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江易言像是看木头似的打量了他一眼，继续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挂上旁边的衣帽架，一边往浴室一边随口道："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这里不需要你。"

男孩漂亮的脸庞失了血色，他挣扎着从床上下来，一路小跑扑到江易言身边，仓皇道："江总，您别让我走……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江易言心里强压着怒火，此时已经快忍不住了，皱眉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拍开，嗓音沉沉："没听懂吗？让你出去。"

男孩急了，他跪到地板上，死死抱着江易言的腿不放，甚至还伸手去拉他的裤链，江易言忍无可忍，一脚把那男孩踹到一旁，积压的情绪终于在数次激化下爆发，他失了风度地怒吼："滚！！！"

男孩像是被吓住了，两人僵持了半晌，他才踉跄着爬起来，却还不死心地开口："江……言哥哥。"

这一声出来，江易言的怒火忽然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似的，一瞬间所有起伏的激烈情绪都归于死寂，他沉默地立在那里，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把瑟缩不安的男孩拎着衣领拖过来，盯着那人和方蕴无比相似的眼眸，一字一句道："送你来的人是不是以为，我爱方蕴爱得要死要活，见到个劣质的替代品就管不住自己下半身，像个傻/逼一样上床操/你？"

男孩身体微微发抖，惊恐地望着江易言的脸。

"你们弄错了，"江易言说，"我不仅不爱他，我还恨他恨得想把他的骨头活生生打断，把那张虚伪的皮连带着血肉一起剥下来，剁成馅去喂狗。"

男孩被他血腥的描述惊得一缩，差点吓哭。

"我恨不得日日夜夜折磨他，让他死在我怀里，"江易言紧紧盯着那双桃花眸，轻声道，"我怎么会爱他呢？"

我恨不得让他体验一下万箭穿心的痛苦。

我恨不得让他体验一下我的痛苦。

让他知道捧出一颗真心去，却被人弃之敝履，再拿脚狠狠碾磨的刺痛，和日夜缠绕的记忆镣铐。

"我当然不爱他。"江易言说。

他松了手，被放开的男孩跌坐在地上，这下不用江易言驱赶，他自己就惊恐地跑出去了，临走前还拿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了江易言几眼。

江易言等他走后，才一步一步走到浴室里，到流理台前，机械地一遍遍清洗刚刚碰过男孩的手。

冰凉的水流淌过指缝，带来丝丝刺痛感，江易言忽然一抬头，就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眼神暗沉，形容消瘦，下颔冒出了细细密密的青色胡渣，眼下的淡黑涂抹在苍白的脸上，像是行尸走肉的死人。

江易言盯着自己的脸看了片刻，忽然遏制不住地笑起来，他笑到肠腹抽痛，脸颊泛酸，才慢慢止住空洞的笑声。

"方蕴，我还是赢了。"他对着镜子，轻声说话，有咸湿的水迹滑入口中，苦涩难言。

他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自己，神情中满是倨傲。

"我赢了，因为我一点都不爱你。"

第58章

方蕴第二天被闹铃吵醒，迷迷糊糊伸手往床头摸了一下，抓过来看才发现是一个小闹钟。

上面还贴着一小片便利贴：

【早饭后记得吃药，药在茶几上】

字迹清隽飘逸，字如其人。

方蕴揉揉眼睛，事关自己身体，再任性他也不敢胡来，只好极不情愿地起了床，拖拖拉拉到厨房看了看，楚遇晗煮了一小锅馄饨，还是温的。

方蕴吃完早餐和药，把锅往洗碗池一扔，拍拍手转身就走，正准备去沙发上窝着，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

方蕴脚步一顿，走到门前，犹豫了一会儿才伸手打开，抬眼便看见隔着扇防盗门，外面站着曾经无比熟悉的人。

"不请我进去坐一会儿吗？"陆凌穿着黑色的长款风衣，斜飞的眉尾酝着漫不经心，精致的面容隐带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方少爷？"

方蕴在里面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打开门，让陆凌进来。

陆凌身上还挟着缕缕寒意，像是刚从外面风尘仆仆赶过来，他随意打量了一圈楚遇晗整洁却不大的公寓，言语讥诮："你的新男友？"

"不是。"方蕴很快否认，垂着眸坐回沙发上，自顾自倒了一杯茶，语气听不出情绪："来找我什么事？"

陆凌在他对面坐下，伸手将方蕴刚倒好的茶端到自己唇边啜了一口，方蕴动作一顿，抬头扫了他一眼。

"我以为你会知道。"陆凌说。

"和我别打什么哑谜，"方蕴有点不耐烦，干脆茶也不喝了，直接了当道，"这几天你都在跟踪我？"

陆凌竟然点点头，还笑了一下："你和那个姓楚的医生，是什么关系？"

方蕴轻轻蹙眉，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只说："能有什么关系，我暂时留在他这里治病。"

陆凌神情是明显不信，但他也没说什么，反而问："什么病？"

"江白行耍的手段，给我留了点后遗症。"方蕴简洁解释了一通，在陆凌听见江白行几次恶行的时候，眉头情不自禁地跳了一跳。

"血检报告上写了什么？"陆凌又追问了一句，依方蕴的神色来看，似乎不太简单。

"杜冷丁。"方蕴开口："吗啡的替代品。不过楚遇晗没给我看报告，是我打电话找人去查的。"

听见吗啡的时候，陆凌浅褐色的瞳孔急剧一缩，像是不敢置信一般："他……？"

方蕴有些疲倦地倚在沙发背上，揉了揉自己眉心："剂量不大，估计只是作辅助用的，还不至于成瘾。"

陆凌的手紧攥着放在膝盖上，看姿态似是想要站起来到方蕴身边，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既然这样，那想必我们的合作能正好顺你心意。"

陆凌听见自己的声音，空空荡荡漂浮在空气中，没有半点情绪起伏，仿佛是在平铺直述地念句子，仿佛对面坐着的只是一个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的商业合作对象。

多么令人可恨。陆凌想，自己终于成为了一个将所有情绪都压抑在表皮之下，一心只为了目的而前行，不择手段毫不心软的恶人。

"什么合作？"方蕴果然挑起秀眉，心不在焉道："我不记得我们要有什么合作。我只记得你和江易言有合作。"

"江易言最近在下套引江白行上钩，"陆凌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惜江白行也不是这么好对付。"

"江白行不好对付，难道不是因为你在背后帮他吗？"方蕴忽然笑了一下，嫣红的薄唇勾起，露出一抹嘲讽的讥笑："两面三刀，阳奉阴违，打得一手好牌啊陆公子。"

先是表面上和江易言合作，在两兄弟识破脸之后，又暗中扶持江白行，让本来应该落于下风的江白行得以和江易言抗衡。

不愧是心狠手辣的陆公子。

方蕴突然站起身来，绕过茶几，缓步走到陆凌跟前，伸出手，白/皙的指尖挑起他线条明朗的下颔，凝视着他的眼眸，倏然一笑："所以，你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陆凌自下而上地打量方蕴，背着光的角度使得方蕴的脸庞沉在稍暗的一侧，秀丽的面容也染上了些许阴郁，一双潋滟的眼睛笼着令人看不透的水雾蒙蒙。

陆凌伸手，揽住方蕴腰身，将他往自己身上一带，方蕴就跌坐在陆凌腿上。

"我走到这一步，已经退不了了。"陆凌头抵在方蕴白/皙的颈侧，深深吸了一口气，低沉道："方蕴，是你逼我走到这一步的。"

"你今天可以不答应我，但是我不会停手。"

"方蕴，你也不会想要落到被动的那步田地。"

"你会强迫我吗？"方蕴索性一把勾住陆凌脖颈，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亲密，轻声问："你说过会放我走的。"

"我后悔了。"

陆凌坦坦荡荡这样说，形状漂亮的眼睛里带着隐隐的攻击性："要么你今天答应和我合作，我们一起掰倒江氏；要么我收拾了那两兄弟，再把你绑到自己床上——"

他靠近方蕴耳侧，用一种轻描淡写又暧昧的语气低声道："每天晚上都把你操到哭着求饶，在我身下崩溃后失禁。"

方蕴面不改色，只是眼神微带怜悯："陆凌，何必当什么情圣。"

"我不是要当情圣，"陆凌揽着他的手收紧，似乎想起来不太愉快的往事，"我只是从你忽然抽身离开，一句解释也不给的那天起，就懂了一个道理。"

"你只会选择对你有用的人，"他笑，眼角眉梢都酝着讥讽的嘲意，"如果这个人没有用处，就会像垃圾一样被你丢开，踹得远远的，任由他像疯狗一样狂吠，你都不会心软。"

"你眼里只有权力，方蕴，"陆凌嗓音里夹杂着一丝痛恨，"你就是个没有心的人。"

"所以我今天拿权力邀请你，也拿权力威胁你。"

"方蕴，你敢不敢答应？

第59章

陆凌说：你敢不敢答应？

方蕴一瞬间心中掠过无数思绪，得失利弊在面前像是丝络般摊开，每一线都连着一个未知的结局，最后回忆的泥沙翻涌沉淀，终于成了一潭死水。

方蕴闭了闭眼，在陆凌的凝视下，开口："我可以答应你。"

"不过不是因为你的威胁，"方蕴伸出手指，莹白的指尖轻轻沿着陆凌的脸部线条勾勒，最后往下停留在脆弱的喉结上，点了一点，"我可能会反噬掉你，你考虑清楚了。"

聪明人之间交谈不需要太多废话，陆凌自然也清楚自己此举无非引狼入室，方蕴绝不是软软绵绵依附于他人的小白花，相反，他冷血无情，一心只为利益而行，陆凌如果控制不住他，方蕴很可能会将陆凌这些年卧薪尝胆的努力一朝吞噬掉。

江氏就是前例。

"如果真的死在你手上，我也认了。"陆凌说，漂亮精致却野性十足的面容有些心不在焉："既然这样，那……"

"现在还不行，"方蕴一口打断他，语速飞快，"这段时间我还不能露面，方家在欧洲还没立稳根基，现在也不是激怒江易言的最好时机。"

"等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联系你。"方蕴道。

陆凌微微挑起了斜飞的眉，语气玩味："我怎么能相信你呢？"

方蕴毫不在意地站起身："你信不信都行，反正和我没有关……"

话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一股大力袭来，方蕴措手不及，被陆凌反扣着手一把压制在了沙发上，手臂隐隐做痛，两人温热的身躯相拥，距离近到方蕴能深深望进陆凌剔透浅褐色的瞳孔中去。

"你不该总是这么自信，"陆凌说话时的气息与方蕴交融，暧昧又迷离，"你除了有个好脑子之外，处处都是弱点。"

"是吗？"方蕴不慌不忙，反而还笑了一下，嫣红的唇瓣勾起，神情戏谑，他抬腿有意无意地蹭了陆凌一下，发觉身上的人很快一僵："如果你不信我，现在是要杀了我吗？"

陆凌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腰身柔韧眉目含情，像是一朵媚人的粉蔷薇，他恍神了一刹那，很快清醒过来："没有，只是和你开个玩笑。"

他放开人，方蕴不满地蹙着眉揉了揉自己的手，抱怨道："你力气好大啊。"

"我还有力气更大的时候。"陆凌漫不经心接了句荤话，对面的方蕴动作一顿，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你该走了，"方蕴毫不客气地赶客，"别一直赖在楚医师家里。"

"行。"陆凌站起身来，极有风度地朝方蕴一颔首，黑色风衣的下摆划过一道优雅的弧度，方蕴凝视着他，发觉陆凌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更加沉稳，风度翩翩，褪去了浅薄的轻浮和青涩的心机，显得愈发令人琢磨不透，也愈加散发出致命的吸引力来。

"我慢慢等你，"陆凌临别前和方蕴道别，笑意淡淡，"不急。"

陆凌离开后，方蕴像是脱力一般跌坐在沙发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桌上还摆着那杯陆凌喝过的茶，片刻后方蕴起身去把茶倒了，随手洗了一下杯子，又打开冰箱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一打开冰箱门就看见最显眼的地方，摆着盒封好的透明餐盒，上面同样贴着张便利贴：

【取出来半小时后再吃，不然容易腹痛】

方蕴拆开盖子，发现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各色水果切块。

他挑了一块想直接吃，瞥见便利贴上的字，犹豫了半晌，还是把水果块扔了回去。

……自从住在楚遇晗家里之后，生活简直过得像个苦行僧。

方蕴了无生趣地把水果盒子丢在桌面上，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忽然想出趟门。

说做就做，方蕴径直摸进了主卧，偷偷抓了两件楚遇晗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又戴上口罩和楚遇晗放在桌面上的平光眼镜，全副武装地独自出了门。

他打了车去邱昊的地盘，被楚遇晗按头清心寡欲这么多天，他有点想去喝两杯酒，顺便找邱昊商量些事。这些天也不知道邱昊在忙什么，竟然连个消息也没发给自己，方蕴还有些不习惯。

结果到了地方一问，那几个马仔小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支支吾吾道："咱们老大今天不在……"

方蕴掩在口罩下的声音含糊："他不在这能去哪？"

那小弟一脸纠结，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方蕴看了他几眼，疑惑地问："他不会嫖女人去了吧？"

"没有没有！"几个人都吓了一跳，虽然方蕴捂得严实，但因为邱昊隔三差五的就喜欢拿照片出来叫手下看，还天天逮着人问他们自己媳妇漂不漂亮，所以大部分人都被迫熟悉了方蕴，如今哪里敢说自家老大在嫖女人……

"老大他他他……"几人在方蕴奇怪的目光下战战兢兢，最后迫不得已开口："他在隔条街那头，方少爷您还是自己过去找他吧。"

"……"

等方蕴自个儿走过去，脚步停在大门口，抬头看了看那色彩缤纷的大招牌，和四处背着书包打闹的小学生，深深怀疑可能是自己脑子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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