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之∶“……”不行,忍住。
司南一点都没注意到身后的姽之想干什么,清理好之后就又继续去忙着煎药了。毕竟他的病患又不仅姽之一个。
可司南要煎药,总要处理一下药材,然后又是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水哗啦哗啦的,应该是在清洗煎药的锅子。
姽之∶“……”艹(一种植物)。
实在忍到忍无可忍,姽之脸皮忽然厚起来,面不改色道∶“司南郎中,我想小解!”
司南拨弄药材的手一顿,红晕慢慢从脖子根向上延伸。对、对了,他从来没考虑过这档子事情啊……
“那、那个,马上就来。”司南有些手忙脚乱的找到夜壶,总算是帮姽之解决了当下之急。
当然,他全程回避,别说眼神了,就连余光都不敢撇过去一眼。
见到这样的司南,本有点紧张的姽之反倒是放开了心虚,甚至还有心思调戏司南。
“司南,你脖子和耳朵都红了。”
“……”
“我都没不好意思,你回避什么?你不盯着我,我可要乱动了。”
差点没丢下夜壶直接走人的司南∶“……小解都堵不上你的嘴。”
笑容僵住的姽之∶“我又不是用嘴那啥,这当然堵不住了。”
在门外强撑着过来拿药的罗子∶“……”他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他想走,可司南已经察觉到他的到来∶“罗子,是你吗?”
进退两难的罗子只能在门外小声应道∶“是我,南哥哥。”
门内的姽之两眼微眯,轻声道∶“南哥哥,找你的~”
没有变声的少年音小声掐细,听起来就像撒娇一样,叫本就羞涩的司南差点没身子一软,从草垛上滑下去。
“……”手痒,可自己救回来的又不能揍,不然岂不是白救了……
司南颤着手把姽之安排好了,随后颇不自在道∶“进来吧,罗子。”
说完,司南逃似的走入小隔间,掀起水幕清洗自己的手。
这次哗啦啦的水声给姽之带来的并非困扰,而是欢愉。没忍住小声笑开来,姽之甚至好心情的对推门而入的小男孩面以灿烂的笑。
“幸会,我是南哥哥的新病患~”姽之灿烂无阴霾的笑叫罗子一愣,随后连忙红着脸低下头,不敢言语。
见小屁孩没回问好,好心情的姽之也不在意,转过头去叫道∶“南哥哥~我的药不要弄得太苦啊。”
司南相互搓揉双手的动作一顿,圆润的指甲划过掌心,留下一道不显眼的红痕。
“……嫌苦你就不要喝,一直躺尸吧。”这是司南自‘出声’以来说过最重的话。
可姽之根本不痛不痒。
“嗯~~南哥哥,你舍得看我就这样躺在床上一辈子吗?啊!我可怜的炎阳,他还在等着我归来,与我——”
“别教坏小孩子!”深觉对方出口的不能是什么好话,司南连忙出面阻止。
姽之撇撇嘴,不情不愿的住了嘴。
司南目不斜视的将用麻绳绑着,分成六份的药递给罗子。
“来,早晚各一副,够吃三天的。其余的药材我会尽量给你再补齐,你先吃吃看。”
罗子收下了那六副药,心中的感动难以用言语形容,只是深深的看了眼司南,似乎要将这人的样貌看在心中。
罗子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去后,司南不再理会姽之,完全将他当成透明人。
“哎~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有你这么对待皇子的吗。”姽之愤愤不满道。
司南不痛不痒的应了一声∶“哦。”皇不皇子跟他有什么关系?救世谈不上,但他只要救人,行力所能及之事,积自身极限之德,便足矣。
不过司南还是嘱咐了一句∶“此番是你命不该绝,遇到了我。往后记得多行好事,存好心。”
姽之眉头一皱,嘴角不自觉在司南看不到的地方勾起冷笑,漫不经心道∶“行好事,存好心?呵,遇见你估计是我行街乞讨十辈子才求来的福气吧。”人心本恶,说的可能就是他吧,毕竟他可是连灵魂都是黑的。
如果司南阅历再多一些,可能就会懂得姽之话中的深意,也就能避免很多将会发生的惨剧。
可他尚且懵懂,又如何懂得。
第88章三生三世(五)
“南哥哥~你还没好吗?”
“……”
“南哥哥~我好无聊啊。”
“……”
“南哥哥——”
“闭嘴。”
姽之无趣的耸耸肩,好吧,闭嘴就闭嘴。
司南随之从旁边的小屋走出来,手中端着碗汤药。
自捡到姽之起,已经过了十天,而姽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倒是叫司南颇为惊讶。毕竟人体遍体鳞伤,他的条件又十分有限,按理来说没一两个月应该好不了。而姽之就不一样,他已经可以坐起来了。
司南将碗递过去时,随口问了一句∶“你是修真之人?”毕竟按他自己来说,姽之应该是个王权皇族才对,这是最不可能走上修真之路的一类人。
姽之接过药碗的动作不着痕迹的停顿一下,随后是一声叹息∶“想当初我上面还有许多皇兄,我深觉继承无望,也不愿插手皇家的尔虞我诈,所以就随便接了个王爷的位置,然后被一个有眼缘的道长收为徒弟了。”虽然话里话外全是漏洞,但姽之并不怕司南会起疑,毕竟他是个傻子。
“这样啊。”司南意味不明的感慨一声,看向姽之的眼神中多了些什么。姽之也不在意,毕竟能蒙混过去就好了。
司南见他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极苦的药汁,心中暗自摇头叹息,随后继续替他处理腿上的伤口。
想必姽之从小吃了不少苦吧,这么苦涩难以入口的药汁都能当成水一口一口抿着喝。
果然师兄说得对,人心难测。
“哎?恢复的很好,过两天大概就可以走路了。”司南略微僵硬的朝姽之伸出手,在他头顶拍了拍∶“看起来你很努力哦,做得好。”
姽之∶“……”现在是调转到哄孩子频道了是吗?你到底脑补了些什么!
姽之嘴角抽搐,郁闷之下干脆将碗中的药汁一口闷了。他才不是小孩子呢。
司南见他这样也没说什么,接过他手中的空碗随处置放了下,然后背着箩筐就准备出门。
“要好好在家里待着,别到处乱跑。”司南随意的说道。
姽之∶“……”很不爽。
“我要和你一起去。”说着,姽之一把掀开被子,双脚踩在地上,整个人还跳了一下,似乎在适应迟钝的身体。
来不及阻止的司南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蹦了蹦,然后手中忽然出现一件大红色的衣衫,毫不在意还有外人在,伸手就开始换衣服。
知道他是修真之人,司南到没有很惊讶衣物凭空出现,只是默默地转过身,仍不放心的问道∶“你真的没问题吗?别逞强,反正过两天可以下地了,你就是想赖着我也会逼你运动一下的。”
“听你说的那么夸张,多大点事儿啊。”姽之浑然不觉腿上的伤口传来的微痛,以前受了比这更重的伤都能上战场打仗,这算什么?再不动动身子,整个人就要钝住了。
“好了,走吧。”随手系好的腰带松松垮垮,上半身衣襟大敞,露出苍白的胸膛,刚刚结痂的狰狞伤口就那么露在空气中。
司南转身,愣了不到几秒后面无表情的帮他把衣服重新系好。
“看这天色多半是要降雨,外面冷风阵阵,你才刚好,可别又给我添什么麻烦才好。”
司南僵硬的关心被姽之一笑带过。
“好,可以了。”司南说完,退后一步,看着衣冠齐整的姽之满意地点点头∶“走吧。”
姽之第一次感受衣领缠在脖颈上,胸前也被包的严严实实。总之,很不舒服……
不过算了。姽之手中再次出现一把折扇,哗的一声打开那副山水画扇,面带笑容,大红色被驾驭的很好,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跟在司南身后上了山,姽之跟个乡巴佬一样左看右看,好像对哪儿都很有兴趣。
“喂,我们这是要去作甚?”姽之兴冲冲的问道。
司南说∶“采药。”
姽之道∶“哦,我还从来没采过药呢。”听他的意思,是很想试试看。
司南微微皱眉∶“你可别捣乱。”
姽之笑嘻嘻道∶“哪儿会啊,你多虑了~”
司南∶“……”怎么你越是这么说,我就越不安呢。
而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司南不安的预感得到了验证。
“姽之,你别在树上跳来跳去的!摔下来怎么办,快下来!”
“不要,这里风景好着呢!”
“……”
***
“姽之别碰那个,有毒。”
“哦,知道了。”
“……都说了别碰你怎么还碰了?!”
“安啦~我可是千年难遇的抗毒体质,区区一株草,能……”话没说完,某人嘴唇发青的挺直躺尸。
“姽之!!”
于是,救助脸色发青的某人,狠狠浪费了不能用法术的司南半个时辰。
***
“这是什么?”
“茯苓。”
“那你挖这个作甚?咦~还带着泥沙,好脏啊。”
“茯苓就是这样的,除去泥沙就好了。”
“哦,那这个能不能吃啊,看上去像蘑菇。”
“……你可以试试看。”
“真的可以吃吗?”
司南懒得理他,可当他转过身的时候,姽之已经闭着眼睛倒在以上了,手中还拿着没有清洗就被啃了一半的茯苓。
“……”心情难以用言语去形容的司南。
于是,帮某人催吐又用了半个时辰。
当姽之浑浑噩噩的醒来,乌云积攒已久的天空已经落下淅淅沥沥的雨滴,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了规模。
很快,狂风夹杂着暴雨倾盆而下。
刚刚被催吐的某人又必须被迫快速穿梭在树林中,别提有多苦了。
“这样不好吧,我、我才刚——”
“你还有脸说!”
有那么一瞬心虚的姽之∶“好吧,是我的错……可也不能怪我啊,我从来都没在这样的森林和朋友玩闹过,一时好奇嘛~”
可在他身后的司南却没有被他的经历所感动,重点放错∶“我那是在玩儿吗?!还有你别给我多嘴,一定要我打你你才能快跑吗!”
姽之∶“……”不知道为什么,这场景让他想起了繁华的镇上,街边的猴子,被主人用鞭子‘刷刷’两下就越过一个火圈。
“噗哈哈哈~”控制不住大笑的姽之速度又慢了下来。
司南终于忍不住额头暴起一个青筋。
“给我快跑!!”
姽之的笑声被迫噎在嗓子眼里∶“好嘛好嘛……啊,看到你说的荒废寺庙了!”
“快进去!”司南说玩,两人连忙冲进寺庙。
虽然很破旧,而且布满蜘蛛网和灰尘,但好在也是个挡风避雨的地方。
“咦~好脏哦。”姽之默默地嫌弃道。
正在给衣服拧水的司南毫不留情道∶“嫌脏就给我滚出去。”这是司南人生中唯一一次爆粗口。
姽之只是诧异了一下司南也会有这种时候,随后就了无兴致的打量起这座被遗弃的寺庙来。
其实这座寺庙规格还真不小。他们走进的只是大堂,没有供奉任何仙佛。姽之绕到大堂后方,果不其然看到了还有座后院。
“司南,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姽之好奇的问道。
“采药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司南跟了上去。
两人一起来到后院,打开门后灰尘扑鼻。
“咳咳!我的天哪,这是供奉的什么啊?如此大的灰尘,别是早就陨落了。”姽之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恶意讥讽。
“别乱说。”司南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走上前去,拨开被供奉的神像上厚重的蜘蛛网,忽地眼前一亮。
“师……”抑制住想要出口的呼唤,司南作势咳了两声,对姽之说道∶“是战神。这里原是安楚的地界,应当是战乱时期供奉的,如今天下太平,北岭一统,这神像连带着寺庙就一起被弃置了。”
“战神啊。”姽之若有所思,随后开口问道∶“我其实我早就想问了,司南你也是修士吗?”
司南擦拭神像的手一抖,默默道∶“学艺不精,是不是又如何?”
“也是。”姽之毫不留情的嘲笑道∶“你要是学艺精湛早就用法术了,还用处处都这般拘束吗?方才救我的时候,也不用耽误那么些时辰了,现在好了,咱们两个都被困在这里了。”
“……怪我?”司南冷笑着转过身,静静地注视着姽之。
姽之∶“……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