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搭理他。”碧玉截断她的话,又去抢她灯笼,“把你的送给我吧。”
秋月不给,取笑她,“你自己的送了心上人,倒来要我的,没这个道理。”
两人嬉闹起来,沈清兰的危机解除。
翡翠跟着沈清兰,两人安静看秋月火热碧玉打闹,她咬着唇不作声,眼中似有水花,过了会,吸吸鼻子。
沈清兰以为她还没玩够,拉着她安慰,“明年申州舞龙,咱们早点去,好好看一场。”
翡翠挤出笑容应着,到底兴致缺缺。
回到客栈,大家先去林氏屋里,林氏见女儿平安来回,随口问了几句就让她回去了。
秋月送到门口,碧玉悄悄拉着她,用目光乞求,秋月轻笑,“知道了,你放心吧,你记得欠我个人情。”
碧玉忙答应,“好姐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巧让刚端着果子进来的春兰听到,笑问,“什么人情,说出来我也听听。”
秋月眨着眼睛指碧玉,“她看上我的灯笼,非要抢了去,说是回到申州,要下厨给我做个菜。”
屋里人都笑起来。
沈清兰的书看完了,懒得再去书箱里找,颇感无聊,发了会呆,可脑子里全是卫长钧白天贴近自己的模样,吓得不敢再想,索性捂着被子,早早就睡下了。
碧玉把翡翠拉到一边,低声叮嘱她,“你陪着小姐,我去找薛扬,好好说说他,那个蠢货,差点害了小姐,他们要同行,这一路可得小心了。”
翡翠闷声问,“碧玉,你和他交情很深吗?”
碧玉笑着轻啐,“谁跟他交情深?要不是打不过他,我早把他揍趴下了。”看看隔壁没动静,轻快的跑出去了。
第238章殷勤
翡翠坐在门口,失魂落魄,想起很久很久前的一个晚上,她和碧玉躲在街角的篾篓后,不小心打翻篾篓,他过来帮忙……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薛扬,那时候,她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却在心里悄悄记住了他。
可惜,那人早就把她忘了。
她摸了摸耳环,就是那只第一次见到薛扬时丢失,后来他又送回的耳环,小姐送了无数耳环给她,可自从那天后,她就只戴这一副了。
他每次替卫三少爷送东西,找的都是碧玉,从不曾想还有一个翡翠;好几次见面,他眼里也只有碧玉,视她如同空气。
突然,有人轻轻敲门。
翡翠茫然开门,“谁啊?”
伙计站在门外,陪笑道,“是翡翠姑娘吧?一个叫碧玉的姑娘让你去厨房帮忙,她现在有事走不开,让你给你家小姐煮个姜茶,她嫌我们手艺不好,不放心。”
翡翠“哦”了下,这是惯例,小姐冬夜外出,怕吃了寒风生病,一般都会喝一碗姜茶,碧玉大概是想起来,找个伙计来传话,她回头看沈清兰已经睡着,未必还会醒来喝,但准备着也好,于是道了谢,闭门去了。
沈清兰还没太睡稳,迷迷糊糊的听到丫头出门的声音,没在意,继续行走在去见周公的路上,过了一会,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靠近,在她床边坐下,一声不吭的望着她。
她以为是丫头回来了,眼皮都没抬,翻身往里继续睡,朦胧之中听到有个声音在耳边委委屈屈的叹气,“你怎么不进去看看呢,我为你连舞龙的衣裳都换上了,你看都不看一眼。”
半梦半醒之间,沈清兰听了这话,竟迷迷糊糊的像是看见卫长钧果真穿了一身绣着喜庆花纹的绸衣绸裤,双手举着龙头,冲自己傻笑,她忍俊不禁,也轻笑出声,捂嘴唤了声,“子渊—”
“子渊—”
床前人伏身在她耳边哀怨低叹,刚落声,忽见她梦中微笑,含糊喊了声“子渊”,一怔如梦如幻,继而,一股巨大的狂喜如海啸般劈头盖脑的扑来,砸得他差点一跃而起,在屋里手舞足蹈、雀跃欢呼,怕惊动他人,只能压住欣喜,不住的搓手傻笑,一次次俯身去看沈清兰,笑得自己都找不着北了。
直到走廊上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才被迫从晕头转向的喜悦中冷静下来……
翡翠端着姜茶进来,果然沈清兰没醒,她把茶放在小炉子上温着,自己坐在灯前发愣。
不知过了多久,碧玉进来,搓搓手,嗔她,“怎么窗户也不闩?不怕夜风灌进来,吹了小姐?”
翡翠茫然,“我没开窗啊。”
碧玉一边上闩一边笑,“你就是个小糊涂,自己开了也会忘,好了,快去睡吧,我再守会,要是小姐不醒我再睡。”
翡翠磨磨蹭蹭起身,铺了床褥又不去睡,挨到碧玉身边,轻声道,“碧玉,薛扬好像挺怕你的。”
“怕我?”碧玉失笑,披了件衣裳坐在炉子旁,“他怕我做什么?他是怕小姐生气,然后卫三少爷会收拾他。”
翡翠似懂非懂的“哦”了声,慢慢钻进被窝。
因为卫长钧同行,林氏不好意思再在江州滞留,第二天休整一天,第三天就继续赶路了。
女眷们依旧坐车,卫长钧骑马,慢悠悠的走在前面,薛扬押后。
车队多了两个男子,沈清兰有所顾忌,不再在车里和丫鬟们说说笑笑,三人要么小声说话,要么头挨头睡觉。
林氏初时紧张忐忑,既担忧卫长钧在路上轻薄女儿,又担忧卫长钧到了申州找丈夫的麻烦,如此过了几天,发现卫长钧举止大方、坦坦荡荡,慢慢放下警惕,趁机与他聊天,想套几句有关丈夫的话。
卫长钧与人交往爽快真诚,虽然不如顾中楠一样如沐春风,但又给人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林氏对他评价渐高。
至于他去申州的目的,却是一直没打听出来,每次问起,他都是一笑而过,说是访友,又不说访的是谁。
林氏只好将申州排得上名号的几户人家在心里数了一遍,琢磨来琢磨去,觉得其他人家都不够资格让宜威将军千里迢迢的拜访,唯一有可能的应该是申州刺史郑大人。
究竟是不是郑大人呢?林氏再探,卫长钧笑而不语。
卫长钧似乎心情极好,每天都笑得眉眼生辉,神采奕奕,这让林氏十分困惑,一方面小心的猜测自己丈夫不会有危险,另一方面又疑心他占了女儿的便宜,几次打量女儿,又看不出问题。
其实沈清兰也对此不解,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高兴,思前想后不得门道,就不再自我困扰。
她也有事情琢磨,就是至今还放在箱子里的披风和玉牌,想还给他,却总不得机会,只好安慰自己,反正他也去申州,宜威将军到了申州,父亲总会设宴款待的,到时候自己再设法给他吧。
还清了,就干干净净、没有关系了。
不知为何,想到从此后,要与他形同陌路、毫无关系,她心里没来由就涩涩的、空空的。
这天,日落前抵达汉阳,找了客栈投宿,卫长钧很殷勤,让薛扬照应女眷们,自己先进去找掌柜的安排房间。
当沈清兰扶着林氏进店入后院时,听到掌柜的和卫长钧说话,“哎呀,公子这是送岳母和妻子回去吗?公子可真有福气啊,少夫人长得貌若天仙哪!”
沈清兰又惊又羞,险些绊了脚,林氏也听到了,抿了抿嘴,显然也不太高兴,但出门在外,她总不能再折回去刻意和掌柜的解释一番,只能当没听见,却瞪了女儿一眼,低声道,“稳重些,勿视,勿听。”
沈清兰垂首不语,隐约听到后面传来卫长钧轻轻一笑,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掌柜的赞美。
谁知道,母女俩刚进房,卫长钧安排好事务后也跟了进来,拱手向林氏道,“外人误会,不便多事,委屈沈太太和沈四小姐了。”
第239章发愁
林氏不料想他会特意因此来致歉,心头一点不悦扫净,展颜笑道,“卫三少爷客气了。”
沈清兰一直垂眸静立,心里却是十分复杂,掌柜的话让她羞恼,羞恼之余却又悄悄冒出些欢喜,被她死死压住,不敢表露,如今听他道歉,那些欢喜眨眼间就消散了,变成了委屈。
本以为掌柜的随口一赞就过去了,谁知道在这停留两天,掌柜和伙计每次见了沈清兰都一口一个“少夫人”,叫得沈清兰瞠目结舌,既然最初没有否认,后面便不好再否认了,大家只得硬着头皮默认。
林氏心里也憋闷,本来想多住几天,现在也住不下去了,幸好这里人生地不熟,一走也就了之。
到晚上,碧玉去煮茶,端回来的时候,沈清兰发现托盘上摆着两只茶杯,她以为是碧玉要喝,也没在意,碧玉却一脸古怪,“伙计特别热情,说是让公子和少夫人对饮的。”
“……”沈清兰伸出去端杯的手缩了回来。
碧玉倒了杯茶递过来,叹了口气,“小姐,您说这事儿……要是卫三少爷趁机孟浪,太太还能有个理由指责,婢子也好发个牢骚,可偏偏卫三少爷毫无失礼之处,咱们也不能把伙计骂一顿啊。”
沈清兰默默喝茶,并不言语。
她心情很奇怪,每次被人误会,既觉得尴尬、羞涩,又莫名心跳加速,觉得“少夫人”这个称呼和卫三少爷连在一起喊时,格外好听,听得心里甜甜的、软软的,可她不敢表露分毫,像个做贼偷了糖吃的小孩,不但要捂住嘴,还得板起脸,怕被人从眉梢眼角看出甜味来。
再次启程时,掌柜和伙计都送出来,客客气气的说给公子和少夫人送行,沈清兰听得心怦怦直跳,红着脸登车,神使鬼差的回头,恰好对上卫长钧牵马站在一丈外,含笑看她,四目相撞,沈清兰仓皇移开,匆匆上了车。
卫长钧眼里笑出了花,他极喜欢听人家叫她“少夫人”,仿佛一切成了真的。
过了汉阳,行程已经走了大半,剩下的路途不多了,他倒真是希望能这么一直走下去。
刚要上马,薛扬拿了封信来,笑道,“穆世子又来信催了。”
卫长钧笑了笑,拆信看过,随手又丢给薛扬,“他闲,我忙,没空搭理他。”
薛扬也笑,“是是是,将军要事在身,忙得很。”
卫长钧似笑非笑看他,“薛扬,你好像没有差事?要不你先回营?”
薛扬听了,立即一副哭丧脸,“将军,属下错了,属下也有件大事,实在走不开。”忙上马,得得得跑到车队最后去了。
自江州相遇,经过汉阳、孝感,卫长钧一路同行,行路时在前引路,投宿时提前安排,一应事务均打理周到,连沈家的丫头们都闲了下来。
林氏心里不是滋味,非亲非故的,卫长钧身为宜威将军放下公务,陪着女眷们缓慢前行,又放低身份照料起居,为的是什么?
初见面时,她会猜测是不是与申州政务有关,但经过大半个月的相处,她绝对没法再自欺欺人,即使卫长钧在女儿面前也没有过轻佻行为,她还是能断定,卫长钧此行就是为了女儿。
“妈妈,你说,这怎么办?”她对赵妈妈叹气。
赵妈妈道,“卫三少爷嘛,真是没得挑了,端看太太的意思吧。”
林氏皱眉,“人是不错的,不过顾公子也极好,况且我也与顾夫人互有默契,就算还没有媒聘,但只要顾家没有作罢的意思,我总不能说换人就换人。”
“是这个道理,那太太是铁了心拒绝卫三少爷了?”
林氏唏嘘点头,“他的这心思,我只能当作不知情,再说了,婚姻大事,也不是他自己说了算,卫夫人没这个意思,他再示好又如何?”
赵妈妈笑,“太太要是想好了,也不必烦恼,等卫家有消息,顾家也该早就下聘了。”
“我烦恼的哪里是这个时间差?我既然与顾家有约,就算卫家先来人,我也得问问顾家的意思才能答应,我担忧的是兰姐儿,卫三少爷这一路相陪,体贴入微,她小女儿家万一动了心,就……麻烦了。”
赵妈妈顿时一惊,“是啊,要是小姐自己有了这个心,事情就难办了。”
两人相对愁了一会,赵妈妈安慰她,“太太也别太紧张,小姐素来谨守闺仪,再说,卫三少爷当时在分宁时就登门示好,还为小姐包扎伤口,几番送药,也没见小姐动心啊。”
这么一说,林氏松了口气,是啊,分宁几个月都擦出火花,半个月相处就生了情意?
应是不会的。
沈清兰手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纱棉也拆了,卫长钧又换了药送,还是日日抹着。
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碧玉拿药时,甚至还随口对他说了声,“小姐愈合得可好了,痂一掉,几乎都看不见痕迹了。”
卫长钧站在门口笑,“那就好。”往里瞧了眼,没进去。
出了孝感,又过一日,投宿又启程,不出五里,只见空中飞来一只鸟儿,盘旋两圈,薛扬仰头吹了个口哨,鸟儿叫唤一声,俯冲下来,准确的落在薛扬肩头。
薛扬熟练的从鸟儿脚上取下一张字条,拍马到车队前,交给卫长钧。
卫长钧展开字条,一扫而过。
薛扬迟疑,“将军……”
卫长钧摆手,调转马头到林氏车前,拱手道,“沈太太,军中急报,长钧不能与沈太太同行了,必须立即回营。”
林氏本来正在发愁怎么能分道扬镳,谁知道对方突然主动离开,这一下,她反而是愣住了。
“军务要紧,卫三少爷请自便,多谢卫三少爷一路相护。”林氏撩起帘子。
卫长钧笑道,“沈太太见外了,告辞。”转头叮嘱薛扬,“继续护送沈太太和沈四小姐,送进沈府再回营。”说罢,扬手一鞭,随着“啪”的一声,马前蹄腾空,嗖的窜了出去。
第240章戏耍
沈清兰早在车里听到他说话,咬着牙不吭声,直到马蹄声渐远,才鼓起勇气从车窗往外看,已只看得见滚滚尘烟中一点黑影。
她望着那一点黑影出神,心茫然若失,好似那马蹄之后的烟尘弥漫,看似满满的,其实空空的。
“小姐……小姐……”碧玉小声拽她衣袖,自作主张把窗帘放下来,隔断她的视线。
“嗯。”沈清兰顺势后靠,缓缓闭眼,语气闷闷,“听母亲的安排,继续走吧。”
碧玉没吭声,她碰了碰沈清兰的手,觉得热气在一点点褪去,微微一惊,忙取了手套给她戴上,又将绒毯将她裹紧。
“小姐,您是不是……”她压低声音试问。
“不是!”沈清兰甚至都没听完她在说什么,就下意识的否认,那语气,似乎有些委屈,还有些赌气。
碧玉和翡翠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沈清兰确实是委屈的,卫长钧说走就走,只跟她母亲说了句话,却连跟她招呼都没打,转眼就没影了,她一想到那个黑影,心里就堵得难受,其实她很清楚,卫长钧这么做是对的,就像这段时间以来,他一言一行无可挑剔,是为了不让林氏对他、也对自己起疑、反感,甚至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没有理由委屈,可还是忍不住悄悄的小小的埋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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