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

10月的月考成绩出来了。

关于奚雀珂的级部排名，不少人感到震惊，议论声又大起来。她自己还算淡定，比较满意之余又觉得遗憾，独自在座位上发了会儿呆，给苏野发消息，慢吞吞地打字告诉他：[没进敏学班。]

[没关系，推到下学期也不迟。]他回。

奚雀珂出神的时候，他继续说：[敏学班几乎没有闲暇时间，不在校时也是，除非你是像我这样的天才。眼下你有训练，还要准备校考，所以下学期也不迟。]

[……对，校考。]奚雀珂明白了，忽略他的自吹自擂。

[是吧。]

最近除了N-Fire日常训练，苏野从总部调了位老师来，专门帮她筹备北城电影学院校考的事。

除了高嘉曈，总部还有不少年龄偏小的艺人，考学方面都有类似需求，公司也就根据经验自成一套体系。

但尽管晟铭离星火分部很近，高嘉曈却并不和奚雀珂一起。她家似乎在演艺圈里很有门道，这也是她童星出身的条件和原因之一，考学方面是自家负责。

明确好规划，苏野才问她：[我家雀雀考第几？]

奚雀珂努了努嘴——这个人不自己打听，非要这样亲口问她。问就算了，偏偏他又是个江相行那样的学神式人物，她总感觉他这样多多少少带点嘲讽。他明知道她学习多努力，就算是辍学那三年也没放松过，再次入学后更是一刻不落，他也知道她是多么好胜一个人……无论和谁比。

[36。]奚雀珂没好气地告诉他。

级部第36。而敏学班只收级部前30。她就差这么六名，与第30名仅有微小的五分之差。

[很棒了，至少专业分合格的话，眼下这个排位去北城电影学院是绰绰有余的。]苏野回。

[来日可期。]

奚雀珂却依旧不怎么开怀，随便戳了个悲伤的表情包过去，却收到他一句：[不然你还想和我一样么？]

“……”

心里那股气简直堵到嗓子眼，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

奚雀珂给他最后一句——[烦人！]带着点气郁地将手机撂到一边去。

理了理头发，恍然抬头，竟看见班长和副班长，也就是佟媛和冉淳。两人正站在自己旁边半米远位置——同桌出去了。

佟媛站前面，冉淳在她后面，手里捧着份A4纸打印出来的文件。两人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像都有点怯怯的，弄得她整个人愣住。

不用这样吧……她又不吃人。

抿了抿唇，平复好心情，奚雀珂率先开口：“请问，有什么事吗？”

顿了几秒后，冉淳上前，开口道：“是这样的，珂珂，下个周的国旗下讲话轮到我们班。考虑再三，也有班主任的意见在，最终决定下来代表班级上去讲话的人是你。”

“……？”

冉淳眨眨眼，轻轻地把怀中文件放她面前：“这是发言稿，已经写好了。要麻烦你提前熟悉下，届时不出差错地读下来就可以。”

“……我知道。谢谢了。”奚雀珂垂眼，立即被发言稿最上面那排醒目的文字所吸引，也就是本次国旗下讲话的主题——《论当代高中生如何处理好学习与生活的关系》。

“珂珂，你别误会。”冉淳心思细密，糯糯地补充：“之所以选你做这次国旗下讲话，是因为老师和我们都觉得你很契合本次主题。开学以来，你成绩一直在进步，这次月考差点就能进敏学班了，这期《Charm》杂志上的照片也很好看。”

奚雀珂愣了愣，明白了其中意思，看向她，对上那双无辜又真诚的眼。佟媛也在她身边疯狂点头。

第一次面对同学由衷的夸奖，奚雀珂的反应竟然是局促，甚至有些惶恐。她拖沓着、长长地“哦——”了声，手指摩挲着纸页边缘，慢慢说：“知道了，谢谢，我会认真准备的。”

“好，加油。”佟媛和冉淳一起说。

看着桌面上的演讲稿，发了几分钟呆，奚雀珂突然神经质地拿起手机，编辑一条消息给苏野：[我们班疯了！！他们让我下个周国旗下讲话！！！]

但想了想，她又把这段文字尽数删除，重新打了一条发出去：[爸爸告诉你个事儿。]

几秒后，收到回复：[什么事？]

奚雀珂深吸口气：[下个周一，我要代表班级国旗下讲话。]

又几秒，她能想象出苏野大概是轻笑了几声，给她发：[儿子真棒。]

[……？]

没一会儿，苏野给她发了张图片，是她刚才那条消息的截图。他在“爸爸”和“告诉你个事儿”之间加了个逗号，这句话想表达的人物关系也就彻底颠倒了，他又给她发：[？]

“……”

气得撂了手机，奚雀珂鼓着嘴、托着脸，看向一旁窗外。

后花园的景致在冬天是苍绿的，那种颜色很厚重，也让人心里很踏实。心情慢慢又好起来，像有很多细小的东西在其中跃动不已。

她手指轻点桌面，随便点出一段最近在练习曲目的旋律。

一个还不错的冬天似乎也不过如此。

下周一清晨，天空的颜色略微暗淡，是一片薄薄的灰白。奚雀珂国旗下讲话的事没多少人知道，所以当她上台时，明显感觉到台下异样地寂静了几秒，随后一阵隐隐的骚动。

她已经在佟媛、冉淳和班主任面前演练过，所以全程没出任何问题。升旗仪式在几位校领导的讲话后结束了，引起的轰动却不小。

回到教室，早自习因升旗仪式被取消，但离第一节课开始还有段时间。大家表面学习，实际上没几个人不在偷偷玩手机，奚雀珂也是如此。

盯着校园论坛看了段时间，顶她黑历史帖子的人寥寥无几，且势单力薄。帖子被顶上来，很快就会被其他帖子给挤下去。

其中风向也不像之前那么统一了，出现不少人质疑其内容的真实性——

[凤凰满背？Excuseme？你跟我说Amaris的首席模特纹凤凰满背……就算是奚雀珂这样的人，我也不觉得她会这么做……再说，是楼主扒她衣服亲眼看见的吗？]

[我也觉得很奇怪，只是一开始不敢说、怕被集火罢了……150，000，一串数字而已，万一是谁写着玩的呢？我只是说万一喔……]

[呃，以前高中的帖子也不能算证据吧，譬如这个帖子，本来就没有百分百真实性，如果以后被翻出来，难道也可以被算作是黑历史的证据之一么？]

……

但当有人嫉妒奚雀珂、想陷害她的结论呼之欲出时，另一批人也咬得很紧，声称——[如果这都不算锤，非要你们亲眼看见她被睡了才算锤，是吗？]

[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就算进了星火娱乐，一个还没正式出道的小艺人，是如何拿下Amaris在《Charm》上的首席模特之位的呢？众所周知，这可能是很多一二线明星都无法争取到的资源哦。]

黑历史的反转态势也就不了了之。

但抛开这个帖子，其他的帖子都算友好，从《Charm》到10月月考，再到国旗下讲话。在晟铭国际学校里，奚雀珂似乎不再是个人人不耻的孤立存在了。只有吴娢华，这个可怜的小傻瓜依旧被骂得那么惨。

点了返回，奚雀珂又收到苏野消息。他竟然没参与这次升旗仪式，而是站在主席台对面的那栋楼上，录下了她讲话的全程，此时将视频发给她。

[……有什么好录的。]奚雀珂违心说。

[纪念一下。]苏野回。

[……有什么好纪念。]

课间时，奚雀珂却连上蓝牙耳机，将视频从头到尾看了遍，没想到高嘉曈也在。

虽然没露脸，但可以听见她声音，听她凑上来，对苏野手机说：“珂珂，这次升旗是校领导针对我呢。我们班主任上周找我谈话，拿着那本《Charm》的11月刊问我，为什么同样是拍杂志，你考级部36，我却考级部倒数第56。”

视频里，苏野轻笑一声。

奚雀珂也在高三7班的教室里抿抿唇，忍着笑意。

班里的人开始和她接触。

譬如收作业的时候，课代表会多和她说一句：“奚雀珂，交作业了。”后排的女生会偶尔戳戳她，向她借个橡皮或尺子什么的——她有些丢三落四。

坐她前面那名女生处于一个三人团体中，却是总被丢下的那一个，所以经常生闷气。现在她开始赌气地叫奚雀珂陪她去接水，陪她去洗手间。路上为缓解尴尬，她不停地夸她《Charm》上的照片好看，问她Amaris的衣服质感到底怎么样，问她杂志拍摄的细节……

一切好像都豁然开朗。

周三的晚上，奚雀珂不准备去食堂吃饭，桌厢里还有个苹果。

最后一节课下课铃打响后，教室里的人很快走空了。她心情悠闲地坐位置上，看了会儿窗外风景，正准备将苹果和水果刀往外拿，一个粉色的文件夹率先占据她桌面。

竟然还有人没走。

且这个文件夹很眼熟。她愕然抬头，正对上莫薇双眼。但莫薇很快别开目光，似是有些心虚地问她：“你还需要复印英语文章么？”

“……不用了。”奚雀珂明白她意思，但还是拒绝，很平静地告诉她：“开学时需要复印，是因为老师要用到之前发的文章，但现在都在用新的了，所以不用了……谢谢你。”

“喔。”

莫薇应一声，却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好像有话想说。

奚雀珂低头削苹果，一时也不想主动说什么。

佟媛和冉淳在这时回来。看见教室里的情景，两人先是有些惊讶地说：“莫薇，你没去吃晚饭呀？”

莫薇含糊地应了声“嗯”，拿起文件夹，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佟媛和冉淳抱怨了会儿帮班主任干活耽误了吃饭，说干脆不吃了吧，又看奚雀珂在吃苹果，说怪不得她身材好。

奚雀珂轻轻笑了笑：“其实我好好吃饭的时候吃挺多的。”

两人简单收拾好东西，看了会儿手机，忽然起身，并看向已经吃完了苹果的奚雀珂。佟媛问她：“珂，闲着也是闲着，一起去超市么？”

奚雀珂抬头看她，有些惊讶。

冉淳也说：“珂珂，你喝奶茶吗？”

“我喝……咖啡吧。”奚雀珂想了想，答。

“那一起走吧？我想去超市旁边买杯奶茶，顺便请你喝杯咖啡怎么样？”冉淳笑了笑，冲她招招手，“走吧，一会儿别回来太晚了。”

奚雀珂不好拒绝，慢慢起身：“但还是我请你吧。”

走到门口时，冉淳又问：“一起去吗，莫薇？”

奚雀珂回头，莫薇的目光有些复杂。想了想，她冲冉淳摇摇头说：“我不去了，谢谢。”

“要不要给你带杯什么？”冉淳继续问。

“不要了谢谢。”

于是奚雀珂她们三人去了。

正是晚餐快要结束的时候，超市周围人很多，里面也不是一般拥挤。只有佟媛一个人需要买东西，加上携带饮品不方便，冉淳就挽着奚雀珂的手在门口等。

她们周围人也不少，人与人之间都快挨到一起去。也不知道都是在这里等朋友，还是纯粹来图个热闹的。

奚雀珂手捧咖啡，因为太烫而没喝几口，整个人微微出着神。

忽然感觉周围的说话声小下去，似是又有一阵低低的唏嘘声和感慨涌起来。她还没回神，整个人就被狠狠地撞了下，很明确地朝着某个方向去。

“唉——”

不知道是不是被某个人挤的，冉淳也跟着倒下去。所以她不仅没拉住奚雀珂，还使她多承受了一份重量，彻底无法站稳，直接撞到一个人身上去。

奚雀珂双眼在这个过程中下意识合上，面颊处传来轻微的疼痛，又接触到小山羊绒面料上乘的质感。

因为感觉到手里咖啡洒出来，她整个人都很懵，很空白，迟迟不愿面对这个不可挽回的事实。

那时候，贺宸站苏野身边，手抄兜里，懵懵地看着这一幕。

奚雀珂慢慢直起身，对上苏野那双很淡很淡的眼，有一种整个世界都静止了的错觉，心里有一块地方在顷刻间崩塌。

“嘶——”

周围人很多，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但也不乏回过神之后，预料到晟铭又将有一场大戏开演的兴奋之情。

☆、笼中之雀

苏野这天没穿校服外套,穿一件黑色的小山羊绒毛大衣。里面是校服衬衫,打一十分素净的纯黑色领带。他双手都抄在大衣兜里,整个人很高,那张脸在冬天的傍晚里更显得冷白,高挺的鼻尖微有些红色，一双眼淡淡地睨下来,唇抿成一条线。

面无表情，但整个人俨然一股冷气。

奚雀珂顿了一下,慢慢收回目光,又看到被自己洒在他身上的咖啡。白色衬衫和黑色大衣上都有,十分刺眼,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着。

“……”

大脑刚清醒些,却再次陷入空白。

“有纸么？”贺宸打破安静，手从兜里拿出来，一摊，向身后看戏正入迷的路人们问道。

那些人才醒过神，慌慌张张地从各自衣兜或包包里找纸,最后递了一包在贺宸手上。

贺宸递给苏野。

苏野才有了动作,似是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缓缓用纸擦去衣服上的咖啡污渍。而奚雀珂站在与他不过半米的地方，手里紧紧地捧着那杯所剩无多的咖啡，始终处于众目睽睽之下，心烦意乱。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大家会怎么看这件事、这事之后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一团乱麻。

咖啡被纸巾吸得差不多，但衬衫上还有大片污迹擦不掉,大衣上也有一片湿漉漉的痕迹。

冉淳始终懵懵地站在奚雀珂侧后方，好像很不知所措，目光都直了。幸好佟媛这时从超市里出来，看过门口情景还算淡定，站到奚雀珂身边，平静地问她：“怎么了吗，咖啡不小心洒学长身上了？”

奚雀珂不答，抿抿唇，微仰起头，正对上苏野那双没甚意味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