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可看清是她,生机便消失了。
这时候司马妍叫来绿绮,叮嘱道:“你跟她出去,机灵一些,莫要露馅了。”
她来宗府都戴着幂篱,宗明姝的身形又跟她相似,应该能蒙混过关。
绿绮应是。
司马妍看宗明姝似乎在发呆,叫了她一声。
宗明姝醒过神,发现王珩已经转回头,继续跟弘道法师弈棋。
宗明姝回想起刚刚他的眼神,皱了皱眉,觉得那眼神有古怪,不像是在看妹妹,倒像是在看……
这时,司马妍将幂篱递给她,她便不再去想,戴上幂篱出了院子。
司马妍和宗明姝出来时,弘道法师也注意到她们的动静。
他看到司马妍和宗明姝互换了衣服,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接着,宗明姝就领着绿绮朝院门走,似乎是想假扮司马妍出去。
弘道法师不禁摇了摇头,这些人一个个都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有多少谋划。
弘道法师对王珩说:“前几天宗绍跟我说他派人查了,发现族里没阿妍这个人,又问我阿妍的身份,以及你跟她的关系。”
王珩表情纹丝不动,回答了前半句:“的确没有。”
给司马妍安上妹妹的身份,只是为了方便行事,被人揭穿也无所谓。
弘道法师:“那她是……”
王珩未答。
弘道法师没有追问,只说:“总之你若是有图谋,可得小心些,宗绍注意着这边。”
王珩嗯了一声。
宗明姝离开后,司马妍没事做,就去看王珩和弘道法师弈棋。
弘道法师见她来了,玩笑道:“你们倒是大胆,不怕被宗刺史发现?”
司马妍:“发现也无所谓。”她其实知道就算破坏了宗萧二氏的联姻,对现有局势也不会产生多少影响。
但能破坏还是要尽量破坏的,起码能让宗绍生气,能让他生气她就赚了。
弘道法师没说话,继续下棋。
司马妍看了会,有些无聊,跟芒种闲聊。
“芒种啊,你有喜欢的人么?”
芒种羞涩点头。
“谁啊?”
芒种说是同村的一个小娘子。
司马妍便问他和同村小娘子是怎么认识的,她也喜欢他么,有无定亲,何时成婚。
芒种一一答了,最后有些好奇地问:“女郎呢?女郎可有喜欢的人?”
“我么?”司马妍很坦然,“我之前喜欢过一个。”
“现在呢?”
司马妍有些惆怅:“他要娶别人了。”
这个别人还是天天跟她呆在一块的宗明姝。
“……”芒种万万没想到会听到那么糟糕的答案,没敢再问。
司马妍也没兴趣再说。
弘道法师注意到话题结束,王珩才落子。
这是他思考时间最长的一步。
弘道法师反应过来,王珩和阿妍不是兄妹,那他们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他是不可能知道答案了,但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他明显感觉王珩对阿妍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情。
他完全没想到王珩这样这样淡然到冷淡的人,会跟情之一字扯上关系。
曾经,他还想要王珩出家,跟他一起云游呢。
弘道法师第一次见到王珩,是在一个冬日。
那天他刚从山郊野外采完药材回来,族长就派人邀他去主院叙话。他在山林里徘徊了三天三夜,浑身疲乏得很,哪有闲工夫跟族长掰扯,就拒绝了。
本想倒头睡个大觉,然他满身杂草和泥灰,睡得极不舒服,只好去沐浴,结果出来被冷风一冻,就清醒了。
闲来无事,他去了主院,有点好奇族长找他是为何事。
却见到个白衣小郎君。
树下有石凳,小郎君坐在那看书。
眉眼浅淡,安安静静,自成一界。
树上缀满霜雪,枝条被压弯,偶有碎雪坠落,啪地掉落在地。
有的,还落在小郎君的头发上,小郎君动也未动。
渐渐地,雪融化了,雪水顺着黑发流下,打湿衣裳。
忽有寒风刮过,弘道法师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那小郎君却无任何反应,兀自专注。
雪继续坠落,化成水,在衣裳上晕开。
弘道法师皱眉,他为什么不抹掉碎雪,也不换个地方,这样冷的天,再坐下去,极有可能感风寒。
“这是六房之子,名唤王珩。”这时候他听见族长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觉得他如何?”
弘道法师转过身,看见族长素日写满威严的脸上竟露出一丝期待。
弘道法师看向白衣小郎君。
族长活了大半辈子,年少时见证了琅琊王氏的辉煌鼎盛,人才辈出,到老了,却见证琅琊王氏今不如昔,青黄不接,心中不免郁郁。
所以族长每回找他喝酒,都会忍不住追忆往昔,并忧愁琅琊王氏后继无人。
难道族长终于找到令他满意的后辈,这个名唤王珩的小郎君有何特殊之处?
想了想,弘道法师明白了。
王珩不拭落雪的举动,和淡然自若的模样很容易让人想起家族还鼎盛时,族里那些极具名士风范的先辈,难道族长看中的,就是他身上流露出来近似于先辈的气质?
在弘道法师眼里,王珩就是在东施效颦。
王族长未听见他答话,又问:“怎么样?”
弘道法师本想直言,但转念想到,人都不喜欢被质疑,万一惹族长不高兴,拒绝出资供他游历怎么办?他也懒得跟族长争论,便违心道:“世人皆称季野穆少,此子颇有季野之风。”
王族长闻言很是高兴,褚裒才干不凡,名冠江南,是很高的评价。
“说得好。”族长抚掌大笑,又道,“好久未见你了,咱们今日就好好喝上一杯。”
这一面,弘道法师对王珩的印象并不好,直到第二面。
几天后,弘道法师再次见到王珩。
又是在一棵树下。
王珩依旧在看书。
不同的是,这次,他身旁有四五个小郎君在玩耍。
小郎君们捡地上的碎石往树上砸,也不知道在砸什么,弘道法师抬起头,看到树上有只灰色小鸟。
那鸟十分羸弱,翅膀半张不张,战战兢兢立在树枝上,艰难躲避淘气孩童们砸来的石子。
弘道法师环顾自周,没别的鸟,也没有鸟巢,细看那鸟,发现它的翅膀被折断了,就猜测这是只候鸟,受了伤,无法跟随鸟群南迁,被抛下了。
它现在如此虚弱,若是被砸中,极有可能就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穆少:宁静淡泊
第35章
弘道法师想叫他们停下,忽然想到王珩,有些好奇,忍不住看向他。
王珩安静地坐着,不参与,不阻止,也没换个地方以免被打扰,跟上回一样,仿佛周围的人和物都不存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弘道法师觉得他真是个奇怪的小孩,就是这么会功夫,异变发生。
小郎君那边突然传出一阵欢呼声。
弘道法师转头一看,那只候鸟已经被打下来。
小郎君们都为自己终于击中目标而开心,但过了会,白色的雪地渐渐晕开一片鲜红,小郎君们看到刺目的红,害怕起来。
欢呼声戛然而止,四周静得到可怕。
弘道法师迈开步子,靴子踩在雪上发出阵阵声响,小郎君们这才注意到一个不认识的中年人正朝着小鸟走去。
一名小郎君小声问:“我们要不要过去?”
另一人道:“……不去了罢。”
大家都认同地点头,他们都怕被骂。
先前说话的小郎君又道:“好多血。”
“是啊,好可怕。”
“谁把它砸下来的?”
“不知道。”
“你知道么?”
“不知道。”
“好像是阿耀。”
“不是我。”
“那是谁?”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最终也没争出个结果,接着看见弘道法师的动作,集体噤声了。
只见蹲在雪地上,盯了小鸟好一会都没动静的弘道法师,突然伸出两根手指,似乎想探小鸟的呼吸,但可能是不知道鸟鼻子在哪,踌躇片刻,不太确定地按在小鸟的脖子上。
小郎君们煎熬地等待,看到弘道法师眉头一皱,神情一肃,顿时吓呆了。
一人吞了口唾沫:“它会不会……死了?”
小郎君们的表情都有些茫然。
死了?
他们觉得好玩,它却因此而死,生命这么脆弱的么?
另一小郎君突然道:“它在看我们。”
几个小郎君一惊,然后眯起眼,果然看到小鸟死不瞑目地睁着眼睛,似乎是在用眼神控诉他们。
它有思想。
像人一样有思想。
意识到这点,小郎君们都觉得毛骨悚然。
有个小郎君“啊”地叫了一声,跑了,其他人也跟着跑。
于是,案发现场只剩下王珩和弘道法师。
其实这鸟没死,但离死也不远了,所以弘道法师没顾得上呵斥他们,任他们跑远了。
盯着小鸟,弘道法师陷入纠结。
他该捧着小鸟去找医工,还是让小鸟躺在原地,他找医工过来?
真叫人为难。
他既怕自己动作太粗鲁让小鸟一命呜呼,又怕走了以后,有仆役路过,直接把小鸟当尸体清理了。
他抓了抓脑袋,无法抉择,这时候他听见翻书的声音,想起来,王珩还在。
弘道法师冲依旧低头看书的王珩喊:“你过来看着它,别让它死了。”
从头到尾仿佛一座玉雕的王珩终于有了动作,他抬起头,看了看弘道法师,又看了看雪地上了小鸟,问:“叔父要救它?”
弘道法师心道,这不是废话么?
“那是当然。”
王珩只是看着那鸟,没动。
弘道法师:“怎么,你想见死不救?”
本来只是顺口一说,但观察王珩的表情,觉得他可能真是这么想的。
他脸上没有一丝害怕与怜悯。
一个才六七岁的小童怎么会如此冷漠,弘道法师无法理解。
就在这时,王珩又说了一句话。
——一句让弘道法师震惊至今的话。
王珩说:“万物生死自有因缘,何必横加干预?”
自有因缘……
横加干预……
那一刹那,弘道法师整个人犹如醍醐灌顶,继而进入了一种空灵的境界。
时间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
回到了他遁入佛门的那一刻。
回到了最初的一个问题。
——他,为何会出家?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
身在琅琊王氏,经历了“王与马共天下”的辉煌,也经历了王敦叛乱后的盛极而衰,他渐渐感悟到,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世间万物都是如此,就比如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事物总在不断变化,但都遵循一个规律,便是出生,发展,巅峰,衰落,灭亡再到出生。
也就是说,万物都会进入轮回,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既然万物终会走向终结,进入下一个起点,他又何必汲汲营营,徒劳地抓住必然会逝去的东西,天大地大,为何要将自己困于一角?
他顿悟了,就出家了。
现在,弘道法师终于明白了王珩的一举一动。
第一面,王珩不拭落雪,是因为他忘却自我,融身自然。
第二面,王珩冷眼旁观,是因为他窥破万物规律,才会淡看生死。
这些都是有慧根的表现。
弘道法师觉得,是他着相了,是他思想境界不够。
弘道法师道:“你过来看着它。”
——虽然觉得王珩说得很对,但真要他视而不见,他还做不到。
王珩依然没有动,他说:“听闻有种疫病是从鸟禽传至人身上。”
“……”弘道法师静止了好一会,然后一拍脑袋,对啊,他怎么没想到。
这鸟来历不明又身患重伤,指不定身上有什么奇怪的病症,贸然救助,极有可能害得人感染疫病。
他知道疫病蔓延速度极快,一旦有人感染上,后果极严重,若是真因他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让全府,甚至全建康城的人陷入疫病的恐慌和灾难当中,就太造孽了。
思及此,弘道法师长叹一声,幸而、幸而王珩提醒了他。
到了此时,弘道法师终于明白族长为何会对王珩青眼有加,他所言玄之又玄,却还能言之有物,想必若是参加清谈会,必然表现不俗,假以时日,必能名扬天下,等声望高了再步入仕途,官职品级不会低,可以想见前途不可限量。
最终,弘道法师还是叫了医工,等医工给小鸟处理过伤口,就唤仆役把候鸟送至后山,吩咐他们定期送去食水,严令不得与之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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