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自然又梦见Sam了,好在不是那种充斥着情色暗示的梦了。他梦见自己又开着车带上弟弟开始了另一场与众不同的毕业旅行,他们去到许许多多令人惊叹的地方,譬如火山口,譬如海底,在某个说不上名字的博物馆里玩得不亦乐乎,买了许许多多叫人捉摸不透的工艺品,以致闹钟发出声响时他都不愿醒来。
可是后来几天还是接二连三梦见自己和Sam做了些不太体面的事,他梦见他们躲在他的房间里偷偷接吻,他搂着Sam的肩,Sam抱着他的腰。电脑里原本被删除的那个文件夹不知怎么又回来了,Sam把他压在床头的时候指着电脑里播放的那段视频对他说——
你就和他一样。
每一次醒来,Dean都会觉得自己又经历了一场痛苦的溺水。
临近暑假,自己买的那盒剃须膏终于用完了,Dean拿出Sam送他的那盒,犹犹豫豫,最后还是拆了那条可笑的绸带。而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这条带子后面竟写了一行字,由于放置的时间太久了,墨水浸入布料的经纬纹路中,Dean费了些力气才看出上面写的什么。
我需要多久才能意识到那就是错的。
是Sam的笔迹。
是Sam在问他。
Dean想起生日那天晚上Sam打来的电话,或许那夜里Sam的沉默就是在等待他能给出一个答案。
他想起Sam最后的那句晚安,干涩得像一枚风干的果实。而他这时终于也能明白当时让他无论如何都思忖不出结果的颤意,他没敢打开那个装着猫的盒子,却在数月之后偶然才知道原来它竟早就被一只手扼死在里面。
呛水般的剧痛漫上咽喉。
Dean能想象得到少年握着手机屏息以待的样子,也能想象少年最后是怀着何种失落与难过入梦的。或许那夜他们隔着上百公里共享了冬夜里的寒意与难得明亮的月光,所以时隔多日,他也能借着此刻涌动的风与光穿过时光去体会Sam那种连期待都不敢多给自己的心情,去能体会那种拼命压抑、忍耐却仍心向往之的痛苦。
因为他也挣扎过,犹豫、畏缩、惶恐不安,怀着一丝天真到极致的希望,直至最后尘埃落定,郁愤,疼痛,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却不得不囿于现实,囿于成见,囿于天堂与地狱的分歧。
他能体会Sam是因为自始至终他和Sam都属于同一类人。他们有相同的困惑与苦恼,有相同的仓皇与惊恐。
然而至少Sam是诚实的,Sam对每个人都那么诚实,Sean也好,他也好,Sam总是真诚得近乎自毁。可他和Sam不一样,他没有告诉Sam,他也做过那些梦,妄想过灵巧的舌头与手指,在教堂里,天国的光穿过穹顶与花窗,却止步于他们丑陋的形前。
曙光照不进撒谎之人的窗。
受难的圣子会拦在Sam身前,而无罪者该往DeanWinchester身上投掷石块。
将柔软的绸带捏进掌心,就像把Sam困惑的灵魂也抓在了手里,Dean陡然感到胸口传来钻心蚀骨的痛,让他险些呻吟出声。眼角和鼻尖不知为何漫过一阵麻痹的酸涩,他慌乱地把那盒剃须膏又塞回了抽屉里,忍不住用手背揉了揉眼角。
是他告诉Sam说那是错的。
他让Sam纠正。
他躲避了一切来自Sam的热切。
而现在他竟迷茫地分辨不清究竟是谁错了。
只是难过与心酸,想下跪忏悔,想嚎啕大哭;想回到那个海边的夏夜,想张开手臂把他哭泣的弟弟抱进怀里;想回到生日那天,想对Sam说点什么。
原本打算这个暑假不回家的,他仍不敢面对Sam。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他想回到有Sam的地方去。
归心似箭。
TBC
第三十三章33
堪萨斯已经很热了,Dean把车停进车库时T恤已经彻底被汗水浸透。
他推开门,看见Sam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或许是听见了来自门口的响动,少年扭头,恰好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兄长。
还以为Sam会迎过来,Dean紧张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等待着一个拥抱。可Sam只是跟他打了个招呼,便又扭头把注意力放在了电视节目上。
愣了愣,Dean带着让他胸口发闷的失落感走过去,视线越过沙发的靠背,这才发现Sam的一条腿上打着石膏。
吃惊地瞪起眼睛,他急忙绕过沙发来到Sam面前,焦急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踢足球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把小腿踢骨折了。”Sam说得轻描淡写,过了变声期,少年的声音开始由男孩那种难辨性别的尖细柔糯向着青年的磁性低沉转变,“医生说过完暑假应该就能痊愈。”
Dean满脸怀疑地又追问了几句,生怕Sam有什么事瞒着他。少年叹了一口气,用手撑着身体往一边挪了挪,看着Dean汗湿的衣服,脸颊顿时一红,低声说道:“你不先去洗个澡吗?”
Sam的反应让Dean陡然哽了一下,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发现舌头居然打结了,只是感觉脸颊发烫,像是也在慢慢变红似的。
急忙直起身子,假装寻找什么似的左顾右盼着,嘴唇张翕了好几次才勉强挤出一句:“Neill太太呢?”
今天是工作日,Neill先生肯定还在上班,而一般这个时候Neill太太都在家的。
“她和邻居家的Willing太太还有Norman太太去百货商场了,听说是今天有打折。”见Dean那么明显地躲开了,Sam失落地垂下眼睛,手指抓了抓裤腿,便再次将视线转到了电视节目上。
支支吾吾“嗯”了一声,Dean又借口洗澡慌慌张张上了楼,直到脱光衣服站到出水的花洒下面这才终于敢慢慢放松绷紧的神经。
他不是故意要躲开Sam的,只是还不习惯。他习惯了欺瞒和隐藏,现在居然都忘却了该怎么变得诚实。
想到刚才Sam失落的样子,青年恨不得一拳打晕自己。
他有话要告诉Sam,至少他得让Sam知道,他当初之所以拒绝并不是出于厌恶或自我保护。他想告诉Sam,就算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就算他们之间依旧延续着从那晚开始的狼狈尴尬,可他的想法从没改变过,他依然如他们刚刚到达海边那时一样,希望成年的自己能从养父母手中接过照顾Sam的责任。
不管发生什么事,Sam都是他唯一的弟弟,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对Sam弃之不理。
是他做错了。
至于其他的,也许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打定主意之后,Dean悬起的一颗心终于稍稍落下了。他匆匆忙忙洗完澡,换上衣服下了楼,却发现Sam已经不在客厅里了。
“Sam?”惊慌地喊了一声,听见弟弟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转身就看见Sam抱着两罐饮料拖着他那条打着石膏的腿艰难地从厨房里走出来。
责备地看了他一眼,Dean一边迎过去一边说道:“就不能等我洗完澡下来帮你拿吗?”
“渴。”Sam孩子气地用一个字驳回了兄长的建议。他伸出手给Dean递去一罐汽水,脚下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心失衡的身体就这么向前仆倒下去。Dean见状连忙大步过去向扶住弟弟,谁知刚刚伸手,对方的身体就压了过来,结果两人撞到一起双双倒在了地板上。
结结实实撞到后背的Dean疼得闭起眼睛闷哼出声,Sam的整个体重压过来,叫他差点喘不过气。他一面在心里纳闷Sam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了,一面慌忙用手环住Sam的背,吸着气问他有没有摔到。
哪知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弟弟额前的刘海垂了下来,几乎就要戳刺到他的眼睛里了。少年在他身上不安地乱动着,像是正奋力想爬起来,无奈那条骨折的腿却让他屡试屡败。就在这一秒钟里,对方心里似乎也感应到什么似的,猛地抬眼看过来,四目相对了,所有的声音顷刻之间就消失了。
Sam伏在Dean身上,几乎是鼻尖抵鼻尖,胸膛贴胸膛。他的一条腿正压在Dean的腿间,Dean的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背,嘴唇在慌张失措里那么微微张着,连躲在牙齿后面的舌尖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一刻,突然就不挣扎了。
紧张的反倒更紧张了。视线黏着视线,呼吸撞着呼吸,干涩的嘴唇浮起危险的蠢动,Sam狠狠吞咽了一下。
Dean就这么直勾勾看着他,不知是被吓住还是被惊到,绿色的眼珠嵌在眼眶中一动不动,只有生在浅粉色眼皮上的浓密睫毛轻轻颤抖着,像猜不透的密语,挠得Sam心里发痒。
单恋的期限有多久呢?
十五岁的少年能有的参照只有Sean了。
算上他那些徒劳的冲撞与挣扎,几个月吧。如果所有的单恋只能持续那么久,他是不需要如此痛苦的。他只要等待,就像时钟敲响十二下,所有的魔法都会“砰”一声消失。马车变成南瓜,马夫变回老鼠,单恋是枕上的黄粱一梦,醒来了就会嘲笑那时的自己为什么那么愚蠢。
可Sam至今还能听见那晚海浪起伏的声音,他能听见自己颤抖的呼吸和眼泪滴落的声音,听见Dean对他说对不起。
一年了。
一年了,他依旧没能意识到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一年了,想起Dean时还是如此揪心难捱。就算他刻意在Dean面前做了那么多,刻意在Dean上楼时在房间里叫着他的名字自慰,刻意地不把换上的干净衣服带进浴室,刻意地像以前那样吃掉Dean吃过一半的蔬菜……就算他都做了,就算他用如此幼稚的方式来表现自己的不满,奢求着Dean能有哪怕一丝的动摇,可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等到。
Dean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是这世上最铁石心肠的信徒。
Sam看着Dean,看着在他心中仍是好到任何人都不足以比拟的完美形象,满怀难过,满腹委屈,又满腔爱意。
他低下头。
嘴唇贴在了Dean的嘴唇上。
像过往的那些谎言。
困兽之斗。
绝望的决心。
他吻了Dean。
嘴唇很快就离开,眼睛仍凝视着兄长,不眨眼,也没有移开视线。
接着低头又吻了下去。
舌尖贪恋地描摹唇型,从张开的缝隙探入,倔强地顶开牙关,生涩愚笨地磨蹭吮吸。
他从没吻过别的什么人,不知自己该怎么做才好,也不知自己还能怎么做,只是僵硬又贪婪地任由唇舌紧挨着Dean,竭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呼吸,手指那么小心地轻轻触碰着Dean的胳膊。
再多一些,再近一些,哪怕只是微末,只是微不足道的徒劳。
Sam在等,像等待Dean能回答他写在缎带背后的那个问题那样,怀着不安与空落落的期待,怀着落寞与可以预知的失望。
他在等,等待Dean惊讶地推开他,等待Dean认真告诉他这是错的,等待Dean道歉,再等待Dean那么小心地把他扶起来。
他总是被很粗暴地摧毁,又被温柔地捧起拼凑。
少年的悲伤难以自已,哭得让眼泪落进了兄长的眼睛里。Dean眨了眨眼睛,于是像他也跟着哭起来似的。
Sam哽咽着将嘴唇撕离Dean,带着哭腔问他为什么不推开。青年听得微微一愣,胸膛顿时像被人用力扯开,撕裂的伤口里涌出的全都是他的懊丧与后悔。
他没有说话,没有眨眼,甚至不敢呼吸。
只是缓慢地、缓慢地抬起手,将它轻轻搭在了弟弟颈后。
然后扬起下巴,让自己的嘴唇在Sam错愕的眼神里贴上了他的。
TBC
第三十四章34
混乱的麻线在少年的大脑里打了结,他抽丝剥茧想理出个头绪,可思绪的丝线越扯越长,在他脚边堆积,绕乱,成了死结。
嘴唇上传来了Dean的温度,湿润的舌头舔着他的牙龈齿背,小心得近乎提心吊胆地试着去勾住他的舌头。他们的呼吸乱作一团,视线在夏日明晃晃的亮光里不知所措地纠缠,而后是从他们的鼻腔与喉咙里传出的声音,还有他们的心跳、他们饥渴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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