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跑着,粟烈才追上人。
他喘着粗气与他平行,时不时偷看一眼,克制不住地说道:“拜托,嘲讽我的人是你,你板着脸干什么?我都还没生气呢。”
余敬之沉默,步子迈得更大更快。
对还没平复呼吸的粟烈简直是折磨,他干脆倒着小跑,盯着余敬之冷冰冰的脸。
“你什么时候下楼的?我和大黄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余敬之不回答。
“你还在生昨晚的气啊?”
“我错了行不行,你拍照一点都不丑,比我强多了!以后我再挖苦你拍照丑我就胖十斤!”
缓缓减速的步伐倏地又加快,粟烈也不禁加快频率,换个话题讨好。
“你去干嘛啊?我去给你当小弟。”
粟烈嘴角都笑僵了,余敬之还是屁都不放一个。他耐心逐渐耗尽:“说句话好吧,当哑巴很酷啊?
这回没等对方给他沉默的回复,他先停住把话说完:“不用帮忙我就先回家了。我妈叫你中午来家里吃饭,你别迟到。”
余敬之也顿住,用和秋风相同的温度说:“家里没米了,莲姨叫我去买米。”
☆、第12章
湖山小区位置不错,离大型超市不远,走路十五分钟就到了。
余敬之今天是将酷男子的人设进行到底,除了嘲讽他和猫说话还有说去买米,其余时间都保持沉默。
任凭粟烈如何说学逗唱,卖萌傻笑,最多也就换了一句嗯,和蚊子声差不多响。
粟烈重新激起的热情再次消退,他将超市门口皮卡丘递的传单揉成团,左手抛右手,重复着无趣的动作。
下扶梯,他主动上前推购物车,双手搭上扶手杆,朝余敬之勾勒出标准的八颗牙笑容,用身体力行证明他能当一个称职的扛米小弟。
余敬之嘴角轻轻抽动,下巴往前扬,示意他往前走。
粟烈谨遵使命,直接往干货区奔,脚步迈得正欢快,外套帽子就被扯了。他猛地一个急刹,空荡荡的购物车打个弯,差点把堆成小山的牙膏堆头撞倒。
正在销售的大姐急忙跑过来,看着撞乱的牙膏造型,没好气地说道:“你们小心一点哦!要打闹回家去,弄乱容易摆起来难得很。”
两人理亏,一边整理,一边听训。
大姐看见了是余敬之动手拉的帽子,战火都针对性地往他那儿烧,离开牙膏堆头,粟烈清晰地听见他舒了口气。
“让你扯我帽子,活该。”粟烈憋着笑问,“想说话就说呗,又没人封你嘴。”
余敬之瞥他,指着零食区说:“去那边。”
看他娴熟地挑拣薯片辣条饼干,粟烈纳闷:“你不是不吃零食的吗?”
刚拿上抹茶味百醇的手一顿,余敬之低声说:“……莲姨叫我给你买的。”
再晃一眼购物车,难怪这么熟悉,他撞余敬之的肩头,问:“我妈都派你当采购员啊?”
“嗯。”余敬之转个弯,到果脯架子上拿了一盒甜话梅。一转身就对上粟烈眨个不停的大眼,他一本正经地说:“果脯类含糖量高,不健康。我也不喜欢吃。”
“不是买给你的。”余敬之接着往前走,往购物车里又丢了一盒速溶咖啡。
粟烈又眨眼:“我也不喝咖啡。”
“值夜班困,拿来提神的。”余敬之无可奈何地解释。
小小的装傻就能换成余敬之的主动开口,粟烈好像找到了今天和酷男人的相处方式。
他保持傻乎乎的劲儿,在买啤酒时说苦,买番茄酱时说酸,买核桃时说有味儿。
一路上差点没被导购打死。
余敬之一一解释,啤酒是煮鸭子的,番茄酱是煮牛腩的,核桃是给他补脑的。
他煞有其事地点头,在听到核桃的解释时,不禁瞪大眼:“???”
这什么人啊!
“白痴。”余敬之勾起嘴角丢下一句,推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车潇洒走了。
留粟烈一人猜字谜。
他皮肤确实白,对余敬之这个傻子也确实痴,就是这两字,组合在一块儿,忒像骂人了。
最后拎上一袋二十斤的米,两人挤向付款的长流。
还差五分钟十一点半,大伙儿都收获颇丰,等着回家吃一顿好的。购物车一辆接一辆,每辆都重量不轻。
粟烈第二次被后面调皮的小朋友玩购物车撞到腰,他正捂着伤处倒吸气,余敬之凶狠的眼神已经扫过去。
小朋友吓得抱住玩手机的妈妈大腿,余敬之严肃道:“请看管好您的小孩,他用购物车撞到我弟弟的腰了。”
粟烈小声打断:“不是腰,是背,背。”
余敬之:“……”
小孩妈妈蹭一下红透脸颊,急忙拍拍小孩的肩说:“大米快给哥哥道歉!”
小朋友别扭一会才撅着嘴小声说:“哥哥,对不起。”
“没事没事,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粟烈正欲好好教导小朋友,手上的购物车被夺了,他还被挤到边上。
余敬之:“你到前面去,等会准备搬米。”
光顾着说话没注意,前面的顾客已经在付钱了,下一个就是他们。
粟烈先从队伍中出去,到收银台尾端等着。待余敬之出示付款码时,他才回神,米是买给他家的,零食是给他吃的,怎么余敬之付钱付得这么利落,他还觉得没什么不对劲的。
转念又一想,肯定是董慈莲女士先给过钱。
怕给对方留下贪小便宜的坏印象,出了超市粟烈问:“我妈有给钱吗,没有我转给你?多少钱?”
“……给了。”余敬之拎着满袋零食,把长长的小票塞进口袋,催促说,“走快点,嫌米不够重啊。”
二十斤的米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粟烈刚开始像抱佛爷似的托底抱着,回家路才走三分之一他就有些酸了。
看一眼身边沉默的人,他把米扛到肩头,脚步迈宽走到前面,大摇大摆地走。
余敬之往右,他也往右,他往左,他也往左,始终保持在余敬之前头。
粟烈有意招惹,可对方死活不上当,他余光没再瞥到熟悉的身影,连忙回头,人进了路旁的水果店。
“……”
粟烈只得又扛着米回去找人,一转身,米袋子突出的部分把人给撞了。
米袋子结实,正好打在路人肩头上,粟烈清楚地听到对方闷哼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粟烈连忙道歉,担忧地说,“没事吧,疼不疼啊,真对不住啊,我没注意。”
被撞的路人揉揉肩,蹙眉道:“没事,下回小心点。”
“什么就没事!”路人的同伴急了,“你伤不才刚好,这下伤口都不知道有没有崩。”他站出来指责粟烈,“你怎么回事啊!扛袋米还到处乱窜。”
说话这人有点眼熟,粟烈盯着他看了会,总觉得最近在哪见过,声音也听过。
“欸,你怎么回事,和你说话呢,装什么傻。”
“白杨?”粟烈说,“你是白杨?”
他点头:“我是啊。你认识我?认识也不能掩盖你乱窜的事实!”
“我又不是耗子,不会乱窜。况且,我刚刚和他道过歉。”粟烈朝受伤的路人颔首笑笑,“而且他已经不计较了,你在这乱蹦哒什么啊。”
“嘿——”白杨气上来了,正欲上前和粟烈好好叨叨,被受伤的主人公拦下,他说:“行了,人家已经道歉了。我们赶时间,快走吧。”
白杨不情不愿地闭嘴,被扯着走还不忘瞪人。
粟烈也不怕他,故意做个鬼脸,气得白杨咬牙切齿。
“你干嘛呢?”余敬之从水果店出来,两只手都占满了。
“遇到个傻子。”粟烈盯着白杨背影,“我小学同学,以前老欺负我,臭德性到现在还没改。我看到他就火大。”
余敬之问:“爱抢你笔的那个?”
“对,你还记得啊。你就说他是不是特别讨厌。”粟烈不爱在背后议论人,但白杨不同,他根本不是人,是笼罩粟烈一二年级的阴影。
狠狠地骂了一通,粟烈又说:“不过他同伴还不错,人挺好的,我撞到他伤口他也没和我计较。而且品味不错!”
余敬之回头看,距离太远,只能看到两个背影,人挺高大的,穿着打扮偏运动风。他轻声问:“怎么说?”
“你没看见他的鞋子啊?”粟烈略表遗憾,接着臭美道,“他穿的鞋和上次余伯伯给我买的一样。和我穿同款鞋,品味能差嘛。”
他探头去看水果袋:“你买了什么好吃的啊?”
余敬之直接把水果袋塞他空着的手,再将超市购物袋放地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米就换到自己肩头了。
“水果是做蛋糕用的。我要吃芒果慕斯。”
“啊……?”
“前几天你不是说想吃什么任意点。”余敬之看他,“这么快就忘了?”
经他一提醒,粟烈想起来了,他好像是说过,在他兴冲冲想创业结果当晚就崩塌的那天。
“没忘没忘,不就是芒果慕斯嘛,小意思。”粟烈拎起地上的超市购物袋,去追扛着米还走得飞快的余敬之,贱兮兮地问:“吃了我的蛋糕是不是就不生气了啊?”
“这要看蛋糕味道。”
“那还用说,从小吃到大的味道还能差!保证您满意!”
余敬之厉声追问:“你说谁从小吃到大?”
“我说大黄,大黄!没说你,别对号入座啊。”粟烈哈哈大笑,拎着东西又蹦又跳,一副欠揍的蠢模样。
临近正午的秋风是温暖和煦的,正如青葱少年,有无尽的美好,让人沉浸。
☆、第13章
粟烈拎着蛋糕进宿舍时,他们三个还没起,窗帘关得死死的,房间很黑,只有一点微光倔强地透过窗帘。
开门声把人吵醒,离门最近的赵小虎趴在栏杆上,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眼皮睁了几次都没睁开:“小树哥你来了啊。”
粟烈没吭声,手往开关处一放,啪嗒,灯全开了,顷刻间光明占领世界。
“粟烈,你有毛病啊!快关灯!”冯阳阳拼命往被子里钻,像见不得光的吸血鬼,还是膨胀版的。
粟烈没搭理他,拧着眉头跨过地上随意丢弃的可乐罐和纸团,嫌弃地说:“你们昨晚嗑/药了啊,把宿舍弄成这样。赶紧起来打扫卫生,快点——”
他把尾音托得又长又高,三个还是没反应。他啧一声,把背包放下,去拆桌上的蛋糕。
粟烈动作很慢,话却很密:“本来想等你们打扫完卫生就一块吃蛋糕的,现在你们都不想起床,那只有我独享了。”
隐隐传来翻动的声音,粟烈得意洋洋地无声笑,把蛋糕盒子打开,接着说:“冻了整晚的芒果慕斯,冰冰凉凉,肯定超爽口。”
话刚落,冯阳阳飞速下床正撑着柜子找拖鞋,赵小虎在爬栏杆,陶文坐着床上揉眼睛。
十分钟过后,宿舍恢复原样,刷完牙的两人正狼吞虎咽。
粟烈看呆了,忙不迭切开小半留给还在洗漱的陶文,叹道:“虽然你们对我做的蛋糕这么捧场我很高兴,但也不用吃成这样吧。没人和你们抢,全都是你们三个的。”
“你不懂,”冯阳阳往嘴里飞快地扒,“是胃逼迫我的手和嘴不能停的。”
粟烈没听懂,看向稍微斯文些的赵小虎,顿时有了欣慰感。
还好宿舍只有一头猪。
赵小虎被盯着有些不好意思,放慢进食速度,红着脸说:“我们今天还没吃东西,有点饿。”
“一天没吃?你们睡到现在啊?”粟烈震惊,现在是下午四点,夕阳临近,都快到晚饭节点了。到现在粒米未进,可不是有点饿了。
他匪夷所思,指着阳台说:“你们是通宵打游戏?陶文也一起?”
陶文作为学霸,和学渣相比,有难为可贵的一点——自制力。
他爱打游戏,但从不沉迷,对度的把握特别好。连高考暑假打游戏打到昏天黑地的冯阳阳都说,认识陶文之后,他觉得通宵打游戏是犯/罪。最夸张时,也就玩到两三点,还是第二天没事干的前提下。
赵小虎点头:“是陶文哥提出通宵的,可乐也是他买的。”他往嘴里塞了大口蛋糕,低声说,“他好像心情不好,整个人都怪怪的。”
粟烈转头去看陶文,他仍在洗脸,大捧大捧的凉水直往脸上扑,额前的碎发全湿了。
过了几分钟,他进门。粟烈把留出来的蛋糕递给他,他说声谢谢,声音低沉沙哑,一如他的状态。
一连消沉几日,陶文反常的举动没有,多余的话也没说,1407气氛变得低沉,连一向爱打爱闹爱开玩笑的冯阳阳都不敢触他眉头。
陶文去洗澡时,粟烈问冯阳阳和赵小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两人都摇头。
冯阳阳吐槽,周六那晚通宵,陶文打游戏特狠,跟个炮仗似的,一言不合就开炸。
赵小虎则欲哭无泪,说自己被误杀好多回。
两人一形容,粟烈更担忧了,夜里忍不住给让他发微信。
小树苗:要我帮忙吗?刀山火海我都行
当时陶文正沉浸在游戏厮杀中,隔了一会才碰手机。粟烈躺在床上能清晰看到他的动作,他明显怔愣了一会,在游戏结束时回复——
文:不用
第二天起床,粟烈才看到深夜两点他发的消息。
文:我没事,就是有个傻逼惹我了,心情不顺
文:早餐想吃二食堂的肠粉【你懂的.GIF】
粟烈望着手机失笑,蹑手蹑脚地下床洗漱,披上外套出了宿舍。
二食堂味道好,但离得远,平时只为饱腹,都是去近的一食堂凑合。只有在心情大好或是心情暴雨时四人才会结伴走一遭。
冯阳阳生病时,会哼哼唧唧地说想吃二食堂的饭,指使人去买。
每回粟烈和陶文都一脸嫌弃,嘴上说着只去一食堂,经过分叉路,还是往二食堂走。
这伎俩陶文从来不屑用,刚看到消息时粟烈觉得不可思议。
直到他拎着九份肠粉回宿舍,看到三人屁股挨着屁股刷牙,望着肠粉眼睛直冒光时,争着抢着要吃多出的那份时,他才隐约明白陶文的小心思。
吃饱喝足,四人打着饱嗝商量谁去扔垃圾,你推我让中,敲门声响。
是班长李牧,他推门探脑袋:“醒了啊,还以为你们会睡到十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