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
见他坦诚,全瑛浑身发抖:“……张天水是你?”
“是,也不是,”藏机笑道,“陛下已经猜到张天水是天道意志用以推动道业的一个分身了吧?确切来说,他是个皮囊,谁都可以借助这个皮囊成为张天水,经常带小皇子听故事的是昊钧和朝空,从提点宋徽明查访假太子开始,你接触到的是我。”
“……朝空呢?”
“不中用了。”
“你!”
全瑛只觉他笑容下藏着可怖的獠牙。他幼时在虚空成活过一段时日,除去父母兄弟,唯一接触到的就是朝空大神。
那是初代天帝,奠定天道的基石,也是藏机的本体。
三秋仙君的来历是全天宫自特别的。他既不是得到飞升的后天神,也不是生而具备神格的先天神,他是朝空大神融入天道后,留给天宫和三界的一只眼。
全瑛一下就懂了。
这个有自主意识、可司神命、可窥得天命动向的分身造反了。
【作者有话说:有提到过无数不在二号的体质~
放在人类世界,类似于AI有了意识反噬人类?】
第134章藏机其二
“为什么要这样做?藏机,为什么?”
他第一次意识到,结识多年的好友是个极危险的人物。
不,他不是人,他是怪物。
全瑛浑身发抖,甩手又放出不数火焰与剑刃,他的术法极好,只是素来嫌繁缛复杂,不大爱用,如今他将这些条条框框运用到登峰造极之境,哪怕是沉星剑来了,也未必能一下破开。
藏机的身影被一道道剑吞没,一片可怖的火光将整个天空照亮。
“陛下,白费力气是不好的。”
无数个藏机被火焰吞噬,无数个藏机又从虚空中来。
他是朝空留给三界的眼,哪怕身死,意识也能从虚空中带着新生的肉体来。
杀不死的怪物。
全瑛见他笑意盈盈,不禁怒道:“为什么要这样?天道、天宫、我们,我们对不起你么?!为何要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诱导我和沉星剑结下孽缘的是你,伙同斩元戟为祸下界仙门的也是你!乐旻怎么回事?!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瞪着这个杀不死的人,恨不得将其撕碎。
前所未有的愤怒几近将他的理智埋没,若是能死,被背叛、被玩弄的耻辱感几乎能让他气绝。
“陛下,臣方才说了,朝空不中用了,”藏机笑笑,“天道缺少维系自身运转的动力,自然要从三界生灵中来汲取养料,乐旻陛下一直在查臣,臣不如就让他病着,一面可以维持天道,一面可以控制追查的兵线,岂不是一箭双雕?玄文陛下哪里都好,唯独一个傻字治不好,这么相信身边的人,连被卖了都不知道。”说罢,他又无所谓地笑笑:“不过也不会太久了,他已经快枯竭而死了。”
“混蛋!难怪之前下界仙门的事,乐旻查了月余都一无进展,原来就是你在我们眼皮底下作祟!”全瑛气得双目通红,破口大骂,“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依凭天道存在,忤逆天道,颠倒是非,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知道所有的天命,本可以是最聪明的神,为何要与天宫作对,为何要祸害生灵!?”
藏机听罢,向来含笑的眼中却骤然露出凶意,只见他阴惨惨地笑道:“陛下,知天命又如何呢?”
全瑛一愣。
“什么意思?”
“陛下,臣自诞生以来,业已十万年,下至蝼蚁命运,上至星尘轨迹,皆为臣所知。可这又如何?如陛下所言,臣依凭天道而活,可偏偏,臣并不欲如此过活。”
“陛下,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很少经得起诱惑的,既然臣是天底下所知天命最多者,为何不利用这一点,为自己考虑一番?做司命官有什么好的,这万物苍生的命,只能看着,又碰不得,无趣得很,再者,臣不过是天道的棋子,天道大可不必给臣神魂,既然给了棋子自由,这颗棋子终有一天会想要更自由,当棋子可行的边界受阻时,陛下,您说说,棋子会自己乖乖回去,假装自己是一颗没有想法的棋子呢,还是杀了棋盘的主人,自己将棋盘抢过来?”
“你……”
藏机摇摇头道:“陛下,臣的苦衷,你不懂也没关系,不过,既然陛下已经发现了臣的秘密,臣也不能让陛下回去了。这么好的天宫,还请陛下莫要扰了它的清净。”
疯了,曾经最明天道世理的藏机真的疯了。全瑛见他泰然自若,全无怨恨悔改之意,三言两语便将蛊惑修门、纵容斩元戟下界杀生之事带过,像是平日喝了两口茶,吃了一道菜般稀疏平常,连滋味如何都懒得评价。
似乎逆天而行这等罪孽于他而言,不过是最稀疏平常的小事。
这得要疯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完全不可理喻。全瑛也不知他是何时生出了这些扭曲的不满,又是如何借可窥得天道运势的能力、伺机控制朝空的,他只知道自己几乎要被藏机强词夺理的说法气笑了:“是你作乱在先,我与你无话可讲。你是要杀我么?我倒是想看看,你这些年,到底都偷偷摸摸搞了什么。”
藏机道:“陛下高估臣了,臣仍是文臣,并无武力,但是,臣手上有两件神兵,可帮臣奠定大业,原本可以是三件的,只可惜沉星剑不愿帮臣,臣也很是无奈。原以为此番刺激他,能将他拉来臣的阵营,竟是臣失算了……不要紧,有斩元戟也够用了,它可是臣东拼西凑好多年才救回来的,当初被抛弃的满腔怨恨无处可宣泄,现在才会咬着沉星剑杀个你死我活哩。”
“破云剪现在在你手里。”
“正是。”
藏机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巧秀气的金剪刀,在手中掂量几下,道:“多亏斩元控制了它,让它乖乖听臣的话,否则,臣也不能用它来杀您了。”
全瑛见他当真起了杀心,知以自己的能力只能困得住他一时,却不能完全将其杀死,心道不知何时沉星剑才能从斩元戟那处脱身……兴许这回,只能自己先扛了。
“陛下,别想了,雁闻要将琼渊陛下喊过来就您,他也得再过半柱香的功夫才能到。这点工夫,够臣杀您了。”
“你怎知是半柱香?”
“陛下,这是天命啊。臣开的见的。”
藏机笑笑,挨近过来,全瑛神经紧绷,召出嵯峨剑防身,藏机在沉默的破云剪中注入几分神力,小金剪便如活了一般,只不过,它周身散发出来的,是妖异的紫光。
再去看藏机的眼,已然一片紫红。
他堕入邪祟之道了。
因是再熟悉不过的脸,全瑛见他如此,虽有心理准备,还是不觉一颤。
“陛下,您在害怕。”
藏机笑道:“陛下别怕,念在往日一起吃饭摸鱼的情分,臣一刀就能送您上路,破云剪好歹也是与三兵同源的神器,一刀灭您元神,不在话下。”
说着将剪刀送上前去,全瑛只觉他眼中邪性的力量已经不属于他本人,而是堕落的天道。
半边天的威严都在他眼中具现,饶是全瑛也有些吃不消,凉凉的利刃抵在他喉咙上,滑出一道血丝。
藏机将手向前一送,继而露出失望的神情,望着瞬间逃至数丈外的人,道:“陛下,给臣一个痛快吧,嘻嘻,陛下别白费力气了,帮臣省着点力,让臣去杀别人吧。玄文陛下也就是这几天的事,虽说他一死,神力自然转到臣身上来,但几天的时间终归还是太慢了,若是沉星剑和琼渊追了上来,臣可就有点难办了……陛下,您快些,让臣先后送您和玄文陛下上路吧。”
全瑛惊魂未定,喘着气道:“我有一个问题。”
“陛下请讲。”
“我父母呢?”
“还在天道中撑着,不过朝空已经被臣踢下去了,吞并他们也是迟早的事,到了那时,臣就不用看着天道的脸色行事了,多好。”
藏机道:“这先天的神魔真是一个赛一个的难理解,守着个破规矩不放,还当宝贝了。”
“陛下,您自己过来受死吧,臣是个怕麻烦的人,陛下多体谅臣不好么?”
全瑛见他如此,只觉他疯的不轻,心道今日怕是要殒命于此,只想撑到琼渊或是沉星剑来。
无论是天宫、三界还是天道,都绝不能落入这疯子手里!
藏机彻底疯了,想改正自身身为附属的命运,操控命数,视将面临灭顶之灾的众生作蝼蚁,他生是天宫的帝君,死也是为众生而死。
接下来的半盏茶,之后再回想,他都忘了自己是如何挨过来的。
藏机夺来朝空的神力,又吃了大半个乐旻的力量,收拾起他来跟拿鸡毛掸子弹灰似的。他从未如此狼狈过,颜面扫地,像只圆球,连滚带爬地躲,又不敢将战火引到天宫去,只能在荒地中用咒术掩护自己。藏机却像捉老鼠的猫,一点都不急,很是耐心,单手拿着金剪刀,追着他,像是在和他玩闹。
“陛下,臣在您身后三步远。”
“陛下,臣在你右边。”
“陛下,您小心些,可别摔到腿。”
全瑛气喘吁吁,连如何思考都忘了,只见眼前的烟尘中骤然露出一个影子,藏机也不知是从何处冒出来的,手轻轻一抬,金剪的尖端便戳在了他喉头。
刺痛几乎让全瑛一滞。
尝了甜头的破云剪更加嚣张地轰鸣着,全瑛只觉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藏机离他太近了,他这次想要故技重施,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居然只能到这一步了。
不知为何,他有些后悔只身涉险来见藏机。
算了,也是早晚的事。藏机在天宫这么久,谁知埋了多深的棋子,让雁闻将他的事通知给其他三位,将时间拖到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也不知阿泽怎么样了。
藏机见他不答话,只当他是认命了。
“陛下,臣动手了。”
“等一下。”
“怎么了?”
“一盏茶过了吗?”
“谁知道呢,”藏机道,“陛下方才就像只大老鼠,兴许臣逮您的时间长了些,也无妨。”
全瑛道:“这不同。”
【作者有话说:决战大概是……英雄救美?】
第135章天命其一
藏机挑眉:“有何不同?”
说着抬膝将全瑛打翻在地,将脚踩在他身上,以防他乱动,又弯下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妖异的眼中满是可怖的怒意,隐藏在这幅皮囊下的天道力量,竟然已经开始吸食全瑛的神力。全瑛只觉胸口闷痛,像是喘不过气来,眼前发黑,藏机的笑容却愈发灿烂。
“陛下,臣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还请陛下在死前告诉臣,臣早一时杀你与晚一时杀你,究竟有何不同?”
全瑛胸腔快要疼炸了,龇牙咧嘴,硬撑着笑道:“天道运势是会变的。”
藏机狠狠踹了他一脚:“陛下莫要胡说……”
“爱卿,我可没有胡说,”全瑛继续道,“爱卿逆天改命之前,可有遇见过自己将朝空取而代之的未来?爱卿仗着自己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随便浪,可曾想过有一天会自己浪翻掉?他在朝晖国时,雁闻几次三番保证那个叫玉贤的修士可以得道,然而这人却在下界殒命,想来是爱卿要逆天而行,所以在下界活动时就强行扭转了天道既定的因果,改变原本的命数来壮大自己的力量么?”
“是又如何?”藏机无所谓地笑笑,“臣要改名,自然连别人的命也要改,不仅是几个仙门小修士,如陛下所见,这下界以万计数的生灵,命数皆为我所变,臣的一切,都是在为今日造势。天命无用,我必取而代之,这点小小的牺牲,还请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全瑛狼狈地咳嗽几声,摇头道:“藏机,你错了。”
“天道是会变的,”全瑛吐出口血,梗着脖子道,“我本只想提醒你这点,不想你居然又自顾自说了这么长一段,现在我确定了,一刻钟已经过了。不知运势中有了变数,爱卿看到的未来可还准么?这天命是爱卿步步为营挣来的,爱卿在天宫的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操控下界,弄得人心惶惶、神鬼不知,实在是高明,我佩服不已……只可惜,爱卿有没有想过,被改过的天命,也是会变过来的?”
藏机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眼中寒光一闪,遂将他提起,怒道:“陛下太抬举自己了,你晚几秒死也不碍事,既然陛下急着求死,臣便满足陛下。”
全瑛又咳出口血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爱卿,一刻钟过了。”
藏机怒极。破云剪刺开全瑛脖颈上的皮肉,再进分毫,便可夺命。
电光石火间,风云骤变,天色大暗,原先藏机设在荒原的结界竟突然破出个口子来,万丈血光倾斜而下,招无虚发,直朝着藏机去,藏机面无惧色,他手中的破云剪却顿住了。
亏得斩元戟教化,这宛若没开智的破剪子在他手中才乖了些,如今另一个与它同根同源的兄长来了,破云剪受到其气息的影响,登时就有些失控了。
尽管他重新控制住破云剪也只需要一瞬,但这一瞬间,就足够对方动手了。
他们不像是在天上,而像是在地底的血狱,轰鸣的鲜血带着暴怒的锐气直攻而来,藏机不由得喊道:“斩元!”
在他的怒吼声中,空中又骤然显现出一个披着血光的白影。
斩元戟和沉星剑是一道打上天宫来的,方才沉星剑略占上风,不仅打破结界还向藏机发难,他这下回过神来,又出手去挡沉星剑的攻击,谁知那血光竟分开两路,一路与斩元戟缠斗,另一路更为凶恶,直扑藏机而去,如同裂开嘴的巨兽,横扫一切。
不同于全瑛的神火,无数道带着浓厚腥气的血光凝成一个不断紧缩的屏障,一丝丝将内里的人裹起,却见还未严实的屏障中又爆出几道紫光,虽露头角,却无法摆脱来势汹汹的血口,还是斩元戟空出手降下数道利刃,才将血球斩破。
天地大凶动真格,天道也畏惧三分。
藏机措手不及,只来得及稳住自己,只一下,到手的死鸭子就活了。
全瑛也不是第一次被拖进可怖的风暴之中,他往日习惯了支配生灵,对这些风无甚感觉,此时被人抱在怀里,却第一次觉得,连滚滚飓风都是能让他安心的。
抬眼望去,沉星剑面不改色,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好像自归位以来,除去跌下三生云海那次,他一直都是这样看他的。
全瑛死里逃生,脸上身上全是灰,却也顾不得脏了,只觉得他身上充满侵略性的血气都是甜的。
他脱口而出道:“相公好厉害哦。”
这是不经脑的话,说完他自己也愣了。
沉星剑抱着他的手一抖。他像是个烫手山芋,立马给扔了下来。
他方才消耗了太多神力,一时间都忘了怎么悬空而立,险些从九天上摔下去,沉星剑眼疾手快拉住他,又给他传了些力量,让他总算恢复过些了。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