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因感觉不对。
“别想了,想想祭祀那晚的惨烈,李追玦没这么好心,想必是夫诸帮你疏通了。”
小白扛着周巫,一眼看穿佟因的想法,对此它嗤之以鼻,“李追玦是魔子,魔子是吸收死气、尸气和负面情绪成长的,一类没有心又歹毒的物种。”
“他可是连自己亲生母亲都下得了口的怪物,他对你好多半只是表象,说不定想着把你养肥了再吃!”
小白义愤填膺。
佟因忽然想起曾看过的画册,没吭声。
“我年纪不大,也就一百岁,百年前李追玦死火烧天灵山的时候,我刚出生不久,那场轰轰烈烈的死火足足烧了一年有余,把天灵山烧得寸草不生,多少百万年以上的灵药灵植被烧毁,死伤惨重,至今生机未恢复,天灵一族恨他入骨。”
“若不是我那日调皮,跳进灵泉玩耍,说不定我早死在那场死火之中!”
小白咬牙切齿哼哼唧唧。
佟因瞥它,总觉得它对着李追玦呜呜咽咽,背着李追玦就张牙舞爪,便摇头不语。
“因因,既然如今逃离了他的魔爪,我们快走吧,回天灵山去,你本是我天灵山族人,回去也是理所应当!”
小白兴奋起来,忽地一下变成了本体,把佟因和周巫丢背上,呼哧呼哧飞奔下山,扬起一地烟尘。
周巫看着小白的本体目瞪口呆,好一会才拽它的毛道:“不行,出不去,你原本不是村里的居民或许还可以出去,但我和因因不行。”
小白刹住脚步,回头恼问:“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弄?!”
“杀了李追玦。”周巫冷下声。
杀了他?
佟因指尖止不住发抖,在冷风中回头,头发扰乱视线,依稀看见逐渐远去的山神庙。
“因因?你不开心?”小白察觉到异样。
佟因摇摇头,躺在它的毛中,无声望着天上的云。
她想起那晚,天气燥热的那个晚上,她伏在李追玦的背上,被他一步一步慢慢背上山的场景。
那晚她跟他说了许多,他的沉默安抚了她穿书以来的躁动。
她转身把脸埋进小白的毛中。
别想了,一切都是假的……
或许曾经是真,而以后再也不会有。
他现在只想杀她。
就在佟因回头看向山神庙的一瞬间,主殿内殿的石台上,死尸一般无声无息平躺着的李追玦忽然睁眼。
“好静……”
三日没听到动静的魑立马闪进内殿,她伏着身子,一边琢磨庙主情绪,一边无声流泪。
“为什么这么安静?”李追玦情绪不明。
“因因走了。”
李追玦依旧躺着,缓缓、缓缓闭上眼,声息渐低:“嗯。”
似乎像……坟墓。
第22章棺材
“你要离开村子只有一个办法,杀掉李追玦。”
佟因抱着狗形的小白顺毛,瞥向周巫的时候,他正好朝周家客厅的棺材一抬下巴,很认真:
“把他埋了,他死后这个村子就会冰消瓦解,到时候村子里所有人都会获救。”
佟因手不自觉用了力,拽下一撮白毛。
“啊!”小白叫出声,“痛!”
“别吵。”佟因心烦气躁,把白毛胡乱按回去后,觑那棺材一眼。
这是之前关她的那口棺材,原本留的呼吸口被钉上,又加厚许多层,好像害怕尸体躺进去之后会重新跑出来。
倒是没想过是为了李追玦故意加厚。
她很嫌弃:“你以为李追玦是我?他随便两下就能破开这棺材。”
佟因加重了手上的力气顺毛。
周巫总是动不动就要埋人,她不喜欢干这种事,这叫杀人。
想到这,自己先觉得自欺欺人。
她无法确定是不想干这事,还是因为要埋的对象是李追玦,而不愿意干这件事。
如果反派是别人,她大概能下得了手。
佟因睨一眼周家打开的大门,“这里的村民真的想‘获救’?我觉得他们挺自得其乐的。”
方才下山时路过沈家,发现沈家大乱。
沈家是个大家族,单单儿女就十几个,还有各种亲戚。
祭祀当晚沈从事败,险些被李追玦杀,沈家个个人人自危,开始了抢钱夺利的斗争。
原本随侍是有效阻止一切发生的工具人,祭祀的事情一出后,沈家的随侍再不听从沈从的话。
李追玦还没拿沈从怎么样,沈家内部先四分五裂。
沈家那边的动静吵到这边来,隔着院墙听见沈沛儿尖锐的声音:
“爹,户主的事你要下决定了,你若不去找李庙主,死了之后户主之位就会旁落,你也不希望你多年辛苦提供情绪价值的家业落在那些亲戚手里?快去跟庙主说把户主之位交给我。”
沈从冷笑:“你想死,你去找。”
“沈家这样是因为爹私自跟道族勾结,四家族有三家死了家主,爹逃不过去的,左右都是死,你先把户主之位传给我不好吗?不然你死了,我什么都没了!”
佟因收回注意力:“这个村子里的人眼中,大概只有提供多少价值,和能享受多少福利两件事。”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原着小说叫《皮囊之下》,村子里的村民,不过是给李追玦提供情绪价值的奴隶。
“像被圈养的猪,眼睛里只能看见食槽里有多少食物,你确定这些好吃好喝受尽荣华富贵的村民,愿意被救出去吗?”
“我不是,”周巫绷紧脸,“我出生就在这里,我没得选择,我也想走。”
佟因把小白丢地上,点头:
“没说你,据我所知他们住进来要跟李追玦做交易,换句话说,是自愿,像沈从这种为了家里有更多人口提供价值而拼命生孩子的行为,孩子是无辜,但罪魁祸首难道不是迷恋这里一切的沈从吗?”
她本来想说包括周巫的父母,他出生在村子里,应该怪的是他父母,而不是李追玦。
但为了避免刺激周巫,这句话最终咽了回去。
周巫铁青着脸,半响挤出一句:“你到底还是帮着李追玦说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
佟因起身就走:“你好好休息,你这身体,一辈子杀不了李追玦。”
周巫扶着椅子想站起来,但身体太虚只是徒劳:“你去哪?不经过李追玦允许,村子里是不能盖房子的,也不会有村民收留你。”
“不用收留,我今晚就想办法离开这个村子。”佟因直接往大门走。
他猝不及防软下态度,嗓音苍凉无奈:
“就不能留下吗?我不再拘着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想离开村子,我替你去杀掉李追玦。”
“现在傍晚了,快天黑很危险,那些‘阴差’要来了,留下吧,好吗?”
“不好,你怕我不怕,”佟因回头,却不是为了周巫,“小白,走。”
望着佟因带着小白出了周家的门,周巫瘫在椅背中,手背遮盖眼睛,另一手拳头无力紧握,陷入一片沉默中。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因因留在身边?
她不再是以前他抱着低声哄,就会捏着他衣角原谅他的女孩了。
佟因刚踏出周家,便看见一道身影踉踉跄跄扑来。
“佟因!”
沈沛儿不太习惯用拐杖,手忙脚乱。
佟因看见她裙摆下若隐若现的小腿,长期不走动导致肌肉萎缩,那腿细得一只手能掰断。
沈沛儿一把拽住佟因手臂,急急道:
“佟因,帮帮我跟庙主求情,让他在杀我爹前,先把户主之位传给我!我在沈家提供的价值太少,若我爹不主动传位,户主之位就会自动落到提供情绪最多的二叔手里,我跟他有过节,到时候他一定赶我出门!”
佟因把手抽出来,实话实说:“抱歉,李追玦跟我有仇,我自身难保。”
说完带着小白继续往前走。
她很有自知之明,帮不了。
“庙主没杀你啊!我们从小到大的朋友,你这点事也不愿意帮我,你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
沈沛儿生气地冲佟因的背影喊,想追上去时忽然被人一拽,扭头看正是她爹。
“李追玦居然没杀她?”沈从眯眼,忽而冷笑,“天无绝人之路,这个佟因对于李追玦还真是不一般,看来我命不该绝。”
沈沛儿从沈从眼里看出什么,一惊,再反应过来时,沈从已经一瘸一瘸抖着肉追佟因而去。
她望了半响,不再理会。
佟因带着小白在村子里走,脑子一片混乱,过去、未来搅合在一块,让人生厌。
“其实周巫的办法可行,只有你们肯定是做不到,但是还有我啊!我可是捕妖驱鬼的灵兽,我有办法短暂把李追玦困在棺材里,时间足够闷死他!”
小白幻化成人形甩着袖子走得轻快,它对佟因挑挑眉,眼底的暗金纹路在阳光下闪,“只要你能把李追玦骗进棺材里躺着。”
佟因没吭声,迎着黄昏埋头继续往前走,忽然感觉身后有动静,扭头去看又没察觉到异样。
小白追上佟因的脚步,迷惑地看她:“你下山之后好像不开心。”
它不是人类,无法对人类丰富的情感感同身受,可佟因眉间那点郁结,连它一个灵兽都瞧得出。
佟因:“没有。”
“那你去哪?”
“村口。”
天色彻底暗下来,佟因躲在村口那根柱子后面观察静坐的人群,拍小白:
“周巫说你应该可以出去,你去试试?出去之后找道族的人把我也救出去。”
静坐的人仿佛十年如一日,就这么悄然无声,眼冒绿光,在昏昏暗暗的夜色里,十分渗人。
小白看看他们,又看看佟因,莫名一抖:“不试行不行……”
正和小白纠缠着让它去试一试的时候,村里的方向传来动静。
佟因在柱子后面探头,远远的看见一批人一步步走来。
一眼,她就知道是村子夜里“清洗”村民的日常开始了。
这一次有些许不同,在死人的队伍中,带领者是李追玦。
尽管他的身影依旧被黑暗遮掩,可她还是立马认出来,只有他才会如此格格不入——
他指尖毫不费力勾着一个人的后衣领,如闲庭信步。
那人尸体般被拖着往前,下半身磨着坑坑洼洼的路面,嘴里发出细碎的声响。
是沈从……
佟因一缩,彻底躲在柱子后,背靠着冰凉,紧张得手心出汗。
怎么这么巧今日忽然下山来村口?是来逮她?
“哈、哈哈,庙主误会了,我绝对没有跟——”
“好好享受。”
李追玦的声音,依旧清冷。
沈从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是惨叫。
佟因僵着脖子扭头,把村口的情形尽收眼底,沈从□□脆利落推出去,那一个瞬间,外面静坐的人开始癫狂。
惨叫、咒骂、求饶,到最后只剩下虚弱的呻/吟。
佟因亲眼看着沈从血洒当场,李追玦曾说愤怒的人们会把人撕碎,这句话不是夸张的描述,而是最真实简洁的白描。
她绷着脸和小白对视一眼。
隔着一根柱子,她感觉到李追玦望了过来,视线能刺穿石柱,笼罩到她身上。
李追玦是很静的人,视线也同样带了这样的属性,能扼杀人的呼吸,让佟因心如擂鼓。
很肯定,她早被发现。
一个顶着视线不肯出来,一个不肯挪开,就这么僵持不下,诡异的平静。
最终是佟因顶不住,从柱子后面出现,他很沉默,要融进黑暗里的感觉。
她注意到他没撑伞,以往他下山都会带着油纸伞。
佟因决定开门见山:“你也要把我推出去?”
月光晒到他身上,像烫到了,眼底在跳动,他答非所问:“让天灵族的人来见我。”
她干脆问个清楚:“如果我没办法让天灵族的人来见你,是不是就要杀了我?”
他久未回应,视线忽然挪到月亮上,虚茫地凝视许久,好像要把月亮上的坑看个究竟。
佟因见过他这个神情,在之前他背她回庙时,也曾望着月亮露出这样复杂的神色。
他像个严防死守的保险柜,没有钥匙谁也别想窥探内里。
她从来看不懂。
在村口动静全无后,他才极慢极慢地吐出一个字来:“嗯。”
果然!
佟因倏尔酸了喉咙和眼睛,她抬手把眼睛揉了又揉,越揉越红,一扭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我让天灵族的人来见你,你等着!”
她头也不回地往村里走,小白看看李追玦又看看她,手忙脚乱跟上。
佟因感觉到李追玦视线一直寻着她,她没管,拐两个弯后视线消失,她原路返回到周家大门前,哐哐哐地砸门。
“我,佟因!”
她声音微变了调。
周巫听到她的声音才出来开门,门一开,惊乱:“你哭什么?”
佟因恶狠狠抹了把脸,把两块金子塞他手里:“没哭,我来买那口棺材!”
他愣住:“干嘛?”
她深呼吸压下酸涩,一字一句:“埋李追玦。”
第23章埋葬
埋李追玦的过程很顺利,甚至不可思议。
半个时辰前,一样的夜晚,佟因站在墓地里,身上穿着小白不知道怎么弄来的天灵族道袍,闷出一身冷汗。
她紧张地扶向就放在旁边的加厚棺材,棺材打开着,准备迎接李追玦。
心里已经想好一千种死法,这一晚注定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佟因深呼吸,再多的心理准备,在杀机锁定在她身上的一瞬,她还是害怕了。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犹如实质的杀气,如刀如刃,狠狠刮在她身上,要把她彻底洞穿。
李追玦来了,就在她身后不远处。
寒意从脊椎尾端窜上头皮,她捏紧手里夫诸的羽毛,等着他的攻击,她的任务是吸引他的注意力,让小白偷袭。
忽然的,锁定在她身上的杀气变得似有若无,稍隐复现。
这个世界连杀气都可以反复横跳的吗?
佟因感觉不对,担心李追玦察觉到异样,她当下立断握着羽毛回头劈过去。
没什么章法,她的任务不是伤他。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