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困顿地动着,目色一味猩红的盯着她,仍是很安静,除了固执地唤着她的名字。
鹿安走了。
头也不回地疾步到房里,坐在床沿出神的把窗外瞧着,后知后觉,终于那股压痛被她强压了下去,刹那反噬出的腥甜,她只来得及拿了手背捂,尝到铁锈腥烈。
取下帕子轻浅地拭了干净,将帕上的血迹打量,笑了笑,听见她自己散出来的那一声叹息。
于枝叶摇曳的光晕中消弭。
应该是午后,窗前伸展的树枝托着渐近的温霞,渐渐被夜色堙没。
正睡着,有呼吸扑洒,熨进呼吸里来细细地交织,拨的痒极,她伸手想挥过去,被握进了灼热掌心,握着她贴上一片温软的质地。
鹿安心口猛跳,惊醒。
只见他分明的眉眼沉迷着,握着她的指尖亲吻,到她唇上来亲了亲,沾着一丝奇异的腥气,濡进了毛孔,那呼吸中全是血的腥腻,钩着脏腑要钩出血肉淋漓的一块肉来,她强压住那种幻想,抽走了手,坐起身,无可奈何地:“阿竹……”
被他抢了先,小竹子颇为无措地对着她唤:“安安。”那双好看的手捧着小巧的布包,慢慢解开。
一颗失去跳动的心脏。
小竹子小心翼翼,手指沾到的血就往袍子上擦,擦来擦去,拧着衣袍的褶子,唇角微微一抿:“他心里没有你。”低声说:“我把他剖开了,只有肉,和血。”重新包好心脏,他难耐地向着她歪过身,试探地靠近,“安安……他去了烟巷子。”烟花之地,他听人提过。
鹿安没觉意外。
未婚夫品性不良,她早知道了,只是……她与那未婚夫都是个短命的,她哪里还能生出再多的念想。
思绪辗转间,被他压住了肩,小竹子得了逞,依在她肩颈瑟了一瑟,由上而下舒展了开,后背放松,就倚着她全身绵绻。
却是没倚多久,门窗上的纸显出人影晃过,最终驻足:“少奶奶?”等不及她出声,下一刻径直推门。
猝然在心头打了个突,鹿安忙推开他起来,拨松了床幔,只是这样的长身在床畔坐着,再怎么遮也遮不全,归根到底,她就不该心软。
阿竹也不再听话了,过来拥着她,使得她揉揉眉心想要解释,老嬷嬷却只是目光一动,没有说旁的,见着她安全便让她早些睡,多唤了一遍“少奶奶”,再退出房门。
老人家的脚步直到消失去,鹿安挣扎着脱离腰上的禁锢,这才瞧见他另一只手竟还攥着一把匕首,上面血迹未干,他问着:“安安,她是谁?”夜光映着他的眸,仍是偏软的郁黑。
如果照实说,说这是从夫家来接新娘的嬷嬷,怕是用不着明天,这只竹能咔咔的把那嬷嬷就地切了。
更烦的是,只要他在面前,凶戾的一两字狠话她无论怎么都骂不出来,“新来的嬷嬷”这一解释尚未出口,他自言自语。
“是来接安安的。”
她听了头皮发麻,一把用劲,拽了他的手牵回去。
仿佛震荡,恍恍惚惚地,她在梦中经历了阿竹剖解了嬷嬷的整个过程,尤其是割掉了嬷嬷那说媒的一张嘴,那门檐垂放的灯笼,夜幕沉沉,他穿扮整净,一如往常没有脾气般。
拿匕首戳了戳老嬷嬷的嘴。
胸腔疼着,无措的糊了一声:“安安……”他知道的,即使做了这些,即使能带走部分的恐慌,可是安安,还是不要他了。
不同梦中,梦外天色大亮。
从那可怕的情景抽离,她一睁眼,望见了不是很干净的天花板,装潢风格陌生,不是在家,不是在父亲的别墅,鹿安走了一会神,摸摸额头,果然退了烧。
如常她稍微的动,缠着她手脚的气力反射性收紧,那下巴又压着她发顶,歪过了脸来,一吸一呼的鼻息满是惺忪的懒气,浑然更糯了,唇角细微带着开心的弧度,挪到她目光前方。
是梦中的眉眼,但透着一览无遗的净澈。
又在发着光,因为餍足了?
一旦想起梦里的黑竹子就来气,不管是不是凭空的一段梦境,鹿安管不住,非要捏他的脸,小声警告:“不准做违法的事,不能犯错误。”
江默望着她偏带温柔的神气,尽管手力透着狠,他满足地点头,把脸凑得更近,睡到翘起的发梢都跟着颤。
可惜她只捏了一会。
安安翻身下床前,又连着被子把他抱得紧了紧,江默就裹着被团,挪到她躺过的那片温度上,认真盯着她穿衣,梳挽长发,露出雪色的肩颈,散漫的眉尾上挑,从穿衣镜里捉住了他扑闪的目光。
团在被子里顿时一动,耳根红了彻底,陷着枕头往里面藏了藏。
眸里就沾了水亮。
等她洗了澡出来,穿了他昨天的一套正装,白衬打底,衬摆妥帖的让修长裤腰束紧,也幸好她架得住,不至于剩出半截裤腿拖着地。
阿竹的心思比她想的要多,在他背包还有着一套常服,因为放在平时,只有他换了宽松的,身上柔柔软软,她见着才会忍不住抱抱。
趁着他去洗澡,拿他的手机拨给小唐。
“安总。”
拨通了后,对面飞快将前因后果替她捋了一遍,当提及外公住院或是因为阿竹,鹿安心口发紧,忙地挂了,等到阿竹一出来,不顾他怔怔瞧着她的模样,接过他手中的毛巾,便按着他到床头坐,明知故问:“你跟我外公怎么起的争执?”
小竹子揉揉耳朵,目光在她衣领下的弧度和下颔游移不定,一听,抿了抿唇,清磁但强调:“没有犯错。”
“我跟他讲实话。”
“什么实话?”
听他说着,说到最后,给鹿安听的笑了,也是拿他没辙,擦着他头发,而他生了闷气似,垂着头,湿长的眼睫掩在毛巾下,再不见一点动静。
鹿安擦拭着让他背过身,毛巾一撤,带着半湿的碎发扬起,又散回原处,又乱又香,想他这脾气竟然养了起来。
深了深小梨涡。
亲亲他沾附水汽的后颈,男人后背微弯的弧度,温度透过宽软的衣衫,一瞬间涌上的爱不释手,扑上他背部抱紧,笑着透过他腔骨传递:“说实话是对的,但你这明显是奔着气他的目的,那可是七老八十的老爷爷了。”再来他耳后根处,啄一口:“不过,我的阿竹好厉害,在那村子里的时候,对着那老太太,阿竹也是一句话,就戳中了他们怕的。”
男人这才肯转过来,接过她伸来的怀抱,柔柔地黏住了她唇瓣探了进去。
坠入了凌乱的被褥时,鹿安恍然大悟,反过来及时地换趴做他胸前,他却是很坦然,抱着不放吻得准准,碾而磨着她敏感的唇皮,刮起勾人的麻痒,周围包围而上的清香,他唇湿红的吐着热气,渐渐微弯,从眸底嵌着她,躺在窗下。
迎着一片温暖的明光。
阿竹……
甜潮汹涌,她不能动弹,他吻来的前一秒,含着生涩极小声的,“喵……”
像是春天。
而另一边却是有如寒窖。
杯子一砸碎,病房里便陷入片刻的安静,吴老摔了杯子,已经累到了极处吁着气,鹿卓江连忙扶着岳丈躺回去,如今嘴皮都要说破,也没办法安抚住老爷子,他急的火燎,向来和煦的面色变得不大好看,去瞥窗前一身阴沉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以鹿卓江的手腕支撑,吴老摆摆空出的手:“先不谈那金刚菩提,我就问你。”看向林书文的方向:“那一幅展子虔的南郊图,是不是赝品?!”
“外公。”
林书文上前,沉着的,语重心长的道:“我没有办法,项目周转需要资金,很多地方都需要用到钱,可我太想让您高兴了,知道您喜欢展子虔的画,刚好碰巧遇见,就想着买回来,让您高兴高兴。”
“至于您那手串,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从来到这里,直到现在,一直有种不好的预知将他笼罩,快站不下去,让突如飞来的苹果砸的一怔。
那颗苹果沿他身上滚落。
要说他说的前一句使吴老消了气,后一句,老人显然不信:“你没给他任何好处,平白就拿到了江连洲的那些档案?!他是谁,自打我认识他起,他就从来没做过亏本的买卖!”蹙着眉威胁:“你也别去公司了,你把我那念珠,那念珠要回来。”
林书文的眸底刹那掠过一丝戾气。
望着老人不再看着他,眸色暗了暗,搓了一下指腹,按响了指节,低笑了声:“好,我现在就去,您好好休息。”
出了门后,那眉宇往下尽笼着冷,他步下了楼,司机将车开了过来,秘书跟着他一块进了车,却听自家老板问:“有没有办法,在对方不在的前提下,就能跟她领证。”
小秘书被问的一噎,却听他马上转过话题,交叠长腿靠的半带闲适:“我让你办的事呢?”
秘书道:“我去老董事的家看了,那个张姨,说安总还在睡着,不让我打扰。”
不好的预感铺天盖地,林书文放下了腿,狠狠地拽秘书的衣领,黑眸里沸着狰狞:“所以你根本没有看到她?”
“林总……”
车子刚驶离医院,他伸长手臂拉开助理那一端的车门,不管车身正在行驶的状态,那秘书跌了出去,他再狠狠地给关上,难掩暴动的气血,身上还是痛的,被她揍过的鼻梁更甚。
她已经脏了。
他想着,眼前偏偏浮现出她的一双眼睛,闪着冷清的光泽,勾着鼻梁上的伤泛出灼热,即使是这样,他抬手去摸了摸,即使这样……这样反倒令他更加强烈的想看看她哭不成声的样子。
要是在床上哭……
那这可是他少年时无数次梦见的。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
前三十随机红包呀~
感谢在2020-03-3121:12:10~2020-04-0116:4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89821682个;ViVi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六章
只是再多的绮思,也只能扇着那团火,暴的更加心烦意乱。
之前请了人跟踪她的行迹走向,没过几天就被她发觉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处理,他是再也没见过那人,只能想想偏锋。
这偏锋,很快有了。
林书文将想法告诉电话那边,不用等到下车,他雇佣的人就查到了她登陆邮箱的IP地址,网络使用的痕迹显示,现在她离他不远,竟然是在一家民宿里。
他几乎听笑了,趋于平静地把玩起手指,近乎自虐地尝着疼痛复发。
她就,那么的欠……?
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开房……
有一瞬间,压着受伤的指骨发了狠,痛到胸腔一窒,这俱是拜她所赐,医生说他被掰伤的手指暂时不能弯曲,安安静静地看着,得到平息般,慢慢浮出点笑意。
那点笑,也深的令人齿寒。
民宿在的小区临靠一街的梧桐,已经不剩绿意,一地碎黄。
下楼时鹿安还想着吃馄饨,这样的秋天,来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最合适不过,主要是饿了,被小竹子掏的太干净。
她微微偏头,荡着他的手,不在意是楼梯间踮起脚亲他,亲得江默垂眸,暗中使劲地捂住了心花怒放的竹叶子,先她下了最后一阶,折身伸臂一抱。
慢吞吞地放她安全着地。
正想跟以前一样,她准备让他多抱一会,这时车轮碾转,翻飞了落叶,顷刻一车的人争先恐后地出现,如此跟梦境贴合,本能地鹿安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怔了,微微一动,又在那道身影出现时,她慢慢停住。
声音平直:“林书文。”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一个没皮没脸,扛的住打和骂的人,执念未免太深重。
听到阿竹的唤声,跟梦中真是一切重合,那些人死死困着他,还没有动手,阿竹朝着她困顿地挣扎,眼眶透着红,苍白颈上是细小的鼓跳,紧张地一遍又一遍,听不出原来的清,“安安……安安……”似乎有个人被他咬了,所以他手臂是被他们折在身后,铁桶重围的戒备都在他后头。
只要他一动,便是群剿。
鹿安绷住了指骨,回头。
她这视线回来,林书文步伐一僵,被她浅表的平静所慑,半晌,笑了声到她面前,眼帘垂挪扫过她攥起的手,抬手要握上,在她的手背颤紧,准备后撤的动作之前,他抬眸慢条斯理,意有所指,胸腔在她身前微震:“你动一下,他们就动一下。”
“我痛了,他会比我痛上百倍。”
昨天外公病倒突然,他匆忙地只抓了件大衣赶去医院,里面针织柔软,却没有给他棱角消磨许多,鹿安站在那,与他对视,在他快要勾到她指尖上来,且是最放松的一霎那,她脚底一磨,留有余地地——
击中了他的一侧大腿上方。
显然他有设防,狼狈地自以为护住了最是重要的部位,但胯骨生疼,极力克制着勉强站稳,眉眼阴鸷地抬起,打了个响指。
鹿安立刻转身,原来那些人不是赤手空拳,其中一位拿出刀来,极其锋利搁在阿竹颈前,象征性地划出血线。
她眼底猛一下抽缩。
以为光天化日,他们没那胆。
“安安……”
林书文扶住她僵硬的腰身,这一次轻松地揽进了怀,见女人乖了点,不免得寸进尺,唇角压近,向着过去无数次想要触碰的小梨涡去,果然香若嫩脂,拿唇将它沾一沾,比他想象的滋味好,更真实。
察觉她想躲,于是用力地掐住她颈颔固定,绕过嘴唇,轻轻细细地嗅,不料她衬衫较薄,纤细的弧线服帖掌心,顷刻犹如着了火,直达体内发着跳,跳的发根酥麻,缓缓揽紧,虚幻的只有一种恍惚。
紧紧地拥着她,林书文掀了眼皮,碰上不远处,江默那一双血色遍布的眸。
“安安,你的前男友——”刻重耳鬓厮磨,提及“前男友”时,每一字载满报复的快意。
他沉声低笑,“一直在看着我们。”
她的身体便是一震,在他怀里,林书文忽然不再想多说什么,扫兴似得。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