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在窗边,看向靠墙的草席上躺着的老妇人,目光从她灰白的脸色看到浮肿的下半身,碧眸中隐隐透出深思。
“怎么样,你治得了么?”
毘沙门命令其他的神器在四周望风,自己穿着一件半露肩的白色神衣,站在清麻身边轻声问着。
樱发青年打量着老妇人的身体,沉静点头。
毘沙门一说话,空中便涌起了一阵馨香的清风。
穿着破旧、正在照顾老妇人的少年感觉到了,放下碗,快步来到窗边,在清麻和毘沙门的注视下将窗户关上了。
清麻后退一步,看着关上的茅草窗眨眨眼,似有所悟的说:“活人真的看不见我们啊。”
“准确的说,并不是看不见,而是很难注意到。”
毘沙门看了眼他的表情,没发现什么异样,才继续说:
“你仔细想想,自己也很难记住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的长相吧?活着的人平时注意不到我们,但一旦发现就会把我们当做普通人,只不过,还是马上就会忘记。我们彼岸的人,就是这样的存在。”
“……”樱发青年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慢慢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他走到门边,继续观察着重病的老妇人,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她所患疾病的名称,以及数种治疗的方法。还有就是……
“姐姐大人知道我会治病,所以才带我过来的吧?”
他突然平静的开口,一针见血的指出自己所发现的事。
他转首看向眼帘微颤的神明,幽深的碧眸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
“——姐姐大人你,知道我活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吧?”
日头渐低,穿着草绿色和服的青年提着竹篮和药锄,在林间四处翻找,寻找草药。
他停留在一棵大树边,垂眸看着一丛消炎用的草药半晌,突然开口冷冷淡淡的说:“你觉得自己坐在那里,我就不会发现了么?”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树木呼吸发出的窸窣声。
樱发青年微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坐在树梢上俯视着他的那个人。
不,不是人,他身上散发着神明都会有的沁人心脾的香味,与毘沙门的香气不同,却一样清幽美好。
那是一个穿着黑蓝色和服,脑后扎着个小揪揪,看起来不过十□□岁的神明。
“快黄昏了,这位跟了我一天的神明大人……不召唤自己的神器,没关系么?”
清麻看了他一眼便重新低下了头,嘴里稍显冷漠的说着。
只不过,他在低头之前,目光却若隐若无的在神明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上停顿了一下。
年轻的神明沉默了一会儿,微微转移视线,声音微低的说:“你,还是不要试图探查自己生前的事比较好。”
清麻动作不停,漫不经心的问:“为什么?”
神明像是有些烦躁的蹙了蹙眉,出色俊秀的五官一瞬间闪过了些许阴霾,跳下树语调微冷的说:“不为什么,信不信由你。”
樱发青年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的背影,突然说:“你特意来警告我,是因为知道后果么?”
神明背对着他,意味不明的沉默着。
清麻打量了他一会儿,平静的开口道:“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关心。”
体型消瘦的神明闻言微微一僵,偏开头语气生硬的说:“我只是看不过去你的主人会因为你这样愚蠢的神器堕落罢了……别自作多情!”
清麻眨了眨眼,疑惑否认:“不,我没有——”
“那就这样!我走了!感恩戴德的成为夜斗大人我的信徒吧,不要太想念我啊!”
没等他说完,年轻的神明就匆忙摆了下手,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只不过,在他消失之前,清麻却看到了他飘飞的紫色短发下一只小巧的烧红的耳尖。
“夜斗神……么?”
他自言自语的重复着,在心里凉凉的想——
没听说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被一道冷箭狠狠戳中心口的夜斗:……【惨然褪色】
小科普
所谓【时化】:是指妖怪大量从黄泉中跑出,危害人间的现象。多在黄昏时发生。毘沙门天作为最强武神,职责主要为猎杀妖怪,时化是她最忙碌的时候。
另,扎着单马尾的神器在最近几话中补全了设定,叫做询麻,而且神器形态为锅盖……这个bug我就不改了,大家知道就好。
第76章心动
此世,秋季。
面庞精致的樱发年轻人托起茶杯喝了一口,表情不变,又将杯子放了回去,且没有再动一下。
碗筷碰撞和吞咽的声音不断从对面传来,他面无表情的抬眼,看向对面狼吞虎咽、活像是八百年没吃过饭的某神。
“你可真能吃啊。”把姐姐大人给他的钱基本全吃完了。
“供品不能剩!这是绝对的!”蓝瞳的神明三两口吞下一大块酱肉,一边大口大口吞着米饭一边郑重其事的说着,还朝他摆了一个大拇指。
“这不是供品,是为了感谢你之前的提醒……”
清麻木着脸说到这里,眼见对面的人猛地噎住、憋得满脸通红,不得不停下话头,顺手将手里的茶推给他。
夜斗一把接过,“咕咚咕咚”两口下肚,不禁长舒一口气,脸上带着未散的绯红说道:“不是供品是什么?上次已经说过了吧?你已经是夜斗大人我的信徒了!”
“谁是你这样的贫穷神的信徒啊。”清麻毫不留情的否定着,冷漠的上下打量着心口中箭的夜斗,“你连一个像样的神器都没有,太寒碜了。”
“过……过分……”
“我只是实话实说。”
夜斗嘴角抽了抽,拿起一根鸡腿就啃,嘴里不服气说道:
“哼!等着吧!虽说现在我还是默默无名无家可归的落魄神,但总有一天我会扬名立万,成为广为人知的神!建起气派的神社!让街上所有的人都崇拜爱戴我!”
“啊是么,你加油。”
“喂——!你那冷漠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啊!这是对神明的大不敬!”
“要是你也像姐姐大人那样是广受尊敬的七福神之一,我也会尊敬你的,二流神明。”
“!!二……二流……”
夜斗只觉得“二流”两个字像是两座大山一样压到了他头上,让他咬牙切齿的握紧了鸡腿:“可……可恶……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好看!”
“是是,我期待着。”
“别敷衍我!”气愤的大吼了一声,夜斗将啃完的鸡骨头丢在桌上,拿起空了的碗朝屋内的侍者叫道:“再来一碗!”
“好的!请稍等!”
得到了回应的二流神明心满意足的回头,正撞上樱发青年清透平静的眸子。
——这家伙,长得可真好看啊。
夜斗这样想着,忽略了心下陡然的异样,忽然问道:“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
“……清麻。”美丽的神器漫不经心的回答着,看了眼桌子上已经摞起很高的盘碟,“吃这么多,当心你的肠胃受不了。”
夜斗接过侍者给他捧来的米饭,筷子一挥,满不在乎的说道:“没关系!神是不会大便的!”
“……?”清麻愣了一下,登时严肃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郑重的问:“那你有肛|门么?”
“噗——咳咳咳!”
夜斗瞬间呛住,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东西后一张俊脸已经憋得通红,瞪大眼睛看着他,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什、什什么?”
清麻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本着刨根问底的学术探究精神,敬业的换了个比较通俗的词:“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屁——”
“啊啊啊别说了——!!”没等他说完,一声大吼狠狠打断了他。
面对像猫一样炸着毛扑上来要捂自己嘴的神明,樱发青年的反应是迅速闪到了一遍,微微蹙眉看了眼他油汪汪的手:“你干什么?”
——他还要问你干什么呢!
夜斗瞪着还要再说什么的人,终是在他开口前抓狂大喊道:“我说我说!我有!我有总行了吧!神当然也有那种东西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清麻闭上了欲言又止的嘴,看了眼他烧红的面颊,好心的点了点头。
“……那位神明真的那么说?”
棕红色头发的青年嘴角抽搐着,有点不敢相信的问着。
清麻捧着茶,淡然点头:“啊。很有意思吧?”
“这不是有没有意思的问题……是吗,神明也有那个吗,那主人岂不是也——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
“你在自欺欺人什么,兆麻?照那位神明的说法,姐姐大人当然也——”
“你给我闭嘴——!主人大人是最完美的!!绝对不可能!!!”
某主控突然陷入了癫狂,咆哮着攥住了清麻的衣领死劲摇晃,一脸幻灭的陷入了“不可能”循环。
面对此等疯魔,清麻的反应是淡定的放下了茶杯,无动于衷的等着他恢复正常。
三十分钟后,恢复了正常的兆麻——他强行勒令自己忘了刚刚听到的话——面无表情的说:“说到底,人家也是位神,你这样未免太没大没小了吧?”
“不用担心,我有分寸。”清麻表情丝毫不变,碧眸却幽深幽深的,似乎闪过了什么东西。
“……总感觉你在计划什么可怕的事。”
“有吗?”
“没有吗?”
“有吗?”
“……”
兆麻自知自己说不过他,心累的叹了口气,说:“你心里有数就好,别给主人添麻烦的道理,我相信你比我明白。”
清麻眼眸一动,看了眼兆麻似有黯淡的神情。
他沉默了一会儿,伸出左手,点了点名字位置与自己对称的兆麻的右手,直接转移了话题:“你的「一线」练得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兆麻一下子来了精神,自信满满的给他演示了一下。
清麻看着他划出的白色境界,肯定的点头:“这不是做的很好么?”
兆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抬手挠了挠头:“比起你,我还差得远呢,这种程度也帮不上主人什么忙——”
“兆麻。”
“?”
突然被叫住的兆麻疑惑转头,一眼就看到自家兄弟正伸出两指指向自己,表情变都不变的说:“「缚布」。”
一瞬间,虚空中似乎有数条看不见的锁链纠缠上来,紧紧的裹住了兆麻的身体。
他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整个人僵在原地,完全动弹不得,表情都停留在惊愕上,紧接着眼底流露出强烈的质问,好像在说“你对我做了什么”。
清麻神色如常的冲他点了点头,仿佛一点都没觉得自己的举动有哪里不对,开口道:
“接下来就学这个吧,很有用的。姿势和口诀就是我刚才那样,以名字来束缚的话会获得更好的效果,能定住的时间长短视各人的情况而定,我在你身边的话,这种状态可能会一直持续下去……总之,好好感受吧。”
——一直持续下去?!
兆麻试图用眼神来表示自己的愤怒。
而罪魁祸首丝毫未觉,转身就打算继续做自己的事。
这个时候,他嵌在手背上的名字突然发着光浮现在半空中,让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颇为遗憾的看了兆麻一眼,打了个响指解放了他。
“姐姐大人叫我了,可能要到此世去……真遗憾啊,兆麻。”
“遗憾你个头啊你这混蛋!!”
兆麻跳脚的怒吼着,好端端的一张俊脸狰狞成了恶鬼。
几分钟后。
“今天黄昏时分大概有时化,清麻,你跟我一起去。”
金发的神明一边舞枪,一边对刚刚赶来的樱发青年这样说着。
一时间,除了替兄弟高兴的兆麻以及少数神器,大多数围观的神器都变了表情,互相交换着眼神,但却并没有人多说什么。
因为,大半个月前,樱发青年的「一线」可是被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
初次划线就能有那种程度,清麻的天赋和潜力由此可见一斑,毘沙门对他的态度也很是不同,没有人愿意在此时去触霉头。
只不过,他们眼里的那些羡慕、不甘甚至嫉妒,却是货真价实,难以掩盖。
对暗处的汹涌一无所知,舞到兴头上的毘沙门忽然灵机一动,停下来对清麻说:“只是我一个人练也没意思,清麻,你来陪我过两招吧!”
此话一出,院子里此起彼伏都是倒吸冷气的声音。
也巧了道司此刻不在,否则非要立刻尖叫起来不可。
兆麻在同僚们的眼神扫视下微微有些不舒服,但他却丝毫没有偏移目光,只是肯定又鼓励的看着清麻。
清麻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状若无意的将他周围的神器们扫了一圈,对毘沙门却没有丝毫怠慢,也没推脱,直接走上前去,在毘沙门的众多武器中看了看,选中了一把太刀。
毘沙门眸光微闪,眼里透出几分了然和叹息。
清麻将太刀抽出,像是天生就知道怎样做一样握在了手里,抬眼看向毘沙门,周身渐渐萦绕出一股古水无波的深沉气势。
毘沙门眼神微亮,英气勃发的舞了个枪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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