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敬之被他的说法逗笑了,粟烈偏说笑了就是同意,自此余家的书房便合情合理地多了一张凳子。
高中毕业,粟烈就再没喊过师哥一词,一来是大学作业少,二来是一人学医一人学药,专业不同,想辅导都没理由。
突然听到粟烈喊师哥,生疏中带着熟悉,余敬之的记忆瞬间倒带,回到粟烈厚脸皮让他再教一遍做过三次的数学题时。
他和以前一样,还是昂着头,望着他,一双眼睛直直盯着。
不光记忆倒带,连拒绝人的能力也跟着倒带,余敬之下意识想应好,又醒觉这不是教数学题,他想让他教的,是出柜。
“我爸出什么馊主意了?”余敬之拉他在床尾坐下,自己则站立,以身高距离优势增长底气,再次强调,“我从不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粟烈想起身,肩膀却被死死摁住,他无奈挑眉道:“弯没弯我清楚得很,本来我不想说的,但你都公开了,我憋着心里难受。”
看他神色确实不像开玩笑,余敬之半确定半试探:“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弯了的?”
“大一。”粟烈说,“我宿舍原来有个室友叫骆清湖你记得吗?他是0,以为我是1,追了我一阵,被他影响,我发现自己确实对男人更有兴趣。”
粟烈说的这个男生余敬之有点印象,开学那段时间他去送零嘴见过几次,瘦瘦小小的,很白净。好像只住了一个学期就搬到校外租房住。
当时他问原因,粟烈说他有对象了。谈恋爱同居的人大把,他便没深思。
“……那他搬走,是真有对象,还是躲你?”余敬之呼吸有些不畅。
趁他分心,粟烈挣脱禁锢,长腿一跨从另一侧逃跑,隔着床摊手:“应该一半一半。他当时是真有男朋友了,不过他还说,如果我愿意做1,他可以立马甩了男友。”
“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余敬之咬牙切齿,警告道,“你给我离他远点,要是他缠着你,你立马告诉我!”
不愧是亲父子,命令人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看他生气,粟烈心里的躁意顿时少了大半。他垂头抿住笑意,勉为其难地说:“他出柜很成功,家人都不反对。我本来想向他讨教经验的,如果没人愿意教我的话……”
“我教。”余敬之说,“把他的联系方式全删了。”
粟烈点头:“可以。不过你连余伯伯都没搞定,能搞定我爸妈吗?”
他爸粟雪庆是一名初中化学老师,教普通班的,教学能力一般,教训人的能力超强。那年余敬之刚搬来桃城,成绩好也只能上普通班,就在他爸班里,还靠“关系”当了化学课代表。
他爸知道余敬之出柜后,摇头叹气不止三回。器重的学生出柜都丧成这样,要是让他知道他亲生儿子也要出柜,还是器重的学生帮着一起,粟烈能想象出到时的暴雨疾风。
余敬之向来聪明,利害关系在脑海里转一圈,却依旧把这事担下:“能。我给你制定计划,循序渐进,必能攻破防线。”
粟烈终于满意了,笑着比个OK手势,“我回去睡觉了。”
“等等,”余敬之喊他,粟烈回头,“拟计划前,我要先确认,你是否有心仪对象?”
粟烈看着他毫无波澜的面色,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
余敬之呼吸都变慢了:“真的?”
“那你呢?你都出柜了你有心仪对象吗?”粟烈直接把问题甩回去,省得他以后还要明里暗里打探。
“我也没有。”
话落,只见粟烈狠狠瞪他一眼,脚一迈拧锁就走,欲要惊天的关门声把楼下流浪的小黄猫吓得喵喵叫。
第二天是周日,余敬之去粟家送茶叶,见粟烈没在家问了一句。
粟烈妈妈董慈莲回答:“这小子一大早就回学校去了。说是有同学生日,去帮忙布置。”
生日是生日,但布置的不是生日趴,而是告白趴。
粟烈到学校时,室友冯阳阳和陶文穿戴完毕,正百无聊赖地玩手机。把蛋糕扔过去,他问:“转性了啊,起那么早。”
平时他俩的周末日常是开黑到凌晨,睡到正午,早中饭一块解决。现在才九点,他已经很久没在周末的这个时间点见过清醒的室友了。
接过蛋糕,两人如饿虎扑食。
成功抢了大半,冯阳阳高兴:“都是赵小虎这货,说要早起去买装饰,结果他自己没起!现在估计在刷牙。”
不同于冯阳阳的野蛮粗鲁,陶文吃东西斯文,说话也慢吞吞的:“小虎不是说你没空做蛋糕?”
“嗯,时间紧就只做了个胚。”粟烈把包放好,脱下长风衣,换了一件灰色运动外套。赵小虎十分看重这场告白,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几个长得帅的穿普通一点,别抢了他主角风头。
“难怪这个胚比之前的难吃,”冯阳阳边吃边嫌弃,“周末你还忙什么啊?做个胚都这么敷衍。”
“呸什么呸!大早上的找晦气啊。今天我生日加脱单,只准笑!”赵小虎人没来声先到,推门一瞧,白T黑裤牛仔外套,头发蓬松有型,面容干净朝气蓬勃。就是身高一般,只有170,不过胜在清秀。
看到他们手里的蛋糕,他立马形象崩塌伸手去抢,嚷着饿。冯阳阳手快,把剩下的全塞口里,陶文看不得别人眼巴巴的样子,大方分了一半。
赵小虎咧嘴笑:“谢谢文哥,今晚敞开吃,不用给我省钱!”
“你刚刚说生日加脱单?这么有把握?”粟烈靠着椅子问。
“能没把握吗,这小子心机得很。昨晚让我和老陶玩游戏,自己跑去睡觉,说什么有黑眼圈拍照就不好看了。”冯阳阳吃完加入讨论,逻辑清晰,“发朋友圈秀恩爱的照片不好看哪行啊?是不小虎子。”
赵小虎低头娇羞一笑,小声应:“嗯。”
“布置要爬上爬下,你现在穿成这样怎么干活?”陶文指出重点,“掉你一头的灰。”
“所以……”赵小虎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转,露出讨好地笑,“布置的事交给你们,我负责更加艰难的迎客任务。”
“去死,我们就是工具人是吧!”冯阳阳一百八十斤的胖子挥起大掌,赵小虎那小身板哪受得住,他边躲边求饶:“事关我终身幸福,兄弟们一定要帮忙。回头夜宵烧烤少不了。”
“再加洗一个星期的袜子。”冯阳阳趁火打劫。
赵小虎犹豫再三,咬牙答应:“行,洗就洗!只好布置好了,你们三的我全包了!”
“不用,我的我自己洗。”粟烈拒绝。和冯阳阳的臭袜子一块洗,他又不是脑子抽了。
陶文也不参与,弯腰拿柜子里的可乐,扔一瓶给粟烈,蹬腿坐滑轮椅滑到他边上,低声问:“怎么脸越来越耷拉,国庆到现在都一个月了,还没解决啊。”
国庆回来就一副死样子,问他他只说遇上点小麻烦,不用帮忙。这都月底了,状态是一点没好转。
粟烈打开拉环,灌了一口:“困难升级,对手翻倍,换你你不愁?”
国庆刚听闻余敬之出柜,他以为他的任务是搞定余敬之,两人看对眼,余生一起走。
余伯伯一来,他才明白,他的对手是余敬之加他深爱的对象,困难也在搞定余敬之的基础上,还得搞垮他的恋情。
能为之出柜,不惜和父母吵架的恋情,能是说掰就掰的?
“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冯阳阳与赵小虎达成一致,墙头草立马倒伏,“快,走了,给咱小虎布置现场去。明天我们就有可爱的弟妹啦。”
话题被打断,粟烈也没心情细说,踹上手机钥匙,端着可乐出门。留爱操心还不放心的陶文老爷锁门。
赵小虎的计划是先去超市买装饰品,随便解决午饭后去KTV,他们三人负责布置,他在旁边指挥。布置完毕去吃生日饭,饭后来KTV进行告白趴。
赵小虎装再云淡风轻心里也发毛,毕竟是告白不是告状,他喊了一堆人,想营造出专心过生日的氛围,定的包厢也很大。
三人听指挥爬上爬下,爬出一身汗,急匆匆赶到火锅店,出来多了一身味。
再赶场KTV,粟烈实在受不了了,脱了外套跑去卫生间洗脸冷静,顺道在窗口吹吹风散散味。
再返回包厢,一群人男男女女鬼哭狼嚎,灯光闪来晃去,粟烈本就轻微近视,一进去跟瞎了似的。
他凭印象往他们进门时坐的位置走,沙发是L型,走到转折点位置时,突然有人拉他。
他吓了一跳,直接被扯过去,大概是人多位置窄,留出的空位不多。
他屁股没找准地方,一坐坐到对方大腿根上,冷风吹凉的后背贴着滚烫的胸膛。
☆、第3章
是个男的,这算不算占便宜?
粟烈自从明白自己性取向后,经常冒出类似的奇怪问题。也是,以前他就没想过自己会喜欢男的,现在兄弟有可能变成恋人,换谁谁也操心。
回过神,他挣扎着起身,后面那人直接拽着他的手把他往旁边推,愣生生在狭小的位置给他挤个座。这座正好在L的转角点。
粟烈又气又恼,谁啊,让位置不能好好让。一回头,余敬之的俊脸挤进视线。
“???”粟烈懵了,“你怎么在这?”
虽然余敬之是同校学长,但好歹大这么多届,赵小虎就算再缺观众也不该喊上他吧。
“我让学长来玩的。”陶文隔着冯阳阳探脑袋,“一起热闹热闹。”
粟烈这才发现,他右边是余敬之,左边是冯阳阳,在旁边是陶文,而他被挤在角落,只要冯阳阳庞大的身躯往前挪一点,他连个脑袋都露不出来。
粟烈无语,他明明是从陶文那个方向挤进来,怎么这两货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烦躁地动动腿,努力想把冯阳阳这个胖子的位置据为己有。
可他往冯阳阳方向挤,余敬之便往他的方向挤,直到两人大腿黏着大腿。粟烈能明显感觉到从隔壁大腿传来的热量,随着大腿根慢慢上移,一寸一寸,移到心口才停。
粟烈想和他说没位置往另一边挪,还没转头,余敬之先靠近,把一团衣物塞他怀里,嘴巴贴近,停在耳朵前。
他说:“这里太吵了,和你说话都听不见。我旁边是女生,我不好意思坐太近,我们挤一挤吧。”
粟烈放弃挪位置的念头,点点头,发现他塞的是他的外套,手机还在里面。
余敬之看出他憋得慌,又凑上前:“对不起,我把你位置占了,还把你挤到角落。要不我们换个位置吧?”
耳边持续传来温热的呼吸声,粟烈感觉躁意直接涌到喉咙,他大声喊:“不用!我要喝可乐!”
捧着冰镇可乐,连大腿黏大腿的热度都降温了,位置好像也没这么挤了。粟烈靠着沙发,静静地听余敬之跟着音乐哼歌。
粟烈与余敬之相识十余载,平常相处地点都在余家,KTV这种场合,两人鲜少进入。
余敬之会的乐器多,但弹奏的曲子大多都是《喀秋莎》和《故乡的云》类型,偶尔弹个情歌还是老歌《月亮代表我的心》,复古得不像年轻人。
今晚赵小虎不仅邀请的人杂,点的歌也杂,老歌新歌一块上,余敬之居然都能哼上两句,还没跑调,还怪好听的。
粟烈一手握可乐,一手伸进衣服拿手机,有点期待他上去唱一首。可他偏偏不如他意,一晚上屁股挪都没挪,挤得粟烈只能在角落窝着。他也不敢出去,怕一动,回来连个角落都不给他剩。
玩着闹着,到了重要环节。
寿星赵小虎带着小毛球的生日帽站在中心,灯光打着格外耀眼,背景音乐由DJ变成钢琴曲。
他说着浪漫的情话,在大伙激得起鸡皮疙瘩时喊女生名字,还大喊我爱你和我在一起。
全场轰动,起立鼓掌起哄。
粟烈也想起来,可他位置不好,冯阳阳又挡在前面,他正艰难起身时,余敬之伸手揽住他的腰,一把提溜起来。
大腿根的热度瞬间转移到腰,火辣辣的。
粟烈刚站稳,起哄的台词刚喊一句,女主角跑了。
全场人都懵了,起哄声戛然而止,只剩悠扬的钢琴曲孤零零播着。赵小虎立马回神,扯下生日帽追上去。冯阳阳陶文粟烈面面相觑,也立即抬脚追。
粟烈甩开腰上的手:“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追到门口,冯阳阳和陶文并排傻站着,堵了半扇门,粟烈纳闷怎么不走了,凑前一看,赵小虎正拉着那女孩做第二次深情告白呢。
不过深情的是赵小虎,对方并不领情,还一脸冷漠。
“小虎子这回彻底掉坑里了。”冯阳阳感慨,“坑深得爬都找不到位置。”
陶文:“这女的真绝情。”
冯阳阳搭腔:“对不爱的人当然绝情,你拒绝小学妹时也没见你温柔啊。”
“停,”粟烈说,“你们这是在发刀子。”
给围观的他也捅了一刀,不会这场景就是以后他和余敬之的缩影吧。
冯阳阳:“只要我单身,刀子就找不上我。”
“回来了,别说了。”陶文低声提醒,快走两步迎上去。搭住赵小虎的肩,安慰道:“多大点事,下一个更好!”
“对,有哥们陪你打游戏,不比谈对象好玩啊。”冯阳阳一手搂一个,把粟烈也扯进队伍,“我看你就是被你宿舍那群人感染了,谈什么恋爱。搬来我们那儿,四只单身狗多欢乐!”
“我……”粟烈刚张口就被截胡。
陶文回:“对,回去就给你腾位置。”
“真的吗?”赵小虎抹一把眼泪,看着唯一没邀请他入住的粟烈:“我真的可以搬进去吗?”
粟烈点头:“当然可以,但我不当——”
“但他不当最后关灯的!”冯阳阳又抢他的话,“以前都是小树关灯,你搬来就你关灯了,年纪最小的关灯,这是规矩!”
但我不当单身狗……
粟烈在心里把话补完,无奈看着冯阳阳一张嘴叭叭叭,跟机关枪似的根本没带停。不过效果挺好,没几分钟赵小虎就破涕为笑,一笑鼻涕鼓成大气泡,这下换他尴尬遭嘲笑。
凑热闹的人接连离场,陶文去买单,冯阳阳去问前台要纸巾给赵小虎擦鼻涕,粟烈去领留守儿童。
粟烈在门口喊:“走吧。”
包厢的音乐关了,缭乱的灯光也关了,余敬之坐在原处玩手机,惨白的灯光印得丝丝落寞,旁边位置留着他的灰色外套。
见他不动,粟烈往里走,问:“干什么呢这么认真?和你说话都没反应。”
余敬之收手机:“工作的事。”他拿起衣服递给粟烈,“你室友怎么样?”
“在外面哭鼻子。”粟烈绕着包厢走一圈确定没有遗漏后出门。去大厅的路上,粟烈问他憋了一晚上的话:“你来找我有事啊?”
“有,”余敬之说,“莲姨让我给你送零食,说你瘦了要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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