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扫见祖魔脸色阴沉到快要滴出水来,紫瞳半眯望着莲池久久不语,感觉他好像知道什么。
感受苏暖的目光,祖魔回望过去,紫瞳迷离,自言自语,“闻琴,当初你婉拒神族仙族联姻,执意随本尊回魔宫,到底为什么?是钟情于本尊,还是在躲他?”
从没怀疑过闻琴钟情于自己,然而这一刻却迷惑了。
原本平静的莲池忽然翻涌起来,在哗啦哗啦的水声里,寒气随着一只巨大冰棺升起,往四周弥散而开。
所有人都是一惊,也包括灵儿。
当年凌天封印魔界时,灵儿正好外出执行任务侥幸逃过一劫。后来祖魔找到她,惊喜之余不禁奇怪主人为什么不带走本体,反将乾坤瓶带了出来。她不敢问,私下想也许是为了加速修炼,毕竟乾坤瓶蓄藏精纯魔气,又是难得的时间类灵宝。
后来果然见主人日日在瓶中修炼,尤其喜爱这片莲池,几乎每夜都宿在池底。
主人修炼重地,她自然不敢接近,谁料主人竟将闻琴葬在此处。
万年玄冰棺中的女子褪去满身难看的尸斑,容颜娇艳如昔,不似死去多年,倒像刚刚睡去。
细看她身旁,还有一处人形凹陷……
灵儿不觉泪目。
听祖魔如此说,苏暖立刻就明白了。大约是九尾狐族的先祖觉得将自己献给通天教主还不够,便将青丘历代女帝一并献了出去。
而看祖魔失魂落魄的形容,他大概以为闻琴为了躲通天教主才不得已下嫁于他。与他灵修,助他修为大成坐上魔君之位也是对他的实力没信心,怕他护不住她。
“师父关心则乱恐怕想偏了。”
苏暖望向祖魔,并不如刚才抗拒,声音放得很轻,“方才师父说阿娘婉拒了神界仙界联姻,如果她想找靠山,嫁去神界仙界岂不更好,何必舍近求远?况且以通天教主的能力,除非阿娘跑回西天佛经,便是魔界怕也拦他不住吧。这其中肯定有些缘故。”
冰棺缓缓下落,沉入莲池,祖魔终于收起迷离的表情,叹道:“青丘之事是本尊惹出来的,本尊就陪你走上一趟。”
高高悬起的一颗心落回肚中,苏暖心说,就怕师父讳疾忌医不肯再去青丘,所以话里藏了钩子。
有师父护持青丘之行稳了。
“我也陪你。”姜尚干巴巴道。
苏暖转头警惕地打量帝辛,见他懒洋洋靠在花树上,根本没看她,“神仙打架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子牙,你留下陪孤。”
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望。
她本来怕他硬要跟去或不放她走,到时候少不得与他缠磨。可听他痛快答应,又想到要与他分别一段时间心里便酸酸的,甚至有点委屈。
忍着鼻尖泛酸,苏暖朝他笑笑,“这样也好。”
桃花眼轻轻眯起,帝辛也笑笑,挽留的话堵在喉咙说不出。
姜尚有毒!
然而被姜尚的特殊气质支配只坚持到就寝。
鸳鸯帐暖,帝辛半压在苏暖身上,垂下头去咬小美人儿娇嫩的唇瓣,直到她蹙起眉,牙尖才磨蹭着离开,“灵修吧。择日不如撞日。”
这是从乾坤瓶出来,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感受到人鱼线带来的压迫,苏暖噗嗤笑了,“陛下就这么不信我?”
帝辛舔舔唇,“只说你愿不愿吧。”
男人双臂撑着龙榻,裸着上半身漂亮的肌肉线条起伏,墨发自一侧肩头垂下,容颜英俊荷尔蒙爆棚。虽然看过许多遍,每一寸肌肤都抚摸过,苏暖还是忍不住鼻尖发热,仿佛下一刻鼻血就要喷薄而出。
可对上那双桃花眼,黑如沉渊,森凉寒澈竟是半分情.欲也无。
“不愿。”苏暖赌气别开眼,余光却不争气地缠在男人身上扯也扯不开。
帝辛嗤笑,手臂一撑直起身,仍半裸着身子坐在床边穿鞋,“不妨事。偌大后宫,苦等君恩雨露的女人多了,你不愿自然有大把的人愿意。”
她身上的伤还需调养,他不会胡来,方才只想试探一下她的心意。
见她果然拒绝了,帝辛便有些恼,有心气气她。
苏暖扯过被子盖住,倒是一点没见生气,软绵绵道:“嗯。冷宫里还有几位老太妃,陛下大可拿些吃食过去尽尽孝道。”
放嫔妃出宫的圣旨已颁下多日,由崇温和鄂婉带头,嫔妃们陆陆续续被家人接走,偌大后宫只剩一个即将被册封王后的苏贵妃。
她不提,帝辛差点忘了。
“那也无妨。”
帝辛趿拉着鞋边往外走边说:“没了嫔妃,还可再选。孤记得寿仙宫里还有几个漂亮侍女。”
那几个丰胸细腰的美婢是姜后专门挑出来补偿他的,整日搔首弄姿,看着头疼让陶嬷嬷统统关到偏殿吃斋念佛去了。
陶嬷嬷听见里面传唤,赶紧走进来,顺手拿过寝衣给帝辛披上,“深秋寒凉,陛下当心龙体。”
“去后殿。”帝辛故意大声说。
看出帝辛正在气头上,不敢违拗,从衣架上取下披风路过龙榻时与苏暖匆匆对视一眼。
见苏暖点头,陶嬷嬷忍笑跟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帝辛:忽然种不祥的预感。
☆、远方来客
帝辛当真虚张声势去了一趟后殿,推开门看见几个老嬷嬷正聚在一处闲聊,哪里还有什么丰胸细腰的美婢。
瞧见帝辛气冲冲走进来,几个老嬷嬷吓得慌忙跪下行礼,连头也不敢抬。
“人呢?”帝辛问。
陶嬷嬷苦着脸回答,“今天不知怎的,苏贵妃突然把老奴叫过去,让把年轻貌美的侍女全打发出宫,并赐给丰厚的嫁妆。那些侍女到了适婚的年纪,按惯例早该放出宫婚配,被姜后生生按下才留到今日,说来也是造孽。一听能出宫,还有嫁妆拿,就都欢天喜地走了。”
其实妃嫔们出宫时已经带走一批侍女,后来零零散散有求去的陶嬷嬷禀明苏暖又放了一批出去,最后这半日光景年轻漂亮的几乎走光了。
帝辛听完转身出了后殿,吩咐陶嬷嬷将药瓶拿来自己则往寝殿走。
在回来的路上,陶嬷嬷适时感叹说:“贵妃娇花似的模样,平时待人温和,没想到醋劲儿还挺大。”
帝辛脚步轻快,似乎心情转好,“只她一个孤就有操不完的心,再也不能多了。”
门外响起脚步声,苏暖赶紧将被子往上拉蒙住头,竖起耳朵听动静。
“躲什么?该吃药了。”男声低磁,隔着被子苏暖硬是听出一点笑意。
他没生气?
帝辛坐在床沿,将苏暖头上的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里面粉扑扑的半张脸和一双明如秋水的杏眼。
“原来你也不信孤?”帝辛被她气笑了,心里却格外舒坦。
那些美婢比她先到寿仙宫,他要想做些什么早做了,还用等到现在。
苏暖眨眨眼,“陛下把嫔妃都遣散了,臣妾想着陛下日理万机,就替陛下将艳仆美婢一并打发了。”
“这么说……孤还要谢谢贵妃你喽?”帝辛忍笑。
苏暖扯开被子坐起身,乖乖接过帝辛手里的丹药服下,心虚道:“谢就不必了。为陛下分忧是臣妾分内之事。”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忍住笑了场。
苏暖刚服下丹药,帝辛怕她呛着,伸手给她一下一下顺着背。
掌心热力透过薄薄的寝衣传到身上,苏暖止住笑,斜歪过去靠在他身上,“陛下,青丘我必得去一趟。”轻轻叹了口气,又说:“我对什么女帝不感兴趣,可闻音毕竟是我的亲姨母,若她真是代阿娘受折磨,我不去心中难安。”
“孤知道。”
下巴抵着苏暖的发顶,帝辛轻轻闭上眼,“孤只恨帮不上忙。你也都知道了吧,孤对体内的那股力量……无法掌控……今日幸亏有你,不然……”
“可每次发作都是为了我……”
苏暖抱住帝辛的腰,慢慢收紧手臂,“陛下别急,先回想一下当时的心境。呼吸是不是有点急促?脉搏跳动很快?身体发热?有一股气由小腹生出流向四肢百骸……”
风起,鸳帐飘动。
帝辛抬手,只见掌中生成一团小小的气旋。
苏暖盯着气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陛下圣明!练气已成!”
在九尾的记忆里,姜尚以天灵根的绝世资质练气还需三十年,而她身具妖王丹,又有一心二用的金手指加持,在祖魔的指点下用了足足三十日才凝结出真气。
帝辛用了多久?
一句话的时间。
她不过想分享些心得给他,谁想人家片刻就练成了。
这就是战神与凡人的差距吧。
数日后,王后册封大典上迎来了两拨远方来客。
太师闻仲奏凯还朝,比预期提前了七八天,不及卸下戎装风尘仆仆走进议事殿。
当他看清一身凤服的苏暖,眉间第三只眼骤然睁开,惊得连退数步。
“陛下,苏家妲己不可封后。”闻仲凛然道。
北海大捷,肃清边患,他本不急班师回朝,想绕路去拜见师父金灵圣母。可留在朝歌的暗探忽然飞马来报,说帝辛亲拟圣旨要将后宫嫔妃都放回家,准备册立苏家妲己为后独宠一人。
与三镇诸侯联姻,除掉微子启,逼死姜后,以太子之位稳住东伯侯,每走一步帝辛都会修书告与闻仲知晓。虽然联姻有些仓促,可之后走得很稳,闻仲感叹帝辛长大了,无论是治国才能还是帝王心术都远超先帝,所以他才没急着往回赶。
现在朝堂均势,边境安稳,本该是开疆扩土的绝好时机,帝辛怎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册立王后?后宫不能无人主持,闻仲可以理解,可王后的人选应该在南伯侯和北伯侯嫡女之中,怎么算也轮不到苏护的女儿!
即便苏家妲己美名在外,帝辛心里喜欢,又有意笼络冀州军,册立王后勉强说的过去。可遣散后宫嫔妃独宠一人又是什么骚操作?身为帝王,开枝散叶是责任,帝辛怕是被美色迷昏了头。
而最让闻仲生气的是,从册立王后到遣散嫔妃,帝辛对他只字不提。要不是他北征前在朝歌留下暗探,恐怕现在还蒙在鼓里。
唯恐帝辛沉迷女色不思进取,闻仲没去拜见师父,而是快马加鞭往朝歌赶,终于在王后册封大典前赶到。
看苏暖一身凤服走进议事殿,他也顾不得通传急匆匆跟了进来。一看不要紧,这苏家妲己哪里是人,分明是一只大妖。
联想到圣巫女的死,闻仲后怕不已,幸亏他及时赶来,并有把握诛杀此妖。
狭长眼眸泛起杀机,闻仲尚在心中盘算怎样说服帝辛,忽听仙乐缥缈。
殿外,祥云漫天,青鸟开路,两排仙鹤拉着一架别致精巧的宝车从东边飞过来。
飞车落下,从中走出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公子闲庭信步般走进议事殿,眉眼含笑道:“闻太师所言极是。苏妲己天仙转世,人界王后之位配不上她。”
闻太师:“……”
这位公子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好像他的师祖通天教主!!
早年听师父说起,师祖在青丘闭关已经好几千年。他也只是看过挂在师父洞府正殿的画像,并未见过真人。
再看苏暖,闻仲又是一惊。
青丘九尾狐!!
原本嘈杂的议事殿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这是……神仙驾临了!
早看苏贵妃慈眉善目的,原来竟是神仙转世。
陛下当初力排众议册立苏贵妃为后,果然有大智慧。
仙使此来是要接她回去么?
苏护:神仙固然好,可舍不得闺女怎么破。
跟逛自己花园似的,晴凉迎着众人膜拜的目光缓步走到丹墀之下,抬头仰望王座上的男人。
虽然坐着也能看出这个男人身量高大,至少比他要高一些。修眉高鼻,桃花眼似笑非笑,漾起一池涟漪。唇角微微上扬,仿佛气质温润如春风拂面,实则冰冷萧瑟杀机暗藏。
原来表姐喜欢这一挂的。
又想起妖界盛传,战神凌天托生成商朝的王。晴凉仔细打量帝辛,不过一介凡夫白瞎了那张俊脸。
看来传言不实。
如果帝辛不是凌天就配不上表姐,那是不是证明他还有一线希望?
然而希望在下一刻破灭了。
“臣妾领旨谢恩。”
那个站在他身边,让他近乡情怯看也不敢看的女子忽然高声说。
“王后请起。”
帝辛下意识想站起来扶她,可见群臣都在只得暂时忍耐。
早有侍女将苏暖扶起,只见她转头笑看晴凉,“表弟远道而来辛苦了,随本宫到寿仙宫说话吧。”
在九尾的记忆力里,青丘确实有一只男性九尾狐,而且是仅有的一只,就是她的表弟晴凉。每回九尾因形貌异常被同族欺负,小狐狸表弟都会站出来保护她,要么两人联手将对方打一顿,要么两人抱成一团被对方打。
青丘等级观念并不强,女帝的儿子在化形前被欺负也是常有的事。
表弟是九尾关于青丘的记忆里最温暖的那一束光。
晴凉暗中调整了几次呼吸,才敢转头看苏暖,对上她温和的目光。
对面女子一身凤服,眉若远山之黛,眼含三秋之水,鼻梁秀挺,丹唇小小好似一颗熟透的樱桃。微微上挑的眼尾,带着一点不经意的天真和风情,绝色难描,勾魂摄魄。
晴凉从小在美人堆里长大,环肥燕瘦什么没见过,可与表姐一对比,皆风情有余独缺少那一点天真。
喜爱外出游历,晴凉对人界也有些了解。后宫无疑是人界藏污纳垢的地方,一群女人为争夺一个男人勾心斗角,机关算尽,人未老心已衰。
而表姐身至后位,眼尾那一抹天真却未曾被抹杀,可见丹墀上的男人为她挡下多少风霜,将她保护得极好。
两情相悦莫过如此吧。
晴凉滚烫的一颗心瞬间凉去大半。
想起母亲曾说,九尾狐族的女子活得随性,也许一眼就爱上了任谁也拆不开,也许陪在身边一辈子她都看不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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