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江沅微垂着眼,轻轻的“嗯”了一声。谢从嘉也没想太多,说:“白婴说十点钟过来,这都快十一点了都还没见着人。”
刘佳佳从台子上跳下来,重重的落到地上:“白姐你还不知道么,她说的上午十点钟,就是晚上十点到都有可能。”
“哪个混小子说我坏话呢?!”
门被推开来,穿着皮衣外套的靓丽姑娘从门外迈大步进来,手里还提着有KFC标志的口袋,香气四溢,顿时弥漫在这个密闭的地下室里。白婴甩着手中的袋子,挑眉道:“谁说我坏话老实站出来啊,东西就别吃了。”
“我错了错了姐!”刘佳佳忙双手合十求饶,“您哪是那种迟到的人啊,您一向都早到。”
“就你嘴甜。”白婴笑笑,把手里的袋子分给身后的季娅一个,说,“娅娅,帮我分一下。”
“季娅今天没上班啊。”谢从嘉也从台子上跳下来帮忙分吃的,“最近都不怎么在这儿看着你。”
“哦,我打算去国外读研,”季娅笑笑,“所以这段时间都在准备出国材料。”
“又一个要出国的。”刘佳佳忧伤的叹了口气,“看来我们卡布奇诺迟早有一天会散。”
季娅道:“我又不是你们卡布奇诺的,扯什么散不散的呀,只要你们几个不出国不就得了。”
“那可不一定。”刘佳佳咕哝道,“学历嘛,都是越读越好的,没准某些人就想继续读下去呢,毕竟这事儿又不是没发生过。”
凌江沅接过季娅手里的东西,没说话。
谢从嘉踹他一脚:“少说两句,就你嘴多。人白姐都没说自己有出国读书的打算呢,还能有人比她学历更高?”
“倒是有这个可能。”白婴笑着挑了挑眉,“虽然女博士是第三种人类,不过当第三种人类也挺特殊的,我还蛮喜欢。”
“不是吧。”刘佳佳震惊的看着她,“你真要出国啊?那你出国了我们老凌怎么办?”
白婴看凌江沅一眼:“管他什么事?”
“是啊。”凌江沅也笑眯眯的点头,“白婴出国和我有什么关系。”
“别装啊别装。”刘佳佳搓搓手,“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俩之间那些歪歪扭扭的心思,眉来眼去的恐怕就差一层窗户纸了。”
凌江沅这才反应过来,刚要笑着否认,就看见白婴这一次反应挺大的摆了摆手,说:“我有喜欢的人啊,你们别乱开玩笑。”她说着还看了眼季娅,找人做证似的,“是吧,季娅?”
季娅咬着鸡腿点了点头。
这倒是挺奇怪的,因为凌江沅和白婴的关系确实非常好,以前队里开他俩的玩笑,白婴也总是笑笑不说话,难不成这次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不过刘佳佳没放在心上,只笑了两声:“你喜欢的人不就凌江沅吗,大家都看得出来。”
白婴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凌江沅笑了笑。
KFC里面的鸡腿吃了个七七八八,一地骨头,季娅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乐队重新回到台子上,季娅四处看了圈,才问道:“哎我说哪里不对劲呢,怎么最近两天都没看到漆煦那小子?”
“对啊。”谢从嘉也看向凌江沅,“漆煦呢?”
“只知道他家里有点事,但现在在哪里还真不太清楚。”凌江沅摇了摇头。他上次打电话时,漆柔君接电话的地方明显不是在家里,凌江沅猜测应该是在哪个医院。
而从那天到现在,漆煦也一直都没有联系过他。
刘佳佳“啧”一身,道:“他那么喜欢围着你转,你还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凌江沅垂下头,手里的鼓棒轻敲鼓面,道:“练习吧。”
凌江沅回家打开房门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段时间,他似乎已经非常习惯晚上回来时有一盏灯亮着,在客厅,或者在卧室。有个人站在那里或者坐在那里,听到动静的瞬间微微抬起头来说,凌江沅你回来了。
甚至于他想念早上漆煦洗脸刷牙裸着上半身的样子,想念他嘴里都是泡沫哼着歌的样子,更想念他坐在舞台下,专注看着自己的样子。
好像眼里没有装着全世界,仅仅只有一个他而已。
凌江沅站在淋浴下,头发被温热的水打得湿透,脑海里突然想起来漆煦跟他说喜欢时,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在手心交付给他的样子。
凌江沅用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坐在阳台上吹着冷风,手里的手机开了关,关了开,最后无声的停留在给漆煦发消息的那个界面。
两人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前天晚上,漆煦说“晚上来接你放学”。
凌江沅无数次的输入,又无数次的删除,最后无声的往后一靠,闭上了双眼。
他还是没有勇气,似乎已经习惯于怯懦。难以逃离自己的舒适圈和安乐窝。
凌江沅发烧了。
头发没吹干就在阳台上吹冷风,还不小心睡了过去,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浑身冰凉,一摸自己的脸却是滚烫。凌江沅囫囵吞了颗退烧药进去,半梦半醒的窝进被窝里迷迷糊糊的睡觉。
中途醒了一次,但实在头疼得不行,很快又睡了过去。
梦里的画面是清晰的,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犹如刀刻斧凿一般,深深地刻在他的骨子里。
八岁那年,凌江沅站在S市新开的唯一一家KFC的橱窗外,认真的看着里面的冰淇淋,吞了无数次口水。每次放学他总在这里等母亲来接他,总要等到晚上八点,他数过,短短的三个小时,多的时候有十多个小朋友买这个冰淇淋,少的时候只有三个。
有一天晚上他在这里等了很久很久,等到KFC里面没有了客人,都还在等。
母亲踩着断了跟的高跟鞋,匆忙赶来,在门口抱着他哭,脸上有被刮花的伤痕。
他怯怯的喊“妈妈”,姜蓉穿着断跟的高跟鞋,将他紧紧地抱起来,又高高的举起来,从橱窗外往里看,轻轻的问他:“江沅想吃那个冰淇淋,对不对?”
小凌江沅咽了口唾沫,却沉默的摇了摇头。
“是想吃的。”姜蓉摸摸他的头,“妈妈知道。江沅在这里等妈妈。”
她把小凌江沅放在外面,提着自己破旧的皮包走进去。
小凌江沅靠在橱窗上,微微仰着头,看到不远处的母亲从皮包里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十元钱递出去,换回了一个他梦寐以求的冰淇淋。
姜蓉问他:“甜不甜?”
他开心的笑着,姜蓉也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很轻声的说到:“江沅,以后我们的人生,每一天都一定要像这样甜,好不好?”
凌江沅猛地惊醒过来。
远处墙上挂着的时钟仍然在滴答滴答的往前走着,时钟指着八,凌江沅浑身都酸软难忍,好不容易靠着坐起来,一看手机,原来已经是晚上八点。他摸着自己的脑袋,烧居然已经退了。
凌江沅低笑两声,也算是命大。
手机响起来,凌江沅摁了免提。
“江沅,你在哪儿呢?”谢从嘉说,“李狼说你今天没去排练?你不是和他约好了么?他说打你电话也没人接。”
“我有点不舒服。”凌江沅说,“家里睡大觉呢。明天再来。”
“哦。”谢从嘉说,“那行,你好好休息。”
凌江沅挂了电话,又睡过去,直到门铃声响起来——而且明显已经响了很久了。
凌江沅愣了一瞬,飞快的掀开被子,他觉得是漆煦,可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才意识到漆煦是有钥匙的——来的人不该是漆煦。
心中有难以言喻的失落情绪。凌江沅捏了捏自己的眉头去开门,站在门外的人是李狼。
他抬起头看他一眼:“没死吧?”
“嗯。”凌江沅苦笑一声,“你怎么来了?”
李狼淡淡道:“谢从嘉陪老婆,刘佳佳泡姑娘,只有我有时间过来。”他把手上的粥放在桌子上,“刚买的,还没冷,趁热喝。”
“谢谢。”凌江沅捏着自己的额间,说。
李狼把盖子打开,问道:“漆煦居然不在?”
凌江沅愣了一瞬:“他为什么要在?”
“他不是喜欢你吗。”李狼用一种特别平淡的声音说道。
凌江沅吓得差点没扶稳鞋架,咽了口唾沫,故作镇定:“……你说什么呢。”
“他喜欢你。”李狼很淡定的说道,“你也挺喜欢他的,我还以为你打算谈恋爱了。”
凌江沅:“……”
面对李狼这种油盐不进的谈话方式,凌江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聊下去了。
凌江沅沉默了很久,才说:“我不会跟他谈恋爱的。”
第31章
“为什么?”
李狼很不理解的扭过头看他一眼:“刘佳佳不是说,谈恋爱就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两情相悦吗?”
“这不一样。”凌江沅说,“第一,我比他大了将近十岁。第二,他是我亲戚,是我侄子。”
“哦,那又怎么了。”李狼说,“女大三抱金砖,你就把你自己当姑娘就行。”
凌江沅:“……”
“至于亲戚……他又不是真的是你的亲戚。”李狼说着把粥往凌江沅的方向推了推,“我不是你,我决定不了你谈还是不谈,你自己决定。”
李狼就这点好,他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愿望强加在别人的身上,偶尔给建议也真的只是给建议而已。
凌江沅用勺子搅了搅粥,望着绿豆出神。
李狼最后说:“不管是搞音乐还是搞爱情,好像都需要冲动。”
“嗯。”凌江沅喝了口粥。
接下来整整一个星期,凌江沅都没见到漆煦。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凌江沅无数次的看两人的聊天界面,无数次的翻漆煦是否更新qq动态,都没有发现任何漆煦这人存在过的痕迹。
就好像他只是做了一场梦,在梦里,一直孤独着的人突然多了一个人的陪伴,甚至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孤独一个人了。
可是比孤独更孤独的,却是狂欢之后的孤独。
凌江沅坐在阳台抽了整整的一根烟,群消息一直滴滴滴的叫个不停,凌江沅戳开去看,刘佳佳和谢从嘉在聊很没有营养的东西,直到@了他才稍微有点营养起来。
猪猪的崽崽:明天是11.11啊,光棍节,除了我都得过节。
悲伤逆流成河: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悲伤逆流成河:明天除了是光棍节,还是老凌的生日好不好。
猪猪的崽崽:对啊,明天想怎么过?@乘舲船余上沅兮
乘舲船余上沅兮:不用过。
凌江沅只回复了三个字,就关掉了手机qq的界面。
白天凌江沅过得很平静,和平日里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教授对他说了句生日快乐而已。晚上约了卡布奇诺的人去卡布奇诺放松——今天几人没有上台演出的环节。
晚上八点,凌江沅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走路过去,等到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
他坐在卡座里等其他人,手指在手机上来来回回的戳,最后又不小心戳进了和漆煦的聊天记录里。
小孩子的气性不过夜,原来爱情也不持久,居然就这么把他这个大活人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啊。
凌江沅“啧”的感叹一声,却在抬起头的瞬间,微微的愣住了。
今天卡布奇诺的人不多,光棍节,大家都是往电影院里跑,只有光棍才来酒吧。隔着稀稀拉拉的人群,凌江沅清晰地看到舞台上的那束光,照在了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身上。他剃着寸头,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挺拔的鼻梁上像是打了高光,半眯的双眼,就这么穿过人山人海,和他对上了视线。
凌江沅下意识的想逃,他意识到了什么。
可是腿却像是没有了力气,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似乎对好意毫无抵抗力,并甘愿付出自己的所有。一直如此。
漆煦说话的时候,一直都看着他:“这首歌是我写的。”
“我相信它能火,”漆煦顿了顿,说,“他也相信。”
修长的,骨节分明的十指,拨动李狼的那把烂吉他,弹奏出来的却是让凌江沅失去所有理智的曲调。凌江沅是一个理智的人,但却从来不会缺乏冲动,不然他不会敲架子鼓,更不是半途辍学只为实现梦想。
当漆煦站在舞台上唱那首写给他的歌时,凌江沅知道自己完了。
他甚至不敢眨眼睛,就这么死死的盯着漆煦。
漆煦一只脚点地,打着节拍,微微歪着头,略带了几分沙哑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于卡布奇诺里,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在此刻,又是那么的醉人。像是一杯陈年老酿,放了好久,终于一口饮尽。
他唱着最后一句。
伊甸园里唱过的歌。
是你赠予我的苹果。
在吉他停下来的那一瞬,卡布奇诺里是难得的安静。
谁都当这只是一场无关痛痒的演出,唯独站在台上的他和坐在台下的他,知道这是一场所谓声势浩大的告白。
“凌江沅。”
当这三个字响起来的时候,凌江沅无奈的笑了。
这小屁孩……还真是会搞这一套啊。
有人意识到这可能是要告白,尖叫声和口哨声瞬间响彻整个卡布奇诺。漆煦站在舞台上,清了清嗓子,打了个响指:“希望大家可以给我点时间说完真心话,好吗?”
“凌江沅,”漆煦又说了一声,“我不知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想我,但我很想你。”
凌江沅在心里默默地回答,是有点想。
想你这个小混蛋陪在身边时,所有世间万物都有了温度的样子。
“我本来不想逼你,但是觉得……我如果不逼你,恐怕有人会比我捷足先登,”漆煦笑着看向他,“我这个人吧,有一个特别大的缺点,就是想要的,不管是抢还是怎么,就一定要拿到手。”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