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辙 番外完结》TXT全集下载_22(1 / 2)

没辙 瑜辛 4765 字 2023-09-04

而晏江何并不接茬,他打开手机手电筒,瞪向张淙:“那也不行,以后不准有这种危险行为。”

他眉心锁着,忽然感觉一阵疲惫卷上来。

老头真的不在了。

晏江何觉得特别累,站着都累。心里埋过什么,忽然间被刨深,挖空了。他懒得拐弯就凳子,径直走到张淙床边坐下:“……吓死我了。”

张淙沉默半晌,轻轻“嗯”一声。

晏江何把手机放在床上。张淙也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放到桌上。这样屋里就彻底亮了起来。只是小地方挤满白光,气氛有些适合闹鬼。

尤其里屋真躺了一只鬼。

张淙再摸出一根烟点燃。他走到晏江何跟前,犹豫了一下,又递给晏江何一根。

晏江何摆摆手:“我不抽。”

“你真不抽烟?”

“嗯。”晏江何搓了把脸,感觉坐着也累。正好屁股底下是床。他蹬掉鞋,躺上去,“以前抽,后来戒了。一个大夫,成天跟病人说不能抽,自己倒是抽,不太像话。”

晏江何翻个身,背对张淙:“电路明天找人修吧。我今晚不走了。累得难受,借你床。”

晏江何往里蹿了蹿,伸手拍身旁的空位置:“张淙。端屎端尿都有了,你也算尽孝,他能乐了。”

冯老还真是笑着走的。

晏江何轻轻笑了声:“那头估计有人接他,老婆孩子亲爹亲妈什么的,指不定能团圆呢。”

张淙瞪着晏江何的后背看了好久,才搁床边坐下,低下头:“嗯,知道。”

“乖。”晏江何又翻过身,这回正对张淙。他伸长手臂,企图在张淙头上胡乱搓一把。

晏江何嘴里冒出句王八蛋台词,或是安慰张淙,或是说服自己,实际不过白搭:“知道就别这么难受。”

张淙没应声。他的身体微微倾斜,不露声色地探出一个角度,脑袋正好搁晏江何掌心里挨结实。

第57章开春能长出绿来

这一晚他俩就背对背挤在一张乌漆麻黑的小床上。晚饭没吃,衣服没换,脸也没洗。谁都没怎么多动弹。

晏江何后半夜累得头疼,还稍微迷糊了会儿。但迷糊的质量很差,比如他就知道张淙一晚上都没睡。

的确如此,张淙瞪着眼,像一个会喘气的机器。他失眠,却什么都没想,连点情绪都没能提起。他全身的神经都在脱轨,根本循环不通血液。

天儿刚蒙亮的时候,晏江何伸胳膊拍了拍张淙:“哎,饿了,弄点吃的呗。”

张淙一秒都没停顿上。他从床上坐起来,穿好鞋走下地:“嗯。”

晏江何于是便有地方翻身平躺。他眼珠子望天花板,发现墙角的位置有个蜘蛛网,蜘蛛网周围的大白还起了一层皮,掉下来能砸枕头。

张淙进厨房没多长时间就出来了,他去卫生间洗漱,走到桌边抽纸巾擦了擦。晏江何歪过头,看他将外套拉环拉上,便问:“怎么?”

“家里没电。”张淙说,“我出去买点吃。”

晏江何懒散地坐起,指向自己放在枕头上的围巾:“戴我围巾出去,早上冷。”

“嗯。”张淙薅起晏江何的围巾搁脖子绕两圈,视线扫过冯老的屋门,又挪开。

张淙低下头,下巴杵进晏江何的围巾里。是晏江何的围巾,有晏江何的味道。张淙从胸腔里叹了口气。

他是跑着去的,灌了一肚子冷风。回来的时候不仅带了吃的,还带了一只牙刷。

晏江何进卫生间之前嘱咐道:“一肚子冷风先别喝热水,坐着缓缓。”

“好。”张淙递给他牙刷。

晏江何拎牙刷去卫生间戳嘴,下手没分寸,给自己戳了个牙龈出血。

早餐吃完晏江何找人上来修电路。晏江何琢磨着反正以后也不住了,索性就换了两根电线,能用得了。

电路修好,晏江何又叫了人,这回是过来搬冯老的遗体。他准备在殡仪馆给老头摆个场。

冯老的遗体被搬走时,张淙全程都站在一边看。他耳朵听不见搬动时细细碎碎的声音,但却好像能听见外面老树杈子被抽打在风里的“吱呀”声。

于是他把视线探出窗外。老树杈子还坚挺着。开春能长出绿来。

张淙万万没想到,冯老的葬礼有这么大排场。不知道晏江何花了多少钱,光是花圈就两大排,各色各款,安排得严丝合缝。

更让他头疼的是。晏江何个孬皮神经病,闹不清从哪弄来两面红彤彤的巨副金字锦旗,一边一个挂在冯老遗像旁。

左边那面写着“德艺双馨,妙手回春”,右边那面写着“医德高尚,仁心仁术”。

这简直不能更应景。哪有人像他这样办葬礼的?定要作人谈料。要不是背景设定,地点限制,灰白相片又搁中间杵着,还以为是什么欢天喜地的表彰大会。

冯老一辈子都没迈过心里的愧疚,他活着不愿意要任何名声,连医院的专家墙都不稀罕上。走了自然也希望平平静静。

可晏江何倒好,他虚礼貌套一把好手,徒弟做得伤天害理,非把亲师父的意志当哑屁,竟如此不伦不类,铺张浪费。

张淙跟他不一样,起码对爷爷有良心,便说:“你这样折腾,老头要不高兴了吧?”

奈何晏江何不以为意,正脸对着冯老的棺材,大言不惭:“不高兴就不高兴,有本事爬起来揍我。”

“……”张淙没说话。他服得不行,不准备继续与晏江何狗屁不通。他只是朝棺材跪下,给冯老磕了三个头。

等他起来,晏江何又说:“你知道什么叫身后事吗?‘后事’‘后事’,那就和他本人没有关系了。是我们后辈的事。”

张淙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么一刀切的字面释意。晏江何说起歪理,果然振振有词。

晏江何:“他活着的时候不乐意要荣誉,我尊重他的意思,也明白他,更心疼他。但他现在不在这儿,他跑去天上,那人间事就与他无关。现在是我作徒弟的在怀念我的师父。”

“这是喜葬。我真的做不到,用那种沉默又平庸的方式去怀念他。那样我一辈子都难受。先人走都走了,后一辈不能这么遭罪。”晏江何的声音压下来,认真道,“他永远是我最尊敬的医生。”

张淙突然一阵胸口震荡。他开始想象老头穿着白大褂站在眼前带笑,身后一排锦旗的威风样子。凭着晏江何对冯老的念想,这份被冯老一生推拒的光荣在张淙脑子里有了形状。

一个人深沉地敬爱一份事业,不管他因此付出多少代价,牺牲过什么,得到过什么,对不起多少人,有多大愧疚和心力交瘁。只要他从未唾弃,从未倒下,就永远值得佩重。

名声利禄无谓烟消云散,但一份精神的传承,没有谁能够磨灭掉。

那荣光会承载于后人眼中,洒进灰烬,融入一抔黄土,遮盖起尸骸,成就出永恒。

来祭拜的不多,基本都是医院的人。晏江何还算有点良知,没大张旗鼓地漫天宣扬。张淙跪在前面,别人过来磕头,他就回人家。他一双腿都跪麻了。晏江何忽然摸出个特别软乎的垫子,给他垫着。张淙认出来,这是晏江何车后座上的靠枕。

一把火烧完,冯老埋去山上。和他的家人一起。晏江何专门往旁边师母的坟前扔去两袋黑芝麻元宵。

他又曲手指敲敲冯老的坟头土:“师父,好走。”

下葬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几个医院的前辈一直跟着,还有晏涛。

一行人下山后,晏涛突然扯着晏江何到一边:“江何,等会儿带张淙回家吃饭,你妈做了一桌好吃的。”

晏江何顿了顿,扭头去看张淙,张淙站在他车边,眼睛一直往山上望。

晏江何叹了口气:“行吧,我带他回去。”

“嗯。那我先跟同事的车走了。你妈叫我去菜市场买新鲜排骨,好赶紧带回家给她做饭。”晏涛看了看那边负责抬棺材的几个工作人员,“你完事儿直接回家吧。”

“嗯,行。正好我也有事想跟张淙说,爸你先走吧。”晏江何琢磨,周平楠肯定要做糖醋排骨。

晏涛走了以后,晏江何又去鼓捣一阵子,给各方各面都打点招呼。等所有全处理完毕,他这才深深呼出一口气。这两天真的是快把他累疯了。

晏江何走到车边,打开车门,朝张淙说:“上车。”

张淙看了他一眼,开门上车。

两人坐在车里,晏江何没先着急开车。前面用来载棺材的笨头大车吭哧吭哧开出去,撂下一屁股乌烟瘴气。

晏江何手搭在方向盘上,想了半晌开场也没打出稿子,最后只能扭头看张淙,毫无预兆地说:“我妈叫你回家吃饭。”

“……什么?”张淙该是被车里的空调吹懵头。他听懂了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理解不来什么意思。

晏江何难得如此有耐性,又重复了一遍这幼儿园句子:“我妈叫你回家吃饭。”

“……”张淙彻底愣住。

谁叫他做什么?

晏江何啧了一声:“听懂没?没听懂我可以再说一遍。”

张淙瓮声瓮气道:“听懂了。”

“嗯。那就跟我去。”晏江何说。

张淙的头轻轻靠在车窗上,没应声。他瞄着晏江何,心里品不透什么滋味。有死透腐化的黢黑酸水,里面滚进清洌的源泉,咕咕往外冒泡,泼了他一身淋漓。

然后晏江何又来各样他。张淙就看这人从兜里摸出一枚钥匙。没串串儿,是单独的一枚。

晏江何把钥匙在张淙眼前晃了晃:“张淙,这是我家钥匙。”

晏江何并没把话说得太明显。张淙肯定懂他什么意思。

晏江何嘴角勾起一抹笑,加条件折腾张淙:“你以后管我叫哥,这钥匙就给你。”

他这样的混球真是独一份儿,竟能把“邀请别人住自己家”这码事说成这般装腔作势,无理取闹……

晏江何是把选择给了张淙,又给他戴了由头。张淙大可不必有什么负担,毕竟他这话很可以反过来理解——你不想叫这声哥,钥匙可以不要。

张淙这王八蛋踩着刀尖走路,逼大发了只能闹个血肉模糊。只有他自己踮脚跳下来,才能真的踩在大地上。他脚掌下的地面会生机勃勃,会温热,会成长生命。

张淙一直保持一个姿势没动,话更是没说半句。他是被晏江何吓着了。

张淙知道冯老不在了,晏江何会管他。但他没想到晏江何能做到这个地步。

那他自己呢?

他其实是想要的。他有多么想靠近晏江何,这点他甚至都不敢想。连带着对这人的那份混账心思,只要他一想,就会钩丝扯线,特别容易得寸进尺。

张淙没再看晏江何。可他知道,晏江何造孽专业户,他总逼着自己得寸进尺。

张淙咬紧牙关,眉心轻轻皱起来。他的手握了个拳,挺想一拳砸自己胸口里,把心脏给打碎。

晏江何只能先将钥匙揣回兜,让张淙缓缓。他撇了撇嘴,故意阴阳怪气道:“咱俩认识这么久,你是从来没叫过我一声哥。”

“没良心的东西。”他愣是将“钥匙”这玩意当成置气的把柄,特别不满地骂道,“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张淙自然无从辩解,没能耐回嘴。

晏江何骂完,蹬一脚油门,终于把车开出去。

张淙的嘴唇轻轻张了张,下唇干得起皮儿。他提一口气,滞在喉咙里卡住,没动静可吐。

他搁心里小心翼翼地轻轻念叨:“晏江何,你以后要是后悔了,怎么办啊?”

第58章可他不能离晏江何远一些

晏江何带张淙回家前,先按照周平楠的指示在附近超市买了三大瓶饮料。

下车后看张淙主动去拎,晏江何那大爷毛病又被惯上,索性将三大瓶一起扔张淙怀里去。

于是,张淙只能捧着上楼,脸都给挡住。以至于晏涛开门时深深皱起眉:“江何,你怎么不帮着拿一下?”

他说完也有行动,准备去接张淙手里的饮料。但张淙没给。他巧妙地绕过半身距离,嘴里低声喊了句“叔叔”当作招呼,进去直接都给放在了桌子上。

晏涛:“……”

晏江何朝晏涛笑笑,单眨了眨一边的眼睛。幸好他对面是万分无奈的晏涛,这要换周平楠,早就一脚蹬过来了。

“舅舅!是舅舅!”宁杭杭推开里屋的门,跟晏来财并排,一起连跑带颠地朝他过来。

晏江何有些意外:“杭杭怎么在?”

晏涛笑笑:“你姐今天加班,杭杭又一直念叨想晏来财,就给送来了。”

晏江何点点头,半蹲下/身,被这丫头蛋子扑了个满怀。他还没等把宁杭杭抱起来,一个非常闹笑的情况发生了。

就见晏来财那畜生在扑向晏江何的瞬间刹住蹄子。它狗头一扭,竟去看身后的张淙。紧接着又蹦跶着四条腿,走到张淙脚边转悠,搁他鞋上动鼻子闻,再扬起头“汪”几声,歪过脑袋瓜子打量张淙。

张淙:“……”

晏江何没忍住,立马乐出声,宁杭杭忽然用小拳头轻轻怼了怼他的嘴,将晏江何的笑怼哑巴了。

张淙眼神晃一下,嘴角下意识就想往上牵。晏江何被一个丫头片子孬吃瘪,真的挺好笑的。

晏江何观察着张淙的反应,愣了愣。这小子从冯老走了以后,别提笑模样,眼睛里连点光都照不进去。张淙心里有多难受,晏江何甚至不敢说知道。而张淙那德行,叫他大哭一顿来发泄又完全不可能,他这么憋着,看得晏江何直想掀头皮。

其实带张淙回家这一路晏江何都在犹豫。他怕张淙会觉得更不舒服。但目前来看,好像还行。

晏江何松了口气。这时候晏来财直接搁张淙脚边蹲下,用狗脑袋去蹭张淙的腿。

晏涛又笑起来:“看来张淙挺招小动物喜欢。”

晏江何哼笑一声:“小崽子招小崽子。你没看咱家晏美瞳,都能往张淙被窝里拱。”

张淙嘴角一抽,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他缓缓蹲下来,摸了一把晏来财的狗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