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怀岚喘息着，他轻声说：“我要你……”

“……”

听完莫怀岚说得话，徐凤鸣陡然睁大双眼。

“你……你确定要这样吗？”

莫怀岚定定的看着徐凤鸣。他的眼神就是最好的回答。

徐凤鸣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莫怀岚艰难的说：“……待我回到破天宗。到时候我会以求救符为信号。”

求救符是天道大陆特有的符咒，引爆求救符，会绽放巨大的红色烟花，十里外便可看得清清楚楚。

徐凤鸣想了想，还是觉得此事太过凶险，他道：

“你当真想清楚啦？这……这件事一旦失败，你会没有任何立足之地。”

莫怀岚握着徐凤鸣的手力量陡然变得极大，几乎要把徐凤鸣的手捏断。

“——万死不辞！”

这四个字，一字一顿，不容辩驳。

第二日。

神剑山庄无量神剑，认破天宗修士莫怀岚为主，甘愿任其驱使的消息，瞬时传满世界。

——举世震惊！

“哈哈哈……”

待到破天宗众修士回到自家宗门后，宗主莫珑坐在自己的龙椅上，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施法严苛，对人狠辣无情，鲜少有这样情绪外放的时候。

宫里的大臣见莫珑如此高兴，虽说伴君如伴虎，莫珑的心思比老虎还要敏感些，可悬着的心也先放了一半。

“恭喜陛下，太子殿下成为无量神剑之主，神剑山庄这次是大大丢了颜面。”

“嗯。”

莫珑以手撑着下颌，满意道：“这些皇子中，寡人早已说过，唯有此子，最是像我。”

莫怀岚的冷静、理智、乃至强大，都与年轻时的宗主莫珑，不分上下。

如此相似，甚至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一点，在场的大臣中，也有人想到。

“陛下。”

有一文官走出队列，拱手道：“太子殿下喜得神剑，的确是令我等雀跃。只是无量神剑非同小可，拥有了神剑的修士，会得到多大的增幅，举世之人，无人可知。”

“请陛下小心太子殿下。一旦他的实力超越您，即便是父子情深，说不定也会行大逆不道之事。”

“哦？”

莫珑眯起双眼，冷冷的看着站在下方的文官。

“爱卿的意思是担心太子殿下意图谋反？”

文官道：“不，微臣怎敢？可太子殿下幼年吃了些苦，微臣担心殿下一时糊涂，耽误江山。”

文官的意思很明白了：你在太子小时候欺负人，宠幸郑贵妃，虐待他们母子俩，现在想玩父子情深，恐怕有点晚了。

莫珑听明白了，他眯了眯眼。

过了一会儿，莫珑挥了挥手。

“拖下去，”宗主莫珑声音冷冷的，“杖责一百。是谁准你们这样放肆，胆敢在背后议论太子的？”

那文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陛下……”

文官瑟瑟发抖。

杖责一百，那他这条小命可要保不住了。

被侍卫拖着，文官涕泗横流，可在莫珑的威严下，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

莫珑表情嫌恶，沉默了一会儿后，对身边的太监说：

“请太子今晚来我寝宫一趟。”

那太监应了一声，随后恭敬道：“可殿下身体抱恙，如今还未能下床……”

“那就把人抬进来！”

莫珑冷冷地说。

第98章

当晚，破天宗的太子殿下便被人抬着进了宗主莫珑的寝宫。

天色已暗，宗主莫珑的书桌上却亮着一盏雕刻有龙纹的粗长蜡烛。这蜡烛不知是由何物构成，燃烧时发出一股异香，且光芒耀眼，有如白昼。

抬着莫怀岚的四个侍卫将太子放下便行礼要离开，只是一举一落的轻晃，莫怀岚便开始忍不住的咳嗽，显然是重伤未愈，伤及肺腑。

太子殿下这次外出，伤势不轻，还在其次。

最可怕的是，也不知宗主莫珑要怎么对付他。

想到这里，各个侍卫恨不得插翅飞出宗主寝宫，生怕宫斗大战会惹火到他们身上，也替太子捏一把冷汗。

幸而宗主莫珑表面上看上去很是平静。

见太子表情萎靡，十分虚弱，还特准他不用跪叩行礼。

“……谢父皇。”

莫怀岚靠在轿子上，身体倾斜，用手撑着扶手，仿佛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

宗主莫珑不着声色的用余光看着太子。

眼看莫怀岚脸色苍白，莫珑开口，慢慢说：

“此次无量仙会，当真是辛苦我儿。”

莫怀岚连忙道：“不……不，咳咳，儿臣岂敢居功？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诶，”宗主莫珑摆了摆手，示意在自己面前无需客套，他单刀直入道：“无量仙剑非同小可，哪怕是本尊亲自下场，也未必能将它收入囊中。你看神剑山庄的武不凡，几百年来无时无刻不想把无量神剑纳为己有，却也终归不能。”

莫怀岚闻言，低下头，状似羞赧，一言不发。

宗主莫珑见此十分满意，这孩子不骄不躁，并不居功，足以见他本性踏实，别无二心。

莫珑想了想，向后靠着身子，对身旁的太监侍卫说：“你们都下去，本座有话要单独对太子说。”

“是。”

众多侍从柔顺如羊，鱼贯退出。

过了一会儿，宗主莫珑道：“此处只剩你我父子二人，你不必拘谨，尽可畅所欲言，无论你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语，我都恕你无罪。”

莫怀岚脸色一变，道：“儿臣不敢。”

他不知道宗主莫珑为何要叫自己来，莫怀岚只是心中有些隐隐的猜测。

现在莫怀岚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他觉得接下来的对话，恐怕不会让自己那么舒坦。

宗主莫珑嘲讽似的看着莫怀岚两颊有汗水滑落。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儿，你掌有神剑无量，战斗力大幅提升。你我父子联手，普天之下，再无敌手。哪怕是神剑山庄庄主武不凡亲临，也难以抵挡。”

莫怀岚一愣。

便见宗主莫珑眼神冰冷，他端起茶杯，浅饮一口，继续说：

“这次前往无量神会，你也去见过黄河村了。你有所不知，黄河村外，再向西二百里，有一座‘活死人’山，本是我宗地域，后被神剑山庄抢去。此等奇耻大辱不可不报。等你身体恢复了，便同本座一起，前往活死人山，将那山收复了吧。”

此言一出，莫怀岚微微睁大双眼，心中一震。

活死人山是一座被瘴气笼罩的山脉，凡人走入其中，吸食过多瘴气，便会惨遭不幸。

但这山脉蕴含极强的灵气，凡人的尸体被灵气蕴养，数万年后，这些尸体便会成为仙材，仙材名叫“活死人”，是治疗伤势的极好材料。

许久之前，活死人山没有归属，被破天宗划入地盘。

这样看来，宗主莫珑说“收复”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处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活死人山现在已是神剑山庄的所有物，他们派了众多弟子，把守活死人山。

莫怀岚清咳两声。

他缓缓道：“父皇的意思，是要与神剑山庄开战？”

“不错。”

宗主莫珑冷冷道：“那活死人山本来就是我破天宗的东西，当年本座初登宝座，根基不稳，才被那群蚂蚱抢走活死人山。如今本座只不过是要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宗主莫珑表情冷漠至极，眼神中蕴藏杀机。

“本座倒是要看看，这次，天道大陆第一宗门的名号，神剑山庄护不护得住？”

莫怀岚沉默。

诚然活死人山之前是属于破天宗的，可之前破天宗故意放任凡人走入活死人山，由凡人性命炼制仙材，实在有些打了类似“魔道”做法的擦边球。

也怪不得这些年来宗主莫珑一直忽视黄河村的发展。

破天宗与神剑山庄开战，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这个处于边界的小村落。

横竖都要死，也就不勉强什么发展了。

在宗主莫珑的眼里，那些一个个的性命，都不过是死人。

——但在莫怀岚眼中不是。

莫怀岚挣扎着从轿子中起身，但刚一站立，便前倾着跪倒。

他猛地想咳嗽，但肺腑的疼痛使得莫怀岚必须强行忍住。

莫怀岚剧烈喘息，仰着头，断断续续道：

“父皇，破天宗已经足够强盛。如今我宗又有无量神剑加持，何必要与神剑山庄一争高下？更何况武不凡是唯一的一阶修士，实力强悍；他的大弟子徐凤鸣更是少有的英雄豪杰，与他们开战，势必要血流成河……”

莫怀岚说得又急又快，他眼冒金星，不得不停下来，剧烈喘息。

宗主莫珑静静的听着他说话，直到这时，才蹲下，眼神略带怜悯的望着莫怀岚。

“……像。”

莫珑用自己冰冷的手摸莫怀岚的脸，莫怀岚觉得像是被蛇爬过一样难受。

“……你这样为那些凡人求情的样子，与本座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像。”

宗主莫珑看着莫怀岚，表情慈爱，但那抚摸着莫怀岚脸颊的手，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高高抬起。

宗主莫珑猛地打他了一记狠辣的耳光。

“啪！”

一声痛响，莫怀岚偏过头。

他身受重伤，这一掌莫珑又用足了力气，莫怀岚必须屏住呼吸，才能不呕出一口鲜血。

宗主莫珑又抓住莫怀岚的头发，强迫他抬着头。

莫怀岚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口血，将他的下巴都打湿了。

宗主莫珑盯着他，手更紧了些。

“很久以前，有一位金枝玉叶的年轻人，他什么都不做，也可以继承天地山河，富饶国家。可他心有大志，偏偏想要变法革新。”

“年轻人废止死刑，训斥严刑酷法的官吏。他将监狱里的囚犯都放出去，教他们行善行德。只要有民众愿意，他便免费教人读书，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这个国家——可你知道年轻人最后的结局吗？”

莫怀岚呼吸急促。

他隐隐记得，自己曾听过一些有关宗主莫珑的传闻。

听说宗主在少年时曾推行改革，因后期经济压力巨大而失败。

果然，只见莫珑双眼发红，恶狠狠地从喉咙里挤出字来。

“他被废黜太子之位，流落街头。他被所有的百姓憎恶，就连路边的野狗，也被叱为‘玉公’。呵呵呵……‘玉公’是我……这是我生母唤我的乳名啊。”

莫珑紧紧抓住莫怀岚的束发，他道：

“可最令我痛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卑宏轩，只因为他的妻子被一个本应处以极刑的死囚杀了，便将我这一生最爱的女人虐杀泄愤。”

“也许我是做错了什么。可我也做过很多好事，我发展经济，给难民衣食，教他们读书。明明想要救所有人，明明想要仁慈治世。可为什么没人感谢我，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为我说话？”

“我到底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莫珑道：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错在太心慈手软。”

“对于国家，绝不能有一丝的情感，必须要心狠手辣。一旦有怜悯之心，国家就难治理了。”

“死人是没有关系的。所谓帝王，第一个要学的，一定是忍耐。”

莫怀岚冷冷的看着莫珑。

他的身上都是鲜血，眼神却有千军万马的力量，里面写着绝不妥协。

宗主莫珑看着莫怀岚，轻声道：“难道黄河村那些丢了的指头，还让你不能看清这些人的本性？”

莫怀岚在黄河村遇到过什么，莫珑早就知道了，可他之前却没有提过，只在今天忽然说破。

“你为什么还这样天真？”

莫怀岚低下头，一声不吭。

莫珑等了一会儿，后站起身，挥挥手。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

“对了，你不是喜欢那个叶云崖？她出身不高，胜在修为不错。你正宫无主，就让她当你的太子妃吧。”

当天莫怀岚从宗主寝宫出来时已是深夜。

他生了一场大病，三日不能下床。

等莫怀岚再睁开眼时，他感到浑身滚烫，喉咙干涸。

莫怀岚张了张嘴，就有清凉的凉气涌进唇间。

“怀岚。”

有惊喜的女声传来，莫怀岚扭头去看，便见叶云崖拿着一只碧绿的小勺，里面装着的应该是药。

叶云崖看莫怀岚醒来，喜不自胜，放下勺子，道：“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吓死我了！无量神剑都等烦了，一直在闹我……”

像是响应叶云崖的话，一旁的无量神剑凌空一斩，从长刀化为小巧匕首，同时兴奋的扑了上去，似乎是要与新主人好好亲热亲热。

叶云崖笑着看无量神剑。

谁知莫怀岚没有心情与无量神剑亲热。

他脸色苍白，长袖一挥，把无量神剑收到丹田里蕴养。

叶云崖一愣。

下一秒，她被莫怀岚拉住，身体大幅度倾斜的叶云崖被莫怀岚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

“……”

“……怀岚？”叶云崖沉默了一会儿，拍拍莫怀岚的肩，问，“怎么了？”

“不要这么叫我。”莫怀岚把头埋在叶云崖的脖颈里，低声道。

“……叫我‘阿岚’。”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一百章了！

顺利的话可以在120章左右完结。

第99章

叶云崖敏感的察觉到此时莫怀岚的脆弱，她摸了摸他的头发，低下头亲了亲莫怀岚的耳朵，然后在他耳旁轻声呼唤：

“……阿岚。”

“阿岚。”

“阿岚……”

一声声，直到莫怀岚冷静下来。

莫怀岚紧紧地抱住叶云崖。

叶云崖问：“你怎么啦？你那个渣爹又欺负你了吗？”

莫怀岚摇了摇头。

他道：“莫珑要我娶你为妻。让你做我的太子妃。”

叶云崖一愣，反应过来后脸一下子红了。

她犹豫了一下，断断续续道：“你……你不愿意吗？”

莫怀岚又摇了摇头，他举着叶云崖的手，在手背亲了亲。

动作缱绻，的确没有一丝不耐的感觉。

叶云崖又问：“那你是怎么了？”

“叶云崖。”

莫怀岚抬起眼，认真的看向叶云崖，口中低声问：

“你愿意和我走吗？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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