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川见焦丞看着他们,笑着递来酒瓶,焦丞按住自己的玻璃杯口摇了摇头,“我不爱喝啤酒,你们喝呗。”
说罢,沈川收回了手。
桌子是长形的,正好四个人对坐。
焦丞:“今天没带小路来?”
沈川喝了口酒道:“他们学校组织春游,三天都不在家,我也好不容易清净几天。”
袁羽的手夹菜很不方便,他颤颤巍巍地用左手使着筷子,半天都夹不到一根菜,反倒是直接飞了出去,沈川看了看白墙上戳出的油斑,道歉着让服务员拿了个大勺。
“一个人住会很不习惯吧?毕竟和小路一直呆惯了的。”焦丞刚毕业为了彰显独立起初也和别人一起租房子住,后来一个人住过一段时间是真不太习惯。
“这倒是的。”沈川说着神情有点古怪,袁羽剃下红烧肉肥的部分全部塞进了沈川的碗里,若有似无地说:“我们同居了,所以他不是一个人住。”
李飞惮听到这话嘴里的菜差点儿就喷了出来,“什么?”
袁羽抬头眨眨眼,嘴角故意勾起一丝微笑,“同居”这个词还没来得及重复,一把被沈川捂住了嘴,“小孩就喜欢瞎说,什么同居,就是他手伤住学校没人照顾,出院后就搬到我家暂住了……”
袁羽推开沈川,抓起他的手擦了擦油,似乎并不在意刚才的话,而沈川拿着餐巾纸一脸窘迫。
平常他们和沈川住上下楼,各自的工作也忙,焦丞除了偶尔早上在电梯上碰到小路和沈川,平常见的机会不多,更不知道袁羽这几天也住在了楼上。
李飞惮突然想起一件事,望向袁羽:“我记得搬家那天,我们在电梯也遇到你了吧。”
袁羽愣愣,皱眉努力回想,寻思一会,左手把玩着勺子,一把卡进小碗的炖蛋里,没有回应。
晚饭后农场里有抓鸡的活动,沈川和李飞惮喝了会酒去鸡舍吓鸡,说要搞两只回去补补身子。
焦丞下午淋了会雨,撑坐在木屋门的台阶上,袁羽看上去更疲惫,也挨过来坐在一起。
“你现在上学还方便吗?”焦丞问。
袁羽穿了件风衣,揣了揣兜,“不怎么方便,我那专业要做实验,手头项目都快结束了结果我手残了。”然后摸出了一支烟,左手拿了木屋窗沿上的打火机。
“沈川不是不让你抽吗,对伤口不好。”焦丞提醒他。
“不告诉他就行。”袁羽摆摆手,把打火机递给焦丞,夹着烟让他帮忙点,焦丞犹豫片刻,看他游离的目光还是给点了,怕袁羽再要抽第二根,顺手把打火机塞进了旁边的桌洞里。
“这几天被导师那老头搞死了。”袁羽抱怨几句,烟袅袅上升,他侧头盯着自己的手,横过来看烟头一点点燃烬、掉在水泥地上。
“你才二十四岁,每次一抽烟就老气横秋的。”焦丞拿了门口的几粒石子,对着前面的栅栏投过去,正好打进鸡窝的顶上。
袁羽踩灭了烟头,洁白的篮球鞋上沾染了些灰色污垢,左手碰碰焦丞的手肘,“诶,上次我手伤沈川的表情是不是很难过,他有跟你们说我什么吗?”
他的语气带着戏笑,就像他平常那样,到了焦丞耳里却听出了一丝难过,袁羽也拿起石子往栅栏的方向扔,可惜并不顺手,直接甩进了池里。
“他说你…挺好的,好像还知道你喜欢他。”
袁羽脸上的笑容全部收进,手上的动作也忽然停住,片刻之后又使大劲扔了出去,这次扔进了栅栏里,“他能不知道吗,又不是傻子,全世界的人都看得出来我喜欢他。”
说完这句话,两人正好对上眼睛,袁羽的眼神异常的严肃和冷漠,焦丞一愣神,晃觉他换了个人一般。
“搬家前一天,我去爬床了。”袁羽若无其事地突然说。
焦丞一愣。
“结果嘛可想而知,直接被踹出了门,还被我哥知道了,你别看沈川平常唯唯诺诺、温温吞吞的,他和我二哥一起当兵时可完全不是那个样子,只不过嘛,时过变迁……”
焦丞之前听过一些沈川的事情,但是并不多,“你二哥也当过兵?”
袁羽点头:“沈川、二哥,还有野子哥三个人一起当兵的,后来沈川和野子哥当了警察,我二哥自己做生意,野子哥去世之后,沈川就辞职了,带着沈小路一起生活,再后来他和我二哥碰面又开起了跆拳道馆。”
焦丞没说话,他知道小路亲爸是警察,却不知道沈川曾经也是,不免唏嘘起来。
袁羽拿了罐啤酒,趁着沈川不在偷喝了几口,不远处两个大男人的身影融进夜色里,几只鸡被追得满场跑,“雊雊雊——”的叫声此起彼伏,压根看不清位置,就几个残影溜来溜去。
摇了摇所剩不多的酒,焦丞看袁羽的脸都红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容易上脸的那种,眯眼笑起来格外撩人。
“林心梅和沈川没来往了吧?”焦丞问。
袁羽“嗯”了一声,“还挺对不住她的。”
焦丞想起林心梅之前说的话,其实她和沈川也不一定能走到最后,拍了拍袁羽的背,安慰道:“感情的事谁说得准。”
“还不是我脸皮厚。”袁羽左手用力拍拍自己的脸,“他后退一步,我就前进两步。”
他的话揉碎在风中,一会儿就没了踪迹,栅栏那头钻出一只鸡,踉踉跄跄没几步突然就被逮了个正着,沈川一把卡住翅膀省得它再逃,正好看见蹲坐在台阶上的他们俩,笑着对袁羽说:“这鸡爪正好给你补补手。”
焦丞拿好外套,沈川已经把车倒出来了,李飞惮还没出现。
厨房那边帮他们杀完了土鸡,沈川特意嘱咐让分成两份,焦丞提着塑料袋站在鸡舍的门口,就看见李飞惮追着鸡跑得那个狼狈,没几分钟就被几只土鸡追着跑,一米九的大高个逃窜得像个傻子一样……
焦丞忍不住笑,笑得停不下来,等回过神来李飞惮拍了拍卫衣,不情不愿地朝他走来。
“回家了,别抓了,沈川分了我们半只,实在想吃下次让姑姑从老家带。”
“你不懂。”
李飞惮说得一脸幽愤,有点像小时候和邻居小孩比赛打陀螺输掉的那方,憋气要憋好久。
“行行行,我不懂。”焦丞嘴角噙笑,月光洒在李飞惮头发上,不知道怎么有根鸡毛,帮他捡掉了。
四个人开一辆车子过来的,除了焦丞都喝了酒,只能由他开车,袁羽坐在副驾驶座睡着了,沈川也困了,李飞惮从后座贴在主驾驶座后,盯着焦丞后脑勺。
拐弯口不知道哪里来的拖拉机开得颤颤巍巍,焦丞索性停车等它过去。
李飞惮摸了摸焦丞淋雨吹干后有些发硬的发梢,凑近他问:“你还记得吗?我们当时为什么同居。”
这话说得倒是温存。
焦丞脸一抽,额角青筋一暴,他当然记得。
最开始的三年他们没有住一起,主要因为李飞惮出国的频率太高,几乎半年以上的时间两人都是异国恋。
焦丞和大学校友合租,李飞惮则买了一套小房子,只有李飞惮回国了他们才会腻歪几天,焦丞秉持着不是自己的财产其余时间不住那里的原则,只有偶尔李飞惮长时间不回国他才会去打扫打扫。
当然,对于一对长时间不见面的情侣来说,一见面之后的活动,必然是为爱鼓掌。
焦丞已经记不清楚了,反正那几年,他和李飞惮最多的活动地点就是床。两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在恋爱初期往往通过交换体液来证明彼此的想念和占有欲。
正好那段时间焦丞的舍友也特别忙,基本住在单位工作不回家,李飞惮回国那天陪焦丞去家里收拾衣服,一个按耐不住就开始亲他,焦丞也是心急想着舍友也不回家,两人便干柴火烈……
刚做到一半,舍友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回来了,推开焦丞房门就看见一个男人光洁的背,从此他心中焦丞“娇滴滴的国外女朋友”瞬间碎裂,被眼前这个“一米九的男人”给代替,甚至吓得一晚上没敢走出自己房门。
二十六岁的焦丞,脸皮跟纸一样薄,他直接把李飞惮踹下了床,臊得拉黑了他,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有了小号一说。
之后怕大家尴尬,焦丞重新租房一个人住了一阵子,李飞惮飞了一趟英国再回来就提出了同居,一住就住到了现在。
奇怪的是那次之后李飞惮出国的时间和次数明显降低了不少。
焦丞打了个哈欠,点头算是回应男人,前面的拖拉机也开走了,回家的这条路没有路灯,只能开着远光灯不断挺进。
到家时已经很晚,袁羽睡得不省人事,沈川背着他上的电梯。
“你当时提出同居是不是就打算回国发展了。”焦丞开门道。
李飞惮点点头,身上还绕着一股酒气,“算是吧。”
第41章新花样
焦丞把半只鸡冻进了冰箱,保鲜里还有些剩菜,看着留到明天不能吃便统统扔掉了,阳台虽然密封,但挂着的衣服还是有点受潮。
李飞惮半依在沙发上,焦丞给他倒了杯热水,“醉了就缓缓。”
“没醉,就是有点困。”电视上正好在重播昨天权谋剧,李飞惮看得眼睛都快眯上了。
焦丞索性自己找了浴巾去洗澡,洗到一半李飞惮摸索着进来刷牙,镜子上都捂满了水气,就听见他张嘴漱口的声音。
“帮我把浴巾递过来吧。”焦丞推开透明门,有点冷。
李飞惮嘴里的沫还没擦干,转身迷迷糊糊地拿了浴巾递给他,焦丞刚擦干脖子,就被他掐了两把屁股。
扒开李飞惮的手,他还不依不饶地凑近自己的脸颊,“吧嗒”一下,直接把沫给粘在了上去,焦丞下意识去摸,一阵薄荷味。
“香喷喷……”李飞惮有一挂没一挂地说,焦丞确认他真的困了,草草套了睡衣推他去床上睡觉。
李飞惮睡觉很安静,额间的黑发一柳一柳散开,微醺的酒气缠绕在发间,焦丞弯身嗅了嗅,给他垫了个枕头。
电视调了静音,无聊地划开了微信,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群聊,刚才洗澡静音没看见,是一个实习生的群。
实习生其实不归焦丞管,但是管事的女同事最近正好怀孕了,焦建翔就让他帮着一起分担下。
这次实习生大概十几个,基本全是本地名校应届生,二十出头的模样,嫩得掐出水的年纪。
群里年轻人们发了几个表情包,焦丞想回应一下,点开自己的收藏,寥寥几张,总觉得画风和他们不怎么一致,只好拿了李飞惮手机给自己发了些存下来,方便日后和年轻人们沟通。
焦丞平常不碰李飞惮的手机,他微信正好挂的是小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网名和头像,消息框里一大片的红点吓了焦丞一跳。
随便滑动几下,很多都是工作上的消息,相较于退役前的邀约多了不少,各类的艺术节和电视节目都有合作的倾向,可李飞惮这边的回复基本都是“再考虑”或者“暂无意向”。
焦丞一直都知道的,李飞惮十几岁起去英国学舞,相比于一些同行他有更优渥的条件和资源,职业道路比半路出家的舞者更广,就连许多东方舞者无法把握好的摩登舞,他也信手捏来。
因此,在国内绝对算得上国标舞的佼佼者了。
退役,是很难想象的一件事情,至少焦丞从来没想过李飞惮会那么早退役,还是瞒着自己悄无声息的那种。
微信群里又刷过了一波消息,焦丞叹了口气,发现现在年轻人和他那会儿不同,当时只要有领导的群他们绝对不多说一句话,恨不得屏蔽从此隐身。
焦丞挑挑拣拣,在自己和李飞惮小号的对话框里找了个撸狗的图发了出去,群里几分钟内瞬间停止了刷屏。
他尴尬地手一顿,看来是想多了,对非同龄者的排斥不会因为时代而迁移,这是所有即将沦为社畜的通病。
周身的李飞惮翻了个身子,嘴里呢喃几句,迷糊地睁开眼,半仰起头看着电视屏幕,又看看焦丞,“我睡着了?”
焦丞笑:“你一到家就睁不开眼了,可能今天天气不好,气压也比较低吧,容易犯困。”
李飞惮掐了掐眉心,去客厅倒了杯牛奶,拿了笔电进来。
“还有工作吗?”焦丞问。
李飞惮敲了敲背,翻出抽屉里的细框眼镜,打了个哈欠,一把将焦丞搂过来,“嗯,有点东西要看。”
笔电开机,输入密码,锁屏是他们第一天搬进新家时两人的合照。
李飞惮点开了几段视频,一条条播放着,焦丞凑过去看,是某卫视的晚会。
“你的新工作?”
李飞惮凑过来亲了他一口,舌头就这样滑进来,两个人交缠片刻,他才退出说:“接了一个晚会的工作,歌手唱歌我跳舞,之前没接触过这类活动,正好看看他们舞台的风格。”说着他低头看看怀里的男人:“你介意吗?”
“我能介意什么,你的工作我不会干预的。”
焦丞接过马克杯,把剩余的牛奶一饮而尽,这几个月来李飞惮基本没接什么活动,仅仅在工作室和家里来来去去,就连焦丞自己有时候也想不通,他的职业规划到底是什么样。
屋里打了空调,暖洋洋的,焦丞趴在身旁人胳肢窝里看电视,手机里又跳出几条消息,果然安静了一会的群聊又开始说话了。
实习生A:姐姐我们过几天去上班要不要注意点什么?
实习生B:请问岗位表出来了吗?
女同事:@实习生A和普通实习上班就行,别紧张,保持仪表整洁干净。
女同事:关于岗位表过两天我贴群里,到时候你们直接去各个科室报道就行,会有带你们的人的,有问题直接来我办公室找我就行。
实习生C:谢谢姐姐!还好我刚把前几天漂得黄发染黑了!
实习生D:哈哈哈哈哈可怜了陆少爷!@陆少爷
实习生B:@陆少爷
实习生E:@陆少爷!!!
实习生F:陆橧青你可出来看看吧@陆少爷
…………
这群大学生里有好几个都是同校同专业的,互相插科打诨不亦乐乎,焦丞看他们@的,列表里并没有这个昵称,反倒像个调侃的绰号,而“陆橧青”的名字看起来分外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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