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一伟不以为意的挠挠脑门，哼笑一声，“你是说祈青是他们第二个孩子？怎么可能？”
“我问那司机孩子丢了怎么不赶紧找啊，凭他的能耐找个孩子还不容易？再说了，原先压根就没听人讲究过张世成丢了一个孩子的事。那司机也跟了他们好多年了，知道点内幕，偷偷跟我说那孩子一生下来脸上有胎记，张世成心里发憷，又忌讳，怕他克了自己的官运，就把他送到了乡下的一个老同学家里养，对外瞒着，然后又偷偷生了一个。这不，后来那孩子丢了也没敢大张旗鼓的找，只有几个关系跟他亲近的人才知道。”
“胎记？啥模样？”
“那司机说是在左眼角有五块红色的胎记。我当时心里一咯噔，想着自己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种胎记的孩子。但这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了，昨晚我想了一整宿才想到，祈青小时候不是有那个胎记的嘛，我记得你却忘记他了，我这破记性！现在祈青变好看了，我压根就没往他那茬去想。这不，今早上刚做了个梦，梦到在隋家庄刚见到你们的场景了，这才又想起来，连忙给你打了个电话。”
隋一伟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觉得脑仁更疼了，喃喃道：“会不会是巧合？”
“那孩子年龄跟祈青也对的起来，再加上他也姓张，小时候也是在乡下走丢的，而且你不觉得祈青眉眼间跟徐国香有神似的地方吗……反正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隋一伟喘了一口粗气，端起水杯一口气喝完了所有的水。
“再给你倒一杯？”
“不用了。成了，谢谢您嘞……刚我语气不好，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我现在就去找徐国香去，要她真是祈青他妈……我们感激伺候您一辈子！”
“你这说的哪里的话。不过，你不先问问祈青的意思？万一他不愿意呢？张世成当年可那……”
“这哪还用得着问？要真能找个省长当老爹到时候不美死他！成了，我得赶紧跑一趟了，回头等事情确定了我再跟您说。”
隋一伟着急忙慌地跑回家，翻出了徐国香的联系方式，连忙给打了个电话，就说是还想提供捐款，想马上约她出来谈谈，徐国香一听马上就同意了。
俩人约了个咖啡厅里，徐国香到得早，没化妆，穿着也简单，再加上发根处的一层短短的白发，显得一脸老态，全没了昨天风韵犹存的气质。
一见面隋一伟抹了把头上的汗，也顾不上客套，张嘴就问她是不是丢了个孩子。徐国香错愕了一会儿，才僵硬着身子点点头。
隋一伟连忙摘下脖子上挂的东西递了过去，“您见过这个东西吗？”
徐国香接过来刚看了一眼，就捂住了大张的嘴说不出话来，紧紧地攥住了隋一伟的手，一个劲儿地点头。
隋一伟心里一块大石头“噗通”落了地，心想老话说的真是不错，福祸相依啊。世界上的事儿真奇妙，咋就这么巧呢？
“这是他打小带着的，你……你……是你吗？”徐国香使劲握住隋一伟的手，“祈青，是你吗？是你吗？！”
“不是我，您先别激动，但我知道他在哪。”隋一伟拽了半天没拽出自己被攥得通红的手，“能找到你们就好。”
徐国香站起来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又坐下，一下子哽咽了，“在哪？快……快……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我要见他……祈青，我的孩子啊……走啊，走啊，你快走啊，你别坐着，你站起来啊，你领我去……”
隋一伟也很激动，连忙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您先别激动，我还没跟他说。我……我带了他一根牙刷来，要不咱先做个鉴定？虽然不太可能搞错了，但还是确定一点的好。”
徐国香使劲摇着头，“他脸上是不是有胎记？错不……错……不了，错不了，我就知道，我会找到他的，我对不住他，我对不住他……”
隋一伟连忙点点头，“他左脸颊上原先是有五块胎记，后来给他做了治疗，就没了……哦，对了，这是他现在的照片，您先看看。”
徐国香颤抖着手接过隋一伟的手机，照片里的人右胳膊紧紧勾着隋一伟的脖子，脸贴着脸笑得都露出了虎牙。徐国香颤抖得更厉害了，眼泪一个劲儿地往手机屏幕上掉，想用手擦，又怕蹭坏屏幕里人，只能看眼泪和鼻涕一滴滴砸在那人脸上。
“是他！是他！错不了！是他小时候的模样，跟他小时候一个模样。”徐国香拿纸巾使劲擦了一下脸，往耳边抿了抿粘在脸颊上的头发丝，稍稍冷静了一会儿，“对！就是他！他的右耳朵边上有颗小痣。他笑起来……对，就是这个样子……他小时候不太爱笑……他在哪呢？他现在还好吗？”
隋一伟总算抽出了自己的手，帮徐国香拿下她脸上黏的一点纸巾屑，“您放心吧，他很好……挺好的，我现在就跟他说，让他见见你们。”
“我……”徐国香一边揩着鼻涕从包里翻出手机，一边无措地笑着，“我现在就跟世成说，世成心脏不好，我真怕他吓到……我慢慢跟他说，天啊，太突然了，突然就找到了……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我还一晚上没睡，一直在想他，想他在哪，活得好不好……现在，我太高兴了，不好意思，失态了……你不知道我现在什么感觉……太谢谢你了，真是太谢谢你了……
“喂，世成，我跟你说件天大的好事……你千万别吓着……对对对！祈青找到了，找到了啊……你快来快来，先来见见他，就在W市，离我们这么近！他很好很好，别担心……你怎么不早点调来这里，我怎么没早点来呢……还没告诉他……别急，你慢着点慢着点，先吃两片药，第二个抽屉里还有，我怕你心脏受不住……让小周开车，让他开慢点，别急别急，嗯嗯……带过来，都带过来……嗯嗯……”
隋一伟坐如针毡地看着徐国香絮絮叨叨地流着泪打电话，一时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滋味，跟闻了窖藏多年的老白干似的，一鼻子就品出了别人十几年的辛酸苦辣。
隋一伟双手冒汗交叉搭在桌子上，仔细瞅着徐国香，这才发现王来宾说得对，她跟隋祈青眉眼间很有神似的地方，尤其是徐国香湿乎乎的眼，跟隋祈青流泪时一个模样，说起来那小子也挺爱哭的，搞不好就是遗传了他妈。
徐国香挂断电话，用手背抹着鼻涕一脸迫不及待地看着隋一伟，隋一伟这才想起来给隋祈青打电话。徐国香前倾着身子，胸脯紧贴在桌沿上，望眼欲穿地盯着隋一伟的手机。
“祈青，你现在忙吗？我没事……嗯，你今晚上早点回家吧，有件好事要跟你说……你先做好心理准备。”隋一伟大拇指使劲掐着太阳穴，沉笑两声，“大好事。对了，晚上回来你别买菜了，咱一家人出去吃。”
隋祈青对着电话亲了两口才挂断，傻笑了一会儿，一个劲儿地在脑袋里幻想他哥说的好事是什么。一会儿觉得是烛光晚餐，一会儿又觉得肯定没这么简单，说不定隋一伟要搞什么大花样，难不成是顺便向自己求婚？
一想到这种情况隋祈青蹭地站了起来，不淡定了，既在心里默默期待，但又怕被隋一伟抢了先，觉得这种事还是他主动点比较好……隋祈青好不容易随便应付完手里的活计，拿了车钥匙就往回赶。
第61章
隋一伟在电视上见过张世成，但一见到他还是有点不敢认。张世成比电视上瘦多了，穿着一身休闲服，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干练，反而就像是一个大街上常见的干瘪的瘦老头，一头明显染过的黑发更衬得他脸色发白，拎着一个黑色旅行包。
而且张世成比隋一伟还拘谨，坐在椅子上随意客套了两句便沉默了，不住地悄悄往裤子上蹭手心的汗，捏捏脚边的旅行包，活像是犯了错等待挨训的劳改犯。
倒是徐国香一进家门便四处打量，看到一张隋祈青的照片都要拿起来爱不释手地摩挲半天，问东问西的，不一会儿就把隋祈青这些年的生活摸了个透底。张世成就微微侧着耳朵听。隋一伟胆小，没敢说他俩的事，只把除此之外的事都说了。
隋祈青开门时他们三个刚说完，正沉默着，一听到门响每个人心里都是一动。隋一伟连忙站起身，紧走两步走到门口。隋祈青正好开门进来，一看到他便扔掉文件搂住了他，凑他耳边叼住耳垂嬉笑道：“好哥哥，什么大好事？搞得我一下午都心痒……”
隋一伟惊恐地一把推开了他，小心翼翼地往客厅里看了一眼，张世成和徐国香刚刚走过来，站在不远处愣愣地看着隋祈青。
隋祈青顺着隋一伟的眼光一瞧，也愣住了。
“祈青，快来！你猜他俩是谁？！你都想不到，世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他们是……”隋一伟往前推着隋祈青。
隋祈青沉着脸色拽住了隋一伟，冷道：“你怎么把外人领进来了？他们来干什么？”
“他们不是外人，他们是……”
“我不管他们是谁！”隋祈青猛地低吼一声，一指门口，冲俩人道：“这里不欢迎你们。走吧。”
“祈青，你可能不记得我们了，我们是你……”徐国香紧张地捏着手指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对，我不记得了，也没有记起来的必要。请你们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徐国香后退了一步，紧紧地靠着张世成，捂着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隋祈青。张世成皱着眉头使劲盯着隋祈青，上下打量他。
“祈青，怎么回事？你什么意思？你……你记得他们？”隋一伟急忙拽住了隋祈青的手腕，“你怎么会知道他们？小时候不是他们养的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为什么不早说？”
隋祈青微侧着脸不说话。
张世成微微挺直了背，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紧锁着隋祈青，“我见过你，半年前，在S省的一个酒席上。我私底下问过你叫什么，你跟我说了一个名字，但不是祈青。我问过你脸上曾有没有胎记，你也说没有。那个人是你吧？你……你那时候为什么撒谎？你早就知道了？你不想我认出你？”
隋一伟一听更震惊了，隋祈青安抚地捏了捏他的肩膀，这才直视着张世成道：“那今天就干脆把话说开吧。对，我承认，我早知道我跟你们有血缘关系。你们生了我，我谢谢你们。但你们没有养过我一天，名义上也不是我的父母，所以在法律上我完全不用对你们尽赡养义务。今天趁机向你们说声谢谢，从今往后我们就没什么关系了，也别再来找我了。”
徐国香听完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喃喃道：“你知道……你竟然早知道……早知道……早就知道……我们找了你十几年啊，你从来没想过找我们……”
张世成慢慢蹲下身子拽她，但半天也没把她拽起来，只好又直起身子，盯着脚下发呆。
隋一伟想过去，隋祈青死死拉住了他的胳膊，小声道：“别管他们，他们哭够了就走了。”
隋一伟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胳膊使劲一挥挣脱开来。隋一伟从地上半抱起徐国香，他才惊恐地发现这个女人竟然这么轻，顶多有半麻袋小麦重。
隋一伟把她扶到沙发上，又冲站着的俩人说：“都过来坐下谈谈吧，把话说开就好了。”
张世成低了低头，走到徐国香身边坐好，沉默着拍了拍她的背。隋祈青在门口站着不动。
隋一伟叹了口气，走过来使劲推了他一把，低声说：“你给我过来！好好解释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妈的！这么大的事连我都瞒着？！”
隋祈青一侧身子，有些底气不足，“你先让他们走，他们走了我再跟你好好解释，要打要骂随你高兴。”
“还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吗？！给我老实过去坐好！跟他们好好说话，咱俩的账以后再算！要是说话再这么难听，看我能轻饶得了你！”
隋祈青张了张嘴又闭上，极不情愿地坐到了离张世成最远的角落里。徐国香缓过来了点，远远瞅着他掉眼泪。
隋一伟也坐下，又刷了个茶杯泡好茶，递给隋祈青，冲他道：“说，怎么回事？你怎么认出他们的？”
隋祈青一口喝掉了滚烫的茶，把脑袋斜靠在沙发背上，随手按开手机，抚摸着照片里的隋一伟说：“小时候他们一年去乡下看我一回，对我也挺好，再加上村里人的一些风言风语，我也就知道他们才是我亲生父母了。我一直记得他们的名字，几年前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他，看着眼熟，名字也对得上，但没管……半年前，无意中再碰到他，见他打听我，我就猜着可能是他了。怕他认出我来，我就撒了谎，没想到世界这么小，又被你碰上了。”
听着隋祈青这么轻描淡写，隋一伟倒茶的手一抖，重重地放下了茶壶，“一直记得？！当初捡到你时你不是说都忘了吗？！”
隋祈青扭头冲他一挑眉，“嘿嘿，哥，那时候你可好骗了，我说什么你都信……你别生气，我不那样说你能收养我吗？”
“你……”隋一伟气得牙根痒痒，他真的有点看不清这个人了，这人似乎远比他想的心思要深，心也更狠。
隋祈青似乎看穿了隋一伟的心思，坐直了身子，嗤笑着指着张世成和徐国香说：“哥，这俩人的心可比我狠呐，当初还想着要挖我的心给他们的宝贝儿子呢。你说，我还不该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张世成挺直了身子一把攥住了胸口，脑门上冒着冷汗，痛苦地叫了一声：“报应啊。”
徐国香惊叫了一声，“世成……药呢……张嘴张嘴……水！”
隋一伟还在为隋祈青的话震惊，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倒了杯白开水帮张世成喝了药。隋祈青只是远远地冷眼瞧着，屁股都没抬起来，就像是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等张世成缓过来，隋一伟也觉得透心凉了，上午的那股子兴奋和热乎劲一点都没了，他说不清是为这对父母还是为隋祈青；更不知道这样冒冒失失领他们来是对还是错……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徐国香一边抹着肿得跟核桃似的眼一边连连摇头，“手心手背都是肉哇……我们哪里舍得啊……他是你弟弟，比你小两岁……心脏天生不好，要移植才能活，我和世成都跟他匹配了，可是对不上哇……我宁愿死的是我……是，我们是想过你……想过……可还是不忍心啊……你知道这十几年里我们仅仅是为这个‘想过’有多后悔吗……他病得最重的时候也就是你不见的时候，实在是顾不上找你……我们也后悔，可既救不了他也找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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