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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忘斋诸事 暮夜希 4773 字 2023-09-04

寻常的墨大致分松烟墨和油烟墨两种,松烟墨乌黑,独有一份昊然沧远之感,而油烟墨则富有光泽,行书流畅、画而鲜亮,像文然这样善书画者两种都有,也都用,一方好墨千金难求。

墨色乌黑光亮浓彩,墨香清雅浓淡相宜,这样的墨文然只能想到一家,徽州古石斋,是达官贵人、文人才士最为推崇的,古石斋只有京中一家的分号,生意非常好,最普通的一方墨都要十两银子,若是这请柬上的墨是寻常人根本见都见不到,更别提问一问价了。若文然想的不错,这墨虽不是最好的,却也是轻易能买到的。

文然行冠礼时,父亲文远长曾送过他一方古石斋的好墨,文然喜欢的不得了,离京时也带了出来,一直都舍不得用。

宋怡临说,这位樊老爷是京城来的,做的是布匹生意。

锦绣坊文然知道,是京中有名的布庄,文家的夫人小姐也都很是喜欢,一年四季的布料衣衫都是从锦绣坊定,文然素来只管选他自己喜欢的料子,有师傅来量身裁衣,他从未关心太多,现在想来那东家是否姓樊,他还真不知道。

文然放下信纸,又端起了烫金的红绸缎面,料子极好,做工也好,像是锦绣坊的东西。

锦绣坊的锦缎、古石斋的墨、上等的藤纸……这位樊老爷要么是一个极好面子的,要么就是个极有身份的。

文然以为,是后者。若是前者,购置宅院的时候就该敲锣打鼓了,何至于如今连匾额都不曾挂上。

但让文然最困惑的并不是琼林宴本身,而是请柬为何会递给他?

文然当初在宋怡临的帮助下悄无声息地离开文家、离开京城,文家对外只说他回乡养病,虽有不少流言蜚语可文然都已不在乎,秦棠要找他都颇费力气、耗时良久,难道京中还有什么显贵知道他的所在,特意来请他?

文然以为不大可能,那唯一的解释是这位樊老爷请了许多人,但凡略有些声名的都请了,文然只是其中之一。

文然在卞城小有名气,全是因为一场巧合,说起来还与郭博彦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郭博彦初回卞城时,三州官员皆有递帖子,其中就属知府大人高晋最是勤快。

卞城的知府大人高晋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主儿,一贯主张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求有公告但求无过,府衙内的事大大小小皆是由经历大人承办,是以卞城、乃至整个秦州都知道,知府高晋高大人从不坐堂。

就这位“闲事莫理”的知府大人,却也钟爱拍马溜须的官场规矩,郭博彦未到秦州,他就恨不能十里相迎了,郭博彦回到卞城之后,素日不出门的知府大人最爱就是去城外“巡查”,顺路探望一下郭老大人。

于是有冤的百姓突然寻到了机会,专门在城门口堵着知府大人,跪在官道上喊冤,弄得高晋十分苦恼,又不想搭理,又怕这情状传到郭老耳朵里,落得他脸面无光。

而文然不能向郭博彦“报复”,便将气都撒到了高晋头上,替那些喊冤的百姓写状纸,一连写了五日,三十多封,官道上喊冤的队伍更浩大壮观了,最后高晋又不敢出门了,第六日派了衙差来“请”文然入衙门,一进门就给文然按了个谣言惑众、煽动谋乱的罪名要大刑伺候,幸亏魏楚越来得及时,与典史聊了几句,又入后衙见了高晋,一盏茶功夫,魏楚越就离开了,高晋亲自上了堂,一脸堆笑,好声好气好茶好伺候地请文然高抬贵笔,可文然软硬不吃,最后还是令知事开了堂,这才算了结。

此事过后,文然的名声可算卞城人尽皆知。

文然想了许久许久,不经意间天色暗了下来,可他却依然有太多疑惑之处,单凭揣测实在不能得到任何结论。

文然沉了沉气,决定重新梳理这一团乱麻,将樊府琼林宴和徐州案拆分开来看。

秦棠的到来和无忘斋的介入都是源于徐州的两桩命案,一桩便是傅丞云一家,远威镖局的灭门案,还有一桩漕运青龙门门主死于非命,这两桩案子都以“江湖仇杀”被上报,却因皇家运木材的生意而相关联。

从宋怡临的言语中,文然敏感地察觉到秦棠所来并非是单纯因为“江湖仇杀”或者“灭门惨案”,而是年前徐州的贪墨案和节度使曹升之死。

魏楚越将宋怡临派去徐州向傅家示警,救下了遗孤傅丞云,虽然宋怡临没有说明究竟是什么东西,只说至关重要,文然明白,这才是那些杀手一路追杀傅丞云的原因。也是宋怡临在官道上遇见玄剑山庄的人时不得不折返的原因。甚至,是刺杀秦棠的原因。

宋怡临确信玄剑山庄中人与傅家灭门有关,魏楚越却又相信寒崇文并非主使,这才会生出计策,在樊府束手就擒,让宋怡临乘机逃走,以作策应。

文然想到这里已经明白了魏楚越的意思。

魏楚越用傅丞云的消息引玄剑山庄的人下山追寻,抓住了蔡允,原本是该严刑逼供再找线索,却被冯进“打扰”,索性顺水推舟,将无忘斋抛了出去,让他们都知道,傅家手里的证据已经落到了无忘斋手里,追杀傅丞云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魏楚越甚至告诉冯进无忘斋已经与大理寺联手,秦棠遇刺所有证据都指向了玄剑山庄,若他们不能自己洗脱嫌疑,那么玄剑山庄只有被朝廷兵马荡平这一个下场。

当然魏楚越不会傻到相信冯进或者寒崇文能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能将内鬼揪出来就已是不错了。

魏楚越几乎将所有事情都对寒崇文全盘脱出,就是想将玄剑山庄的内鬼和幕后之人都逼入绝境,那人费尽心思、手段狠绝,岂能放任魏楚越和秦棠大摇大摆地好好活着,将徐州案一查到底,证人证物一一呈报?

魏楚越和秦棠被困樊府就是他们最好的机会,他是想以身作饵,引那幕后之人出手,看看宋怡临则是网,所谓的策应便是待鱼儿咬钩,就是收网的时候。

魏楚越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却怎么都没料到樊府居然并不是一座普通的宅院,宋怡临出来不容易,想进去更难,魏楚越请君入瓮的谋划,眼看着就要成了自掘坟墓,将宋怡临急得团团转。

文然已不知是今日第好几百次唉声叹气了,他伸手摩挲着请帖的红缎封皮,默默想着,以无忘斋的江湖力量不能这么快查到这位樊老爷身份,但还有两个人应该是知道的。

一个是郭博彦,这位姓樊的老爷曾是郭博彦的座上宾。

还有一个是知府高晋,他对郭博彦极为殷切,在樊老爷购置宅院的时候就查探过这个樊荣,虽然文书上不曾留有记录,但高晋定会知道些什么。

明日,文然要出门一趟。

郭博彦,文然是一定不会去找的,若真是见到,文然恐怕会控制不住自己气愤得要杀人。那边只能是知府衙门了。

虽然卞城中人尽皆知知府大人对文先生比旁人都要多敬三分,文然心里清楚高晋并不是真的高看了他,而是招惹他太麻烦,或者说,是招惹无忘斋太麻烦。

魏楚越不在,文然自己去衙门,恐怕连大门都进不去,更不必说见知府大人高晋的面,直截了当的问是必然行不通的,还得另想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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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宋怡临离开樊府与老徐道别后径直回了家。

回去时,文然正在灯下看书,却不是平日里悠然的模样,而是许多字帖堆满了桌案,他正一册一册地比对着什么,以至于宋怡临推门进来他都不曾发觉,直到宋怡临到了他眼前。

“在看什么?”

“你回来了?”文然搁下手中的字帖,站起身来绕到宋怡临面前,抬手就拿自己的衣袖给宋怡临摸了摸额角的油烟灰尘,“累了吗?是不是立刻要走?”

宋怡临看着文然在他眼前,恍然间有种不真实的幸福感像春日朝阳不知不觉洒满了全身,令他说不出的心旷神怡,不自觉地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文然没发觉宋怡临正出神,又着急按着他坐下说道:“把衣服脱了。”

宋怡临一愣,不待他缓过神来,文然一转身爬上了床。宋怡临心神一荡,哪里还有什么废话,三下五除二地脱了衣服就向着文然扑过去。

文然被宋怡临抱了个满怀,吓了一跳:“啊?!”

宋怡临顺手就将文然的外袍拉扯了下来。

“呀!你作什么呢!”

“不是你让脱的吗?”

文然用手肘将宋怡临抵住,哭笑不得:“我是让你脱了衣服,给你换药!”

宋怡临一僵,这下手脚往哪里放都不知道了。

文然乘机将宋怡临一把推开,拾起方才掉落在床上的伤药和纱布,将宋怡临按回去端正坐好。

“你这几日肯定都没好好休息过,更没顾得上自己身上的伤了吧?”文然叹了一声,“今**回来的时候就该给你换药的了,你啰啰嗦嗦一箩筐话绕得我头晕,倒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你就算立刻要走,也得先换了药。”

文然一边说着,一边拆了宋怡临腰上的纱布,上一次给他换药都是三日前了,幸好宋怡临没有跟人动手,伤口没再裂开,愈合的状况还不错,已经结了痂。

文然给宋怡临擦干净伤口,忍不住轻轻按在结痂处摩挲了几下,已经慢慢坚硬的痂横在宋怡临腰间惹得文然眉头紧皱,心里一阵心疼难受。

宋怡临身上有许多伤疤,有些已经很浅很淡了,显然是年岁已久,有些则很狰狞,文然第一次见到时都震惊了,他无法想象宋怡临经历过什么,那些伤有多少痛,也难揣测其中有多少伤几乎要了宋怡临的命,他又是如何挨过来的。

“已经好了,不痛的。”

每一次文然触碰那些伤口的时候,宋怡临都这么说。

宋怡临其实很害怕文然流露出这样心疼的神色,他害怕文然担心,与文然在一起这两年他几乎没有再受伤了,徐州一个不小心,还是没瞒住。

宋怡临握住文然的手,挪了两寸按在自己另一侧腰上,嬉闹道:“我身材这么好,你怎么偏偏琢磨那块痂。”

宋怡临经年习武,身上一分赘肉都没有,结实的很,肌肉线条明朗,诱人的很,所谓秀色可餐也不止是文然的模样而已,而这个时候却让文然觉得硬邦邦的,像是一身甲胄,实则是一身的伤痕累累,更心痛了。

文然知道宋怡临是想哄他,可一想到他还牵连在徐州案中,文然就无法不担心,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只一言不发地给宋怡临敷了药。

宋怡临有些慌神,将文然拉起来,抱进怀里,低在他耳畔道:“然,我没事,也不会有事,为了你,我会小心。”

文然与宋怡临安静地相拥在一起,才渐渐安了心下来,他知道宋怡临不会骗他,就算是哄他的话也会说到做到。

宋怡临身上很暖,就这样毫无挂碍地拥抱着文然恨不得将所有的热都传递给文然,也忍不住心里痒痒的,生出旖旎的念头。

宋怡临慢慢地、悄悄地伸手探入文然的衣内,手掌灼热的温度让文然一烫,突然一凛,压住了宋怡临的魔爪。

“你身上有伤,不许乱来。”

宋怡临将脸埋在文然颈窝里撒娇:“然,那你帮帮我吧。”

文然一下子就听懂了宋怡临的话,倏地红了脸:“你不是立刻要走?!”

“我何时说要立刻走了?”

“你进了樊府?见过了魏少?”

“进是进了,却没见到魏少。”

“那你还能悠闲地待在家里?”

“不是悠闲地待在家里,是与你在一起。”宋怡临又忍不住要耍流氓,文然一时的心软和半推半就令得宋怡临一下子就长了胆,将文然抱到了自己身上,蹭在文然心口又说,“帮帮我嘛……”

文然被宋怡临撩拨得禁受不住,呼吸越发急促起来,想推开他,可自己的手脚都不听使唤了,不用宋怡临摆弄,自己就扒到了宋怡临身上。

……

“若让魏少晓得,定是要骂死你的。”文然还喘着粗气,目光扫过一地狼藉,不由地念叨了宋怡临一句,其实是自己羞赧难当,埋怨自己又禁不住他逗弄,纵容自己也纵容宋怡临。

宋怡临极为满足地舒了口气,笑说:“魏少哪里能什么都知道?文先生难道会告诉魏少?”

“……你!”文然伸手就拍了宋怡临一掌,扭头拿被子蒙了头,惹得宋怡临笑得更开心了。

“放心,他这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左右今夜也做不了什么,何况是他自己要留在那里做人犯的,他怨不得我。”

文然气得哼了一声,忍不住长叹,将下午琢磨请柬的事情告诉了宋怡临,说想等翌日去一趟府衙问问看。

“说起这个,我回来其实是有事情想问你的。”

“嗯?关于魏少?樊府?”

“正是。我今日装作厨子混进去了一次,没机会四处查探,但临走时瞧见了樊府的马车和运来的几箱东西,想问问你。”

“马车和箱子?这些我能帮得上你的忙?”文然诗文书画是无双才士,举国没几个人比得上,可马车箱子这些凡俗常用的东西反倒是他全然不熟悉的。

“京城大户人家都习惯在自己的马车上打上自家标记吧?”

“是没错,京城皇亲国戚、高官贵胄众多,马车自然也多,总要有个能分辨的法子,否则上个街立刻就分不清楚了。所以各家都会留有标记,一般在车辕上。那樊荣是锦绣坊的东家,马车上有标记也不意外,多半不是樊姓标记,就是锦绣坊了。”

宋怡临点头,瞧着文然在自己怀里,忍不住在他额上轻轻啄了一口,才说道:“是有标记,车辕上是樊字,不过,箱子上既不是樊姓,也不是锦绣坊,而是另一个,虎符纹。”

“虎符纹?可有云纹样?”

宋怡临摇头:“没有。”

“卧坐之样,还是扑咬之势?”

“扑咬之势”

“怎会……?”

“以为我知,这虎符纹该是兵部样式吧?但朝中制式我知之甚少,只能问问你了。”

“虎符纹极为少见,只有两种,一种是卧坐云头,但凡封了亲王的皆可用,京中的王爷们一般都喜欢另制其他的符样,另一种呈扑咬之势的,是兵部的样式。”文然坐起身来,面对宋怡临,正色道,“那种虎符纹是寻常用不得的。就算亲王、公伯侯爷都不能用。若私制,按谋逆论罪,祸连九族。”

谁敢?!

谁都不敢!至少没人敢这般明目张胆。

gu903();所以樊府里送进去的箱子都是出自兵部,而且并不属于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