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记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2 / 2)

还债记 明江 4782 字 2023-09-04

宋徽安欣然道:“就是这。”

他见全瑛愣在几步外没有动弹,又道:“阿沐,要不你留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全瑛道:“竹哥哥,我跟你一道。”实则心中发麻,极怕宋徽安进了这墓就中途发疯,再惹事端。

不错,此处正是他转世之一宋徽明的真身墓葬。

宋徽明严政明治,以极强硬铁血的手腕将长明国推上鼎盛,但他生性多疑,深知英明强势的帝王百年后都不过一抔黄土,为保身后清净、不为盗墓贼叨扰,只在长明帝陵留了个衣冠冢,转而将真身密葬于远离帝王陵寝的地方,不立碑,不建庙,来往众生皆不知这山里埋了谁。

这可惜这密陵刚建成时周围还山清水秀,是块风水宝地,只可惜物换星移,眼下再无美景。

至于宋徽安为何不仅知道此处,还熟悉得很?

这问题好回答,因为这本是给宋徽安准备的陵寝。

二人通过那窄穴,步入狭隘昏黑的长道,厉鬼无需灯光,往里走便可。不想地宫窄道错综复杂,宋徽安纵是看过图纸,千年后也未必全然记得,他烦得很,遂召来凶风,直将地宫入口破开。

砖瓦和积压已久的尘土哗啦啦地往下掉,升起浊物,地宫中竟隐隐传来灯光,是点人鱼膏的长明灯。

宋徽安无心观赏那地宫中的长明灯与绚丽安静的壁画,双目猩红。一簇簇风刀割过去,直将耗尽几代匠人心血才铸就的地宫毁去大半,无数被打通的墙壁崩坍殆尽,将破碎的壁画埋葬。

地宫足足被分了里外九层,眼下业已被打通。全瑛跟着杀气腾腾的厉鬼直入中央墓室,但见墓室中停放两口描金嵌玉的金丝楠大棺。

墓室墙壁及顶部全是色泽鲜艳、描述墓主人生前功绩及往生故事的壁画,宋徽安驻足于墓室入口,仰视头顶那画着君主由仙班引领、乘龙飞升的结局,久久无言。

夜明珠的柔光静静投于五彩琉璃砖砌成的地面,好似一切都如同之前的千年。

厉鬼忽地尖声大笑,几近疯癫,近似哭啼。

宋徽安笑得浑身打颤,他再顾不得吓到身后新认的好弟弟,醉了般一摇一晃地走至那口主棺前,双手不由分说化作利爪,天子的七重棺椁尽数被毁,金玉珠宝、丝绸碎片散了一地,如流水般不绝,足以见得墓主人之阔绰奢靡。

厉鬼刨着棺,恨不能撕碎所有,他发出低吼,奋力将第七重棺的棺板掀起。

沉闷的尸味扑鼻,棺中只余穿戴整齐、口含玉蝉、头戴珠冕的人骨。

棺椁被保存得极好,并未进水,只有一层浅浅的尸液。那人骨放久了,已经泛出深黄。

全瑛看着自己的转生尸骨,心中本就膈应,不想宋徽安俯下身去,大半个身体压在那尸骨上。

厉鬼捧着尸骨的头颅,神情近痴,他又仔细看了看那近在咫尺的空洞眼窝,便忽地阴起脸,直将那头扯了下!

“贱人!”

那头被他狠狠掷于地,“咔嚓”一声碎了半边脑袋。宋徽安抓起头骨,又大喊道:“贱人!你害我福运皆失、不得善终,我也不让你入土为安!既然我不能将你去筋扒皮、剁成肉馅,我便要将你挫骨扬灰,骨灰撒到猪圈去!”

他抱着那颗沉默的头,面目扭曲,竭嘶底里地吼道:“我要将你撒到猪圈去!你还不回我么?还是你怕得不敢见我了?!宋徽明,你这死贱人!”

“宋徽明——!”

宋徽安目露凶光,由利爪生出的鬼火瞬息间将头骨烧成灰。他收了那灰,呆立良久,不得回神,半张着嘴,眼中隐有泪光。

他全然像个失去理智的复仇者,忽然大仇得报,又没了继续存在的方向。

雁闻道:“这位宋公子真是彪悍。帝君你为何面露惧色?尸骨毁都毁了,你别心疼了。”

全瑛不答话,只盯着那口副棺看。

赶紧一并烧了吧,千万别打开。

他心虚。

别打开别打开别打开!

偏生宋徽明不如他愿。厉鬼瞧了瞧那被自己破开的烂棺,和一旁仍完好的副棺,嘲笑着说:“这是你第几任帝后?竟如此宠爱,不放在后妃陵里,都带到这来了。”

他走近那口副棺,利爪刺入棺中,副棺轰然碎裂。

“也让我瞧瞧你这狗贱人到底看上了什么神仙!”

碎木片与珠玉纷纷落下,直砸得鬼都觉得疼,疼得钻心。

只见那明黄缎面铺底的里棺中并无尸骨,只静静躺着一只直径寸余长的银制九蛟彩云纹香囊。

香囊做工万里挑一,串连的链条流苏全为金丝金链,千年不朽,十足的东宫器物。

那是他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明天第一卷完。求收藏呀求推荐_(з」∠)_】

第21章行

宋徽安屏息凝神,竭力捂住打哆嗦的嘴,继而颤巍巍地伸出另一只手,将手探入棺中,渐渐接近香囊。

他生怕有诈,指尖在离香囊不过半寸时,又猛地一缩,宛若触电。

待确定这香囊未被附上什么符咒法术后,他才一把将它拿起。

没有人比他再熟悉这银香囊。这是他始龄之年时,九五之尊所赐。蛟扶摇直上可化为真龙,其中期许不言而喻。

直至他被废,香囊都一直陪着他。他闲来无事时便把玩它,蜿蝉的九蛟在外人看来繁复不已,而他闭着眼光用手摸,都能辨出哪条对哪条来。

他轻轻转动香囊,将镂空的外壁打开。内里的半球形金香盂中,放着几片指甲盖大的香片。那香料早没了味道,香盂一颤便化为粉末,露出原本被放在香片下的细丝来。

一缕青丝。

以香料处理亡侣遗物,将其放入香囊陪葬,本是长明国老贵族的习俗。

但他算哪门子亡侣?

若按照习俗来,香囊中应还会有一块写着追思悼亡诗的罗帕。

宋徽安想起这事,发疯似的拨弄起香囊来。因转轴设计的关系,任香囊转动,内里的香盂都永不倾倒。宋徽安失了耐心,一手按住香盂,直将香盂中的香粉和头发倒在地上。

他将整个香囊翻看一遍,最终在香盂半球体的内面上,看到一个被人后刻上去的“竹”字。

宋徽安转瞬间面色煞白,像是七魂六魄给抽散了般僵在原地。

全瑛看着他,只觉得新生的鬼只一瞬便又死了一回。他暗中取出镇鬼黄符,捏在手上,藏在袖中,唯恐昨日之景重现。

可宋徽安没有,他不言不语,不哭不笑,好似与沉寂的墓室融为一体。

全瑛忐忑不已,他不知宋徽安到底是怎么看宋徽明的,只知道这二人间真真是段孽缘。

“……宋徽明,宋徽明!”鬼喃喃自语,“我当你害我时问心无愧,原来你也是俗人一个,也想着积点阴福。”

“你也不扪心自问一下,我难道是给地上的影子整成这副鬼样子的?你避我镇我,几时留过半点情面?”

“你若对我有半分情义,为何不干脆降罪于我、将我杀了?我活着的时候你是如何羞辱我的?我做牛马猪狗,给你当牲口!你干的畜生事我都不怕别人说闲话,你竟然还怕别人嘴碎说你无德无仁,坏你丰功伟德?还是你突然良心作痛,对我有愧了?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谁居然会对猪狗有愧呢?”

他笑着笑着,泪淌了下来。

“宋徽明,你可真是好本事,我活着的时候不让我舒服,死了还要恶心我。”

“我死了,死宫里了!半夜化鬼来寻你,然后被封印在宫里不见天日,这可都是你干的好事!你是不是忘了,我并非生下来就是猪狗,我是个人,我以前是个活生生的人!!!你毁我棺椁,抛我骨灰,任由千人踩万人踏,将我千刀万剐千百遍,将我当只任打任骂的畜生养着,让人看尽我笑话!你以为这点狗屁不通的东西就当是补偿我了?谁他妈稀罕和你做阴间夫妻?嘻!原来我做下贱畜生供你出半辈子的气,到头来赏口棺材就是莫大荣耀,是我该跪下来感恩戴德了!”

“真是太遗憾了,你是密葬,可没法子让些目睹你如何作践我的宫人知道你原来还是个大情种。你带着我的东西入葬,惺惺作态给谁看?!”

他愈说愈激动,继而指着那具无头尸骨,咬牙切齿,恨声道:“你自己骗自己!!!”

“你敢不敢回答我?你根本不敢!”

“竹,竹哥哥……”全瑛轻声唤他,鬼却清醒地沉浸在无尽的悲痛和愤恨中难以自拔,自听不到他的声音。

“……不,不对!”宋徽安愣了下,又摇摇头,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你早死了,你回答不了我。你为帝一世,想来开疆扩土盛世福人的功德可以庇护你百世轮回无忧了吧?我原先只想着杀光你的子嗣报复你,只因长明国破,你的血裔全为他人所屠,我没法如愿。现在我想通了,这只是我们两个人间的恩怨,不好祸及他人。宋徽明我告诉你,今天只是个开始,我既然出来了,就再也不回宫里去啦,从现在开始,你的生生世世都将被我挫骨扬灰、不得善终!我要将你魂灵吸食殆尽,叫你再不能转生!”

“唯有这般,方可解我心头之恨!”

他揪着尸骨胸前的衣料,狠狠拽起尸骨,继而将其拖出棺椁来,扔在地上。

尸骨后背着地,以一种颇为扭曲的姿势歪在地上。

宋徽安全不顾形象,撕去沾有尸液的衣袍,徒手拆去骨架上的白骨,那些骨头年代太久,一碰就断,发出闷声,连同鬼不稳的呼吸一起回荡在飘着腐朽烟尘味道的墓室中,叫人毛骨悚然。

宋徽安拆猪骨似的,一根根地将骨架拆散,几根几根地捏碎成块。他站起身对着到处都是的碎骨又踩又跺,形如疯魔。

他的影子投在壁画密集的墙上,如嚣张诡异的鬼。

“宋徽明,你休想我放过你!你曾经折辱我的手段,我百倍还给你!”

幽蓝色的鬼火将一地残骸烧为灰烬。

他似是发泄累了,顺势蹲下,被鬼火围着,抱膝痛哭。

末了,他又想起什么,忙低头,边抽泣边拨开燃烧的遗骸去找。

“阿沐,阿沐,帮帮我,帮帮我!”他无助地哭喊着,“帮我找根头发!”

全瑛鼻头一酸,应声,忙上前寻找。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跪在地上找了半天,满身是灰。

火势颇凶,那头发定是给烧成灰了,否则他二人怎会找了一圈都没看到?

宋徽安忽然看向全瑛,问:“会不会给风吹到外面去了?”

全瑛咽了咽口水,忐忑地道:“兴许吧。”

宋徽安见他脸上沾着些焦黑的灰,伸手要将其擦去,他却忘了自己手上也沾着灰,软软的指腹一抹下去,又在全瑛脸上添上一抹灰,偏偏全瑛双目有神,亮晶晶的,看起来像是刚从煤里爬出来的小花猫。

他愣了好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像这一笑,就将他心中的怨气带去了大半。

美人双眼微眯,柔声道:“算了,小东西,不找也罢。咱们走吧。”

全瑛狗腿地拿出一个木盒,献到他面前:“竹哥哥,不是说要将这人骨灰喂猪么?这满地的灰还得先收起来哩。”

“……”宋徽顿了两秒,“算了,全去喂猪便宜他了。我要把这灰撒到闹市上,让他感受感受千人踩万人踏是个什么滋味。”

他收了鬼火,二人沉默着将满地灰白的骨灰扫进木盒。宋徽安随手从随葬的金珠银海中抽出条绢布,对全瑛道:“来,把脸擦干净。”

他此时眼中犹露哀戚,但神色正常,只如疼爱幼弟的寻常兄长。全瑛亦笑着从袖中拿出一张白帕子,笑道:“我帮你擦擦泪。”

鬼的目光柔软下来。

全瑛见他对自己与对其他人截然不同,一颗心都要被他的眼神融化了。

“竹哥哥,我不知道你和这人究竟有什么冤仇,只知道你难过。看到你难过,我也难过,咱们不跟这种畜生一般见识。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又被师父骂顽劣蠢笨,但我对天作证,”他举起空下的那只手,严肃地说,“你跟我一道出去,我只让你笑,坏你心情要你哭的事,都让我一个人拦着。”

“我不管你以前过得多苦,从今往后我就当你是亲哥哥,掏心掏肺地对你好,让你干什么都觉得甜。”

宋徽安笑道:“再下面是不是要发天打雷劈的誓了?”

“你想听我就发。”

“别,”宋徽安摸摸道童的头,轻声说,“有个人有心对我这般好,我知足了。咱们走吧,这儿的味道真是难闻。”

他站起身,牵着全瑛往外走,熊熊大火在他们身后烧起,将坍塌大半、遍地珠宝狼藉的地宫吞噬。全瑛只觉身边人的脚步轻快了些。沉星剑转生的第一愿了却大半,他一直被吊着的心亦觉舒畅。

他想,莫不是因为终于放下点心了,这千年地宫烧起来的糊味,居然能都带上了醇厚的肉香。

……肉香?

紫金宝殿上,全瑛本体回过头,见雁闻、藏机二人竟神不知鬼不觉地烧起一口大铜锅来。锅中高汤已沸腾,漂着一层细细的油脂,正“咕嘟嘟”地响,将几味山鲜煮得满锅漂。在被煮飞了小碧葱间,甚至还能看见被炖得骨肉分离的牛大骨。

雁闻一边嗑着奶油瓜子,一边拿筷子往锅里放被酱汁腌制过的厚切嫩牛肉,十分惬意。

“藏机兄,涵川仙君给的奶油瓜子真不错,你也尝尝。”

“多谢雁闻兄,”藏机倒了一盘羊腿肉下锅,继而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油纸包,“我都忘了,我还买了下酒的麻辣兔头,来来来,别客气。”

他俩怡然自得地围着铜锅闲聊,与他截然是两个世界的人。

“帝君,快来吃啊,我给你先盛了一碗牛肉出来,庆祝一下你的初步告捷,”雁闻感受到他怨念的目光,将筷子并着一碗肉端给他,“麻酱香油香菜,我没记错你的口味吧?”

“没有,谢谢……这麻酱不是瑶娘子铺子里的吧,口感略浓稠。”

“今早去文翰府碰见了涵川仙君,他似是刚下界务工回来,随手送了点当地土特产给我。我觉得味道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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