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的航线是横跨了整个军营，在目前的位置，正好是平时集合的操场……他能看到自己的兵，正在一个一个的按照点名的顺序，拿着包袱加入新的大队。

这样很好，他这么想着，长出一口气，心里却依旧还有些不舍。

这不是他带的第一批兵，但却是相当优秀的一批。

他在每个人的身上，都看到了荣耀的未来。

而这些未来的新星们正逐个地加入真正属于他们的战场。

真好啊。

直升飞机的存在很难不应人注目，当大家好奇地抬起头望向天空时，孙翔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然后一股莫名的慌乱从心底蔓延上来，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昨天被其他人缠住之后，就没了找叶修的时间，一直到晚饭时都没碰上，他本来以为对方是在躲他，于是就等晚饭过后守在对方宿舍门口蹲了几个小时，却依旧不见那人回来。

因为第二天假期就结束了，孙翔只好带着一肚子的话回宿舍睡觉，等再次醒来一排的大家突然发现，平时指挥他们集合的人换了。

不再是叶修，而是换成一个叫做江波涛的年轻上校，他一脸和善地将所有人带去操场站好，等所有人到齐后才开始慢慢编排。

其实说编排，荣耀特种兵团受人数限制，一个连只有两个排，这次新兵连的两个排分别被插入一连和二连，所以他们压根不需要担心太多。

孙翔的考核成绩靠前，早早就被喊到名字在一排后面站定，还没站一会儿呢就听见头顶一阵直升飞机发出的噪音。因为飞得比较低，声音大的台上人都没法讲话，只好停下来等飞机过去了再继续。

这时候有人好奇心起，抬头去看，结果就瞄到了靠在窗边的叶修。

发现的瞬间，孙翔几乎是整个人蹦了起来，什么也不管地冲着直升机飞行的方向冲了过去……

紧接着，本来已经编排好的原新兵连一排的兵基本都冲了上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叶修的名字，甚至有激动地在奔跑的过程中爆了几句粗口。

好在大家毕竟都是训练完备的，除了原一排的几个疯了似地追飞机，其他人倒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讲台上的江波涛暗地里抹了把汗，心想叶神也真够绝的，竟然要走了都不告诉自己的兵一声……

他叹了口气，决定撒手不管了，至于处罚，等那群小子疯回来了再说吧。

而此时，所有人内心里也是炸开了锅。

叶修要走了！那个平日里不停虐待他们、嘲讽他们的叶修竟然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开了！甚至没有留下一个象样的告别！

他们不爽啊，他们憋屈啊，他们这会儿跟个傻逼似的追着飞机跑，吃了满嘴的沙子……

可是他们的排长、他们的教官，依旧离他们越来越远。

“这群傻小子……”

看着一溜串跟在飞机下头的人影，叶修笑了笑，嗓子却有些哑。

他的手指放在膝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却是平时唱军歌的节奏。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里力量是钢……

一个又一个沉稳而有力的音节，早早就刻在了脑子里，无论如何也挥散不去。

这是他的兵，他的心血，他的骄傲。

他的荣耀。

我还会回来的。

叶修在心里道。

带着冠军，凯旋归来。

“前辈，你为什么要走……”

邱非的嘶吼在出口的瞬间就被轰鸣声绞碎，体力耗尽的他们撑着颤抖的膝盖，仰起头去看那渐渐远去的直升机，大脑一片空白。

不声不响地离开，这是第二次了。

可是自己依旧如同首次那样的无力。

要是更强大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追上那人的步伐？

重重地吸了一口气，邱非闭了闭眼，直起身子立定站好，他目光直视着远方，五指并拢，缓缓抬起至太阳穴高度，敬礼！

像是一句无声的命令，所有人自觉站好方阵，立定，敬礼。

他们将最崇高的敬意，献给那位强大却也温柔的排长。

叶修其实很温柔，每个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明白那一点。

虽然平时训练挺狠的，但是每在辛苦过后，都会自掏腰包给他们多加几个肉菜；有时候累坏了晚上蹬被子，都会有人轻悄悄地给他们盖好，抚平被角……

带给他们如今成就的是叶修，带给他们一身愤怒以及温柔的也是叶修，叶修是他们来荣耀的第一个教官，是亲手将他们一群尖子生融合成一柄利刃的排长。

现在，就算新兵连一排已经不在，就算叶修本人已经离开，但大家依旧是一排的一份子，身上流着的，是一排的血！

他们是一家人，是兄弟，是战友……

是一个团体，一个有力量，如钢铁般坚硬的团体！

“预备——唱！”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咆哮嘶吼般的歌声响彻天空，混杂在直升飞机的噪音里，传入叶修的耳朵。

那一下下震动鼓膜的呐喊，连接着心跳的频率，血液的温度。

有人已经唱红了眼，有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有人满脸通红，双目充血——孙翔瞪着对方离开的方向，几乎要将那句窝在心底里一整晚的话通过这嘹亮的歌声一起传达过去。

可是始终，他没有这么做，早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变成了一排的一份子，这会儿正对着冷风歌唱。

肺部疼痛得几乎炸开，缺氧导致眼前一阵阵发黑，但是没有人停下，没有人放下高举的手，他们就这么看着，一直到眼睛酸涩，直升机化作一个黑点，渐渐消失在天际。

“傻小子们……”叶修喃喃地摇了摇头，眼底尽是欣慰。

“该长大啦。”

第41章

等所有人回到操场时，江波涛已经笑眯眯地候在那里了。他先是亲切地表示各位的歌声非常响亮，又说了几句让人看不出是讽刺还是真心夸奖的话，最后话锋一转，回到编队上。

半个小时后，新兵们被重新分配成了一连三排，为了更好照顾大家的情绪，江波涛还特意调了几个老兵到三排担任干部，作为副连长的江波涛暂时接任了排长的职位。荣耀人少是事实，但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尖锐中的尖锐，精兵中的精兵。

等到编排好的队伍散开活动，江波涛亲自领着一排新加入荣耀的尖子们参加训练，先是负重三十公斤跑了十五公里，又去靶场端枪打了三个小时的靶。一声声震痛耳膜的子弹呼啸着爆开，枪口与血液一起发烫，孙翔悄悄吸了一口带着硝烟的空气，脑海里依旧盘旋着直升机转动的巨响，以及叶修投在玻璃窗上的侧影。

他始终无法静下心来，这是一个相当糟糕的状态，孙翔很少会有这样的时候，哪怕他一直浮躁，但至少，在训练上他总是一心一意的。

一心一意地为了超越那个人。

可是那个人现在不在了，他在几小时前乘坐直升机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孙翔突然看不见自己努力的方向了。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超越，可是他梦寐以求的终点线不见了，消失得那样突然，以至于他在赛道上迷茫了。

从某个时候开始，他一直告诉自己要冷静面对那个人，冷静面对有关那个人的任何事……可是现在对方消失了，孙翔发现自己再也难以冷静下来，心中压抑了很久的火苗再度燃起，劈里啪啦的火星烧得他有些发慌。

心理状态不过关，就连发挥也跟着打了个折扣，孙翔这一轮射击的成绩一下来，看得江波涛也不得不皱起眉。这个名字可是被印在考核分数最高的那一栏，可是现在……

看着孙翔面无表情的脸，江波涛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孙翔的名字后面用红笔划了个叉。

那是孙翔在荣耀首次日常评分的不及格，就连一向成绩差的罗辑也堪堪擦过了及网格线。一整张名单上，只有他的名字后面，挂着一个血淋淋的红叉，红得刺眼。

孙翔的心里自然是有些不服气，他甚至想愤怒地冲动一回，去找那个笑容让他莫名不爽的新教官好好算上一仗……可是他最终还是没去，因为孙翔在心底知道，这次真的是自己出了问题，怨不得别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学会了反省，学会了寻找自身的错误。最初的莽撞和冲劲并未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洗去，它们只是沉淀了起来，留到需要用到的地方。

这是孙翔目前为止成长最为明显的地方，不能说现在的他已经完全褪去了幼稚变得成熟，他还是那个傲慢且自负的年轻人，他只是学会了如何思考，如何冷静下来面对事实。

尽管他做的还不是很好。

孙翔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清楚地明白这样下去的结果就是淘汰，可是知道又如何呢？他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只得任由心底的那把火越烧越旺。

叶修离开的头一天晚上，孙翔整夜没有合眼，他并不是单纯的因为叶修的不告而别而伤心难过。他本就不是矫情的家伙，再然后他也没有放弃对叶修的追逐，可是这会儿人家跑了，以他的权限目前还不知道那个混蛋去了哪里，他的追逐成了漫无目的地奔跑，这让他感到有些失落，也有些气恼。

简单来说，这个脑子里少了根弦的家伙没有为叶修的拒绝而难过，反而是对方的不告而别伤了他的自尊。

与此同时他还觉得相当憋屈和郁闷，憋屈是因为他始终没有对叶修说明自己心里的想法，郁闷是因为……他还没有真正地战胜对方一次。

总而言之的，孙翔很纠结，纠结到整夜没睡，第二天早上起来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众人面前。

其实叶修的离开对所有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影响，平日里习惯的嘲讽和笑脸不见了，换成了另一个，是谁都有些不习惯，但却也必须习惯。

他们必须承受这些。

孙翔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只是有些……做不到。

做不到这么快就对一切释怀，他是个死心眼的家伙，有钻进牛角尖的勇气，也有一辈子卡在里面的毅力。

叶修的离开对于他来讲是个坎。

而这个坎不是他跨不过去，而是看他愿不愿意。

江波涛是个聪明人，一连的连长周泽楷不擅长人际交往，作为副连长的他几乎成了其他人口中的翻译机。其实江波涛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通广大，他也需要时间去了解一个人……而周泽楷并不是复杂的家伙，只要相处久了你便会发现这位帅气而沉默的枪王其实很好懂。

孙翔也不是什么头脑复杂的家伙，他所有的情绪几乎是直白的写在了脸上，从以往的数据记录来看，这位新兵中的尖子生似乎对已经离去的叶修有一种非常强的执念……有时候，执念会化作一个人前进的动力，而也有时候，这份执念会成为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而且这小子行为方式根本就是一根筋，怎么想便怎么做，就算自己偶尔用挑他的刺、给他穿小鞋等等方式尝试着激发年轻人心底的血性时，对方却只是一言不发地受着，看起来有些心不在蔫……这让江波涛有些吃惊的同时也叹息，叶修这么做到底是在帮他还是毁了他？

转眼就是小半月过去，大家渐渐适应了目前的训练强度，江波涛看着手里的成绩单，孙翔的名字已经再次排在前几，这完全是他最近找各种法子给那小子加练练出来的……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孙翔人是在这里，而心思却跟着叶修一起不知道飞去哪儿了。

荣耀里没有按规定那样设定心理医生，所以面对这种问题江波涛也觉得棘手，他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孙翔一个希望，给他一个可以再次重新回到那条追逐跑道上的理由。

可是这哪有这么好办的？要知道，叶修可是去参加了埃尔拉大赛的候选赛，而这个候选赛的名额一个团只有两名，团长似乎已经决定今年的另一个名额留给自家连长了。

对于周泽楷的实力，江波涛还是很放心的，枪王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存在，别看他平时不太会说话，但真要动起手来，却也不会半点留情。

所以连长参加比赛的事情他是放心了，可孙翔毕竟是个好苗子，江波涛也不忍心放弃。

怎么办呢？

就在江波涛为之头疼的时候，刘皓也在苦恼。

他千方百计地将叶修排挤走了，可是短短几个月一过，这个让他咬牙切齿的男人再度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似乎谁都不放在眼里。

其实，在刚刚进入嘉世的时候，刘皓不但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叶修，甚至还崇拜过。那时候叶修的手里已经拿着金灿灿的奖杯，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上校，最后还当上了团长——这是多么了不起、令人敬畏的存在，嘉世里的所有士兵都为有这么一名斗神而自豪着，刘皓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拼了命地给自己加练，努力将书面上的成绩做得更加好看……因为在那时的不久之后就会展开一场正式的演习，而且名额有限。

刘皓这么努力，不过就是想参加这个演习，然后出出风头……他认为自己这样的人才到了哪儿都不会被人群埋没，他有着这样的信心，却时时刻刻被人忽视着。

虽然这样的想法是刘皓自己纠结出来的，当时的叶修并没有真正排斥他，他只是看出了这小子心急着想要立功成就，想要磨一磨他的性子。结果这一磨，反而让刘皓对自己产生了怨恨。

刘皓觉得对方是惧怕自己功成名就之后压了他的风头，他本就是这样容易钻牛角尖的人，偏偏还不自知，以至于后来越陷越深。

叶修与刘皓间的交集以叶修离开嘉世而告一段落，而这并不是真正的结束，至少刘皓是这么想的。他觉得叶修就像是一个闪闪发光的绊脚石，毫不自觉地挡在他前进的路上，偏偏自己还拿对方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不，又遇上了？

埃尔拉的海选赛自然没有那么简单，从下了飞机的那一刻起，面对他们的则是无情的训练。不管你来到这里之前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以前获得过什么样的成就，在踏上这里的一刻起统统作废。从现在起，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官，你所需要做的，只是服从。

无条件地服从，若是受不了可以选择放弃，但机会只有一次，放弃了，那就错失了这次参加正式比赛的机会。

比赛报名持续整整一个半月，在报名结束前的最后一天，将会有一场模拟考核，只有考核结束后产生的两名赢家，才有资格参加正式比赛。

所以大家训练得都很刻苦，就连叶修也打起精神，乖乖地完成那些繁琐却也枯燥的训练内容，晚上倒头就睡。

自从来到基地以后，就没有‘床’这种东西的存在了。去年埃尔拉特种兵大赛的赛场是一大片原始森林，参赛者要在里面剿灭敌人，比赛期限为十五天，十五天后若是还没有冠军产生，那么所有生还者将被聚集在一起进行‘死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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