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好。”她唇角翘起,沉入梦乡。
司马妍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酒醒过后,她头疼得要裂开。
飞花楼没有了喧闹声,不知是谁在弄琴,婉转低沉的琴音透过木墙门扇,古韵绵长,声声入耳,抹平了司马妍宿醉头疼引起的烦躁。
乐蓉听见里头的动静,轻声询问:“女郎醒了?”
“进来罢。”
乐蓉乐菱端着一个托盘和一盆水进来,托盘上有牙具澡豆和棉巾。
洗漱过后,一婢递给她一个白碗。“这是醒酒汤,郎君吩咐奴送来的。”
司马妍接过,问:“他人呢?”
“郎君在隔壁操琴。”
她蓦然想起从前她在宫里垂钓,他在旁边操琴的画面,过了好多年了,她有些唏嘘。
喝了汤,司马妍推开房门。王珩倚在门边,见到她,轻轻一笑,风流倜傥。
“阿妍总算醒了。”
司马妍望着他,亦笑了笑,转念想起一事,急道:“忘记叫人告诉阿兄我在飞花楼了,一夜不归,他该急死了,赶紧回去罢。”
王珩:“阿妍无须担忧,我昨晚已经派人跟皇上说了。”
司马妍松了口气:“那就好。”
王珩问:“阿妍可想去公主府看看?”
司马妍:“?”
王珩解释:“我参与了公主府营造事宜,再有两月,公主府便能完工,现在已经大体建成,阿妍可以先去看看。”
司马妍:“你怎么……会参与进来?”
王珩:“皇上说我比较了解你的喜好,让我协助。”
司马妍点头,说:“去看看罢。”
公主府在东郊,依傍青溪,白云悠悠,青山隐隐,江水澄澄,芳草萋萋,贵族官僚的院落大多建在这。
司马妍逛了一圈,公主府叠石疏泉,绿柳周垂,青苔绕墙,雕梁画栋,非常有意境,她很满意,尤其对府中的清池,和王珩喂完鱼,司马妍回宫,先去了东堂。
宣元帝见到她,满脸愧疚:“阿妍,昨日是我不好,不该凶你,你能原谅阿兄么?”
司马妍沉默了会,问:“阿兄是不是服五石散了?”
司马妍昨日会那么气,不只气他为了张道长凶她,更气宣元帝服食五食散,本来刚回宫看到他穿旧衣就有所怀疑,昨日发现他在华林园走来走去,浑身发红,活像是在行散,一看就知道服用过五石散。
宣元帝知道瞒不住,并不惊讶。“是。”
“阿兄……能戒除么?”司马妍问。
宣元帝没有说话。
司马妍:“阿兄最近总是凶我,是因为服用了五石散么?”
她这么说,宣元帝就愧疚了。
服食五食散后,因为浑身燥热,免不了易怒,本来宣元帝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昨日竟然控制不住脾气朝阿妍发火,他开始反思,这药对他性情的影响是不是大了点?
要戒么?宣元帝脑子里天人交战。
“我实在担心五石散会损伤阿兄的身体,若阿兄都……”司马妍停下来,没有说下去。
宣元帝明白她的意思,司马氏英年早逝的太多了,祖传身子弱,他知道自己再随便折腾下去,命不久矣,所以急着修仙,不过此道甚是艰难,他资质不好,不知道能不能走通。
思来想去,看到司马妍期盼的眼神,许久,宣元帝叹了口气:“好,阿兄答应你。”
司马妍霎时绽放出笑容。
宣元帝好奇道:“阿妍昨天去飞花楼做了些什么?”
司马妍简略道:“玩行酒令,喝醉了便在那歇了一晚。”想起一事,又道,“今早还去了公主府,王常侍说你让他参与营造公主府,怎么回事?”
宣元帝:“事情是这样,起部尚书来东堂汇报时,王常侍提过几次意见,我心想王常侍跟你也算自幼相伴,肯定了解你的喜好,再者他品味高雅,有他参与设计,必能将公主府建得美轮美奂,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他先说了,怎么样,满意否?”
宣元帝满脸得意,深觉自己会安排。
司马妍:“很满意。”
宣元帝更得意:“那就好。”
司马妍:“阿兄,关于萧将军,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宣元帝霎时激动:“说来听听!”
听闻宣元帝要举办游猎,建康城炸开了锅。
这游猎可不是寻常游猎,小娘子们也要参加,少年打猎,少女拾果,混在一堆。
一时间议论纷纷,有支持有反对,一部分崇儒守礼的臣子痛心疾首,大呼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沦丧,礼义尽失,男女这般,这般……成何体统,顿时文思泉涌,洋洋洒洒写了万字奏折,劝皇帝把心思放在朝政上,不要搞这些有的没的。
更多的,主要是身居高位的大臣表示支持,他们知道皇上如此大费周折,是为给公主选驸马,只要皇上有这心就成,不仅支持,还巴不得早点举办。
——反正他们不在邀请之列,累的不是他们。
受邀的小辈们一致反对。
安逸了近百年,养得白白嫩嫩,弱不禁风的郎君们矫情到马车都嫌太颠簸,出行只乘安逸舒适的牛车,叫他们骑马射箭,不是在虐待他们么?
再者,武将们也在,跟他们比打猎,不是去丢人么?
不去!
但总要有个理由,于是他们交游时称,蛮夷才会去打猎,他们不做蛮夷。这种言论风靡整个建康,让宣元帝很头疼,求助他的常侍大人。
第16章
王珩听完道:“臣会替皇上处理好。”
于是某日交游时,郎君们又讨论起游猎,在这个话题上一直未表态的王珩突然插了一嘴:“尧舜便是以狩猎为生,他们是蛮夷?”
王珩一出口就是尧舜,谁敢污蔑祖宗?大家霎时都不吱声了。
场中寂静了好一会,谢广拍掌大笑:“阿珩说的对,皇上这是想让我们传承上古遗风。”
权贵圈话语权最重的两个人都表明态度,大家不得不勉强附和,为了不丢脸,回家后都在家练骑射,建康城的娱乐场所第一次那么空荡。
转眼就到游猎那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郎君们背弓上马,奔至鸡笼山。
鸡笼山在建康城北部,京中贵族子弟常来此郊游。此时山脚车服灿烂,熙熙攘攘。
清晨的薄光,勾勒出少年们的英武雄姿,少女们的清丽脸容。
司马妍目光寻了寻,找到萧翊。
他在人群外,骑在马上,背脊挺直,看着山脚下的风景,神色淡淡。那冷肃劲烈的气质,与软绵绵如同弱鸡的京城少年形成鲜明对比,吸引了不少少女的目光。
她们第一次发现自己鄙夷的武将,原来这般让人挪不开眼,那坚毅英挺的轮廓,挺拔的身姿,还有被修身戎装清晰勾勒出的宽肩窄腰,黑靴包裹的修长双腿……越看越面红耳赤,心怦怦直跳。
司马妍深感骄傲,她就知道自己的眼光不会差,哪怕建康人不喜欢萧将军这款的,还不是被吸引了。
司马妍转头问绿绮:“咱们廷尉大人是不是天下第一俊?”
绿绮看向萧翊,想说话,视线一跃,落到他身后骑马行来的王珩。
“公主以前说常侍大人是天下第一俊。”
“他退位让贤了。”
“公主……王常侍来了。”
“啊?”
司马妍望过去,王珩亦一身戎装,骑在一匹黑亮宝马上,黑靴窄袖,玉带束腰,乌发束冠,当真风姿特秀。
他从来一身宽袍大袖,仿若谪仙下凡,第一次看他穿戎装,司马妍发现他的身材也很好,修长精瘦。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王珩忽然转头,乌黑瞳孔盯着她。
司马妍下意识调开视线。
过了会,绿绮又道:“公主……常侍大跟廷尉大人……在说话。”
她听到了什么?
王珩在跟萧翊说话?
司马妍忍不住看过去。
只见人群外的两个俊美郎君,一风雅一沉肃,相谈甚欢,吸引了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司马妍很懵。
王珩跟萧翊,很熟么?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宣元帝也注意到那边的情况,看司马妍满脸惊讶,道:“北狄大军南下,江州兵大部分都抽调到豫州增援,说不定他们二人还并肩作战了哩。”
司马妍:“……”他们有没有并肩作战,阿兄不知道?还要靠猜?他可真心大。
司马妍忍不住叹气,阿兄这个皇帝当得,跟阿耶完全是两种风格,一个太专.制,一个太散漫,很难说哪种好,不过对于朝臣来说,肯定后者更好。
人越聚越多,渐渐地,没有车马行来,应该是齐了,宣元帝简略说了几句,便让大家散了。
郎君们打猎,女郎们拾果,午时回来。
司马妍提了个篮子随人潮上山,王可瑶凑到司马妍身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我可以跟公主一起么?”
司马妍想去找萧翊,当然不能跟她一起,思索找什么借口拒绝,王可瑶看司马妍纠结的样子,嘴角下撇,伤心道:“公主不想跟我一起么?”
司马妍拒绝的话瞬间就说不出,转念一想,这么急匆匆去找萧翊,打扰他打猎,肯定烦她,再等等罢,于是道:“一起罢。”
两人上山,没走多久,路过一菜圃,王可瑶兴奋道:“我们去那摘菜?”
话音刚落,听到有人暴躁道:“你们快走开,不许动我的菜!”
两人才发现菜圃旁搭的一个简陋小屋里,有个白胡子老头,应当是隐居在鸡笼山的隐士。
王可瑶立刻道:“打扰居士了,我们马上走。”
一路采摘,篮子渐渐堆满果实,王可瑶突然问:“公主知道谢依么?”
“知道。”司马妍,“怎么?”
王可瑶手指了指,司马妍顺着方向看去,看到谢依,心道挺巧。
王可瑶又道:“谢夫人曾跟母亲提过,想让谢依跟嫡兄结亲。”
司马妍震惊了:“啊?”
结亲?
谢依跟王珩议过亲?
司马妍好奇问:“什么时候的事?”
王可瑶:“三年前。”
“成了?”
王可瑶摇头:“没成,被阿兄拒了。”
司马妍点了点头,心里疑惑为什么拒,他和谢依不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绝配。
王可瑶:“谢依一直等着嫡兄呢,宫宴的时候,她还偷偷跑出去,肯定是去见嫡兄了!”
司马妍瞬间什么想法都没了,悚然一惊:“!”
谢依有没有看见她跟王珩说话?
王可瑶非常满意司马妍的反应,这么紧张嫡兄,肯定是心悦他,这就好办了,此次嫡兄回来,族里必然要给他议亲,谢依还未嫁,又曾经表示过结亲的意愿,族里定会率先考虑她,说不定又要轮番劝嫡兄接受谢依,她不喜欢谢依,不想谢依当她的阿嫂。
宫宴那天,见到司马妍,想到嫡兄曾带她出宫游玩,王可瑶觉得,嫡兄应该对公主有好感,如果不喜欢,哪怕公主再纠缠,嫡兄都不会带她出来。
于是王可瑶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嫡兄想娶公主么?
不管想不想,两年前肯定是不能的,现在就不一定了。公主两年未出现,一出现,嫡兄就回来了。
王可瑶怎么想怎么觉得这里头有蹊跷,或许嫡兄和公主早就情投意合,所以三年前嫡兄才会拒绝谢依。
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王可瑶觉得可能性不大,很难想象嫡兄那样冷清的人,心里一直装着一个人,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比起谢依,嫡兄肯定更喜欢公主。
她和公主看似漫无目的乱走,其实一直是她在引路,远远跟着谢依,她敢肯定,谢依一定会去找嫡兄。
果不其然,一仆役模样的人不知跟谢依说了什么,谢依匆匆离开。
王可瑶兴奋道:“难道她要去找嫡兄?公主,我们跟上去罢。”
马蹄疾驰,惊飞宾鸿无数,忽一箭如飞电,分花拂叶,宾鸿应声而落。
一箭中二。
谢广拍手称赞。“不想阿珩不仅文采风流,连射艺也这般精进。”
“小技而已,不足挂齿。”王珩拔箭将宾鸿往袋中丢。
谢广见他要上马,连忙阻止。“想必阿珩也累了罢,在此歇息片刻如何?”
他们身旁有溪涧,溪边堆着许多大石,可以坐在上面。
王珩于这些事惯是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下,以为谢广跟他一起,结果一抬头,谢广还在马上。
他不解道:“怎么?”
谢广嘿嘿一笑。“我去林中猎些野味再来找你。”
王珩:“?”
谢广:“我技艺不精,不敢在阿珩面前露丑。”
王珩盯着谢广,他还会不好意思?
谢广被王珩盯得心下忐忑,他知道王珩肯定不会信他的鬼话,但他实在找不到借口。
过了会,王珩移开视线。“你去罢。”
谢广如蒙大赦,拍马离开,约莫跑出半里,勒紧辔头停下,正打算下马休息,听到林深处传来声音。
“谢广,又见面了。”
几个郎君骑马靠近他,为首一人眼神阴翳。
此人名唤宗明锡,乃荆州刺史宗绍之子,八岁被宗绍送到建康城,为人专横跋扈,狠辣歹毒,曾经交游时,有人不喜他,嘲讽了几句,竟被宗明锡按头进池水,反复提起浸泡,所有人被宗明锡的凶残惊吓到,反应过来,才将他拉开。
自此以后,无人再敢招惹宗明锡。
谢广看宗明锡不怀好意的样子,疑惑哪里惹着他了,思索片刻,想起一件事。
三月前,他去飞花楼,拍下采衣的初夜,他是中途入场,跟宗明锡竞拍,如果没他,采衣的初夜就是宗明锡的了,他确实驳了宗明锡的面子。
是他不地道在先,谢广不想闹得太难看,语气还算友好:“宗兄是为采衣而来?”
宗明锡没搭他的话,讽刺道:“你不仅拍下采衣初夜,还包下她,不允她侍奉别人,已经为她如此神魂颠倒,还不纳进门,可不是你的风格,是顾忌你那未过门的妻子么?风流不羁的谢广也有顾忌,长见识了。”
谢广知宗明锡这人心胸狭隘,竞拍采衣那夜,宗明锡脸色就很不好看,肯定是记恨上他了,既然来找茬,他也没必要忍让,当即哈哈大笑。
“怎么,宗兄这般讥讽我,是嫉妒我么?我看宗兄的脸就够美了,还需要什么美人?”
此话一出,林中霎时寂静。
宗明锡的跟班们心中都是一抖,小心觑着宗明锡的脸色。
脸是宗明锡的逆鳞。
宗绍厌恶宗明锡柔美的脸,所以毫不犹豫选择送他到建康。
宗明锡在建康的日子很不好,建康士族忌惮宗绍,也瞧不起武将,对宗明锡非常恶劣,轻则满脸轻蔑,重则冷言冷语,极尽嘲讽,甚至看到他就绕道走,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直到他把一个讥讽他的人按进池水。
宗明锡认为他痛苦的根源来自这张脸,旁人讥讽他,最爱拿他的脸说事,正是这张脸,惹父亲不喜,被送到建康,是以宗明锡无法忍受有人提他的脸,特别是以嘲讽的语气,想起悲惨的过往,愤怒淹没了宗明锡的理智,手一转,拿下背上的弓,拉弦搭箭,箭尖指向谢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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