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上的故事》TXT全集下载_21(1 / 2)

两个人对着哭了半天,终于渐渐冷静下来之后胡冰才开始说自己的离别致辞:“你是我的初恋,也是我所有的青春,可是我现在明白了,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能在一起的……谢谢你陪了我这么多年。”

他的话很理性很冷静,像是做一道数学题终于求出了解,带着一股尘埃落定的味道。

张焱终于冷静道:“你确定要分?”

只有这次胡冰说了:“嗯。”

“好的,我知道了,再见”,谈判结束,说完便挂了电话。

没过几天,胡冰便发现张焱的QQ和手机号都变成了死号——张焱在尽力摆脱属于他的这份过去。对于他这份个性特点,胡冰不知道该不该心存安慰。

忘了就忘了吧,忘了过去才能开始新的人生。

张焱话说的狠,事儿做的绝,然而事情归事情,感情归感情,他箱子收拾的整整齐齐,却待在原来的房子里一直没走。因为胡冰的行李还在这里,既然行李还在人早晚会回来的。

可是渐渐地半年过去了,这个房间没踏进过外人。直到某天下班回来以后,他发现家里散乱的东西都被收走了,收走的还恰好都是胡冰的东西。张焱就明白了,那个人是真的再也不想见到自己,好容易回来一趟还特意错开时间。

张焱没了念想,拖着自己的杂七杂八卖到了旧货市场,只带着几件衣服打算离开这座城市。他坐在车站的台阶上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那天正好是十五,地面银练如洗。他赏月赏了半天,余光一扫,这才看见身边还一直站着一个人,她的刘海留长撩了上去,张焱差点没认出来。

“你要去哪儿?”江月看了看他的行李问。

张焱先说了一个“不知道”,随后才开始琢磨这个问题:“先去看看我妈,然后出国吧。”

“哦,打算去哪?”

“不知道。”

两个人双双沉默了很久都没说话,可能是各怀心事,竟然也不觉得气氛尴尬。

“你……分手了吗?”良久江月才道。

张焱终于再次看了她一眼,江月身上有种怯懦劲儿,所以总是显得有点缺心眼。虽然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并不傻也不缺。

“你一直都知道?”

“嗯——”

张焱不知道神神道道的想起来什么,突然看着月亮喃喃道:“我也早就知道的,只是一不小心忘了。”

一不小心忘了,这六年就过去了。

一个电话进来打断了沉默的氛围,张焱接着电话突然跳起来拖着行李箱狂奔而去。

江月看着他的背影,目送着他上了出租车。其实她刚刚差点用开玩笑的语气跟他说:“大不了我包养你吧!”只是嘴却不怎么听使唤。

再次见面她发现,她对他的眷恋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看见他也不再那么胆怯了。也许是因为距离和时间潜移默化,也许是因为□□。

江月看着天上的圆月,这几年她和□□大小矛盾不断,这回已经分了半年了,不知道还会不会聚合。像他们这种分手是认真分手,在一起反当做儿戏的情侣大概世间难有。只是折腾来折腾去这么多年,也不免产生一些惺惺相惜的感情。

张焱上了出租,一路去了人民医院,只赶上见金国维的最后一面。金国维骨头硬不爱麻烦别人,什么时候转院来燕城的除了陪床的家人谁都不知道。一时所有人得了信儿纷纷往医院赶。

张焱见了他一面才知道那个每次打电话都说自己“好好好”的人其实一点也不好,他瘦的早就脱了相,他差点没认出来。

围着病床的一圈人都在哭,因为天热怕尸体腐烂,走的第二天就进了火葬场……

所有人都在外面等着,眼睁睁看着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一抔黄土,尘归尘土归土。

双重打击打的张焱一点脾气都没有,他重新归于一种诡异的冷静。葬礼是在卫城举行的,杨培栋和王回峰不放心跟过来,一直在旁边劝他:“你就哭出来吧……”

张焱毫无反应。

葬礼出来以后,杨培栋和王回峰干脆合力把他拽回了杨培栋的家,两个人像是看动物园里的动物生怕他跑了似的倒着班看着他。王回峰不明所以,但是杨培栋好歹是个医生,在这方面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金国维去了以后,张焱也不再跟着刘国林学习了,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出国——这鬼地方他是再也待不下去了。只是签证下来需要一段时间,他这个状态也很难在离开之前去见自己的老妈。因此仍旧浑浑噩噩的过着“动物”一样的日子。

一日,杨培栋进来捏着下巴给他塞了一嘴的药片,饿了几天没吃饭的张焱毫无还手之力,只得勉力咽下去才问:“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补钙铁锌硒维生素的”,杨培栋没好气的说,“友情提示一下,你的胃本来就不好,你要是再多饿几天,基本上就死在这儿了。”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滚!明天休假带你去体检,先打几针——回峰熬了粥,多少喝点。”

“不想吃,害喜……”

杨培栋:“……”

看来还没什么大问题,都这熊样了还能开玩笑——不过谁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

“不想吃?你可以下来走两步,看看你还能不能站起来。”

张焱没动,杨培栋以为他已经爬不起来了,便弯下腰打算把他抱起来,“勾着我脖子,来,先带你出去吃点东西。”

杨培栋本想让他坐起来,但是张焱根本不配合,他抓姿势抓了半天,最后干脆来了个浪漫的公主抱。张焱明显愣了一下,带着点熟悉又眷恋的目光看着他。

“不要觊觎我的肉|体”,杨培栋开玩笑道。

客厅里的王回峰已经十分居家贤惠的摆了一桌子的汤汤水水,眼见卧室里出来的俩人,他神色明显僵了一下。

张焱被他安安稳稳放在沙发上,王回峰给他盛了一碗粥,俩人跟伺候大爷似的一左一右伺候着他,张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有没有个人来给朕试毒?”

杨培栋伸出一只手正要拍照他脑门上,突然想到此人现在是“身残志坚”,是块漂亮的玻璃镜子,一巴掌下去容易打碎了,干脆采用口舌攻击:“好好吃你的饭,吃饭说话也不怕咬到舌头!”

张焱吃了一口,空荡了几天的胃立刻开始叫嚣,他忍不住皱着眉头捂着肚子蜷缩下去,杨培栋伸出一只手给他捋着:“疼也得给我吃下去,这就是节食的代价——多吃几天就不疼了”。

张焱谨遵医嘱,开始硬着头皮吃饭。

王回峰则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俩人,这种温情细腻的场合可能不太适合他这种泥地里打滚的糙汉子。

如此三个月以后,张焱才从痛苦中缓释过来,他心里的郁结像是冰,终于慢慢的化成了水,随着眼泪流淌而出。虽然整个人比先前又瘦了不少,不过杨培栋总算是松了口气——能哭出来是好事,眼泪哭干了伤口也就好了。

张焱慢慢的有了情绪,虽然都是不好的情绪,但是好歹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了,不像是一块被掏空的木乃伊,人不人鬼不鬼的。

他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办好了签证打算走人。杨培栋给他叨叨了一堆的“个人卫生问题”,生怕他一个不慎被人骗了染上什么病——他可能有过危险的遭遇,所以对这方面很是重视。

张焱无语,临走之前才说:“我是去我老爸那儿住着,还能公然带男人回家干什么不成?”这顿叨逼叨才暂时中止。

不过直到他出了国以后,这顿叨叨又开始了,只不过转化成了文字式的……

匆匆

而身在兹南西区的胡冰从进院开始,便活在一种极度的紧张压抑之中。身上的伤好以后,就开始照顾复健的母亲,正好又赶上拆迁,不得不回到乡下爷爷奶奶家的老房子暂时住着。

胡父需要看着店赚钱,毕竟家里开销那么大,胡冰只得自己撑着体面每天迎来送往接待来看视的人,他没有时间去感怀伤己,也没有时间去思考人生,至于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更没有心情去探讨分析。

他不敢见张焱,怕好不容易说出的话会变成一张废纸,因为他无力去反抗自己的家庭更无法背弃年迈的父母。他在“唾沫星子”的重重加固之下,在面前难以逾越的困难之下,终于再次变成了一个乖顺的好孩子。

只是不爱笑了……车翔大老远跑到乡下来探望胡妈妈的时候,差点没敢认他。

车翔带着老婆孩子推开木板门的时候,胡妈妈正扶着墙练习走路,门前的横梁上挂着锻炼手臂的器材,乍一看像是上吊的白绫,车翔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冰子——”

胡冰正光着膀子在搭的棚子下烧火做饭,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塞了几根柴火走出来。

车翔向胡妈妈问好,又问候了几句身体的情况,胡妈妈说话不多,他也就没什么可以接话的。

胡冰走出来后把轮椅推过来让胡妈妈坐下,车翔一岁的儿子见到他立马吓得后退了一步,因为还不太会走路于是一个屁股蹲儿坐在了地上,顿时哇哇大哭。

胡冰不会哄孩子,也没有哄孩子的心情。不过在场的两个女人可能是因为受天生的母爱影响,立马把他抱起来开始逗着他哄他。

此情此景,车翔的脸都要僵了,他把胡冰拽出来单独说话,留着老婆孩子陪着胡妈妈。

出来以后,两个人坐在门前的石头上,车翔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挑出一只递给胡冰,胡冰看着烟犹豫了一会,接了。

他点完烟后惊奇的发现自己对这方面可能有天赋,不用学就会吸。

车翔解释说:“我可不是故意刺激你的,来乡下看她家老人正好赶上了。”

胡冰说:“我懂”,如果他连车翔都不信,那他真就再也没法相信任何东西了——爱情与亲情在他心里都已经死了。

胡冰夹烟的手有点生疏,但是不过一分钟后就熟练的像个老手。

车翔卡壳卡了半天不知道该问什么:你往后打算怎么办?会结婚吗?张焱去哪儿了?

这些都是废话,他连“张焱”这俩字都不敢提。

哎,叹世事多无奈,一切只能交给时间去处理了。可是人一辈子才几个年头,且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天空中的鸟儿“吱吱”的叫,身边时不时落下几只麻雀蹦跶着啄食。两兄弟看着前面野地里草长莺飞,胡冰突然变成了一块人形的木头——他的青春年华里也有这么一片草长莺飞的野地,丛丛小土坡像地面上的青春痘,他在那里爬过树、被狗追,躲在草丛里抱着亲吻心爱的人。在那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可以终于不用顾及别人的眼光,肆无忌惮的做一切想做的事。

胡冰陷进回忆里发了半天呆,直到被烟蒂烧到了手,他才条件反射的抽了一下胳膊。

车翔被他惊了一下,问:“怎么了?”

“没什么,被烧了一下”,中指上一个鲜明的红点,渐渐鼓起了包,胡冰放在嘴里舔了几下。

车翔终于找到了可以开几句玩笑缓和气氛的东西:“你这样下去,下一步怕是要烧房子了。”

胡冰愣了一会,然后站起身去了凉棚把午饭端出来放在桌子上盖好。车翔看着他的背影直皱眉头。

胡冰再出来的时候说:“中午在这吃吧,我去饭店叫几个菜。”

车翔抬头看着他:“咱俩还用这么客气?”

“那倒不是”,胡冰说,“天太热了,不想做,再说家里吃饭的人又多,我刚刚只做了一个蛋炒饭,你跟你老婆孩子总不能跟着我们只吃蛋炒饭吧。”

车翔了然,他倒是无所谓,不过围着一桌子的人只吃一大碗蛋炒饭确实有点寒酸,这只是尽一下东道主的礼仪而已。

“那你去吧”,车翔站起身抹了一把汗,“离着远吗?要不要我开车送你过去?”

“不用,我骑自行车五分钟就到”,胡冰转身进了门,没一会跨上一辆自行车走远了。

十五分钟后胡冰回来,又半小时饭店来了人把菜送过来。他们在院子里的凉棚下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加上爷爷奶奶共七个人围坐了一圈。

这个家庭似乎并没有因为病魔的降临而变得多么承受不住,这些见惯了世事的长辈被“道德礼仪”教化了的同时,也因为年纪大而更了解人生的苦难无常。他们不管看起来多么的死板、迂腐、大字不识,但仍自有一套年轻人学不会的生活哲学。

饭桌上因为有一个可爱的小娃娃而显得多了很多乐趣,孩子还在牙牙学语,只会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逗着老两个心花怒放。

只有胡冰的表情一直没怎么变过,车翔不无担忧的觑着他的神色——带孩子过来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的脑子一定是被尿布浸透了。

吃饭毕,车翔又在这儿呆了一会,顺便帮着他把刚收上来的粮食摊开晒了才离开。

再后来,胡妈妈身体恢复,胡冰翻出那个鹅黄色封皮的笔记本,他不舍得一把火烧了,也不舍得随便扔,毕竟那记载了他全部的青春。

后无意中从旧货市场看到了一个蓝色的漆皮盒子,铁皮很厚实,他便买了下来给日记本做冢,坐车回到卫城把它埋在了那片野地里。

在这里,他流下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滴泪。

十二年寒来暑往,暑去冬消,丛丛十米高的小土坡被夷为平地,全国大肆修建公路铁路,蓝色的漆皮盒子在土地里几经翻折,然后在一次火车事故中被一个背着旅行包的年轻人捡起……

郑飞看着日记本最后一页上龙飞凤舞的“焱”字,好半天没说出话,一抹眼睛差点哭了。这一动作可把东子吓了一跳,“我靠,大老爷们大庭广众下哭什么哭?——你看到什么了?言情小说?”

郑飞摇了摇头,把故事简要给二人说了一遍,“哎,实在太难了。”

强子听完继续打开手机:“这年头爱情失意的太多了,这才算哪跟哪啊——婆媳关系不是自古以来的难题吗?”

郑飞解释说:“这不是婆媳关系,这是□□裸血淋淋的人生。”

“好的,人生人生”,强子安抚道。

郑飞一拍桌子,道:“我决定了,这次的报告就要做这个故事的。”

强子和东子双双看着他:“你确定?”

郑飞刚要点头,只见东子说:“你可别像两年前那样,放着刘国林的封笔展览不去,跑到X城去挖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