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叶云崖命名和他说不要乱管闲事,但莫怀岚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甚至还把叶云崖一个人关在灶台里这么长时间。
莫怀岚愧疚的低下头,声音弱弱的说:“你出来吧,最近不会有官兵过来啦。”
“……”
莫怀岚觉得叶云崖肯定不会回答自己。
他就那样单膝跪在灶台前,下定决心叶云崖什么时候出来,他什么时候起身。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很快的,叶云崖将手里的石块扔到一旁。
她拍了拍双手的土,“嗯”了一声,就从灶台里爬了出来。
莫怀岚一怔,望着叶云崖被灰尘弄脏的脸,没敢主动与叶云崖说话。
叶云崖的表情不像莫怀岚想象中的愤怒、狂躁。
她表现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轻描淡写的笑一笑,对莫怀岚说:“你没事吧?”
“……”
莫怀岚微微睁大双眼,有些手足无措的说:“我……我……”
“没事就好。”
叶云崖迅速扫视莫怀岚一眼,然后快步走出厨房,道:“今晚我在外面守夜,有情况我会通知太子殿下。先告辞了。”
莫怀岚站起身子,抬手去抓叶云崖的手臂。
“慢着。”
然而他忘了自己的双手手指还没有完全康复,莫怀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叶云崖离去的背影。
“等等……”
莫怀岚呆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反应过来后,连忙追了上去。
成先生也在外面阻拦叶云崖,道:“恩公……”
话音未落,叶云崖躲开成先生的手后,推开房门。
叶云崖的修为与莫怀岚一样。
他们两个都是准二阶修士,是天道大陆数一数二的强者。
叶云崖的法术施展的虽然没有莫怀岚精巧,但修行功法《逍遥御风》后,身形轻灵。
她方一出门,便好像是戏花蝴蝶般,转瞬间消失在了茫茫苍幕中。
莫怀岚脸色黯淡,怔怔的望向门外。
成先生安慰道:“主公放心。叶姑娘只是一时气恼,她性格极好,又很大方,不会真的动怒的。”
莫怀岚摇了摇头。
有一种情绪,像是阴暗的潮水般缓缓上升,将他的心脏紧紧包裹住。
莫怀岚觉得,这一次叶云崖恐怕不会轻易原谅他。
一直到第二日清晨,叶云崖才回到成先生的草屋。
她看起来与往常没什么不同,表情很平静的和莫怀岚打招呼。
甚至还主动道:“太子殿下,需要我替你疗伤吗?”
莫怀岚摇摇头:“我身上有足够的灵石。”
“是啊。”叶云崖道:“太子殿下是单金灵根,吸收灵力远胜其他修士,伤口恢复的也快,自然没有需要我的地方,是我唐突了。”
“我……”
“不过太子的手指一时间无法恢复如初吧?你拿不起筷子,就让我来帮忙吧。”
莫怀岚看叶云崖表情如此冷淡,心情低落。
他几次想要开口道歉,却又很怕听到叶云崖的冷言冷语,迟疑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成善先生家不用交税赋,但口粮早已分给其他难民,一日三餐都是煮面条汤。
虽说是面条汤,但里面其实没有几块面,汤水轻得像是镜子,都能照出人影。
成善先生对自己只能拿出这样的饭菜招待恩公而愧疚。
但叶云崖与莫怀岚什么样的苦没吃过,对饭菜简陋不放在心上。
成先生家只有一张书案。
既是书桌,也是饭桌。
书案前坐着两男一女。
叶云崖无声的用汤勺舀汤喂莫怀岚。
莫怀岚望着叶云崖,表情局促忐忑。
三人各怀心思,这顿饭吃的清汤寡水,无聊且煎熬。
第二日,莫怀岚的手指伤处传来剧烈的痒感。
这种痒感比起疼痛还要难以忍受。
莫怀岚坐立难安,发起高烧,并且浑身冷汗。
叶云崖打了一盆温水,坐在莫怀岚身边,帮他解开衣衫。
用浸润了温水的布,一遍遍的擦拭莫怀岚的全身。
傍晚时,莫怀岚的痒感稍减。
双手伤处长出纤细修长的手指。
当莫怀岚睁开双眼时,便见叶云崖轻轻举起他的右手,正仔细观察莫怀岚新长出来的手指。
她的动作十分轻柔,好像捧着什么珍贵的宝物。
那五根手指白嫩光洁,好似新生婴儿的手指般柔软。
只是还没长出指纹、褶皱。
五根手指根部,有鲜红的印记,似乎在诉说着手指的主人曾经经受过怎样残忍的对待。
叶云崖双眼一热,眼周的皮肤迅速变红。
莫怀岚看着叶云崖心痛的眼神,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叶云崖如梦初醒,迅速松开莫怀岚的手指,背过身去,将自己双手浸泡在水盆中,做出一副自己还在努力清洗纱布的样子。
“你醒啦,感觉好些了吗?”
“……”
莫怀岚试探着收拢手指,将落在自己胸前的白布抓住,然后递到叶云崖面前。
叶云崖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没有布,刚刚只不过是在洗手罢了。
她愣了愣,用湿漉漉的手捂住自己的额头。
被莫怀岚当场揭穿自己的心不在焉后,叶云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莫怀岚心里很难受。
尽管此时叶云崖对他十分恭敬,无微不至的照顾他。
可她表现的简直像是莫珑后宫里的那些嫔妃。
无法逃离,无法改变立场,只能无奈妥协,认命一般伺候主子。
那是要被一辈子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不是与莫怀岚亲密热情,但是如同云般自由,无拘无束的叶云崖。
莫怀岚不喜欢看见叶云崖这样。
莫怀岚撑着手,从床上起身。
他的动静将叶云崖从恍然中惊醒。
她擦干净手,摸了摸莫怀岚的额头,松了口气:“还好,不烧了,你还痒……吗……”
话还没说完。
莫怀岚便反手牵住叶云崖的手指,将她落在自己额头上的手向下拉。
“干什么?”
因为莫怀岚的双手手指都是新长出来的,叶云崖也不敢用力甩开,她甚至不敢用力,只是说:“放手。”
“……小叶姐。”
叶云崖一愣。
莫怀岚已经有许久许久,没有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喊她小叶姐了。
叶云崖一时间有些恍惚。
面前的少年脸色苍白,因为这几日病痛的折磨,身体明显的瘦了下来。
他的后脊单薄料峭,脖子细得好像一只手就能抓住。
莫怀岚见叶云崖神情一怔,抓紧时机,用嘴唇轻轻的亲叶云崖的手背。
“小叶姐,对不起,这次我真的错了。”
莫怀岚知道,以前叶云崖最受不了自己对她撒娇装乖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叶云崖比莫怀岚大了一岁的缘故,莫怀岚这样示弱会让叶云崖心情十分爽快。
然而这一次,叶云崖没有被莫怀岚勾引。
她冷冰冰的看着莫怀岚,忽然说:“这怎么敢当,太子殿下,你胸怀天下,心善且坚。更何况,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无论怎么处置,都不是对不起我,你又有何错?”
莫怀岚急切道:“我的身体当然也是属于你,小叶姐,你别生气啦……”
“闭嘴吧。”
叶云崖猛地捂住莫怀岚的唇,恶狠狠道:“我从来都没有生气,没有!”
“……”
莫怀岚微微睁大双眼,眼神无辜,难过的情感像是要从眼底漾出来似的。
叶云崖生怕自己会被他的装乖攻势击败。
她松开莫怀岚,很快从房间里离开。
临走前留下一句:“我真的没生气,太子殿下万万不要记挂这种小事。我去换一盆水,很快就回来!”
“……”
莫怀岚坐直身体,看着叶云崖的背影。
他发现成先生说了一件错事。
……这一次,叶云崖是真的动怒了。
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忽然对你发脾气,要怎么样才能把她哄开心呢?
莫怀岚这几日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每当他深刻剖析自己的错误,譬如不考虑叶云崖的感受,用强制的手段让她无法自由行动等等。
对此莫怀岚表示毫无底线的认错,可当他表现出想要与叶云崖道歉时,叶云崖就会顾左右而言他,频频转移话题,不让莫怀岚如愿以偿。
莫怀岚无奈的明白了一件事。
叶云崖之所以表现的不像莫怀岚想的那样暴怒。
其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此。
她似乎根本不想看莫怀岚的做低伏小,她等的也不是莫怀岚的歉意。
莫怀岚花样使尽,也没能解开叶云崖的心结。
过了几日,莫怀岚伤口痊愈,手指也恢复如初。
他在黄河村逗留了三日,很担心迟迟找不到太子的莫珑会起疑心,搜查黄河村内。
于是莫怀岚与叶云崖决定今日离开这里。
莫怀岚对成先生说:
“成先生,我二人有事外出,无法归宗。接下来路途艰难,十分危险,是以无法将你一起带走。”
“等我二人平安归来,立刻便回黄河村找你。”
成先生点点头,压低声音,轻声说:“主公肩负天下重任,一定要保重身体。”
莫怀岚道:“成先生,你也是。日后万万不可再轻举妄动,动辄将自己的性命抛在脑后,只顾眼前一人的死活。从现在开始,你的性命便不只是黄河村村民的,你要和我一同拯救更多天下黎民。”
成善先生长叹一声,躬身道:
“谨遵主公圣言。”
此时莫怀岚与成善的对话,若是被别人听见,一定要给两人定个谋逆的大罪。
他二人分明是意图篡位,谋取宗主莫珑的掌教之位。
莫怀岚已经下定决心。
这个国家的矛盾日渐尖锐,所有的腐朽都埋藏在深处,但无论表面多么光鲜,隐藏在地底下的根基早已摇摇欲坠。
临走时,因为担心两人的行踪被发现,成善先生替他们两个准备好了伪装的衣物。
叶云崖忽然想起什么,问成先生道:“成先生,之前你救下来小男孩,就是眼睛下面有一颗红痣的那个孩子,到哪里去了?”
一提到这小男孩,成先生的表情立刻转为担忧。
“恩公来的第二日清晨,等在下醒来便发现那孩子消失了,他没有留下任何踪影,也不知那么小的孩子,孤零零一人在外,会不会挨饿受冻……”
成先生眉头紧皱,大有一副想外出去找那小孩的架势。
叶云崖连忙道:“成先生,我与太子殿下知道那小孩在哪里,你就不必担心了,我二人见到他时会多多照顾的。”
成先生松了口气。
他知道叶云崖与莫怀岚身为修士,没必要对他撒谎敷衍,于是跪拜道:“那就有劳两位恩公了。”
莫怀岚伸手挡住,没让成先生跪下。
两人从黄河村离开。
走得很远了,成先生也没有回去,仍是凝望着两人的背影。
黄河村临近一条雄伟的大河。
水势凶猛,泥沙俱下,因此河水看上去十分浑浊。
水声轰鸣。
叶云崖与莫怀岚一前一后走着。
一路上没人说话,寂静无声。
忽然,莫怀岚道:“前方是一个小村落,恐怕会有人见到你我。以防万一,我来背你,你用披风将我们遮住,伪装成一人前行吧。”
叶云崖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她的确是很生气,很想对莫怀岚发脾气。
但出于种种原因,叶云崖不想和莫怀岚吵架,也不愿意对他冷暴力处理。
她忍了又忍,才能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与莫怀岚维持表面上的宁静。
为了这种平衡,叶云崖没有理由拒绝莫怀岚的提议。
况且他这提议只是不想无故暴露两人行迹、身份。
莫怀岚见叶云崖点头,微微屈膝,对叶云崖露出后背。
叶云崖有点别扭的搂住莫怀岚的脖子,身体挺直,胸前离莫怀岚很远。
莫怀岚也没抗议,他任劳任怨的背起叶云崖,在泥泞的河边一步一步前行。
河边风势极大,夹杂着河水,打在人的脸上生疼。
叶云崖被吹得睁不开眼睛,一开始还能维持与莫怀岚的距离,但很快就败下阵来,将脸贴在莫怀岚的身后,抵挡狂风。
便在这时,叶云崖忽然觉得脸上有些痒。
狂风吹过。
叶云崖抬起手抓了抓脸,凑到眼前一看。
便见自己手里多了一条黑底金纹的长长发带。
叶云崖一怔,在风声中喊道:
“太子殿下,你的发带掉了……为。”
莫怀岚轻轻“嗯”了一声,他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去拿自己的发带。
少年一头及腰长发被叶云崖压在身下,在狂风中也没有凌乱。
叶云崖握住发带的手紧了紧。
这条发带她很眼熟。
正是莫怀岚母亲亲自绣给他的那条。
叶云崖想到,平日里,莫怀岚把这发带试做性命一般,特别宝贵。
连碰都不愿让人碰一下,莫怀岚又怎么可能会如此大意,让这条发带在风中松开呢?
叶云崖猛地向前倾身,去看莫怀岚的脸。
莫怀岚别过头,不让叶云崖看见。
“咦?”
叶云崖扶着莫怀岚的头,抓着发带的手不自觉握紧,将那条发带紧紧攥在手里:
“太子殿下,这发带掉下来,你为什么要害羞?”
莫怀岚声音低沉,明显是有些腼腆,却还要说:“我……没有害羞。”
“那你看着我。”
莫怀岚还是扭着头,过了一会儿,少年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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