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气馁,你们年轻,有的是时间磨,处久了她自然会喜欢你。”
王珩叹道:“我亦如此作想,本来有机会,现下看是不可能了。阿夏阿冬出现以后,她就跟我生分了。”
王刺史尴尬地抓了抓头:“这事是叔父做的不对,叔父给你赔礼道歉,想要什么大胆提……”说到一半,疑惑问,“你没解释么?”
王珩又叹了一口气:“自然解释了,只是这种事,叔父觉得解释了,她便会信么?”
王刺史一想也是,女人总在这上面疑神疑鬼,再见王珩满脸伤情……
王珩何时有这样的神色?
以前是个多么清朗明净,飘然物外的人啊,如今被折磨成这样。
都是他害的!
王刺史当即一拍大腿,一面觉得自己着实厉害,竟然能做到让王珩如此伤情,一面觉得自己应该担起长辈的责任:“我下午去找她说清楚!”
王珩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谢过叔父。”
王刺史嘿嘿一笑:“你等着,我一定把事办得漂漂亮亮。”
王珩点了点头,望着王刺史,十足信任的样子。
王刺史立刻慈父附体:“你肯定是跟女人打交道少了,才拿不下公主,叔父一出马,保准十个公主都给你拿下!”
王珩挑了挑眉,似乎不信。
王刺史瞪眼:“怎么,不信我?”
王珩:“那就有劳叔父了。”
王刺史得意坏了,王珩终于也有有求于他的时候。
下午,王刺史邀司马妍去戏馆赏戏。
因为阿夏和阿冬那事,司马妍总觉得王刺史不安好心,但王刺史是长辈,不好拒绝,只能应邀。
走进雅间,一中年男子对她爽朗一笑:“久仰公主大名,如今终于得缘一见。”
司马妍向他行了一礼。“侄媳拜见叔父,早闻叔父在南城,却未曾拜访,还望叔父恕罪。”
王刺史仔细打量司马妍。只见她身着黄襦赤裙,裙绣海棠,长至足,腰系碧色长带,头挽飞天髻,俏丽无双,是个美貌小娘子,就是眼光不好。
“公主能赏脸应邀便是荣幸,怎会怪罪?”王刺史说着,倒了杯茶,推给司马妍。
司马妍坐下,接过喝了一口。
这时,锣鼓声响,戏开始了。
司马妍视线落到舞筵,专心看戏。
王刺史的心思不在戏上,等鼓乐声消,歉然道:“阿夏阿冬那事,对不住公主了,她们是我府上的美姬。前阵子从族长那听闻公主要来,起了戏弄的心思,便把她们送去阿珩那,我知阿夏阿冬对公主多有得罪,等会便送她们到府上,任由公主处置,还望公主莫要怨怪。”
司马妍:“我早已知晓,并不怪她们和叔父,人留在叔父那罢,不用送来。。”
王刺史:“我怕你因此与阿珩生了嫌隙,才专程来与你说,她们当真是我府上的姬妾,从未见过阿珩,公主询问她们来历时,她们说的话皆为胡编乱造,公主不要误会。”
司马妍:“既然知道是误会,怎么会生嫌隙?叔父无需担忧。”
王刺史满脸怀疑:“是么?”
司马妍心中奇怪,王刺史怎么揪着这事不放?
“自然。”
“没有生嫌隙就好,我就怕你因为这事跟阿珩生嫌隙,那我就罪过了。”王刺史好奇问,“说来公主跟阿珩是如何认识的?”
司马妍:“幼时我总去东宫找阿兄,他任太子舍人,在阿兄身边当差,接触多便熟悉了。”
王刺史:“公主那时候就喜欢阿珩?”
司马妍:“那时才几岁,哪有喜不喜欢的,只是觉得他懂得多会得多,很厉害,所以比较崇拜而已。”
王刺史:“现在呢?”
司马妍顿了顿:“叔父觉得什么叫喜欢?”
王刺史:“自然是平日总想着他,为他喜,为他忧。”
司马妍:“照叔父那么说,我是喜欢他的。”她还是很关心王珩的。
司马妍承认得那么爽快,王刺史总觉得不对劲,思索了一会,明白了,笑眯眯道:“公主既然喜欢他,就该多多为他着想,收几个美姬入府,不然阿珩出去交游会被人嘲笑妻管严的,公主想必不希望阿珩被人嘲笑,也不愿担个善妒的名声罢。”喜欢一个人,必然会生出独占欲,她会么?
司马妍:“……”刚刚还说怕她因为阿夏阿冬,跟王珩生嫌隙,给她道歉,现在就急着给王珩塞人,前后这么矛盾,王刺史到底想干什么?话还说得那么难听。
司马妍冷淡道:“我跟夫君提过,他若想收,我没意见,就不劳烦叔父操心了。”
王刺史倒吸一口凉气,她提这个,就是往阿珩心上捅刀子啊,怪不得阿珩那么伤心。
王刺史:“公主当真不介意?”
司马妍:“如叔父所说,我自然要多多为夫君着想,怎么能介意?”
王刺史嘟囔:“公主也就嘴上说说罢,阿珩要是真收了,公主肯定受不了。”
“……”司马妍被他整糊涂了,不想跟他废话,直接问,“叔父约我来此,究竟想做什么?”
王刺史:“没想做什么,就想跟你聊聊天。”
司马妍:“既然没要紧事,侄媳就告辞了。”
王刺史急了:“哎,别走了,我还有事跟你说呢。”
司马妍:“叔父想说什么?”
王刺史:“公主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若我给阿珩送美姬,公主会不会伤心,愤怒,嫉妒?”
司马妍沉默片刻,似乎在思索,然后问:“为什么会伤心,愤怒,嫉妒?”
王刺史看她懵懵懂懂的样子,基本确定,她真不喜欢王珩。
本来还不信,但看她这不开窍的样子,容不得他不信。
王刺史长长叹了口气:“公主这么说,若叫阿珩听见,定然伤心死了。”
他肯定不能顺着话题接下去的,要是跟她说不伤心,愤怒,嫉妒,是因为不喜欢阿珩,让她醒悟过来,就不好了。
司马妍皱眉:“叔父什么意思?”
王刺史迷惑:“公主不知道我什么意思?”
司马妍:“叔父不说我怎么知道?”
王刺史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都要为王珩落泪了:“自然是因为喜欢你。”她不会连王珩喜欢她都不知道罢?
司马妍眉头皱得更深,表情变幻不定,最终确定道:“他并不喜欢我。”
王刺史奇了:“公主何以那么确定?”
司马妍:“他娶我之前,跟我说过,他厌倦旁人仰慕的眼神,娶我是因为,我能以平常心看他,即是说,他希望我能一直保持平常心对他,不希望我喜欢他,因为他不会喜欢我。”
王刺史瞠目结舌:“……”
不怪公主不喜欢他,听到这番话,谁能不死心,问题是他明明喜欢公主,为何还要说这番话?
当然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王刺史道:“我不知阿珩为何要与你说这番话,但据我所知,阿珩为了娶你,付出良多,出京任知府,在我这任参军,领兵作战,皆是他的谋划,目的是为自己增加砝码,好与族长谈判,最终能迎娶你。
若不是为你,他在建康城高升,也能取得一番成就,不必如此辛苦。”
第71章
这些是王刺史的猜测,选择在建康城做官,轻松也意味着无法摆脱族长的桎梏,只有在地方有自己的势力,积攒声望,才能让族长退让。
士族都瞧不起武将,若不是为家族,没人愿意远离繁华的建康城,在偏僻的地方日日面对那些只会打打杀杀的野蛮人,王刺史与王珩相处近两年,觉得王珩不是族长那样一门心思为家族,在意权力声望的人,也就没必要来这受累,却听是说他主动求族长来他这,心里一直奇怪。
以前没多想,听到王珩说从小对公主情根深种,就明白了。
“这几年,我常常说要给他定下一门婚事,他都拒绝了,几次以后,他才跟我说有属意之人,不用为他操心,我追问数次,都没告诉我,现下想来,那个人就是公主罢。”
王刺史根据真实情况,半猜半编了一套话,力求凸显王珩情深似海,坚定不移。
果然他看到司马妍一副惊呆了的样子。
王刺史摇了摇头,他本以为只是公主单方面不喜欢王珩,不想公主压根就不知道王珩喜欢她,甚至还认为王珩不希望她喜欢他。
要是没有他,王珩的情路该有多坎坷,好在他这个叔父经验丰富,帮他铺平道路。
必须要纠正公主的错误观念,让她知道王珩的真实心意。
任何一个女人,知道有人这么爱着自己,不可能不被感动,尤其是被旁人指出来的时候。
——不管什么话,旁人说来总显得可信几分。
“阿珩如此心系公主,公主还跟他提纳妾,他能不伤心么?”王刺史道,“他这些天总是找我喝酒,想来是在公主着碰了壁,他那哀愁的模样看着真是可怜得很啊。”
司马妍脸色陡然一白,为了十一,她确实伤了他的心。
王刺史看到她的神色,欣慰了点,好歹还是会心疼阿珩的。
第二出戏开始,两个人没再说话,两刻钟后,鼓乐声熄,戏结束。
观众开始交头接耳。隔壁少女们的议论声有点大,司马妍这边听得清楚。
“我听说不久前吴嫣跟人去河边游玩,讨论王郎和宁昭长公主,正巧遇上了王郎。”
“天啊,你说的王郎是王珩?”
“正是。”
少女们激动了。“吴嫣最喜欢鄙夷公主,说公主狡诈阴险,下套让王郎娶她,配不上王郎,然后听别人恭维她,说公主连一根指头都及不上她,娶公主不如娶她。王郎听见这些话没?”
“自然听见了。”
少女们惊呼一声。“你快说,然后呢?”
“然后王郎叫仆役制止了她们,还跟她们说,阿妍她很好,是他心中最好的人。至少不会在背后道人是非,亦不会给人编排莫须有的罪名,阿妍最是体贴人,他心悦她已久,能娶她是他之幸。”
一群少女呆愣片刻,然后爆发出尖叫,但马上意识到戏馆是公共场合,压低声音,激烈讨论。
“他真那么说?”
“当然,我骗你做什么?”
“啊啊啊!要是我未来的夫君能这么为我说话,死了也甘愿。”
“原来传言都是假的,王郎竟然那么喜欢公主,公主真幸福。”
“哈哈哈,那吴嫣岂不是羞愧死,怪不得好长时间没见到她。”
王刺史观察司马妍。司马妍呆呆的,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隔壁的人是他安排的,话也是他安排说的。
王珩离开后,王刺史就着人打听王珩和公主的八卦,众多八卦中,听到这件事,灵机一动,安排了这一出。
任何一个女人,知道自己的夫君当众这般为自己出头和告白,怕是要感动死了罢,何愁一颗芳心不会沦陷?
“看来郎主当真爱惨了公主啊。”待隔壁话题结束,王刺史感慨道。
看完戏,司马妍晕乎乎回到府邸,跟王珩一起用晚膳的时候,都不敢看他。
用完饭,司马妍立刻站起来,想去外院逛几圈,远离王珩。
她其实很早就觉得王珩很矛盾,明明不是因为喜欢她而娶她,却对她好过了头。
比如王珩曾经为了给她绾发,练了几个月不说,还要天天给她绾发,她说不折腾他了,他还说心之所愿,甘之如饴,搞得她心跳都漏跳两下。
之后每日早晨,他都会给她绾发,一直持续到他到江州。
他日常就是看书和自弈,她有时候太无聊,跟他弈棋,她水平极差,他却从不嫌弃,她下多久,他陪多久,没有一点不耐烦。
还有许许多多的细节,司马妍想,如果王刺史没有将阿夏阿冬送来,打醒了她,她可能会沉溺于王珩对她的好,最后无可自拔。想到这里,司马妍心生警惕,最近好像又开始把控不了自己……这不好。
不管王珩喜不喜欢她,她都不能喜欢他。
司马妍有些不敢面对王珩,想离开,听到王珩说:“阿妍,我有事跟你谈谈。”
“啊?”司马妍懵了,“什、什么事?”
王珩给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司马妍,一杯推给自己,一副长谈的架势:“坐。”
司马妍僵直着腿,不想坐。
王珩放下茶壶,抬眼看她。
司马妍想了想,也觉得把话说清楚比较好,坐下。
“阿妍,抱歉,我与你说了许多谎话。”
开头第一句,让司马妍一愣。
王珩声线低缓,淡淡道:“求婚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谎了。想要娶你,只是因为我心悦你。
我却说我自小备受瞩目,肩负期望,不得自由,所以想娶一个能以平常心待我的人,这样说是因为,那时你阿兄薨逝不久,我怕你像你父皇薨逝那会一样,封闭自己,疏远我,抗拒我,为了让你理智做出决定,我编了这个娶你的理由。
这是个很好的理由,这个理由下,唯一合适的人选只有你。你果然被说服了,觉得我们的婚事是平等的交易,没有任何压力地答应了。
同时这个理由让我处于弱势。后来我拿它说事,希望你对我好一点,你确实如我所想,被影响了,总是关心体贴我,不自觉亲近我,亦降低了防备,不抗拒我对你的好,渐渐依赖我。
阿妍,对不起,我利用了你的心软,处于孤立无援境地所生出的惶恐不安,以及对我的信任。
我最初的想法是,让你依赖我,而后爱上我,不想叔父送来阿夏阿冬,让你心生警惕,开始防备疏远我。
这段时间,我亦骗过你,管事在你门口说的话都是我吩咐的,我在你面前装病,目的是为了让你主动接近我。
一旦你开始主动接近我,便再也拒绝不了我的示弱。因为往后你所有的思维和行动,都会以第一次选择作为参照,你依旧会时不时关心我,亲近我,而后……爱上我。
第三次欺骗你,是在你为了十一质问我的时候,我很早就知道十一,你及笄后出游,我主动跟你阿兄提出派人保护你,不仅是因为担心你,亦有私心——怕你路上喜欢上别人,也算是监视。
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人传信告知我你的情况,所以我知道这个名唤十一的倡人,说不知晓他是谁,是在骗你。
十一是自请去庾山的。很早我就命人告知他不要出现在你面前,不想他依然跑去戏馆,就为了看你一眼,我承认我生气了,所以让阿右把他驱离军营。他却两次请求我,把他送去庾山剿匪,我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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