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缘不以为意地回应：“说就说呗……”

“咳咳……”老高站在宋缘身后，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真的吗？”

宋缘呵笑一声，谄媚说道：“老师，我这不是来帮忙嘛！”

老高指了指一旁正在玩你画我猜而哈哈大笑的两个憨憨，无语嗤笑说道：“带着他们下去，玩个黑板都乐成傻子似的。”

学校斥巨资请了一个著名的感恩励志教育师，开展一次鼓舞人心的报告会，名为“不要让爱你的失望”，旨在教育学生要感恩，建立与父母、老师、同学三者的沟通桥梁。

宋缘毫无站姿，忍不住蔑笑出声，一看到这个主题就知道是鸡汤洗脑教育。他对杨希我呵笑一声：“我们初中学校也开展过，老猪跟憨憨以前哭得稀里哗啦的。”

“我擦，老宋明明是你哭得稀里哗啦的。学霸，不信你问憨憨！”祝君冲阚龙示意，眨巴眨巴眼睛叫他配合自己。

阚龙接到信号，坚决说道：“就是咯，老大还哭得鼻涕冒泡！”

“你俩找死吗？小和尚，你别听他们乱说。”

杨希我轻笑一声说道：“我信！”宋缘泪点特别低，每次看电影一有催泪的片段，他经常偷偷掉眼泪。

“别信呀，没有的事，真的是他们！哥一向坚强得很。”

那励志讲师在上面声情并茂地导入，从国家战争切入，让他们珍惜生命。一阵阵温情悲伤的音乐响起来，让他们回忆小时候，是谁带你们去上学，是谁在你感冒时候背你上医院……讲师低沉而充满哀伤的声音回荡在操场旁的主席台，“想一想，你爸爸妈妈对你失望的眼神，你是不是因为成绩不好而伤心难过？爸爸妈妈对你们的期望是什么？同学们，静下心来想想，只要你认真努力读书，你是可以多拿几分的。可是你有吗？天冷的时候，妈妈为了省两块钱宁可多跑两条街也要给你买菜做饭熬汤给你喝，爸爸都舍不得给自己换身衣服，他们甚至有病都不敢告诉你，怕你分心……”

杨希我还没反应，四周已经微微地传来啜泣声，尤其是身后持续不断地哽咽声。杨希我心想不会是宋缘吧？他偷偷转头过去看看正在盯着他看的宋缘。

宋缘不知为何瞬间嗤笑一声，弹了弹他的鼻尖，说道：“都说不是我，还真转过来看我。”

杨希我看着阚龙哽咽着，拿着纸巾擤鼻涕，眼眶发红，喝道：“看什么，没见过猛男落泪呀？太难过了……”

祝君默默哭泣掉眼泪，喑哑低声说道：“我只是因为觉得这个讲师赚钱不容易，给他们捧场。”

阚龙破涕而笑说道：“你滚蛋，都是你先哭的。”

“你先哭！”

宋缘轻笑一声说道：“都哭成这样都能吵架？”

“老宋，你无情！”

“谁说的？”宋缘立即委屈巴巴地嘟嘴靠在杨希我的肩膀上，额头蹭着杨希我的脖子，可怜说道：“我哭了……”

杨希我抬手推了推他的脑袋，嫌弃说道：“我流汗了，你抱着我好热。”

“我不管，我就要抱。”宋缘继续蹭着他的脖子，一手把玩着杨希我藏在衣服底下挂在脖子的戒指项链。

阿度一脸威严的巡视操场的学生，见着后排的宋缘正发疯，走过来拉住宋缘的衣服。

宋缘低声粗吼，烦躁地喝道：“干什么呀，憨憨……”宋缘转头过去一看是阿度，瞬间神色愣住，站直身体，嬉皮笑脸道：“主任是你呀？”

“像什么样？注意站姿，好好听讲。”

“哦！”宋缘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励志演讲师，一见着阿度走远了，又拿纸巾开始给杨希我的后脖子擦纸巾。

杨希我回头侧对着宋缘轻声说：“你哪来的纸巾？”

“地上捡的！”

杨希我一脸困惑地注视他，宋缘抬手给他擦了擦鼻尖的汗，笑道：“憨憨，他预料到自己会哭，抽十几张纸巾。”

杨胜刚工作完一身热汗，进教室之前跟杨诀父亲提前约好在门口会合，他是第一次来参加家长会也不知道要干嘛。

老高站在讲台上问道：“到的家长请按照座位坐下。”

杨诀的父亲杨建成看了一下投影仪的座位，说道：“叔，你最后一组靠墙的。”

“行，我知道了。”杨胜特地拿了一件干净一点的上衣去洗手间擦汗换衣服后才进教室。

教室的人越来越多，热火腾腾如同蒸炉，让人汗流浃背，只有六只电风扇悠悠晃晃地摇摆着。等到快开始，宋良致才进来。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提着笔记本电脑，等候在外面。

老高走出去问道：“请问是哪个家长？”

“我跟我们老总来的，不用理我。”

“会有点长，要不你去办公室坐着吧。”老高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办公室，他又进来看了看人数感觉人到齐了便开始家长会。

“热烈欢迎各位家长参加高二十一班的家长会，我是班主任兼数学老师……”他在投影仪用ppt展示了上半学期的学习情况并进行总结，着重讲期末考与接下来的高三的学习规划。

宋良致看了一眼杨胜，见他皮肤黝黑，手指粗糙，裤子似乎还有泥土，大概猜到是什么职业。他轻声道：“你好，我宋缘的父亲。”

杨胜惊讶看着精致而白净的宋良致，用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浅浅一笑礼貌说道：“诶诶诶，宋缘父亲，你好，我是杨希我的父亲。”

宋良致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黝黑皮肤的男人是杨希我的父亲，心里感到惊愕。

两位父亲默默地偷看着彼此，但是谁也不敢让对方知道。

“父亲看起来这么斯文，怎么才能教出那么礼貌又阳光活泼的孩子，真想问问。”

“什么样的父亲能教出这么厉害的儿子？真想请教一下。”

老高开始讲到他的第三个环节就是点评班上每个学生本学期的成绩综合分析，公布平均分，分析每个学生强科与弱科并提出针对性意见与接下来学习规划。这一环节就是得对班上成绩优秀的三位学生进行表扬，这三位同学自然是杨希我、宋缘与班长张昀枫。

老高把杨希我的笔记，错题本、作业与试卷图片展示出来时，全体家长轩然惊叹不已。

阚龙爸：“这是印刷的吧？字那么好看？我们家阿龙怎么就不学着点？不跟人家交朋友呢？”

钟复来妈：“这成绩得上清华北大吧？这厉害，哪位家长？我们家来来要是能这样，我就烧香拜佛了。”

杨建成向来只是知道杨希我成绩好，但是没想到好成大神，心里又暗自幸运是自己的亲戚，杨诀还能被他补习一下，挽救孩子的人生。

在所有人都感叹时，杨胜心里有一股浓浓的自豪感，心里洋洋得意：“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第一名的杨希我是年级第一，文理分科后就一直第一名，代表学校参加了许许多多的竞赛……”老高夸奖了杨希我后，便展示出张昀枫的学习成绩。

“我展示出来的这位是我们班班长，年级成绩在140名左右，他是品学兼优，平时为人谦逊低调，乐于助人，一直都是老师的好帮手……”老高大力地吹捧着他的心头肉班长，唾沫星子横飞，听得张昀枫的母亲脸都害羞了。

张昀枫母亲忍不住对着四周的家长说道：“我儿子，我儿子……”

“宋缘，我们班级第三名，他可就是努力加坚持的好例子，人都是有潜力的。平时为人热情大方，想法很多，阳光活力又有礼貌。他就是从年级倒数十来名爬上来，现在是年级170左右。我们看看他的笔记跟作业，虽然字不如前面两位，但是这字比他以前的字好多了……”

宋良致看着宋缘的笔记，心里总是有一种错觉：“这字还有点像杨希我的字。”

第101章

“我们让三位家长讲讲他们怎么跟孩子沟通与教育，先杨希我的父亲讲讲吧，大家欢迎！”

杨胜莫名地站到讲台上去，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发言，有些不知所措。他的普通话又不标准，但是一股强烈的自豪骄傲感冲破了慌张，说道：“我们家小孩是打小聪明，遗传他妈妈，他妈妈是高材生。他就爱看书，家里书都快摆不下去。我工作忙，没有管过他。孩子自己喜欢学习，没有别的爱好。”杨胜转头对老高笑道：“可以了吗？”

“行！”

底下人就坐不住，纷纷问道：“那这也太聪明了吧？孩子他妈妈哪个大学毕业的。”

杨胜漫不经心说道：“省会大学吧？我忘记了……”

张昀枫的母亲一上去就开始侃侃而谈，笑得合不拢嘴，喜上眉梢。而宋良致在台下用手机搜索“教儿理念”，他随便几条默默记下后，结合自己的理念在心里默默捣鼓着。

想着想着，宋良致感觉自己真的没有怎么好好教育过宋缘，好像都是打他骂他，甚至也没有怎么跟他联系。但是哪个父亲会经常跟儿子聊天谈心？

宋良致的气势一上去就让人感觉是在公司开会，感觉是在训斥他底下做错事的员工而不是开家长会。他的声音高昂激扬，“我儿子以前很调皮，直到上高中才慢慢沉淀下来，心性稍微成熟。我们做家长都喜欢孩子成绩好，但是成绩不是孩子的唯一标准，不要老是拿孩子跟人比较。”

呃……我好像一直都没有做到这个！没关系，能忽悠人就行了。

“要了解孩子的个性跟喜好，知道哪一条路对他发展比较好，不了解他们，你就教育不了他。”

诶，他有什么兴趣喜好吗？打架吗？

“多多鼓励他们，学习很辛苦的，没有进步的学习更辛苦。”

嗯，我还是有鼓励他的！

最后宋良致讲到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杨胜对刚下讲台的宋良致，若有所思说道：“你真的这么教阿缘吗？”

宋良致讪然地点点，眼眸闪烁着些许灰暗。

家长会结束后，所有人都要去主席台寻找自己的孩子。下楼梯时，杨胜与宋良致几乎被家长热情包围，要他们多讲讲自己的孩子。

四周的同学已经涕泗横流，宋缘看着教学楼下来的人潮，叹了一口气，对杨希我轻声问道：“你爸来了吗？”

“嗯，你呢？”

“不知道呀，他说会来，无所谓了，来不来都一样。”

杨希我伸手捏了捏宋缘的三角形耳钉，说道：“缘哥，你不要老是跟你爸怄气。”

“没怄气呢！”

励志讲师在台上激动地说道：“请班主任各位家长带到本班班级的队伍。”

操场上的学生翘首以盼，有些一见着自己的家长好多都哭了出声，抱着自己的爸爸或妈妈哽咽出声。

人都到位了后，励志师说道：“父母给了我们生命，让你看到这个世界的精彩。亲爱的同学们，我们爸妈辛苦了这么多年，呵护你们，温暖你们。但是他们老了，你看看他们的眼角皱纹与冒出来的白头发，他们一直无怨无悔。让我们紧紧拥抱住他们，来，我们与爸爸妈妈拥抱三分钟……”

周围人与爸爸或妈妈都抱拥，阚龙与祝君哭得稀里哗啦，泪流满面。宋缘注视宋良致，两人莫名尴尬地并肩对立着，在操场上显得格外显眼。

“抱一个？”宋缘侧头问道，手伸出去抱住宋良致。

“啧……你抱得那么紧干吗？不勒吗？不热吗？”

杨希我听到宋良致的吐槽声真想上去踢宋缘一脚。他与宋缘刚好对面相视，两位父亲背对着彼此。杨希我皱眉地看着宋缘，示意他好好说话。

励志师用低沉而饱含感情话语说道：“我们多久没有说拥抱，多久没有说我爱你了？让我们以最真诚的感情对彼此说一句我爱你……”

杨希我与杨胜拥抱着，但是彼此隔着一个很大的空间，不敢抱得太近。他轻声说道：“爸，我爱你，一直都爱。”

杨胜一听杨希我第一次这么亲密地对他说我爱你，心里酸楚着，泪花泛在眼眶。杨希我打小就安静，他又经常出去工作，没时间陪伴儿子。他总感觉自己自己很没用，不想其他父母能给儿子一个好环境。他苦笑说道：“嗯，爸也爱你。”

杨希我对面的两人似乎都是在等待彼此开口，但是都没有人开口。宋缘咬了咬嘴唇，漫不经心而含糊不清说道：“我爱你。”

对方也是一样冷漠的态度：“我爱你。”

励志师在台上继续说：“让我们再对爸爸妈妈说一句谢谢您，感谢您给了我生命养育我这么多年，感谢您那么辛苦的工作供我吃喝。把你想感谢的心里话都说一遍。”

宋缘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感谢他什么，硬着头皮说道：“谢谢您，谢谢您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给了我生命，谢谢您辛苦工作，我……”宋缘讲着讲着被四周的哭声影响到，心里顿时难受堵得慌，他深深地喘息着，调整呼吸喑哑的声音说道：“你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吧。”

宋良致：“你少惹事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杨希我隔着衣服轻轻地摸了摸杨胜的后背，轻声说道：“爸，谢谢你这么多年的辛苦，我一直知道你有多辛苦，工地有多累，以后我们会更好的。”

“那你好好读书，以后给我盖个大房子，我要两层楼的那种。”

“好，我都答应你。”

励志师又继续说道：“我们彼此说一句对不起，想想身为父母的你是否经常没有陪伴家人甚至打骂孩子，剥夺孩子的自由与兴趣？想想身为儿女，你是不是经常叛逆顶撞父母，觉得家里穷而不喜欢父母，觉得父母不懂你故意唱反调？”

宋家两人又开始怔住，仿佛都在等待三分钟过去，但是这三分钟如同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宋缘叹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说一句对不起，怀里的宋良致哑声说道：“对不起。”

宋缘以为自己听错了，甚至以为是隔壁哭成泪人的阚龙父子传出来的声音。

“崽崽……哈，太久没有这么叫你，没有你妈叫得顺口。我确实没有陪你成长，也打骂你，让你以前差点误入歧途。但我也是恨铁不成钢。今天老师一直在夸你有礼貌又阳光又上进，我还在想这是我的儿子吗？我还上台发表感言传授教育经验，我都不知道说什么，随便讲讲。”

宋缘听到他的话眼眶里泛着泪花，忍着不哭说道：“我也跟你说句对不起，我不该每次都跟你唱反调。以前小是想引起你们的注意，想要你跟妈妈复合，想……想让你关心我。不过，我现在长大了……嗯……对不起。还有，爸，我长大后不会去抢劫打架斗殴……我一直很善良。”

“爸，对不起。这么多年都没有让你怎么碰我，对不起，小时候耍了你。其实小时候，我就是看大伯老是欺负你，我气不过。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也不会回我妈妈身边的，你放心。”杨希我说出心里话时见着宋缘眼眶泛红，松了一口气。心想，头顶蓝天脚踩大地，有爱真温暖。

“小我，爸也觉得对不起你……你那么多年都没有妈妈陪着，打小都是一个人。他们都羡慕我有这么好的儿子，爱学习的儿子。他们不懂你从小为什么爱看书，我是你爸，我懂，因为没人陪着你玩。爸爸真的很开心，有宋缘陪着你。我没用，但是我把我最好的都给你。”

杨希我感觉到自己的后脖子似乎滚烫的泪花坠落，嘴角泛起丝丝微笑。他的父亲在偷偷摸摸地擦泪水。他不想去拆穿父亲的泪水，父亲有父亲的倔强有在儿子乃至任何人都不能落泪的面子。

励志讲师正在台上看着地下的父母与孩子哭成一片，哽咽声回响在操场上，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他静静地注视着台下，不敢出声破坏气氛。此刻似乎三分钟，三个小时都不够。

嘴巴会说话，我爱你会说给爱的人，谢谢你会说给陌生人，对不起会说给被你伤害的人。这九个字大多数人却不曾传入父母的耳朵。爱与被爱，不用大道理，只要温暖与柔软。

每个人都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回教室拿书包，准备周末放假。杨胜恰好与宋良致还有秘书在教学楼等着孩子下楼。刚刚一起开会钟复来妈妈路过时纷纷指着杨胜与宋良致，对着钟复来说道：“你们班的杨希我真厉害，我看了他的字，厉害。”

“妈，他可是整个江靖都没人比得过，不，有可能是整个省。咱们要看平常人，跟大神比是不可能的。”

“那倒也是。”

杨希我与宋缘下楼时，恰好看到两人的父亲站在一起，两个少年面面相觑，嘴角莫名地上扬。

宋良致先开口说话问道：“要不要一块吃饭？”

杨胜：“不用客气了，不用了。”

“叔叔带着小我跟我们一块去吃吧。”

“不用了，你跟你爸去吃吧，我想跟我爸一块出去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