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忘斋诸事》TXT全集下载_8(2 / 2)

无忘斋诸事 暮夜希 4827 字 2023-09-04

“文然,你是护短吗?”宋怡临一笑,只以为是文然安慰他的话。文然读圣贤书长大,是非曲直自有心中一条准绳,他做不到善恶不分、是非不明的。

文然一笑:“便当我是护犊子吧。”

宋怡临闻言不由得也乐了,咧嘴就一口啃在文然脖子上。

“别闹!”

原本宋怡临只想跟文然撒撒娇,并未有太多旖旎心思,可文然说要护着他,宋怡临不管这是不是安慰之语,他心里着实是开心的,像是过年时的烟花、春日里随冰雪消融的一缕花香,像所以细微而真实的快乐。

宋怡临不安分的手悄悄滑进文然的衣服里,文然却像一条游鱼一扭腰就溜开了,一下子将宋怡临的手按住。

“宋哥!”

“我在。”宋怡临整个人凑过去,又重新将文然一把搂进怀里,欺身上去将人困在他的双臂之间。

“宋哥,你怎么了?”文然的眼眸像是夜幕上点缀着的星,是忽略不掉,更让宋怡临挪不开眼的光耀,当文然深切望着他的时候,他好像一瞬间就忘记了方才想要玩闹的心,而是真的迷醉了,忍不住深深吻下去。

宋怡临总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文然,当文然探寻他心中的仇恨时,最甚。也就是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想永远拥抱着文然,拥有他。

文然不知怎么的,仿佛能察觉到宋怡临不一样的心境,在他的微怒、急言、沉默、胡闹里藏有许多不安,今夜的宋怡临有心事,却不肯对他直言,过去从未有过,即便是文然问了关于无忘斋的事情,宋怡临都不愿骗他,若是不能说,他也会直接向文然说明。

唯独,宋怡临从不提他的出身和过去。许嫂子今日说的事情,文然都不曾听宋怡临说请过,连宋怡临祖籍海源都不晓得。为何宋怡临会在大灾年独自北上?十五年前的宋怡临是如何模样,文然很想知道。

宋怡临从来都以心中最柔软之处待文然,而他心里最坚硬的地方,文然却无从知晓,若有伤,他想替宋怡临敷药、疗伤,可他又无从下手。

文然只能任由宋怡临放肆地毛手毛脚,他缓慢地伸出双臂环抱着宋怡临,轻轻在他耳畔低语:“宋哥,我在。我一直在。”

“文然,你真好,有你真好。”

文然伸手抚着宋怡临脸颊:“宋哥,你很好,比任何人都好。”

宋怡临缓下来、停下来,静静怀抱着文然,将额头抵在文然脸庞,无比的亲昵,无比的静谧。

“对不起。”

文然没有说话,只是等候这宋怡临缓缓开口。

“那些事情,我从未告诉你。”

“如果不想说,就不要勉强自己。我不会再问了。”

“然,我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我害怕……你不喜欢那样的宋怡临。”

文然侧过身面对着宋怡临,将他的脸捧起来,贴得极近,说道:“告诉那个宋怡临,我爱他。”

文然的坚定令宋怡临心潮激荡,一时怔愣,他心里有说不尽的情话想说给文然听,却又觉得说得再多都不够,都不及他心中所念的万分之一,他想说给文然听的,他都想大声喊出来,喊给全天下都知道。

而那些话文然看着黑暗中的宋怡临时就仿佛都听见了,所以将他抱得更紧些,贴得他更近些。

“……我的家乡在海源,海源宋氏……曾经也很有名,而由盛转衰不过一夕罢了,一场大火,就像傅家一样,一夜间便不复存在,残垣断壁下尸骸累累,却连埋身之所都没有。”

文然听着宋怡临的话,轻轻地叙说着的,仿佛是旁人的故事,已经听不出宋怡临话语里有何波澜。

宋怡临动了动,侧身伏在文然胸口,将自己蜷缩起来,好像是个需要被人保护的孩子。

“我幼时有个师父,我爹很敬重他,全府上下都很敬重他,我师父只有我一个弟子,那时候我很骄傲,所以加倍用功,也要我爹和师父以我为傲……就是我的这位师父,我最崇拜的人,背叛了我,背叛了我爹和宋家,他与我爹喝酒,趁我爹不备杀了我爹,而后他将杀手们领进了宋家的内府,血洗宋府。”

文然不自禁地微微颤抖,不知是恨还是害怕,他僵硬地搂着宋怡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当他爹在大理寺受苦的时候、当他爹在他面前咽气的时候,他心里有多恨多怒多难以自控的疯狂,直到今时今日他依然无法释怀,他不敢去想在宋怡临心里的恨又有多深多痛苦。

“他……本可以连我也杀了的。但他没有,他看见我了,却就此路过,没有再回头。很久很久之后,我问他,为什么当初放过我,他只是笑了笑。到最后,他脸上竟有笑容。呵。”

当宋怡临再见到这个内贼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宋怡临的剑刺透了那人的胸膛,宋怡临故意刺偏了两分,让他死得十分缓慢、十分痛苦,也让他有机会忏悔、求饶、向宋怡临告罪,回答宋怡临的问题。

但他只是笑着、看着,然后安静的死去,仿佛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他对自己是有一丝怜悯吗?

他对自己是有一份师徒情谊吗?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迫于无奈吗?

为什么?

宋怡临挖空心思想了十几年的问题,最终也没能有答案,仿佛所有一切都是空,仇恨是空,死亡是空,活着也是空。

文然无法安慰宋怡临,他心里的恨依然清晰,他自己都不能放下,这样的宋怡临让他太心疼,心疼的几乎不能呼吸,让他不知所措、心慌意乱,他不该问的。

“许多年,我杀过许多人……”宋怡临缓缓合上眼,低声问文然,“当那一日来到时,我的脸上是否也是有笑的呢?我是不是……已经和他一样了?”

宋怡临轻声笑了笑,轻蔑的冷嘲,是对他自己的,是文然从未见过的笑。

“胡说!”文然心头一紧,一下将宋怡临掰过来,捧着他的脸,坚定而严肃地说,“不是!宋哥,你与那个人不一样!你是我所遇见过最善良最柔软的人!”

宋怡临被文然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听文然这样安慰他不由露出笑。

“不若,我们离开吧?离开无忘斋。去哪里都行。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宋怡临望着文然,微微发怔,沉默了一会儿,忽而无声笑起来,又将文然抱进了怀里:“多谢。”

第22章补完

“多谢。”

宋怡临说的是多谢,而不是,好。

他没答应。

文然在心底默默长叹了一声,不再有话,既然宋怡临不愿意,必然有他的道理。文然想,是因为无忘斋,是因为魏楚越。

宋怡临对文然爱深情痴,文然绝无一星半点的怀疑,但魏楚越却和宋怡临的过去一样,对文然而言始终是个谜团,是宋怡临不会开口提及的人。这让文然不自禁地生出不安和忐忑。

宋怡临一直搂着文然,两个人各怀心事却都无法入睡。

徐州之事,文然除了担心宋怡临,还担心着另外一个人,想了许久,他还是决定向宋怡临坦白。

“宋哥……”

“嗯?”

“有件事情,我想是该告知于你的。”

宋怡临默默不语,心里依然猜到了文然想说什么。文然素来不过问他和无忘斋的事情,这一次却十分紧张,若说不是因为秦棠,大约也不会有其他什么人了。

“那日,我的旧时同窗从京远道而来,路过卞城来探望我,你可还记得?”

“记得,是秦公子。”

文然点了点头:“秦棠,秦枫岚,在大理寺任职,居少卿之位,他此次南下,为的便是徐州的案子。”

宋怡临气息一滞,仍未开口说话。

“他来时并未多说,不过言语中提及,徐州案虽以江湖仇杀结了案,但凶手始终没有找到,这么大的案子朝廷颇为看中,便让秦枫岚亲自跑这一趟。”

宋怡临轻声道:“秦公子年纪轻轻便能居这大理寺少卿之高位,想来是才华横溢、能力出众,必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秦棠武功不俗、心思深沉,论家世他秦家也是京中大族;论学识他与文然同在太学,虽风头不及文然,却也是科科甲等、颇具才名;论武功恐怕朝中百千文武众臣少有人可比肩。宋怡临认为朝廷派秦棠奔赴徐州查案,查的决不只是傅家的案子,恐怕曹升之死和贪墨案才是关键所在,而所看重秦棠的并不仅是他的身世、才学和武功,更是秦棠鲜为人知的江湖关系。

若不是因为惊风剑邵仲扬的关系,秦棠不可能入卞城的第一夜就寻到了无忘斋。魏楚越也不会轻易将人留宿在无忘斋,甚至随他探园子,还亲自见了秦棠。

宋怡临心里的这些事情文然都不清楚。他只晓得了徐州之事的原委,便也不能猜到秦棠真正的来意,而越发担心了。

宋怡临语气轻缓,不紧不慢,不像是对秦棠诚心的夸赞,而更像是敷衍的坦度,令文然不由得蹙眉。

“我与秦枫岚同窗十年,对他的脾气还有些了解,是个执着且较真的人……”

宋怡临目不转睛地盯着文然,眼神里似乎不大高兴。秦棠可不就是这么个狗脾气嘛,否则怎么会寻文然寻了两年还寻到了卞城来?连文氏的人都早已放弃了打探文然的消息,居然秦棠还在追问当年文远长的案子。

哎……宋怡临轻轻一叹,他虽然很烦秦棠,但不得不承认,他是文然真正的朋友,倘若当年秦棠在京中,他必不会袖手旁观,恐怕也不会让宋怡临轻易将文然拐走,从此音讯全无,当真与京中、与文氏断了联系。宋怡临应当为文然感到高兴、甚至感激秦棠的。

“宋哥……是不是不喜他?”文然极为细腻,即便宋怡临什么都没说,不过一个眼神,他便能察觉出来。

宋怡临不对文然说话,又是一声轻叹:“我没有不喜他,只是听你说你与他有十年同窗的情谊,听你亲密称他秦枫岚,我就吃醋、妒忌。抱歉,是我太小气。”

文然听言,愣了愣,旋即噗嗤一声笑出来,手指轻轻刮过宋怡临的鼻梁,笑说:“我与你说正经事呢。”

“嗯,说正经的,以你对他的了解,先不提徐州的案子是皇命,即便不是,秦少卿会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糊弄过去?”

文然直摇头:“绝对不会。”

“既然不会,那便无需担心了,我没有杀傅家的人,无忘斋也从未有夺人一家性命的任务,秦棠要抽丝剥茧、追查到底,既会晓得我们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自然不需要害怕大理寺来查。”

“清者自清,我懂,我只是……”

文然只是忍不住忧虑,傅家并非没有活口,傅丞云被宋怡临藏在绣山是否真能安全?如果宋怡临真的信任秦棠何不向他将一切言明,将傅丞云托付给秦棠、交给官府照顾?

宋怡临轻轻揉着文然的发,说:“我知道你在想为何不向秦少卿和盘托出?甚至帮他查清徐州案情?也会想为何要将傅家的小子留在这里由老六看顾?”

“嗯。”文然自幽暗出望过来,宋怡临瞧着略有些无奈,他无法对文然说出敷衍的话,只能把人搂在怀里,柔声细雨地老实回答文然的疑问。

“查案的事情无需我们操心,魏少应该不日便会抵达徐州。”

“魏少?亲自去?”

文然来到卞城两年,魏楚越仿佛从未离开过无忘斋,怡然自得地做着乐师,夜夜笙歌。宋怡临曾也提到过,魏楚越极少离开无忘斋,除非事情非比寻常,否则都会交代给无忘斋里的其他人。

徐州之案牵扯到了朝廷,又有另一股势力滥杀无辜,确实不是小事,但交给宋怡临不是更方便?为何魏楚越会亲自去?莫不是因宋怡临受了点伤,就能准他安心养伤了?

“魏少似乎与秦少卿是旧识。”宋怡临明显感觉怀中的人僵了僵,但他没有停顿下来给文然追问的机会,而是继续说道,“至于傅家的小子留在绣山有老六照顾最为稳妥。一来那些杀手没这么容易找到绣山来;二来老六看着浑浑噩噩,实际上武功了得,绝不是那些三流杀手可以轻易敌得过的;三来无忘斋是乐坊,不是孤儿院,带着他去反而惹人注目;四来既然牵连出了朝廷的案子,交给朝廷便有不妥,此时交由秦少卿照顾又耽误他查案。”

“嗯,你这么说确实有理,也确实是最好的安排了。”文然点头。

“夜深了,安心睡吧。”宋怡临故意凑到文然耳畔,冲他呼了口热气,搔在文然脸侧挠在他心里,“这些事情都藏在心里,莫对旁人再提,就算秦少卿追问也不可说。若到必要时,魏少自会处理。”

“魏少……”

“关于他的事情还是别问了,我不能说。”

“好。我不再问了。对不起。”

“不必同我说对不起。我从前便与你说不会有事欺瞒与你的,可唯独无忘斋和魏少,我不能说。”宋怡临揉着文然额角,“你若信我十分,便请信魏少十分。”

十分……宋怡临与魏楚越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情谊?

“魏少,我不敢以性命为他作保,我的性命就是他的。若有一日我不慎遇险,救我的也定是魏少。”宋怡临轻合了眼,言语呢喃,“然,倘若不是有你,我宋怡临定不是今日的宋怡临,但若不是魏少,我早已身死魂灭,说不定投胎进了狗肚子里。”

“宋哥……”文然轻轻拽住了宋怡临的衣襟,明白他这些话有多重,是从未有过的分量。

***

翌日清早,晨曦方露出角来,老六还醉着,宋怡临更还是昏沉沉地睡着,文然夜里睡得浅,左左右右地琢磨着宋怡临夜里的枕边私语,直到天明都无法理清楚心绪,文然反而忽然明白了为何宋怡临之前从未说过这些事情,宋怡临不想令他无故忧思,也是为了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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