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好久不曾见到儿子,姚氏的声音有些哽咽。
谢姝瑜连忙拿出绣帕为她拭泪,安慰道:“母亲说得是,阿瑜也想早日见到阿兄。”
才怪。
她不想早早地见到璃王,也不想维持什么白月光人设。
先是男二摔成植物人,再是男三提前登场,接下来又会是什么?
谢姝瑜心事重重,又陪着姚氏说了会儿话,临走前,姚氏拍了拍她的手,道:“这畜生你喜欢便暂且养着,可别太过纵着,堂堂杞安侯府大小姐,说出去像什么样子!”
又一次听到“畜生”,楚固钰火大得很,他堂堂小侯爷,被一个妇人连着两次指着鼻子骂,不由得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心里一阵灰败。
感受他的情绪,谢姝瑜轻轻抚摸他的背脊以示安慰,楚固钰竟觉得平静了不少。
姚氏不喜团子原因有二,一是他野性难驯,脾气刁钻;二是谢姝瑜太纵容他。
在她看来,女儿的行为已经算是出格了。
姚氏无疑是强势的,否则原主也不会被她养成菟丝花一样的性子,没有主见、遇上点事就受不住。
但她对一双儿女却是掏心掏肺的好。
谢姝瑜乖乖应了声“母亲放心,女儿有分寸的。”说完就告别了姚氏,一路上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回到玉竹苑,坐在茶几旁,芸枝唤了她一声,她才如梦初醒道:“怎么了?”
芸枝见她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道:“姑娘可是在想璃王殿下。”
给团子顺毛的手一顿,谢姝瑜一时无言,也不怪乎芸枝会这么问,原主的少女心思又岂能瞒得过朝夕相处的两个小丫头?
这副样子落在芸枝眼里就是被戳中了心思,姑娘这一个多月来倒是从未提及过璃王殿下,性子又沉稳豁达了不少,芸枝以为姑娘多少是看淡了些,今日,只不过是听到了与璃王殿下有关的一点点消息,姑娘的反应就这么大。
看来,姑娘对璃王殿下依旧痴心不改。
楚固钰在听到“璃王”二字的时候就竖起了耳朵,他自然也感觉到了谢姝瑜的心不在焉,结合芸枝的那番话,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个女人心仪璃王那个笑面虎。
心中嗤笑不已,暗骂一声“肤浅”!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了两人并肩而立、相视而笑的画面,突然一阵牙疼。
谢姝瑜不置可否,一边撸猫一边沉吟道:“我只是奇怪樊林书院一向规矩极严,缘何阿兄会这般毫无预兆地来信说要回来,府中朝中都没什么要紧事,以阿兄的性子,按理,是不会轻易决定提前结束学业的。”
原主痴恋璃王的形象在芸枝和小屏的心中根深蒂固,并非她一朝一夕就能撇清的,她还不如避而不谈,顺其自然。
反正这事跟她便宜哥哥有关,从他入手也是一样的。
两个小丫头果然被转移了注意,真以为自家姑娘是在忧心亲哥哥。
她们自小长在侯府,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自然也不会深想其他。
然楚固钰被她这么一提,却是眸光微闪,兀自沉思。
过了几天,京都又降了雪。
一大早,小屏卷起窗帘,惊呼道:“姑娘快看,好大的雪啊!”
姝瑜正窝在榻上拿着毛线球给团子做小衣裳,闻言也不由得伸头往窗边望去,外面果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姑娘,很羡慕北方人冬天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的欢娱,上辈子,直到死她都没见过雪,来到这儿以后,倒是有幸见识了雪,只是她远远低估了自己怕冷的程度,在雪地里稍微站上一会儿就冻得不行,只能悻悻作罢。
每次下雪,她还是会感到新奇,忍不住隔着窗欣赏起来。
看着看着,她的思绪就飘回了从前。
住她对床的那个舍友也是个南方女孩,为了感受一次雪特意在网上买了一小罐“魔法雪”,其实就是化学试剂,借助水凝成“雪”,还挺逼真的。
她们沾了一点放手心,兀自感慨,为此,还被另外两个到南方读书的北方舍友笑话了好久。
她们说,真正的雪融在手心不是这样的感觉。
谢姝瑜闭了闭眼,下了塌,穿上厚底绣花棉鞋,手中的小毛衣已经织成了。
她唤了声“团子”,意料之中,猫儿对她的招声不为所动,置若罔闻,但谢姝瑜却发现团子眼睛往这瞥了一下,似乎在观察她的神情。
直到小屏实在看不下去了,跑过去,一手叉腰,一手提着他后颈把他架起来,凶巴巴道:“姑娘叫你没听见是吧?吃饭的时候倒是一叫一个准,羞不羞?啊?”
团子猛的挣扎起来,肉乎乎的爪子乱蹬一通。
被谢姝瑜抱着他已经习惯了,也不排斥了,这个粗俗的小丫头他实在忍不了!气得差点发出猫叫声。
心中愤愤,等爷恢复人身,第一个要治的就是这个臭丫头!
谢姝瑜闷笑一声,双臂微曲,对着他道:“团子,过来抱抱。”
楚固钰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跳进了她的怀抱,对着小屏龇牙咧嘴。
瞧着他这副模样,谢姝瑜想到了一个词:“狗仗人势”,团子这样应该算是猫仗人势。
没想到他也有这样幼稚欢脱的一面。
谢姝瑜忍不住抿嘴偷笑。
冷静下来的楚固钰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有些臭。
“好了好了,团子不气,来,穿上它,我们团子就是最靓的崽。”
谢姝瑜一边哄着一边给他穿衣服。
楚固钰还没反应过来什么“靓仔”就被人套了一头,还裹上了一层艳俗的大红色毛衣。
白色的皮毛与红色的毛衣相映,白的更白,红的更红。
看着更像个雪团子。
谢姝瑜满意点头,又道:“脖子这缺个蝴蝶结,小屏你会做蝴蝶结吗?”
小屏尴尬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芸枝姐姐会做!”
楚固钰简直要疯了,艳俗的红色便也罢了,还想给他安个那么女气的蝴蝶结!
“喵呜”地抗议出声,即便他比之之前长大了不少,叫声却依然奶里奶气的,又甜又软。
“团子是不喜欢蝴蝶结吗?”
他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不带蝴蝶结!瞧我差点都忘了,我们团子可是个小少爷呢!”
听到前半句话,楚固钰松了口气,听完后半句,他又黑了脸。
可一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吃好的,喝好的,还时不时有新奇的玩具,现如今,连身上的衣服都是这个女人亲手织的,他就生不起气来。
毕竟,像她这样对宠物宽容温和、将宠物置于平等地位、处处细致周到的主人全京城大概找不出第二个,若当初捡走自己的不是她,楚固钰很难想象现在的自己又是怎样一副光景。
第10章
谢姝瑜裹着湖蓝色镶白色毛边的绒织斗篷,怀里揣着团子,厚底绣花棉鞋踩在雪地里,脚底是松软的感觉。
她蹲身将团子放下,伸手接住空中飘来的几片雪花,手心是一片沁凉,凉得她下意识地瑟缩着收手。
起身,仰头望着天空,是她从未见过的空明澄澈。
若是有相机,她一定会记录下这美好的一刻,顺带拍几张写真。
谢姝瑜沉醉在旖旎梦幻的雪景中,莹白如玉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粉唇微曳,笑靥如花。
她不知道,坐在雪地里的团子抬着脑袋看她,忍不住觑了觑眼,湛蓝的眸子一片晦涩。
这个女人即便安安静静的站着,也让人移不开眼。
楚固钰把这归结于她天赐的美貌,全然忘了曾经那些酒肉朋友提及这位谢大小姐是何等的貌美时,自己翘着个二郎腿,无趣撇嘴,嗤笑一句:“不过尔尔”。
另一边,小屏领着几个小姐妹滚了几个雪球,捧着一手的雪小跑过来,朝着谢姝瑜兴奋道:“姑娘姑娘,咱们堆雪人吧!”
谢姝瑜大学加入过泥塑社,如今也有些手痒,不想错过这样好的机会,她也陪着小屏她们动起手来。
主仆几人几乎是围成了一个圈,瞧那架势,像是聚众赌博,很不合规矩。
考虑到这里是玉竹苑,芸枝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能干瞪小屏一眼,眼巴巴立在一旁看着。
谢姝瑜有了上辈子做泥塑的基础,反而比那些小丫鬟要专业些。
小丫鬟们纷纷停手,目瞪口呆地看着谢姝瑜有条不紊的动作,她神情专注,动作娴熟,不像她们那般娱乐较劲,倒像是在认真完成一个作品。
纤细嫩白的手指冻得发红,然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停,十指尖尖,十分灵巧。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那“雪人”已经成形了,小丫鬟们倒吸一口气,嘴张得更大了,芸枝也忍不住凑过去瞧瞧。
是一只立着的猫,尾巴高高翘起,神情高傲又嘚瑟,眼里仿佛什么都有,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可不就是她们玉竹苑的团子么!
形神皆具,活脱脱的小霸王!
楚固钰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本想跃过高墙到外面探探路的,就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他只得收回了爪子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谢姝瑜身边。
这一看,也惊了。
第一反应不是“这女人手真巧”,而是“这欠扁的猫样”是他现在的样子吗?
原来在谢姝瑜心里自己就是这么一个欠扁的样子?
猫爪一亮,下意识想要毁掉它,但看到面前这个女人如此高兴快活的神情,他还是收了爪。
此刻的神情果然和那只“雪猫”如出一辙,看得众人会心一笑。
谢姝瑜的手现在慢慢发热,心也跟着发热,痛快酣畅,那点寒冷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姑娘,你太厉害了!做的真像,有一个成语叫……叫什么来着?”小屏挠着头不知该怎么形容。
芸枝捂嘴笑道:“是栩栩如生”
“对对对,反正就是像,像极了!”
几个丫鬟也跟着拍马屁。
……
像个屁!
小爷这么威风,才不是那副嘚瑟样!
他眼皮都懒得抬,做猫连话都不会说,着实憋屈。
正玩得起劲,忽然外院传来一片争执声。
争执声传到内院,谢姝瑜眉头一蹙,疑惑道:“外面怎么回事?”
芸枝她们显然也听到了外院传来的动静,扶身道:“奴婢这就去瞧瞧。”
“我随你们一起。”谢姝瑜起身,拍了拍裙摆,蹲了半天腿已经有些麻了,正好走动走动。
……
另一边,谢姝墨被那些人推搡着,垂着的眸子里闪过一阵冰冷的杀意。
谢姝瑜一来就见到这副阵势,瘦弱单薄的少女被围在中间,周围聚着一圈的人,心中一紧,厉呵道:“都给我住手!”
那些人果然立刻停下了动作,规规矩矩站成了一排,但却不见丝毫惊惶,仿佛料定了谢姝瑜不会责罚她们。
那带头出言辱骂的丫鬟非但不怕,气焰还更上一层,腰杆子挺得老直,“姑娘,她偷东西。”
姑娘来了又怎样,她一向讨厌四姑娘,肯定会好好教训四姑娘,说不定自己还能讨个赏,一等丫鬟她不敢奢望,内院的二等丫鬟她总做得吧,那丫鬟美滋滋地想着,腰杆子挺得更直了。
谢姝墨目光下意识扫向人群后面孤零零站着的谢姝墨。
她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神情隐忍。
这场景与脑海里某个画面重合,谢姝瑜呼吸窒了窒。
再看这些趾高气昂的丫鬟,眸光一冷,“她是侯府的四姑娘,岂容你们编排?”
那丫鬟眼里闪过错愕,一时呆住,姑娘何时露出这样的神情?
“你们是我玉竹苑的人,这般没有规矩丢的不仅是我的脸,更是爹爹和侯府的脸!”
那些刚刚还满不在乎、若无其事的小丫鬟们万万没想到一向心软懦弱的姑娘会这般发作,面色一白,跪地齐声道:“姑娘饶命!”
为首生事的丫鬟也咬牙道:“姑娘恕罪,奴婢瞧见四姑娘手里抱的那件皮裘有些眼熟,就多注意了两眼,寻思着这不是尚书夫人送给姑娘的那件吗?怎么到了她……四姑娘手里……奴婢知道您一向宝贝它,也是一时心急,请姑娘恕罪!”
谢姝瑜觉得这小丫鬟倒是伶牙俐齿,反应够快,脑中思路清晰,只可惜有些歪心思。
“那确是我借给四妹妹的,怎么?还需要向你报备?”
那丫鬟登时白了脸“奴婢一时糊涂,请姑娘恕罪!”
谢姝瑜神色淡淡:“即便我容得了你们,我母亲也不会容得了你们。”
大夫人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尤其宝贝大姑娘,要是被她知道了……想到她那雷厉风行的手段,丫鬟们抖若筛糠,噤若寒蝉,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和寒意似的,一个劲儿的磕头讨饶。
谢姝瑜感到悲哀,也深知自己的无力。
“为首那人罚俸一年,抄家规十遍,其余人罚俸半年,家规五遍。”
说着,她又转头对芸枝吩咐道:“芸枝,你负责监督,免得她们偷懒耍滑。”
芸枝怔了片刻,扶身应道:“是。”
那些丫鬟显然没料到是这样的处罚,像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重见天日,连声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若敢再犯,直接去母亲那好好学学规矩!”
说完,谢姝瑜不再理会她们,走向人群后面弯腰低头、死死抱着那件衣服的单薄少女,眸光微闪,这是自己上次送给她的裘衣。
轻拍了拍她的背脊,感受到她身子一僵,谢姝瑜神色一软。
谢姝墨依旧什么也没说,只是规规矩矩地把手中的衣服递给她。
面前的这双手很瘦削,但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不似一般少女的手那般绵软,有种说不出的美感,只可惜,因为缺乏保护变得发红发紫甚至有点裂口,谢姝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有点可惜。
见她不语,被她盯着的少女不安道:“……我用胰子洗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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