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荏冉趴在饭桌上,摸出身份证在手里来来回回的转着。
手机响了一声,是岑意:到家了?
——到了。
——好。
时荏冉觉得有点委屈,想抱着岑意哭,但只是想了想,他一天都没吃饭了,只好脱了衣服找到电饭锅准备煮点稀饭。
杭飞回来看到时荏冉的第一眼愣了下,然后就怪腔怪气的念叨:“国庆放假不回来,现在倒是回来了?”“没钱就回来吃白饭,可真是难为你了。”
“家里没你的地儿,狗窝那边倒是空的,你要想住着,就搁那儿睡......”
时荏冉拍了下桌子,抬头看着杭飞。
“怎么着?还想跟你老子动手了?”
手倒是没动,时荏冉去厨房,噼里啪啦的把橱柜里的碗全砸在了地上,冲着杭飞道:“你他妈的闭嘴,我不想跟你吵,回来就说一件事,梁绍音最近是不是去了老宅,把里边的古董拿出来卖了?”
“这……,,
梁绍音前些日子偷偷配了把钥匙,确实是去了老宅拿了不少东西回来,说是换了钱给然然读书用的,也准备攒点来买个新房。
杭飞本来还有点心虚,但一看见时荏冉那个态度,心里那股我是你老子的气就上来了,抱着胳膊道:“怎么了?老子养了你十多年,拿点古董卖还得经过你同意?老子想卖就卖,想拿就拿。”
时荏冉揉了揉自己鼻子,哼了声,踩着陶瓷碎片走到杭飞面前,一拳揍在了他鼻梁上。
杭飞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好不容易撑着墙站稳了,鼻血却往下淌。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第41章不知何处来,不知何处去
梁绍音回来看见这幕大叫了一声,扯着杭然然把她关进了屋,站在杭飞身边对着时荏冉就骂:“你个狗娘生的狗杂种!放屁也蹦不出个香的!杭飞好歹养了你十多年,你下手这么重......医药费谁出!哪还有多余的钱
拿给你霍霍!”
时荏冉看着他们,一句话也没说。
梁绍音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就往他身上扔。
扔一次不够,连砸了好几块。
时荏冉脸上被划了一下,血珠慢慢渗了出来,但他还是没动。
杭飞伸手拦住梁绍音,往地上吐了口吐沬:“看来老子不修理修理你,你就不知道这个家谁他妈做主!”很疼。
膝盖跪在地上磕到碎瓷片的时候很疼,脸上被杭飞打了几巴掌的时候很疼,总之在这个地方什么都是疼的。
梁绍音在旁边踹了时荏冉一脚,颇为晦气的道:“狗杂种!”
十二岁时秦离开,十三岁梁绍音来。
那个时候就是时荏冉噩梦般生活的开始。
这个女人对他比谁都狠,心里像是装着石头。
打他骂他不给他饭吃,三天两头的惦记着时秦留下的钱......这些时荏冉都忍下来了,忍了那么些年,本来
再熬熬就可以摆脱。
但不想熬了。
杭飞把他拖到杂物间,锁一落到处都黑漆漆的。
时荏冉咳了咳,撑着墙坐起来揉了揉自己肚子。
他第一次跟杭飞打架是在初二,那个时候被一脚踹飞了出去。
第二次是在杭飞暍醉了酒拿着酒瓶子往他脑袋上砸,那个时候他进了医院,杭飞手骨折了。
时荏冉数不清自己跟杭飞打了多少架,在学校打了多少架,被人揍了几个拳头,踹了几脚。
身上的伤总是好了一片又冒出另一片,直到初三才好些。
初三他在全力以赴的奔他的前程,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逃离这个地方。
外面应该是天黑了,杂物间没有暖气,时荏冉穿的又薄,他把自己卷起来缩在一个大纸箱里。
要是岑意看见他这个样子,估计要鄙视好几年。
怎么说也是威名在外的打过架的状元。
门被推开的时候时荏冉整个人都是迷糊的,他掀起眼皮看了眼门口,光很亮,晃眼。
那里站着个矮矮的人,抱着洋娃娃。
时荏冉笑了下,哑着声音道:“然然怎么过来了?”
杭然然把门关好,拿出揣在兜里的手电筒哒哒哒跑到时荏冉身边:“妈妈和爸爸刚刚出去了,我给哥哥带了大面包,是我昨天偷偷藏起来。”
时荏冉揉揉她的头发。
五岁的杭然然有父母,五岁的他好不容易才被时秦领回了家。
所以杭然然单纯的像张白纸,他早就在被丢掉的那个晚上染了一身的泥。
这一辈子也洗不干净。
心里就没装着光,又怎么会往亮的地方跑。
时荏冉突然就特别特别想岑意。
想抱一下他,想听他说老子全校第一帅,想暍他买的草莓奶茶,想天台的鸡汤......
想了很多,但又都是空想。
这几天过的浑浑噩噩,冬天身上的伤也不容易好,看着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那个倒是结了痂,好在伤口不深,没留疤。
杭飞每天会进来一次,给他送点饭和水,就像以前关他一样,当狗养着。
梁绍音只来了两次,第一次来说他是个贱种,就该被关进精神病院,一辈子都逃不出骨子里的烂命。第二次来踩着他手指头说他是杂种,就算考上了好学校依旧还是这个地方的杂种。
时荏冉知道,这是她打牌输了把气全都撒在他身上。
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该还的都要还。
时荏冉活动了下手脚,找出一根棍子,一下接一下的砸门。
楼下大概是闲吵,跑上来胡闹了一番。
杭飞破口大骂:“你他妈的疯了!要死死外边去!还有力气砸门!老子今天不把你打的喊不出声......”
门开的一瞬间时荏冉挥着棍子砸在了杭飞腿上,然后什么也不管的往外面跑。
楼梯窄,他脚没踩稳滚了下去。
天大亮着,时荏冉用尽了所有力气跑到超市,拉着人的衣袖哭:“救救我!求你救救我!他们......他们要
杀了我,求你......”
他身上全是伤,膝盖处的裤子是血干透了的颜色。
时荏冉真的太累了,他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彻底离开那个地方。
等他醒来的时候头顶是一片白色,一个秃头挡住了光突然晃到了他眼前。
时荏冉眼神一暗,那人赶紧拉住他的手,道:“没事啊没事孩子,我是那天你拉着的那位大叔。”
时荏冉揉了下自己眼睛,猛一下就哭了:“我求你救救我,他们真的要杀我,从小到大......他们...他们都
把我关在家里......”
大叔拍着时荏冉的背安抚他,等警察来了才退出门。
时荏冉一边哭一边说杭飞和梁绍音这几年对他做的事。
家暴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被大众所厌恶的,尤其时荏冉当时跑出来去的还是超市,不少人都录了像,这件事在网上传的沸沸扬扬。
警方那边迫于压力走访了好几家人,从他们口中或多或少的也听到了杭家夫妇脾气爆,时荏冉那孩子小时候就经常被打的事。
事情闹的越大,对时荏冉就越有利。
他住了一个星期的院,感觉自己身子好的差不多的时候,把杭飞和梁绍音告上了法庭,并且一并告了梁绍音敲诈勒索罪和偷窃罪。
上法庭那天,孤儿院的院长陪着时荏冉一起。
是冬天,但街边还是有冒着绿叶的树。
在院长的帮助和外界的压力下,时荏冉和杭飞解除了收养关系,被梁绍音拿去的钱也拿了回来。
那个女人被送进了牢房。
这是他这十多年中做的最深思熟虑却也是最不顾后果的一件事。
要是和杭飞协商解除关系,那人肯定惦记着时秦的钱不会同意。
这是最没有办法的办法。
时荏冉拖着行李箱,看着一个接一个路过他身边的人。
那些人都有来处和归处,而他什么都没有。
不知何处来,不知何处去。
第42章与众不同
时荏冉是想过回老宅的,但是这边马上要开学,来回跑也挺累,而且他还没怎么预习课本。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站在了岑意家门口。
就随便晃悠了一趟,随便报了个地址,随便找了个地方下车,随便冒着雪溜达了一会儿。
处处都很随便。
大概是行李箱有自己的想法,把他带过来了。
虞思航刚把自己的东西全搬上车,转头就看见对面站了个穿着鹅黄色羽绒服,戴着橘子帽的人。
普通人还真不敢这么搭配,也就时荏冉有这勇气。
他拍拍手,对屋里的人道:“我去对面一趟。”
时荏冉掏出手机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老童说他回老家了,房子的钥匙在卖烤肉饭的大叔手里。
他不想再去麻烦老童,也拉不下脸来找岑意帮忙。
虽然可以住酒店,但一个星期下去也得花好些钱。
倒也不是没钱,就是得省着点花。
时荏冉这边还在犹豫要不要去,身后猛的蹿出个人,嘿了一声。
他差点一胳膊肘拐虞思航脑袋上。
虞思航往旁边闪,眼疾手快的按响了门铃:“你站这里做什么?岑意父母出去滑雪了,现在就他一个人在家,叫你过来玩的?”
时荏冉摇摇头:“我路过。”
他想走,被虞思航一把又拽了回来:“提着行李路过?你这是把自己打包送他嘴里?厉害啊。”
时荏冉扯高了围巾,把自己的大半张脸埋在里面:“你这是要出去玩啊?”
虞思航摇了下头,手没松:“去国外学习。”
屋子里的岑小意在落地窗边摇着尾巴,冲虞思航一个劲儿的叫。
岑意披了件厚衣服,在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上抓了两下才迷迷糊糊的出来开门。
看到时荏冉的瞬间他就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主要做了一晚上时荏冉穿着蓬蓬裙拿粉色砖头跟着他追的梦,现在还有点没缓过神。
虞思航啧了声:“人给你叫出来了,我也该走了,再见。”
岑意一脚踹在虞思航屁股上:“再见个屁,把老子游戏机还回来。”
“等我大学毕业再还你吧,它还没坏的话。”
这几天的雪下的大,时荏冉的橘子帽都染上了好几层白。
岑意看看他托着的行李箱,再看看他脸上贴着的创可贴:“这是......打架被赶出来了?”
时荏冉吸了下鼻子,小声道:“我是......没地方去了。”
岑意把人带进了屋,先给他倒了杯热水,再去楼上抱了一床被子下来,道:“你先把衣服帽子裤子脱了,裹着被子吧,我把它拿去烘干。”
时荏冉里面就穿了套大红色保暖衣,那秋裤扎眼的不行。
羽绒服一脱岑意一眼就看出来这人比在学校的时候更瘦了。
“你这是被虐待了?怎么回家一趟感觉瘦了二三十斤?”
时荏冉咕噜咕噜的灌了一杯水,再用手背擦擦嘴,接过被子把自己裹在里面,连脚都要抬起来砸在棉被上再往下一压才满意。
他就这么缩在沙发上,不回岑意的话,眼睛和脑袋一直跟着岑意的身影转。
那人上楼了他就盯地板。
岑小意把头搭在时荏冉盘着的腿上,摇着尾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岑意回房间平复了一下心情,再进厕所把自己那狗毛一样的头发打理了一番,找了好几件衣服轮着试了一遍才选了套稍微满意的下楼。
时荏冉埋着头,岑意以为他在打瞌睡,就放缓了步子走到他面前,轻轻的把岑小意的脑袋抬起来放在了一边,手刚碰到时荏冉肩膀,那人就出声了:“我没睡着。”
岑意:“……”
你他妈没睡着不吱一声!看着老子在这里抬狗头!
时荏冉眼眶有点红,也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因为那个可有可无的地方突然消失了而难过。
岑意看着他这个样子也不舍的说重话,自己往沙发上一躺,漫不经心的道:“我呢也不知道你怎么了,你硬要憋着不跟我说我也不问你,但作为同学兼同桌,能帮的地方我还是会帮。”
时荏冉闷着声嗯了下。
岑意撑起身子往他面前一凑:“我呢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外面住,所以我现在郑重的邀请你来我家,算是陪我吧,老岑他们都出去了。”
时荏冉抽了下鼻子,伸出手扯过岑意的衣服在自己脸上擦了擦:“你被子太香,香的我有点不舒服。”
我他妈......才换的衣服!
算了。
岑意在心里为自己衣服默哀一秒钟:好歹平时也是个自尊心那么强的人,就这一次不拆穿他吧。
等时荏冉把脸上的泪珠子擦干净了,他才道:“去超市吗?家里没菜了,顺便还得给你买点洗漱用品。你就住以前虞思航住的屋吧,他东西都收拾走了。”
时荏冉不挑,有个能住的地方就行。
他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出来,帽子湿了肯定不能再戴,但他脑袋顶上也就那么点点毛,扛不住冻。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都不太爱打伞。
岑意翻箱倒柜了好半天才把去年不知道谁送他的毕业礼物,手织黑色毛绒帽找了出来,给时荏冉的时候还被嫌弃了。
说没橘色的好看。
以岑意的眼光来看,时荏冉那审美就是掉茅坑里拉不上来的。
与众不同到回头率百分之五百。
就算扔人堆里也一眼就能看见。
总之穿的最鲜艳的那个,配色最大胆的那个就是他。
但其实也不是很难看,大概时荏冉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适合所有的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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