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霍钟转动着右手拇指上的粗戒，忽然来了兴趣。

“是这样的，霍先生。”苏野面带微笑地看着他，那张清俊的面庞上不无诚意，“不知道能否用其他方式买下这辆车？”

“苏先生且说。”

苏野于是看向眼前文件：“这是一分无偿股权转让协议。不知道先生是否知道盛钧旗下的水天一线？”

霍钟笑：“水天一线，国内一线临海城市的酒店品牌，最著名的要属其定期举办的各种高端社交活动，堪称上流人士的天堂，即使身处国外也有所耳闻。”

“霍先生谬赞。”苏野继续道，“实不相瞒，水天一线正有向南欧扩展的想法。虽然有信心做好，但更希望能与先生合作。”

说罢，他起身，又因身高差距而微微下俯，倒也显出几分谦逊来，伸出那只好看的右手。

既已被叫出大名，合同也已拟好，一切显然都是早有筹谋。

这一棋下得真是既惊险又高妙，霍钟想了想，最后抚掌大笑，与苏野握过手，取代助理在他对面坐好：“真不知道该说是我钓到了苏先生，还是苏先生钓到了我。”

若不是这次车展，苏野可能永远都不会有机会见到他。他开出的条件足够诱人，深谙不舍不得的道理，但霍钟更欣赏这份胆识和气魄。

一切办妥，苏野转了几下笔搁掉，看向霍钟：“可以去看看车？”

霍钟大笑，心情看起来更好了——“当然。”

并亲自带路，将他引回展厅：“苏先生才弱冠之年吧，真是来日可期。”

“霍先生谬赞。”

此时展厅里的氛围已全然不同，众人说笑着、议论着、赞叹着，更频繁地饮茶饮酒、享用精致甜品，空气中弥漫着一片轻松的气息和淡淡的甜味。

见苏野回来，安宣已经整理好心情，上前几步想同他道贺。

但一行人径直往台上去了。

苏野眼里的东西也很纯粹，并不顾及其他。

安宣只好作罢，定定地停在原地，注视着高台。

高台后方有台阶可以上去，只是先前一直被隔离带拦住，此时霍钟亲手将它取下，往一侧让了让，让苏野先行。

安宣紧紧地看着那名车模。

就在苏野渐行渐近时，她很识趣地让到最外侧，礼貌地面朝跑车，并与车保持开允许一行人通过的距离。还是没有什么神情，但也像在平静地注视着一切。

苏野从她面前经过，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自然而然，尔后就转瞬即逝了。

安宣暗松一口气，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

那天晚上，整个朋友圈都在沸腾——“庆贺苏总喜提天价豪车”的字样几乎刷了屏，却没人知道这背后隐藏了一笔多么大的交易。

苏野本人依旧是那么无声无息，不做任何表态。

敖子桐的朋友圈和大家格格不入：[谁有今天车展上车模的名单？要全的。]

同样的消息也在各群聊里发了几遍。

某大群里有男生打趣：[哟，今天还有敖总没搞定的车模么？]

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没参加最重要的那一part，敖子桐不屑理会。

没多久，他那条朋友圈下面有了进展：[我有。]

安宣也看见了。

两人交际圈都广，共同好友不是一般多。敖子桐那条朋友圈下面的评论早已成灾，但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条。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都已是过眼云烟，却总是对那副姿容，以及那只胸口上的妖冶小雀耿耿于怀，甚至总会联想到苏野那轻描淡写的一句——“我要了。”

理智不断告诉她——二者完全无任何关联，但就是莫名其妙地烦躁，莫名其妙地妒忌。

刷新一下，评论已经被敖子桐回复：[兄弟私聊。]

李云庭：[三千大洋。里面有重头戏，敖哥你懂的。]

敖子桐：[你差这钱？？]

李云庭：[好歹搞到蛮费劲的，意思意思嘛。]

李云庭不在晟铭，只在一些世家的重大场合上与两人有过几面之缘，平日里几乎无交集。但他和敖子桐在私生活方面的爱好很是相同，也就能多说上几句话。

安宣想了想，找李云庭私聊，也和他要那份模特名单。

李云庭不跟她开玩笑要钱，就是单纯不愿给。她只好扯谎说：[我今天瞧见一车模特面熟，很像害我一小姐妹被劈腿的小三，你帮帮忙呗！]

末了，惯常发去一小猫卖萌的表情包。

李云庭立即就着了道，态度180度大转弯：[这么刺激的吗？？那你记得把那人名字圈给我，我避避雷。]

避什么雷？

这么想着，点开其发来的名单，安宣顿时就明了了。

不知道谁做了这么一张名单出来，绝对是和敖子桐、李云庭同类的人，且有这场车展的后台关系。只见所有车模的名字、年龄、电话和微信等信息都被列在上面，齐齐整整。其人又拿水笔在表格后面写下一排数字，由下往上，从小几千到大几千不等，最上面的那个则直接蹦到15万。

[这什么意思？]安宣先圈出那排数字，问李云庭。

[价啊，你不懂吗？]李云庭回复，发一个捂嘴笑的表情。

[最上面那个15万？]

[我问了，这是个新人，一眼就被主办方相中，专门为苏爷那辆黑车站台。打听半天也没有前科，大家一致认为她还有初夜，所以我觉得这个价估低了。]

[你没看见她无视敖子桐递名片的名场面吗？？你不是也去了吗？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敖少人生滑铁卢啊！！]

[不过没事，我们敖少还会再出手的。]

……

[对了，你说的那个三是谁？]

[没有，应该是我看岔了。]安宣敷衍一句，保存了图片，盯着那个位列顶端的名字——

奚雀珂。

这是奚雀珂第一次参加完活动由公司老板亲自接走。

彭东海开一家不大不小的模特公司，业务一直在非专业与专业之间游离，总想着往娱乐公司上靠。

整个公司运营下来，最主要还是靠他在北城上流圈子里的一些人脉。关系虽然不硬，但总能找到些机会和门道，譬如这场私密又高端的小型车展。

在奚雀珂印象里，彭东海是个自命不凡、总端着些架子的人，自诩为一名半成功人士。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在别人面前点头哈腰，以双手握住对方右手，谄媚之情溢于言表。

礼服是主办方的，眼下她已经换回常服，站在一边。

举办这次车展的团队似乎很神秘，来头非同小可，但凭她在北城参加过的一些高端活动来说，这些人并不像北城这圈的。

黑车成功以天价卖出，所有人都很高兴。眼前负责人最后笑着对彭东海说：“霍先生本来想请个明星，却又觉得不适合这次车展性质，后来千挑万选，把目标集中在几名国外模特身上，谁知道幸亏瞧见了彭老板推荐的这位，想也不想地就定下来了，霍先生很满意。”

最后郑重地和彭东海握了握手：“彭老板手下真是卧虎藏龙，公司前途无量。”

听了这话，彭东海脸上更是笑成一朵花。

看一眼奚雀珂，负责人与二人道别。

从后门离开，彭东海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奚雀珂，鲜少这样亲近地与她讲话：“雀珂，正好月末了，不如直接坐我车去公司，把这个月的工资结了？”

奚雀珂和公司有合同，签的时候有一笔大额签约费——这是重头，也是她进晟铭国际学校高昂学费的主要来源。此后每月有小笔固定工资，以及视活跃情况而定的活动提成。只是活动很杂很多，需要每月末在公司里当面点清结算。

“没关系，谢谢老板好意。”奚雀珂并不打算与彭东海往停车场走，只是站在原地，“我明天就要开学了，今天下午要提前去学校准备些手续。工资的事不急，我有时间会去公司财务部结算的。”

“好。”彭东海微笑点头，“上学重要，但工作也不能落下，毕竟是签了合约的。”

奚雀珂明白他意思：“必要活动我会参加的。”

回到住处，是租下的一间小公寓。即使北城寸土寸金，住在这里也比晟铭的天价住宿费划算。因为黑车出手得出奇顺利，她工作也就结束得出奇早，在厨房里拌着一碗蔬果沙拉，心情竟有些好。

吃了沙拉，睡过一觉，下午三点时起床。

那是奚雀珂当时自认为、19年人生以来最充满希望的一个午后。

拉开卧室窗帘的时候，金灿灿的阳光迎面倾洒进来，圣洁又纯粹，好像能让人忘记许多事。就像从不曾走过那么黑暗的一条路一样。

下午去了晟铭，从学生处出来，她趴在办公楼走廊的雕花围墙上往下望。围墙表面洁白，被打上一层趋近于傍晚时的薄光，金色中流转着淡淡的彩，也落在她白皙无暇的面庞上。

她看着操场上稀稀落落几名打球的男生，篮球有力地在塑胶场上一下下弹起，时不时划出个漂亮的弧线，尔后落入篮筐。

一切好像都在向着希望和光。

☆、笼中之雀

出现在晟铭国际学校的第一天，奚雀珂就引起了轰动。

轰动范围从上学路上开始，然后到班级，然后是级部，最后通过几乎覆盖全校的论坛炸起一片水花。

最火的帖子：[晟铭降天仙了诸位！！我疯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个帖子，在奚雀珂知道论坛存在后就一直收藏着。因为这是晟铭关于她的第一条帖子，记录满大家对她的第一印象，虽然其中的语言不无夸张。此后她都会偶尔将它翻出来看看，想想那一段短暂到如同转瞬即逝的时间，之后这样的善意寥寥无几。

从上学路上开始，她就被拍到了。

彼时她刚走进校园没几步，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打量周围环境上。偌大的操场与层层叠叠的雪白色欧式建筑，淡金色的阳光洒落而下，和昨日午后无异，一切都静谧又美好。但人更多了，大家都穿着晟铭的制服式校服，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很热闹。

她扎高马尾，长卷发被拢成一束后又散开，侧脸被打上薄薄一层光。这样的情景在某学生手机里被定格成照片，尔后被放在帖子极其醒目的二楼。

[这是转校生？之前完全没见过。]

[是不是又是哪个小明星，GJT（高嘉瞳）那样的，还没出道叭？求问，如果从现在开始努力，日后会有机会成为她的粉头吗？/狗头]

[像原相机又不像……层主你p没p过？]

层主立即回复这条：[没有！！我发誓！！！是她长得假！而且人家现在就活生生地在学校里，你自己去看啊！！]

[在哪儿在哪儿？？]

[早上我看见进高中部了，具体是哪不知道。]

晟铭今日的早自习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一片暗流汹涌；无数学生仍旧困倦，但不愿睡觉，在书本或桌子底下“噼里啪啦”地敲着手机，内心无不躁动不已。

大批相关帖子在校园论坛上冒出来，男生大多发——

[加微信重金悬赏：转校生到底几班的？？]

[不是，我真的好想吐槽，学校里某个长得还行的男生中午坐哪儿吃什么你们都能同步直播，问个转校生在几班这么难？？]

女生们部分一同盛赞转校生的美颜，部分也不无暴躁——

[你在内涵哪个长得还行？？你是在妒忌谁吧臭弟弟。]

[这转校生好看吗？有一说一，也就这样了吧？]

[讲实话，你们觉得转校生和GJT谁好看呀？至少我觉得完胜WHH（吴娢华，学校里某公认非常好看的女生）和AX（安宣）之流。]

立即有被cue到女生的小姐妹中计，开始集火：[就转校生这样能和WHH还有AX比？？]继而鸡蛋里挑骨头地列出其种种不足：[看看她走路这样，这神态，一看就是清冷婊那一挂好吗？][这鼻子垫了吧？不垫这么高？？][GJT和AX都什么出身啊，我看她像野鸡，平日里也没听说过。/微笑]……

最后一切混乱终结于一个帖子：[都别刷屏了好不好，烦死了！转校生高三7班的……好吧真挺好看的。]

与此同时，奚雀珂坐在高三7班靠外侧窗的位置，对一切一无所知。

她微微低着头，耳边几缕碎发垂落，默默收拾着新书，整理着手头东西，对新学校和新生活的一切都于心底里跃动着一股喜悦。

殊不知早自习一下课，自己就被各种假装从班外路过的人偷拍下无数张照片，同步上传到论坛最开始的那个帖子里去了。

[太模糊了吧？大哥你拍的什么东西？？]某人diss某层。

其人委屈：[你看不见么？她位置在里面靠窗，离走廊最远啊！！]

[有没有人有那种可以放大几十倍的相机去拍一下啊？]

[你要数她有几根头发吗？？]

……

又有高三7班的女生抗议：[你们TMD是不是有病啊！爱拍谁拍谁，别拉无辜的人上镜好不好！！打马赛克是最基本的尊重懂不懂？一群死直男！！艹！]

于是又有不安分的人出来带节奏：[谁让你们长得丑，被拍个照都一堆毛病，哪像人家转校生，怎么照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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