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胖了。”

魏无羡看着他欲盖弥彰的样子，笑得打跌，“哈哈哈哈哈，蓝湛，我的好蓝湛，蓝二哥哥。你说我胖了还不如说我有了呢！我胖没胖你不知道啊，每天晚上都翻来覆去折腾好几遍，想让我穿你送的衣服就直说嘛，藏我师姐送的干吗。”

蓝忘机不为所动，等收拾妥当后，便拉着他出了静室。

在金光瑶的大力协助下，蓝氏的百年仙府已经修复大半，基本看不出曾被损毁的痕迹，回廊陈设一律同之前一样。而他和蓝忘机也从青蘅夫人的小筑搬回了静室，蓝忘机见他似乎很喜欢龙胆花，便从小筑移栽了些到院中，每日一出静室，看到的便是紫霞满地的龙胆。

就像青蘅夫人的在天之灵庇佑着他们。

姑苏蓝氏的洞府藏在白云深处，云窗雾阁，明花镜水，别有一番天地。

魏无羡原本就是闲不住的人，他被蓝忘机拉住一只手，另一只手就在潇潇洒洒的转笛子。

蓝忘机看着他，欲言又止。

“蓝湛？”

魏无羡道：“怎么了？”

蓝忘机踌躇半晌，道：“你可愿随我修习《洗华》？”

魏无羡逗他：“清心音不是你们蓝氏绝学吗，你要教给我？不怕你叔父罚你呀。”

谁知蓝忘机忽然变脸，认真道：“你的意思是......你非蓝氏之人？”

魏无羡见他生气，忙补救道：“是，怎么不是！我是你的人，就是蓝氏的人。好蓝湛，不要和我一般见识，都怪我这张嘴胡说八道习惯了，别生气了啊，二哥哥。”

蓝忘机又不说话了。

魏无羡急得想给自己两巴掌，开玩笑什么不好，偏挑蓝二公子不爱听的说。他也不管是不是还在外面，有没有门生经过，就将蓝忘机压在树上，低声道：“含光君，你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么一回吧。实在不行，你就把我拖到后山，找个僻静的地方一扔，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绝对敞开腿配合你，你看行不行？”

蓝忘机道：“可以试试。”

“.......”

魏无羡道：“现在你舍得理我了。”

蓝忘机假装没发现他生硬地移开话题，淡淡道：“嗯。”

魏无羡道：“含光君，你看到我能不能想点别的？”

蓝忘机摇头：“不能。”

见他回答的如此理直气壮，魏无羡只好再次转移话题，“你为何突然让我修习《洗华》？”

蓝忘机道：“你最近......心神不稳。夜常惊梦，我担心......”

你。

魏无羡笑道：“没事啦，我缓两天就好了。”

蓝忘机却道：“你有心事？”

魏无羡顿住。

总不能告诉他，随着金子勋的死和金、聂两大世家的纷争日显，时局波诡云谲，自己越来越害怕走回前世老路，因为种种利益被人构陷，然后变成万人唾弃的孤家寡人。

蓝忘机轻轻抱住他，“昨晚......你说梦话的时候，让我救你。”

魏无羡缓缓闭上眼睛，哽咽道：“蓝湛，我很害怕。”

怕失去你，怕失去一切。

蓝忘机温柔道：“不管发生什么，我与你共同承担。”

魏无羡红着眼睛看向他，笑道：“如果我犯错了呢？变成人人喊打的大魔头？你们姑苏蓝氏大概容不下我吧。”

蓝忘机道：“我信你，所以......不论生死，我和你站在一起。”

魏无羡笑出来，“蓝湛，你不要你的名声了。”

蓝忘机抱紧他：“我要你。”

隔着衣衫，他感受到了蓝忘机砰砰跳动的心脏。不论时光怎样流转，亦或是前世来生，蓝湛都执着地站在原地等他。

从未改变。

魏无羡道：“二公子，光天化日之下说这么肉麻的话，你让我怎么办？打昏你拖到后山把你骑了吗？”

蓝忘机微微蹙眉，刚要开口教训他，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打斗声。

魏无羡道：“不好，是你哥的寒室！”

两人仗剑疾奔，冲入蓝曦臣的院子。刚进寒室，就见蓝曦臣一手持剑挡住聂明玦，一手护着吓得躲在他背后的金光瑶。

朔月尚未出鞘，可见蓝曦臣并不想和聂明玦起冲突，但是赤锋尊的霸下已然出鞘，要不是朔月挡了一下，恐怕就真的砍伤金光瑶了。

蓝曦臣道：“大哥！此事尚未查明，怎么能直接怪到阿瑶身上！”

聂明玦道：“你不要拦着！我就问他一句话，金子勋的死和他有没有关系！清河聂氏的门客是不是他安排去的！”

金光瑶道：“大哥，你把我想的太万能了吧。金子勋死的时候，我和金子轩都在云深不知处好好呆着，手怎么能伸到聂氏去！”

聂明玦怒道：“还敢狡辩？！”

金光瑶辩解道：“大哥你不信我可以，你连姑苏蓝氏都不信了吗？二哥、含光君、魏公子甚至是蓝先生都可以为我作证，金子勋死的时候我就在云深不知处，你说的聂氏门客我根本就不认识！”

蓝曦臣道：“好了，你们都别吵了！大哥先把刀收回去，别让它影响了心神。”

金子勋的死给清河聂氏带来了很□□烦，聂明玦不问出个所以然来绝不肯善罢甘休。他再次挥刀要逼开蓝曦臣，将金光瑶从后面抓出来，这时候一把轻灵的上品灵剑突然从斜里刺进来，硬碰硬的抗下了霸下这气势强劲的一刀，随便灵气大涨，直接将聂明玦反震回去。

魏无羡笑道：“云深不知处乃清静之地，赤锋尊不如多动口少动手吧。”

聂明玦暂时停手，持刀而立，皱眉道：“这是我与蓝宗主和金光瑶三人间的私事，含光夫人最好别插手。”

魏无羡被他这句含光夫人雷得七荤八素，尴尬道：“要我不插手都难呀，赤锋尊刚才砍得一个是我大哥，一个是我未来姐夫的弟弟，我总不能看着他们受伤吧。”

这时候蓝忘机走进来，拔出避尘挡在蓝曦臣前面，低喝道：“收刀。”

三对一，今日绝不可能再把金光瑶抓出来问清楚。聂明玦被迫收了霸下，冷声道：“你们难道不先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再护着他？”

压根不用问，魏无羡都知道金子勋的死绝对跟金光瑶有关系，只是金子勋那厮如果不死，倒霉的就有可能是他魏无羡，或者金子轩，又或是别的无辜的人，最终的结果和前世绝对没什么太大差别。

此人不除，永为后患。

他魏无羡又不是我佛慈悲，怜悯不是留给畜生的。

就算金光瑶不动手，他也会寻机会动手，这么说来金光瑶倒是做了好事一桩。

魏无羡道：“金兄所言非虚，金子勋死的时候他确实是在云深不知处，一步都未曾踏出，这点含光君、金子轩都可以作证。如果赤锋尊不信大可以去问蓝先生，他当日还给金兄讲过蓝氏家规。蓝先生乃当世名士，威望甚高，难道赤锋尊连他都信不过吗？”

聂明玦暗道魏无羡牙尖嘴利，沉声道：“不敢。”

魏无羡道：“既然如此，就请赤锋尊先回去耐心等待。金氏也在彻查此事，如果查明确实与金兄有关，我想泽芜君不会姑息。”

聂明玦看着躲在蓝曦臣背后的金光瑶，道：“但愿。”

蓝曦臣道：“大哥！”

魏无羡收了剑，摆出一个请的姿势，笑道：“赤锋尊，慢走。”

聂明玦在和他擦身而过的瞬间，评价道：“随心所欲，助纣为虐。”

魏无羡低声回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小心风大闪了腰。”

聂明玦拂袖而去。

聂明玦走了以后，金光瑶才从蓝曦臣背后出来，脸色煞白，手背上被霸下的刀锋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沾湿了衣袖。

金光瑶歉然道：“二哥，我的血弄脏你的衣服了。”

蓝曦臣道：“没事，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忘机，帮我拿药！”

金光瑶想将手抽回来，可蓝曦臣的手劲大的惊人，只好任他包扎伤口。

蓝忘机忽然道：“兄长，为何禁制未动？”

蓝曦臣道：“当日大哥与我和阿瑶结拜后，为了表示兄弟间相互信任，我送给他们一人一枚通行玉牌。但大哥和阿瑶不同，平日里并不会来找我，结果他今日忽然到访，二话不说直接要带走阿瑶问罪，我们这才打起来。”

魏无羡诚心建议道：“泽芜君，改禁制吧。赤锋尊能来一回就能来第二回，不达目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蓝曦臣道：“的确如此，我一会儿就改。”

魏无羡又道：“金兄，我看你暂时别回金麟台了。你先住在云深不知处，最起码泽芜君、我和蓝湛，我们三人都在，蓝先生也在，赤锋尊不敢把你怎么样。可你如果回去了，我怕金子轩拦不住聂宗主。”

要是一对一，金子轩绝对和聂明玦拼得过。怕就怕聂明玦突然暴躁发狂，万一害的金孔雀有个三长两短，他师姐该多伤心。

当然金孔雀是其一。其二是，这次无论如何得把金光瑶从金子勋的死里摘出来。

自从金光瑶阴差阳错救他一命，两人关系大有改观之后，金光瑶明里暗里多次对他相助，甚至对云梦江氏也多有照拂。

重活一世，魏无羡心里很明白云梦就像个镜花水月一样脆弱，金氏实力最强，聂氏奋勇好战，蓝氏虽神隐，但客卿颇多，亦能抗的下温氏之祸。唯独只有前世的莲花坞，被个温氏客卿灭了满门。

四大世家的实力强弱，不言而喻。

金光瑶行事与前世并无差别，记恩也记仇。他只不过是在金子勋欺人太甚时帮了一把，就让金光瑶惦念至今，天天魏公子前魏公子后的围着他转。

其实想想看，他和金光瑶都是被世事无常蹉跎的可怜人。只不过他的命要比金光瑶好一点，遇到了莲花坞，也遇到了蓝忘机。

金光瑶犹豫地看向蓝曦臣，低声道：“会不会太麻烦二哥了。”

蓝曦臣道：“不会。但是阿瑶，你要跟我说实话，大哥为何会怀疑你？”

金光瑶叹了口气，无奈道：“算我糊涂吧，之前我在大哥手下做事的时候，曾经误杀过一位金氏的修士。我不是有意要杀他，是他欺人太甚，将我辛苦得来的功绩全部都占为己有，一时不忿，错手杀了他。”

金光瑶道：“此事被大哥撞见了，非要扭送我去领罪。二哥，我不是不认错！是我实在害怕。我被认回金氏之前曾想过寻亲，可被当条狗一样撵出来，从金麟台的最上一级滚到最下一级。所以，误杀金氏修士这件事要是被金氏的人知道了，安有命在！于是我连夜逃走，投奔到岐山温氏......剩下的事，二哥也都知道了。”

魏无羡听完后竟无语凝噎，他本来以为金光瑶会演戏撒谎，骗骗蓝曦臣。可没想到敛芳尊跟吃了迷魂药一般，竟然说的是大实话。

蓝忘机道：“事出有因，尚可理解。”

金光瑶听后，感激道：“多谢......”

魏无羡道：“人有犯错时，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不过伐温时你战功斐然，也算将功抵罪了。”

蓝曦臣并没有反对魏无羡的话，而是继续问道：“那金子勋呢？”

金光瑶道：“大概是因为我和他起了冲突吧。”

魏无羡道：“泽芜君，这个事儿我最清楚，当日我还断着腿坐在金家的花园里等蓝湛，碰见金子勋辱骂金兄，骂的实在难听极了。我出言相助，金子勋不但不悔改，还想对我动手！多亏金兄护着我，要不然我还得在床上多躺几个月。”

金光瑶白了脸，泫然欲泣道：“二哥，金子勋骂我没关系，但他骂我是‘娼妓之子’。我母亲是出身不好，可她依旧是含辛茹苦将我养大、最值得尊重的人。金子勋他、他......”

蓝忘机摇头道：“死了清净。”

魏无羡急忙去捂蓝忘机的嘴，“含光君，瞎说什么大实话！”

金光瑶却突然激动起来，颤抖道：“其实，最想让金子勋死的，不是别人，是整个兰陵，是金家人！”

第40章铮鸣

一言既出，室内皆静。

魏无羡感慨道：“我是该夸金宗主无毒不丈夫呢，还是该骂他六亲不认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金子勋好歹也是金光善的亲侄子，可这说死就死，说杀就杀，用之如利刃，弃之如敝屣。为了做温王第二，就薄情寡义至此，实在妄为名门世家。

蓝忘机道：“可有证据？”

金光瑶道：“含光君，这还用得着证据吗。姑苏蓝氏家风甚严，向来看不上这些不入流的把戏，以为只要行得正坐得端，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就不会有人来害你们。可是温氏山崩，仙门百家无首，也许你们蓝氏不想登顶，但不代表金氏、聂氏不想坐那个位置！”

蓝曦臣听后未置可否，“阿瑶，一切只是猜测。”

金光瑶以为蓝曦臣不信他，反握住蓝曦臣的手，焦急道：“二哥，天真也要有个限度吧！我是害过人，也撒过谎！但我从未想过要骗你！”

蓝曦臣道：“阿瑶！”

只见金光瑶手背上的伤口崩开，鲜血浸湿了整张纱布。蓝曦臣慌忙掰开他的手擦去血迹，重新敷上药粉，柔声道：“阿瑶，别动。”

可金光瑶却不听他的，抓着他的手，反复道：“二哥，你信我啊，信我啊！我说的话句句属实，真的没有骗你！”

蓝曦臣道：“我信你。”

金光瑶观他神色，继而失望地摇头：“不......二哥，你不信我。”

言罢，他起身对三人一一行礼，平静道：“今日多谢各位相护，我还是先回金麟台吧，就不留了，告辞。”

见他要走，魏无羡一个侧身挡住静室的门，阻拦道：“金兄，别慌着走啊。泽芜君话还没说完呢，好歹听完再走呀。”

金光瑶紧紧攥着手指，怅然道：“既然不相信我，多说无益，不必再听了。”

他伸手推开魏无羡，刚要踏出门，却听蓝曦臣道：“站住。”

金光瑶依言站定。

蓝曦臣站起来，缓缓道：“阿瑶，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不论真相如何，请你如实回答我。”

“金子勋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金光瑶闻言回身，自嘲道：“如果我说没关系，恐怕根本没人相信吧，连我自己都不信......”

蓝曦臣打断道：“我信你。”

金光瑶愣住。

“如果你没杀他，我信你。如果你杀了他，我信你是事出有因，迫于无奈，绝非残杀无辜、阴险狠毒之辈。”

“因此......”

蓝曦臣道：“不管金子勋的死是否和你有关，我都信你。”

过了半晌，金光瑶才道：“二哥，你少安慰我了，不信就不信吧......”

蓝曦臣厉声道：“阿瑶！你连二哥说的话都不听了吗？”

在魏无羡的记忆里，不管前世还是今世，蓝曦臣都甚少动怒。似乎不论遇到多大的事，他都能春风化雨般将事情折过去。

如此失态，实属首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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