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仔细想想,他那时候也不过是一个刚刚踏入修仙门槛才一两年的学徒,放在乐家仙门之中都该是一个连下等修士都算不上的角色,那时候,是哪里来的那么强的爆发力,纵使浑身伤痕累累也依然拼了命的往前逃?
那些修士们一次次的抓住他,好几次几乎要将他逼到死路了,但他依然拼了命的向前逃,仿佛一只被逼到了绝境的狗,满身血污,姿态丑陋。
那几乎是他有记忆以来模样最不堪的一次了。
他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于屠夫手中,瞪着腿,抽搐着身子,姿态难看的反抗着,却依然无法改变他既定的命运。
那个过程中,肋骨断了好几根,腿都被那群人打折了一条,他拖着已经扭曲的伤腿往前跑,又被修士们按住,一柄利剑几乎当下就要划破他的肚皮!
后面不断地有人在喊:“你跑什么?我们就只要看看你的内脏而已!”
“这般反抗,他果然是妖!”
妖,他是妖。
也许,使用妖的力量就能够逃走了。
但,那念头只兴起了一瞬就被他压下去了。
绝对,绝对,不可以让那个人知道自己是妖!
他现在是人类莫名,不是从前那个妖怪,不,他原本就不是妖怪,他就是人类!
放开我!我是人类!
修士的剑朝着他的肚皮划去,就要拆穿他的谎言!
那个骗了世人,也骗了自己的谎言!
于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金光落下,那一瞬,莫名觉得自己好似看到了神迹,他于痛苦与绝望中朝那道金光伸出手,好似要去抓住那道光:“乐意……”
可惜,不是他的乐意。
是一个身份地位也相当出众的人物,若是没有乐意一统天下,这个人应该也是中原一个大门派的掌门,好像叫什么林云?
“这是主君大人的贵客,你们这般暗中伤他性命,吾不能坐视不理。”
接下来的事,莫名就不太记得了,等到他醒来的时候,正躺在林云仙门的客房里。
莫名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号人物会突然来救他,也许是正义感使然?毕竟修仙界的人们不是总标榜什么大义的吗?
但很快,莫名就意识到,他太天真了。
这世上唯一能够相信的,便是利益,什么正义,什么公理,全是骗小孩子的鬼话。
“你的妖体已经隐藏好了,接下来就算被破开肚皮也没人能够看出来你是妖了。”
莫名浑身一怔:“你是谁?想做什么?”
你是谁,为什么能做到这只有妖皇能做到的事,做这些事有什么目的?
林云倒也不跟他打马虎眼:“我跟妖皇合作,等到推翻乐新霁,我就是新的天下共主,但这一切,都要靠你才能完成。”
林云抬手捏住莫名的下巴,逼得莫名必须直视他:“记住,这是妖皇最后一次帮你,你如果还继续背叛他,他随时能够收起你身上的所有术法,到时候会有什么后果——哼哼,我想,你也不愿意这种事再发生吧?”
莫名点了点头。
他只是发现,原先的他是这般愚蠢和天真,现在想想都忍不住要嘲笑当初的自己。
原来他这偷来的幸福是这般的不可靠,妖界也好,人类也好,只要有人动了一点的念头,就能将他的世界轻易摧毁,他始终是一只牵线木偶,命运永远都不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他为自己曾经凌驾于乐意之上就认为自己得到了天下的念头感到可笑,屁的天下,他连自己的自由都掌握不了。
他当然,不会再反抗妖皇了。
但他也绝对不要再做他人手中的牵线木偶了。
他要得到力量,绝对强大的力量,无论用什么手段!
这任人鱼肉的滋味,他再也不想经受了。
他想,他要为自己打算一下了。
第47章幻梦(五)
当乐意回来找他的时候,他似乎没有一点欣喜的情绪。
明明当初受辱的时候是那般想要乐意能赶紧出现在他面前救救他,但现在,当乐意那般着急的来林云府上想要带他回去的时候,他表现得竟是那般淡然。
“啪!”
莫名一巴掌下去,将乐意都给扇懵了。
“那些人敢这样对我,不都是你授意的吗?要是没有你的允许,他们敢对我做这种事吗?你明明知道那些传闻,却放任不管,明明知道你走后我可能会出事,却毫不犹豫的就走了,背后唱了白脸现在又过来□□脸,装得累不累啊?”
乐意精致的脸庞上登时就浮现出了几道红痕,莫名想,原来他这么容易受伤啊。
乐意的眼睛里氤氲起了雾气,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委屈的哭腔:“不是的,我没想到他们会做这样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师兄,你相信我……”
莫名只是冷笑:“相信你?然后你再亲手给我捅上一刀吗?”
或许是莫名此刻身上的寒意实在渗人,逼得乐意也不自觉得向后退了一步:“不是……”
乐意一退,莫名就跟着上前一步,步步紧逼:“你不是想看我的内脏吗?我现在就给你看,看完再也不要来烦我!”
还未等乐意反应过来,莫名手中便猛一使力,徒手便活生生剖开了自己的肚子!
与人类没有任何差别的内脏,让那个人的眼睛都直了。
鲜血簌簌的自伤口流出,手指插进内脏里,还能感受到与体表不同的温热,那一瞬,乐意的脸色变得比莫名还要惨白,莫名继续冷笑道,“是你将我带到你身边,非说我是你师兄,现在,怀疑我的人也是你,你当我是什么?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吗?”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乐意眼中氤氲着的雾气终于彻底化作了眼泪流了下来,那般无助的样子,还真是我见犹怜,他冲上前来伸手想要为莫名治伤,却被莫名一把扇开了:“本妖怪贱命一条,不敢劳驾主君大人!”
莫名缓缓起身,于高处看着那个曾经立于世界之巅的人在他脚下,颓废无力得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莫名说。
妖皇停掉了莫名身上的咒术,而后,他离开了林府。
他说,得罪了乐意,自己应该也没好果子吃,也不想再继续连累林云了。
他于这尘世中没有亲人,没有记忆,没有过去,所以离开乐意之后,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但还好,尽管浑身是伤,但他好歹还算有些力气。
他试着去集市上找份工作混口饭吃,但他走了好几条街,将价格压到了管吃管住不要工钱的程度,也依然没有人敢收他,原因嘛,莫名一下子就能猜出来,必然是乐意暗中做了手脚。
“师兄,你跟我回去吧,我保证以后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了。”那段时间,乐意一直跟个跟屁虫一样黏在他身后,劝他跟他回去。
但莫名给他的回应只是一次次的拒绝:“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就已经在伤害我了,”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伤害我最多的就是你。”
有时候,言语可比利器更能伤人。
那句话之后,莫名看到了乐意眼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破碎,但,他都没有搭理。
后来,他选择了隐入深山中做个猎户混口饭吃。
这世界都在乐意手中不错,但他不能连自然的馈赠都不留给自己。
莫名多次试图躲开乐意的追踪,有好几次一头扎进了深山老林中,都被乐意再找了出来。
那个人孩童般澄澈的眼神底下却暗含着残忍:“师兄,你别躲了,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能找到你的。”
莫名他身体有伤,那个人又是天下第一的修士,普天之下根本就没有他能够躲的地方,这样的猫鼠游戏他玩了几次就腻了,索性就由着乐意跟着他一起在那深山老林中过活。
反正,在他看来,娇气惯了的乐意是过不来这等苦日子的。
但似乎,唯独只有在对他这件事上,乐意能够做到无止境的容忍,在多次劝他未果后,乐意索性放弃了带他回仙门,跟着他一起住到了那深山搭的竹屋中。
当那个人出现在自己“家”的时候,莫名是一脸的嫌弃:“我这破地方容不下您这尊大佛,主君大人还是早早回去吧。”
“师兄,你忘了?我们小时候被师门被妖怪所灭后,过了好长一段这样的日子呢,那时候觉得好苦啊,吃什么东西都没味道,但现在觉得,那几乎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了。”说着,乐意自然而然的将头靠到了莫名的肩膀上,眼神渐渐迷蒙,仿佛看到了更远的东西,“最后幸福的时光。”
那人的眼神几乎要刺穿莫名的心脏。刺穿他的,是那眼神后看到的另一个人。
莫名匆忙的别过头,将乐意从他的肩膀上赶下去:“这是我家,您这是私闯民宅!”
乐意也不恼,支着胳膊看他,笑吟吟道:“那你大可以去官府告我呀,不过可能没有人搭理你就是了。”
莫名怒目圆睁,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无赖!”
“只对你无赖。”
虽说两人是住到了一起,乐意天天都在莫名跟前晃悠,但是莫名却总当做没他这个人似的,我行我素的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
深山中的日子过得很苦,有时候,莫名设下的陷阱会几天都抓不到一只猎物,他也可能好几天都见不着一只猎物,到那时候就只有忍饥挨饿的份。
又是一天空手回来,莫名却看到自己的茅草屋里摆满里各种山珍海味和粮食,那边,是乐意坐在老爷椅上由琴给他锤着肩,身后,是络绎不绝的往他家里送东西的仙门中人。
看到莫名回来,乐意匆匆忙起身,看那欣喜的眼神似乎还想邀功来着,但很快就被莫名一盆冷水浇透了他的热情。
莫名怒气冲冲道:“主君大人,我现在就是一介草民,担不起您的这番好意,您要还想在我这儿住下去,就赶紧麻溜的将这些东西全部拿走,以后不要让任何外来的东西出现在我跟前!”
乐意有些慌了,忙不迭的摆手道:“不送了不送了,你别生气啊,我保证不送了。”
自那之后,乐意不仅不再送东西给他了,甚至自己也不接收来自乐家仙门的东西了,一心一意的跟着莫名一起过起了平常的乡野生活。
到了饭点,乐意相当自然的就坐到了莫名跟前。
莫名:“干嘛?”
乐意一脸理所应当:“吃饭啊。”
莫名一敲碗:“没您的份。”
乐意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却也只是鼓了鼓嘴,怏不拉叽一声不吭的窝到了墙角里,那里,是莫名在这个家里,最后能够给他的一点容身之处。
为了讨生活,乐意跟着莫名一起出去打猎,从前莫名在打猎的时候,乐意都只是在高处呆着看着他,这次,看到莫名花了大半天的时间追一只兔子,乐意终于是忍不住了。
“师兄,我帮你啊。”话音刚落,就见一道气劲自乐意的身周扫过,那道气劲打到周围的山体上发出阵阵轰隆声响,随后,深林中无数隐藏着的动物们纷纷在那道气劲下现了身。
莫名看着满地死去的小生命,还有那人一脸“求表扬”的欣喜,一股无名之火登时涌上心头:“你到底知不知道,就算是这些动物,他们也是有生命的,有好多动物甚至还有修炼成妖的资格,算了,你根本不懂,在你眼中,妖的命都不算命,对不对?”
莫名眼睁睁的看着乐意的眼神一点点的黯淡了下去,满眼的受伤:“师兄,你以前也这么在意妖怪,所以当初才会被妖蒙骗,难道我在你心里还不如几只妖怪吗?”
莫名伸手捂住脑袋,头疼得要命,知道乐意是又想起了他那个师兄:“你自己觉得你做的事到底对不对?这般滥杀无辜,还想要别人多看重你?”
那一瞬,乐意似乎还想辩解些什么,但随后,又像个犯了错的小孩般焉了下去,低头嗫嚅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在被莫名训过之后,乐意跟着莫名一起过上了正常的猎户生活,原先一直白白净净的天之骄子,在跟莫名于那深山中相处了一段时日后,脏得跟个泥娃娃似的,这幅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心疼,偏偏他自己倒是天天乐呵呵的跟着莫名一起吃苦。
那时候,莫名也许知道,也许又不知道,自上次被他骂过之后,乐意已经拒绝仙门的接济很久了,不只是拒绝仙门送东西给莫名,也拒绝了仙门送给他自己的东西,他不给乐意吃的,乐意就只能自己去找吃的,偏偏这个被人捧在手心惯了的人,没有一点基本的生活技能,他曾想试着跟莫名一起打猎,结果发现猎物比他想象的狡猾多了,总能看到他被猎物折腾得够呛,让人直想笑,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也曾在野外生活过。
打猎是很困难的,不是总能抓到猎物的,尤其是莫名不让乐意用法力滥杀无辜后,乐意更是没辙,后来,莫名瞟到乐意会吃些深山里的野果,每每都会看到他因为野果的味道而龇牙咧嘴的,模样有趣极了,然后他就放弃了吃野果,再后来,乐意将目光投到了山间的蘑菇身上。
那是第几天来着?好像是第五天,是乐意拒绝仙门的接济后的第五天,五天的时间里,他眼看着乐意的双颊凹陷了下去,精神越来越萎靡不振。
那是第六天,那一天,莫名在狩猎结束后回家,却不见一直跟在自己身后那人的身影,一时有些慌了,当他于深林中绕了一圈,看到那个人神志不清的倒在地上的时候,很难说清那时候弥漫在心头的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喂!快醒醒!”是中毒了,应该是吃到了有毒的蘑菇。
那时候,莫名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腿上的伤让他不能做太剧烈的运动,所以每日打猎才会那般困难,当他将乐意背起时,曾经断掉的那条腿登时便开始叫嚣起了疼痛,示意主人他无法承受这样的重量。
但,明明那时腿疼的要死,莫名心中的第一感觉却是:原来他这么轻。
莫名转头,看到了乐意灰白的脸色,仿佛一株急速枯萎的玫瑰,让人不觉心生怜爱。
乐意醒来时,莫名坐在床边看着他,那一瞬眼中流露出的满足感,只想人让人再多看几眼。
莫名将乐意搀扶起了,递给他一碗热粥,许多天没见吃上一顿正经饭的乐意立马将莫名手中的那碗粥夺了过来,几口就喝完了。
莫名问:“还要吗?”
乐意忙不迭的点了点头,那带着病色的脸上孩子般的期待,真是能直接撞到人的心里去。
第二碗粥递过来的时候,乐意喝的慢了一些,每喝一口还会偷偷的抬头看莫名,嘴角的笑是怎么也藏不住。
莫名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吃完之后就离开吧,这不是你能受得了的苦。”
是碗落地时的乒乓声。
乐意慌慌张张的去抓莫名的手,眼中再次氤氲起了雾气:“我真的,真的没有怀疑过你,我没有想过要害你,师兄,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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