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图什么呢?
无论沈照是否说了假话,可这些天他的照顾是真,他的眼泪是真,甚至自己昏迷时的不离不弃也是真……
一副残破的躯体,一个空白的灵魂,自己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沈照到底图什么呢?
他该弄清楚之前的一切吗?还是就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地活下去呢?
一个又一个世纪难题接踵而来,于韫解不开,脑子嗡嗡直响,头痛欲裂。
可他不敢叫沈照。
于是当晚,于韫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还在昏迷,他的灵魂掉入了墙壁后的一个暗格,暗格里有一条很黑很深的楼梯,看不见尽头,通往地底深处。
老婆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告诉于韫她是引路人。
是什么的引路人,又要将自己引去哪里?
尽管脑子里满是疑问,可于韫却什么都没问,只跟着老婆婆往地底走。
老婆婆对他的到来似乎也有些惊讶,问他是怎么找到的这里,于韫说自己也不清楚。
老婆婆又说这里有很多的魑魅魍魉,让他小心,可一路上于韫什么都没看到。
大抵是因为唯物主义者的世界不允许出现怪力乱神,于韫这样想。
可老婆婆又是怎么回事?
于韫真的思考了几秒这个问题,最后突然就释然了,自己干嘛和一个梦较真?
一路胡思乱想,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老婆婆已经领他到了楼梯尽头,在他面前竖立着三扇门。
这是三扇永生之门,一扇存储快乐,一扇存储悲伤,最后一扇是提取这些快乐与悲伤。
老婆婆解释道,人这一辈子的快乐或者悲伤是固定的,一般情况下这两种情绪是随着生活事件交替到来的,但面前的永生之门可以让你提前预支一部分的快乐,使你得以度过人生最艰难的时刻。
于韫虽然觉得很扯很莫名其妙,可他真的有些好奇,如果一下子把这辈子的快乐全部取完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反正是梦,取多少都无所谓吧。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渴望快乐,渴望到不惜之后的人生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悲伤。
他说,他想要提取这辈子剩下的所有快乐。
老婆婆应允,不好奇也不惊讶,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她打开存储快乐的永生之门,于韫以为快乐应该是华丽的、璀璨的,可事实上门里只有一团刺眼的白光。
白光一闪就暗了下去,老婆婆叹了口气,对于韫说,他的快乐只剩下18%,就算全部提取出来也撑不了多久,问他确定要提吗?
于韫原本坚定的心突然就犹豫了。
他知道是梦,可他还是舍不得,他的快乐只有那么点,如果取完了,剩下82%的悲伤该怎么熬过去呢?
为什么会这样?
于韫突然很低落,为什么即使是在梦里快乐也这么难呢?
就当他决定放弃提取快乐的时候,突然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不用舍不得,我可以把所有的快乐都分给你。”
于韫回头想看一下这个人是谁,却猛然间惊醒了过来。
沈照这些年睡眠很浅,于韫稍微一动,他就跟着醒了。
“怎么了?”沈照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哑着嗓子问他。
于韫惊魂未定,看着天花板喃喃道:“我刚刚梦见我只有18%的快乐……”
“什么?”沈照没懂。
于韫眨了眨眼,一只手伸出被子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趁自己还记得,把刚刚的梦说给沈照听。
他说的简略,当然也略过了最后有人把快乐分给他的那段。
沈照默默听完,把于韫的手拉回被窝,揣进胸口。
“如果你真的只有18%的快乐,那剩下的82%我替你补足。”
沈照说得那样认真,就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于韫看着他,内心有些触动,他垂下眼,道:“……这只是一个梦,你不用这么认真。”
沈照哈哈一笑,亲了一下于韫的额头:“对啊,是梦,所以你不会只有这么一点快乐,安心睡吧。”
于韫点点头,闭上眼。
房间很快归于宁静。
过了大约有十几分钟,于韫再次睁开眼,眼前是沈照放大的睡颜,他原本就是那种很好看的面容,睡着的时候睫毛垂着,出乎意料的温和。
于韫有太多不清楚不明白的,突然就通通都不想问了。
如果记忆是一个潘多拉的盒子,那就永远都不要打开吧。
我……可以相信你吗?于韫在心里默默地问。
就在这时,沈照突然大手一揽,给了他一个强劲有力的拥抱。
他的怀抱很暖,心脏“扑通扑通”跳着,每一声都像是在回答——
当然。
默认卷第4章爱如围城01
1.
于韫住的是一独栋小别墅,二楼,房间对面就是沈照新给整理出来的一间复健室。
复健室有一整面都是镜子,康复训练的器械一应俱全,整个地板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经摔。
天一亮,于韫就醒了,习惯性地看了眼时间,不到五点。
他总觉得天亮得比他印象中的时间早。
“嗯……”沈照迷迷糊糊中发出点声音,树袋熊一样手脚并用地圈住于韫,“再睡会儿。”
沈照是昨晚刚回来的,看起来很忙,也颇为疲惫。
于韫其实并不是每天都能见到他,沈照不在的时候,日子过得就很慢。
可是,小别墅里什么都有,有猫有狗,也有照顾他的护工阿姨,有时还会出现医生模样的人为他检查身体。
没什么好抱怨的。
于韫艰难地翻了个身,配合地钻进沈照怀里。
他喜欢听沈照强有力的心跳,只有这个声音才能给他些许心安,让他独自积累的怀疑与猜忌能够暂时消散。
“扑通、扑通、扑通……”
于韫跟着默数了二十几下,眼皮越来越重,控制不住地再次跌入梦乡。
2.
再醒来时已是中午,窗帘被阳光照的透亮,于韫缓缓从床上坐起,摸了摸旁边的位置。
凉的。
于韫的心也跟着凉了一半。
就在这时,门锁“咔哒”一声响了一下,于韫应声看去,沈照裹着一条浴巾出现在门框里。
“你……”于韫惊异。
“噢,”沈照关了门,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解释道,“刚出去跑了一圈,出了一身汗,洗了个澡。”
于韫一颗心突然放下,轻轻“嗯”了一声。
沈照从衣柜里拿出衣服当着于韫的面换上,又在穿衣镜前照了两下,这才坐到床边,看到于韫瘪着一张嘴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不开心?”沈照问。
“……没有。”于韫否认。
沈照拧着眉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一把捏住于韫的下巴,凑近脸调笑道:“那让我好好看看这张漂亮脸蛋儿,到底有没有不高兴?”
沈照突然凑得那么近,一双亮润的眼睛左右晃动,喉结微微颤着,洗发水沐浴露的混合香气扑面而来,熏得于韫脸颊发烫,于韫忙别开脸,羞赧道:“……真没有。”
沈照愣了一下,从床上起身,偏过身子假意咳了两声:“那什么,我给你拿衣服去。”
耳廓红得吓人,隐匿在半明不明的日光中,与沈照高大的身形统一成一种莫名诡异的和谐。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谈恋爱。
3.
下午该是康复训练了。
沈照不在的几天,于韫一个人苦练了许久,已经颇有些成效,至少可以扶着扶手架一个人走平地了。
或许还是对沈照出门跑步的事耿耿于怀,于韫有点不太乐意这枯燥的训练,表现在行动上就是他走得相当心不在焉。
沈照扶着他,明显感觉到了于韫的敷衍,于是问他:“怎么?累了?”
于韫顿住了脚步,小声又别扭地嘀咕:“……我都还没出过门呢。”
言外之意是沈照上午自己一个人出去跑步没带他。
沈照听出了他正在闹情绪,于是问道:“想出门?”
“……才没有。”
“可你的表情看起来很想出去的样……”
“我说了,没有。”沈照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于韫就出口打断了他,然后缓慢地把沈照掺着自己的手推开,“放开,让我自己试试。”
沈照站在原地一脸放心不下地看着他。
于韫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随后抬腿迈出了自己无人搀扶的第一步……
站稳了,脚底是令人安心的实感。
于韫舒了口气,将重心逐渐转移到刚刚落地的那只脚。
感觉清晰,脚下踏实,神经肌肉一切正常。
看吧,也不是那么难的。
然后是,抬脚……
“诶……”沈照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腿软往前倾倒的于韫,心脏被惊地一时在耳边“砰砰”直响,他安慰于韫道,“没事吧,小心点。”
于韫先是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又执拗地推开沈照:“……别扶我。”
沈照不知道于韫为什么突然来了情绪,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护着他,但是不敢碰他。
于韫恍若无人地跌倒又爬起,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既不肯让沈照扶,也不借助任何工具,非要靠着自己这两条孱弱萎缩的腿从房间这头走到另一头。
明明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于韫尝试了很多次,每次走个两三步腿就控制不住地发软,沈照只要上前一步表现出任何想要扶他的意思都会被他狠狠地瞪回去。
他瞪起人来很冷,有种没失忆前的狠劲儿和距离感,沈照果真就不敢上前去扶了。
地毯很软,摔起来却也痛,直到摔倒在离终点只差一米左右的地方时,于韫终于停下了。
沈照看着他的背影,瘦瘦小小的一只,他低着头呆坐在地上,前面是一整墙见证了他一路走一路摔的镜子,照妖镜一般照得他无处遁形,不知道为什么,沈照突然从这背影中尝出了一点茫然无措的味道。
他好像有点理解了。
于韫从死神手里脱逃,却被镰刀残忍地一劈两半,一半是断舍离不下,一半是贪嗔痴不念。
他失去记忆却又留有记忆,他看似空白却又并非空白,他有以前的骄傲却连最基本的走路都要从头学起。
在沈照的记忆里,于韫一直都是冷静自傲的,他总能比一般人多想一步,好似碰到任何事都不会慌张,这是沈照第一次看见于韫脆弱的一面。
原来,于韫这样的人也会害怕,他其实一直在害怕。
沈照绕过他走到镜子前。
“再走两步就到了……”
于韫听到声音,抬起头,面前的镜子被沈照高大的身子遮住,不再那么刺眼。
沈照笑得像光,张开双臂:“我不扶你,但你可以摔在我怀里。”
于韫坐在地上仰视着沈照,静默地像尊雕像。
镜子,光,雕塑,一场惊心动魄的洗礼。
“不练了……”
犹如教堂的颂歌戛然而止,圣洁的光晕转瞬漆黑一片。
于韫侧过脸低下头:“你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行吗?”
沈照的笑僵在脸上,张开的双手不知所措地收回,尴尬地在裤腿上摸了摸:“……我知道了。”
于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沈照慢吞吞地磨出康复室,把门带上。
沈照捂住脸自嘲笑笑。
在这段感情面前,卑微的一直是他。
4.
院子里小鱼依旧在池塘边晒着太阳,沈照无聊地在楼下晃了几圈,不敢走出院门,怕于韫又生他气。
冰箱里还有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小块半熟芝士,粉粉嫩嫩,草莓味的。
他喜欢吃甜食吗?
沈照拿出这块蛋糕,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了。
虽然不知道于韫找完“静静”了没,沈照已经等不下去了,他放轻脚步爬上楼,来到复健室门口。
复健室刚刚没锁,这会儿刚好被风吹开了一条缝,沈照悄悄透过这条缝往复健室里面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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