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没什么的时候脸上仍旧带着笑,梨涡浅显,手上动作也没停,一点点把面里的葱和香菜都挑到碗外面去。
陈思恒已经吃了一半下去,看着她慢条斯理地还在挑拣,忍不住提醒她说:“你要不爱吃的话,可以提醒店家不要加。”
悦颜抬起头,歪着脸,表情认真,说出来的话里有种小女孩的单纯感觉:“可是它们很香啊。”
所以就是借个味了?
陈思恒忍不住笑了:“那这样不是很麻烦吗?”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她吐吐舌头,本来稚气的动作被她做出了可爱的感觉,陈思恒望着她,嘴角也跟着她往上翘。
悦颜有点不好意思地承认,“面条就要有面条的样子,加了葱加了香菜之后更加好看,看起来也更好吃。”
陈思恒开她玩笑:“等你挑完的时候面条都冷了。”
悦颜随口道:“不会啊,有人帮我一起挑。”
话一出口,悦颜忽然就不吭声了,连陈思恒听着也有些微怔。
悦颜握着筷子在碗里搅了两搅,低声道:“我开动啦。”
她逃避的态度太明显,那个人究竟是谁,陈思恒也就不方便继续追问。可能是她尊敬的父亲,或许是她曾经的一段恋情,也可能是沈子桥。
漫无目的地随便乱想,而等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在这么多猜测当中,他莫名且强烈地觉得,是沈子桥的可能性最大。
偶尔撞见沈子桥投向自己的目光,都让陈思恒暗自心惊。
他自己也无法解释,或许某种潜意识的暗示过于强大,他一直觉得那两人的关系超出了一般继兄妹的范畴,这也是陈思恒将目光从沈家姐弟身上移开的主因。
等吃到差不多时,陈思恒在餐桌对面递给她看手机里的一张相片,是从杂志上拍下来的,照片边缘有荧光纸的质感,微带反光,背景是在办公室,男人双手抱臂靠在办公桌前,笑对镜头的表情充满了自信,即便已经称不上年轻。
悦颜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悦颜,这个人你认识吗?”
“认识。他叫田德,是我父母的中学同学。”
“他跟你家关系好吗?”
悦颜想了想。
她摇头。
第29章叫你闹,还跟不跟哥哥闹了?
康盛包了烧烤店里最大一个厅,整间房内烟雾缭绕,肉香弥漫,开着窗也不顶用,待久了闷出脸上一层油来。韩玲跟几个要好的女同事去卫生间上厕所,顺便洗了把脸,回来时经过烧烤大厅,在休闲区撞见几个吞云吐雾的男人,当中就有沈子桥,跟他对面一个姓林的销售经理说着什么。
原本叽叽喳喳的女同事们瞬间安静,一个两个含胸收腹,含羞带笑,低头迈着小碎步从大佬身边经过,用温柔到快听不清的声音叫人。
沈子桥拿开烟,偏过脸来冲她们点了点头,脸上虽无表情,却足够让女孩们的心如小鹿乱撞。
韩玲走在最后,微低着目光,尽量不发一点声响。
沈子桥还在跟林东刚就某个项目的预算上争执不休,说话声渐渐高了上去,仿佛谁也难以说服谁。林东刚眼乌珠乱转,一眼瞟到韩玲,夹烟的手朝她一指,当即三大五粗地叫起来:“沈总你要是不信,问她好了,预财都是小韩在做,她最知道。我不是跟您哭穷,这次项目预算真的不够,哪哪都要钱,您也好歹给我从哪里补点吧。”
被叫住的韩玲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停下脚步。
前边几个女孩子走远了,还频频回头看沈子桥,眼里冒星星。
今天沈总穿了件略休闲的深灰色棉质长袖衬衫,靛蓝色套头背心毛衣,去卫生间的时候女孩们就在议论,说今天的沈总穿得像某部古早韩剧里的男主角,略显老派。有时候,当老派贴在一个成功男人身上时,一样也是稳重的标签。
你看,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
沈子桥顺着林东刚的提醒看了韩玲一眼,掐灭烟,说:“行吧,到时候我再问她,还有就是售后的事。琼丹她们跟我反应,你这边经常有客户来投诉,说售后跟进不及时,这什么情况?”
林东刚两手一摊,嘴脸无赖:“沈总,这真不能怨我,我就负责把东西卖掉,谁晓得售后那群女的干什么吃的,客户都哄不好。”
沈子桥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倒也不说什么。创业这些年他遇过形形色色的人,最难弄也最好搞的就是这种人,钱给足他就能把活干好,但是也得防着他在你背后捅刀,开始是因为打开市场太难,用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才能改变被动的局面,但随着公司渐渐稳定,这种人难免也成为隐患,身居要位,手上又握着这么多客户的资源,就怕他哪天突然爆炸。
能不动先别动他,这是教训给沈子桥的经验。创业初期并非一帆风顺,他见过的烂人不要太多,在烂人当中,林东刚也算不得多烂。
又聊了些有的没的,沈子桥先回餐厅。背后林东刚脸孔洋洋得意,嘴角往下一撇,仿佛在说“我说吧”。
“就靠了张脸,”林东刚跟上韩玲,小人得志地在她耳边嘀咕,“屁能耐没有,还不是靠你哥上位,窝囊废一个。”
在心目里,韩玲到底视沈子桥跟别人有所不同,故意跟他走开一些,往前后看看,压低了声音:“你也少说点,人家好歹也是个老总。”
“给面子这么叫他罢了,屁都不敢放,孬种一个。”
韩玲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林东刚从进来公司就表示出对韩玲有意思,公司上下都看在眼里,偶尔也会起起哄,开开玩笑,韩玲在人前一直当作不知道,人后却把自己的态度弄得相当暧昧,不答应也不拒绝,偶尔还会在朋友圈发点让人捉摸不透的文字,把林东刚吃的死死。
她快走两步,被追上来的林东刚捏住小手,她触电一样猛地甩开,紧张地往前面张望,幸好沈子桥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没注意他们后边的情况。
“你干嘛!别动手动脚的!”
看的出林东刚是真喜欢她,看着她就只会笑了:“不说好了,高悦颜那个事完了请我吃顿饭嘛……”
韩玲神色一变,有些厉害地盯着他:“没有的事你胡说八道什么?酒喝多了吧。”
林东刚袖着手,笑而不语。
韩玲厌憎地甩他一眼,说:“时间发我微信!”
她快走几步,远远地甩开了林东刚,在走廊的中段追上了沈子桥:“沈总!”
旁边是端着盘子来来去去的服务生。他停住,回头,见是韩玲,于是面目平淡地等着她走近。韩玲跑到他面前,还微微喘着气,两颊腮红均匀,仿佛天生的好气色。
等呼吸喘匀,韩玲才说明来意,她的车开去4S店保养,想让他回去的时候捎自己一段。
沈子桥没什么情绪地点点头,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不太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稳重冷静,可是偶尔跟谁一笑,又有种说不出的流氓腔调,再加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把公司几个女孩子都迷得神魂颠倒。
“还有,”韩玲靠近沈子桥,向他散来一点香气,眼睛看着他,用的也是宽慰的语气,“林经理的那些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他这个人向来口无遮拦。”
沈子桥一笑,又是那种流氓笑法,因为笑意并未进入眼底。他打量着她,似乎饶有兴味:“你倒是挺了解他。”
韩玲愣住,刚要说不是你想的那样,而嘴巴仅仅只来得及张了张,沈子桥已经不再理她,侧身拧住了门把手,推开进去。门内涌出的音浪像海啸一样,夹杂着说声笑声,将她瞬间吞没。
他连头都没有回过。
沈子桥说到做到,饭后也没把韩玲丢掉,开车载着她一道回家,快到小区门口右转的时候有个红绿灯,碰巧是绿灯,转弯时他忽然猛踩了一把刹车。惯性推得韩玲整个人往前扑,幸好被安全带挣住,她惊魂甫定,顺着沈子桥的目光看去,有辆白色的大众打着双闪停在来向的车道上。
他紧紧盯着来车,脸色阴沉,腮帮像铁一样绷得死紧。
很快,韩玲找到了答案。她看见一个女孩从车的副驾驶座上下来,羊绒裙摆被车门勾住,驾驶座有只手伸了过来,替她小心拨拨开。
她勾手把长发的发丝挽到耳后,撩起裙摆仔细看了看,又笑着跟手的主人说了句什么。男人从后座拿过包来,递过去给她。
她接过背包,朝驾驶座的男人挥了挥手。刚一转身,人就愣在了街头。
隔着一条空旷的马路,月亮从头顶洒下皎洁清辉。
沈子桥手扶车门立在车边,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她看,他的身后是一个护肤品牌的灯牌广告,微弱灯光把他整个轮廓衬得伟岸高大。稍后韩玲从车门的另一边下来,拨着头发的同时,若无其事地瞥了沈子桥一眼。
夜风吹过,耳边响过一阵簌簌的刮擦声,寒意入骨。
然后一个招呼没打,沈子桥重又钻回车里,将车发动。韩玲按捺着嘴角上扬的弧线,急急跟上前去。
当然是他们先到的家。
回到家后,韩玲并不着急回房,而是晃去一楼厨房拿饮料。
周阿姨听到动静从小房间里出来,见是她,忙问要不要给她煮点什么当夜宵。韩玲笑了笑,心情很好地说不用,从冰箱拿了瓶果汁,哼着歌上楼。
悦颜洗完澡换了身睡衣,擦着头发回房,一推门就看见她床上躺着一个大男人,活的那种。
沈子桥靠着床背,单手枕在自己脑后,曲着一条长腿,看着悦颜走到自己面前,脸上没有一点被撞破的自觉。
悦颜把毛巾往椅背一甩,有点生气地喊:“没洗过澡别躺我床上。”
沈子桥提了下唇角,略不正经地:“那洗过澡了是不是就可以?”
悦颜也不知道是提了口气,还是松了口气,还能见到他跟自己开这么不着四六的玩笑。
刚被沈子桥撞见陈思恒送她回家,悦颜说实话心里其实挺乱的,既怕他多想,又怕他懒得多想。或许女人天生就是这么矛盾的生物,无论一段感情断得如何彻底,她还是做不到不去考虑对方的感受。
“回去回去,回你自己房间去。”她烦起来,站在床边拿擦头发的毛巾打他。
她越这样,沈子桥就越无赖,吵吵闹闹推推攘攘的时候,她不知怎么就被他握住双臂,尖叫声都没来的及发出,沈子桥抬手将她横抱起,一举抛进了床里,没等悦颜爬起,他很快侵身而上,右手横在她胸前,闹过这一下,两人面上都有点气喘吁吁,他笑:“叫你闹,还跟不跟哥哥闹了?”
“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再怎么蹬都挣不开,头左摇右摆,企图能逃脱他的桎梏。挣扎间湿发乱七八糟地黏在脸上,胸脯一起一伏,活像条被人抛上岸的鱼。气氛被无意炒到这里,等安静下来,四目相对时彼此都有些尴尬的意思。
她发现沈子桥的力气真的很大,他好像没用多少劲,就让她没有还手的能力,跟小时候一样。
也幸好他总是让着她。尤其在青春期的时候,沈子桥爱逗她,经常被惹急了的悦颜用课本打手臂,就是班里女孩打男生的那种打法,高志明私下里还提醒过她:“子桥不是打不过你,而是他让着你,你自己也要注意分寸。”等大了一些她才懂爸爸的意思,他怕两个人走得太近做下什么难堪的事情。
他看着她的脸,看得很仔细、很专注,眼中隐有笑意,却让人觉得如此危险,难以捉摸。
“怎么不去聚餐?”
“我跟钱哥请过假了。”
沈子桥心里品咋着钱哥这两个字,带点嫌弃地暗自撇嘴,叫他倒是亲热,怎么不这么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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