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辉看了眼发呆的姚小慧,催促了一句说,“姚女士，麻烦请签字。”

站在陈家辉身旁的是吴来,在律师届里算是一位翘楚,专攻离婚案子。

他看姚小慧发呆的模样,以为她不肯签字,只好一再和她重申道,“姚女士,刚才已经同您说的很清楚了，杜先生已经将津港海湾的一栋五百平别墅留给了您，按照现在的房价来算大约是两千万，外加一千万存款……”

他说着，顺手把银行卡推到了姚小慧面前,笑了笑,“这些钱，怎么着也够您下半辈子花了,所以这字……还是麻烦您快点签吧。”

姚小慧发了好一会儿呆,一直没讲话。

陈家辉和吴来为了让她顺顺利利的签字,费劲了口舌。

她瞥了眼站在落地窗前的杜彦雨,他断了一只手臂,可周身的气势还是一如从前。

抿着嘴,从她进会议室到现在，他没和她说过一句话，也没看过她一眼。

一句,也没有。

一眼，也没有。

他对她，到现在，是半个字也不想再说了。

姚小慧想起从前在家里同他吵架，他也是这样，一言不发，看着窗外，任她吼，任她骂。

她那个时候到底是气盛，仗着过去杜彦雨欠下的那点资本，什么也不怕。

谁曾想，谁都会有坚持不住的一天。

杜彦雨和姚小慧的父亲过去签过一份协议，是不得和姚小慧离婚，否则要将杜氏集团的百分之五十股权转让至姚家伟名下。

所以这些年来，杜彦雨一直对姚小慧一再忍让。

然而现在，他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看开了，觉得人啊，这一辈子，能活着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所以把那些名啊利啊，早就看淡了。

姚小慧手心冒了汗。

还是盛夏，窗外烈阳如火，会议室的空调打到了16度，这温度，原本是正好的，冷气吹在姚小慧的后背，她竟觉得是如此的寒人。

她觉得冷，冷到了骨子里。

可再冷，也冷不过窗前杜彦雨的背影。

他真是连半个眼神都吝啬于给她。

却偏偏要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来，看了眼手里的离婚协议书，冷哼了一声，“我当是什么事呢，巴巴的叫我过来。”

陈家辉笑了笑，“流程嘛，都得走，劳烦您这一趟了。”

杜彦雨早已经签了字，笔迹流程利落，倒显示出主人落笔时的毫不犹豫。

来时，她没猜到是为这事，看到离婚协议书的时候，心里头窜出了好大一股火气，本想当着他的面撕了离婚协议书，叫他知道，她姚小慧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

可是转而看见了他的字，看见了他的背影，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泄了气。

这是头一回，在他跟前，认了怂。

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她笑自己，这些年来，到底为了什么。

来来回回，竟是什么好处也没得到，还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吴来还在劝，“至于从前的那份合约，您也别担心，杜先生已经将股份转入姚先生名下了，具体事情已经和姚先生谈妥了，您要是不放心，您就打个电话确认，这种事我们也不好同您开玩笑的。”

姚小慧怔了一下，冷笑了一声。

这是早就准备好了，今天这字她是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她看着杜彦雨，想起好多年前，第一次在慈善晚会见到他，年纪轻轻，面容俊郎，眉宇间藏着深愁。

老远的走过来，和她笑。

刚结婚那会儿，他对她多好啊，要什么不给，那时候她还不讨厌杜遇，待他跟半个儿子似的。

只可惜这人心，最是容易变。

其实她自己也忘了，刚结婚的时候，她还不是这样的，虽然脾气不太好，可也像个大家闺秀似的，为人做事像模像样。

这一辈子，跟他的缘分，终究是到这尽了。

她出了好一会儿神，才抬起了腰板，拿起笔，缓缓的，正要准备签字。

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看向杜彦雨，难得的好声好气，“你手，怎么样了？”

她端着那姿势一动不动好一会儿，等着杜彦雨回她话，可好一会儿，她头都抬酸了，杜彦雨也没说话。

陈家辉都有点紧张，老实说，今天这一趟，他本来还担心姚小慧会撒泼，都请了保安在外面等着了，只等着情况不对，赶紧叫进来。

然而今天的姚小慧跟吃错了药似的，愣是连半个火也没发。

会议室里太过安静，姚小慧的那句话跟风似的，一吹就没了。

他看了看杜彦雨，又看了看姚小慧，看杜彦雨没有说话的意思，笑着打场面，“杜先生的伤已经渐好了，您不用担心。”

姚小慧没讲话。

她沉默着，脸也渐渐发了苦。

尽管尽力掩饰，可还是看着难看。

杜彦雨是铁了心的不想再和她有任何关系，连句话也不打算说了。

她在心里嘲笑了一声，忍不住心酸，却也叫她忍住了。

她过去在他面前，是没留下半点好印象，如今要走了，怎么的，也得像个样子，也算配得上她的身份。

她拿笔，手一划，签了字。

这过程毫不犹豫。

吴来笑了笑，赶紧过去把东西拿过来，看了眼没什么问题，笑了笑，“这一趟麻烦了，东西您回头看看，要是有问题，再联系我。”

姚小慧看了眼杜彦雨，他对她已经是无话可说。

无名指的钻戒，是当初结婚时，杜彦雨送的。

现在瞥见，像是一种讽刺。

她被讽刺的还不够多吗。

可怎么也，也没办法，狠心把它摘下来。

利索的对他说上一句，“你当我姚小慧稀罕吗。”

说不出口。

她对他终究是没法放下。

拿的起放得下，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儿，而她，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吴来和陈家辉拥着杜彦雨离开了会议室。

她看着，看着他转身，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最后离开。

从头至尾，他也没看过她一眼。

原来一个人冷漠至极之时，不需要任何言语动作，就可以赐给另一个人挖骨剜心的痛。

门已经关上了。

人也走完了。

只留她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冷风呼呼的吹着。

她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她知道，她该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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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61章

阁楼里,芳妈正给杜遇挑衣服。

女佣正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芳妈一边看一边笑，“阿遇啊,你瞧瞧这件蓝的怎么样？”

杜遇睡了午觉,还有点昏昏沉沉的,意识不太清醒。

他揉了揉头,手撑着脑袋瞥了眼,“就那件吧。”

接着又瞥了眼床对面,“阿生呢？”

芳妈从女佣手里接过挂钩，一边弄衣服一边笑，“在楼下呢，等会儿时间一到，等着放炮呢。”

今天是除夕,家里的人都在,这是杜遇恢复后的第一个除夕，家里热闹的不行。

就连杜彦雨都乐呵呵的。

断了只手,他倒比从前活得更自在了。

现在不忙着公司的事,也比之前闲多了。

“怎么不早点叫我。”

杜遇听到江生早就下去了,有点着急。

芳妈笑说,“你这孩子,让你多睡会还不好,现在是放假，家里的事也不用你操心。”

有江生在，早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

正说着,外面“嘭”的一声，夜空中绽放出了绚丽的烟花。

杜遇边扣衣服边说，“怎么这么快就放了。”

芳妈笑了笑，“时候到了自然就放了，你也别着急，江先生早买了小份烟火，等着你一块放呢。”

杜遇笑，“单独给我买的？”

“那我还能骗你不成？”

杜遇有点小兴奋，“我都多久没玩过了。”

芳妈叠着衣服，“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好了，快下去吧。”

杜遇下了楼，正看见杜彦雨和一众人围在门口，今天是除夕，也没那么多规矩，佣人手里的活也都被杜彦雨要求放下，一起来这看烟花。

热热闹闹的，好几个女佣觉得吵耳，但又想看热闹，正捂着耳朵，嬉嬉笑笑的。

杜遇走了过去，福山瞥见了笑了笑，“少爷下来了。”

杜彦雨紧接着回过了头，“醒了？”

杜遇笑着揉揉头，“中午看书看累了，本来想眯一会儿的，没想到睡这么久。”

杜彦雨笑，“要懂得劳逸结合，从前那么多都

没学上，哪能一下就能追过来，慢慢来，不要急。”

“我知道的爸爸。”

杜遇说完看了眼前面，正看见江生嘴里吊着烟，手里拿着一枚花炮，他挑出了导火线，放在了地上。

一只手抄着口袋，吸了口烟，抖了几下烟灰，将火星抖出来，然后低下了头，点着了烟花。

只看见导火线那呲着火光，他不急不慢的走过来，看见杜遇扬唇，“被吵醒了？”

杜遇摇头，“没有，我早醒了。”

江生笑了笑，没说话。

“你怎么也不早点叫我啊？”

江生瞥了他一眼，“叫你做什么？”

“同你一道放烟花啊，今天是除夕，得团团圆圆。”

江生笑，“我们这不是正团团圆圆？再说，你会放吗？线那么短，别回头炸伤了你。”

他就是开玩笑，没想到杜遇急了，“谁说我不会，你当我还跟以前呢。”

江生挑了挑眉，没说话。

几个人围的本来就近，这一番话杜彦雨和福山都听见了。

两个人互看了一眼，杜彦雨笑着看江生，话却是对杜遇说的，“那等这放完了，下一个就你去吧。”

杜遇也冲江生扬眉，“听听，爸爸都让我去了。”

江生笑了一声，抬头看烟花了。

烟花放的快，几百块的烟花，就只为等这一瞬间。

声音冲耳，气氛却是喜气洋洋的。

家里多少年没这么热闹过了，从前姚小慧在的时候，家里的佣人都不敢多说话，她一走，江生和杜彦雨也不拘束她们，倒放开了。

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又笑又闹，气氛都活络了起来。

杜遇抬头看烟花，“听芳妈说，你还给我买了小份的烟花？”

江生“嗯”了一声，“一道买的。”

杜遇笑了一声，故意反问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芳妈说这些都是女孩子喜欢玩的，我一个男孩子玩这些，不合适。”

江生有点好笑，瞥了他一眼，也故意顺着他的话说，“说的也是，我都忘了，你长大了，那等会儿就不放了。”

“真不放了？”

江生忍着笑，“嗯。”

“我其实说着玩的。”

这大半年的相处，到底是把杜遇这腼腆的性子磨的好了点，不像之前，说上几句，就有点吞吞吐吐的，不太好意思。

杜遇想拉着江生的手，但奈何人多，只好凑到他眼前，小声说，“我同你开玩笑的。”

数十声下去，烟花放完了。

江生挑眉示意杜遇，说，“走吧少爷，你不是要放烟花吗？”

杜遇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了，何况是放烟花这样的小事。

他毫不犹豫的夺过江生的烟，点着了烟火，赶忙往里头跑，只留江生不急不慢的跟过来。

“嘭”的一声。

江生的身后，一道光瞬间射向天空，烟花四落。

“跑什么？”江生笑着走过来。

杜遇知道他是笑他，也不解释。

他手里还拿着江生的烟，烟头还冒着一缕淡淡的灰烟。

“这东西这么好抽？”

他抬眼看江生，“我看你老抽。”

“抽习惯了。”江生随口答，“给我吧。”

杜遇不理，就着烟吸了一口。

他没吸进肺里，从口腔里过了一圈后，又吐了出来。

表情有点嫌弃，“一点都不好闻。”

江生笑了笑，从他手里接过了烟，“这东西，又不是人人都能抽的惯的。”

他说着自己吸了一口，吐出了一个烟圈，看着杜遇说，“刚开始，都觉得不好闻。”

“书上说，烟抽多了会早死。”

杜遇瞅了瞅烟，“你都抽这么多了，是不是会比我先死啊？”

江生好笑，也不是笑别的，就是觉得他总说什么书上说，芳妈说的，有点好笑。

“书上说的是真的。”

杜遇瞳孔收缩了一下，“你真会比我先死？”

“也许吧。”江生瞥了他一眼。

“你把这烟给我吧？”

江生微微疑惑，把烟递过去，“干什么？”

杜遇将烟扔在了地上，脚踩在烟上灭了烟头。

“阿生，你把烟戒了吧？”

他抬眼有点小心翼翼说。

江生怔了一下，他当然知道杜遇的意思。

他怕他真的比他先死了。

江生笑了一声，揉揉他的脑袋，“好。”

吃完了饭，家里人都等着守岁。

整个杜家都亮堂堂的，连带着外面走道的路灯，玻璃花房，都亮着灯。

这是旧时的规矩，名为守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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