中那个模范生。
冬青中考出成绩的那天,他守在电话旁,她的学号他早就牢记于心,没废什么力气的,准点查到了她的成绩,
机械的女声报出她的分数,裴即白松了口气,原本抿着的唇线也渐渐放松,分数不算很高,但是进他的学校没什么问题。
他沉思着,想去给她买份礼物,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去商场买她看中许久的那条手链。
裴栋和冯雅淑对他一直很大方,这几年裴栋的生意越做越大,他手里的零花钱就更多了。
他甚至在去的路上想好了,要如何在前面引着冬青,同她一起去往大学。
如果他不曾知晓那件事,他以为自己与冬青,会这样一直走下去。
裴即白从商场出来的时候,看到裴栋和许琼岚同行的,两人之间隔着些距离,像是欲盖弥彰地掩饰着某些暧昧的气氛。
彼时,他们已经搬离冬青家楼上近2年,裴栋按道理,是不会同许琼岚来往的,裴即白心底隐约猜到些什么,却又不肯承认。
这份礼物,裴即白锁进了抽屉,他想着弄清这件事再送也不迟。
只是没想到,这份礼物就再也没有送出了。
人,一旦起了疑心,就会发现许多平时不曾注意到的细节。
比如裴栋缺席的那些家庭聚会,又比如冯雅淑接通电话后的抱怨:怎么又不回来吃饭;怎么又出差;怎么又加班。
再比如裴栋出现的第二台手机,以及手机里的那些聊天记录。
所有的一切,都组成了个闭环,一环扣着一环。
楼下许琼岚与冬昌明那几年无尽的争吵,冬青是同他抱怨过的;
裴栋对冬青格外的偏爱,总是叮嘱他要好好照顾她,大概也是爱屋及乌;
冯雅淑因为缺少裴栋的陪伴,将一切精力都放在他身上的无奈;
许琼岚对他似有似无的好,还有望向他眼里的那抹愧疚,现在也能迎刃而解。
很多细枝末节,一点点变得清晰:
许琼岚来他家接冬青时,与裴栋之间缱绻的眼神;
俩人擦肩而过时,似有似无的肢体接触;
还有手机里那些暧昧的话语,全都缠绕在一起,最终长成参天大树,他们“沙沙”作响,嘲笑着裴即白的无知与可笑。
裴栋背叛了这个家庭,裴即白终于确定了。
而他和冬青,是连系这段不可告人关系的桥廊。
他的生活里,好像充满着的都是快乐的假象,当真相被揭开,里面肮脏而又恶臭。
他去找了裴栋,质问他与许琼岚是什么关系。
裴栋遮掩着,躲闪着,闭口不谈。
他是希望裴栋承认的,如果不爱冯雅淑的,可以把一切说清,大家一拍两散,好生欢喜。
可裴栋没有,他放不下家庭,又贪恋着别人的温暖。
他只说,大人的事,小孩不要插手。
名为命运的风暴卷起他,推着他向前,将他丢进一个湍急的漩涡。
他也无法想象冯雅淑知道这件事之后,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他只能警告裴栋,不要再有以后。
那个暑假,他难得的在家陪伴冯雅淑,也曾旁敲侧击问过,如果裴栋出轨了怎么办?
冯雅淑脸上先是一僵,继而换上微笑,笑着说,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事,你爸不是那样的人,
他看着这样无条件相信裴栋的冯雅淑,心里满是悲凉,那些原本要说出口的真相堵在喉间。
他只期盼着,裴栋能抽身,回归家庭。
可他又在某个深夜,听到了父母在楼下的那些争吵。
冯雅淑控诉着裴栋还没有同许琼岚断干净。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只是在粉饰太平罢了。
他不懂,冯雅淑为什么要这样自欺欺人的过下去。
他明白了,为什么冯雅淑执意要搬家;
为什么冯雅淑不喜欢冬青;
为什么冯雅淑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所有的一切,皆有因,终有果。
嗒地一声,他好像跌进了个怎么也爬不上来的深渊。
冬青没什么意外地报考了他所在的学校。
开学那天,他在走廊里,看着涌进来的新生,隔了很远很远,他一眼就看到了冬青,她甩着马尾辫朝教学楼走来。
有一团怒火在他胸中升腾而起,他知道自己只是迁怒,这是无用而又懦弱的表现,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新生典礼那天,他作为学生代表讲话,站在升旗台上。
高一坐在最前方,冬青坐的很前面,他只扫了几眼,就看到了她。
她眼里闪烁着欢天喜地的光彩,像是绽放着胜利的礼花。
那一刻,他透过冬青,好像看到了许琼岚,向他炫耀着胜利。
看啊,你们父子俩,谁也都逃离不了我们。
他突然觉得胃里泛着恶心,厌恶腾然而起。
愤怒,不甘夹杂着未知的恐惧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想要找到个出口。
冬青来找他时,他仅仅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扭头便甩下一句,不认识。
可书本上的字,他再也看不进去,耳边是青春期男生常见的奚落声。
他不回头,都能猜到冬青脸上的表情,他只强忍着,告诉自己别回头。
他在他和她之间,创造了一堵墙,想要借机偷得一次新生。
可他忘了,冬青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或许说,冬青是个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只会想办法翻越这南墙的人。
他的仇恨自然的发酵,首先成了流言蜚语,在校园里四溅。
可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依旧跟在他身后。
冬青不在乎,可他不想让她这样,他寻了个机会,想同她说清。
可她却固执的只想要一个答案,她眼神清澈的望着他,问他为什么?
答案是什么呢?
是他那可笑的自尊心,还是他的逃避,又或者是那剪不断理还乱的他们父母之间的关系。
他不想让她知道,所以他逃走了,仓皇而逃。
至少,有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也是好的,偷来的快乐,也是快乐。
她是那样的爱着冬昌明和许琼岚,他又要如何说出口呢?
这之后,冬青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却又远远地望着他。
他很多次都想靠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靠近。
冬青不爱带伞,也不会看天气预报,但凡下雨天,他总会带两把伞,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给她,只能看着她顶着书包冲进雨里。
听说冬青回家的那条路上,混迹着一批混混后,他会留意着,悄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蹦蹦跳跳的到家为止。
gu903();年轻气盛的男孩子,总是对男女之事格外热衷,他们喜欢攀着裴即白讨论低年级的女孩,他往往是不参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