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丛严在心里哼了声,小丫头跪得倒是挺利落。
“你跟历柏衍签合约结婚骗我的事,我已经都知道了。”
沈睛震惊地抬起脸:“您……您都知道了?”
愣了两秒,她又低下头去,满含愧疚:“爷爷,对不起,我们不该骗您。”
历丛严扬手就要落下一鞭。
沈睛揪住衣角,不躲不避。
时间在这一刻顿了许久。
最后这一鞭始终没落下。
历丛严扔了鞭子,转身回到书桌后的真皮座椅里。
深深叹了口气,他道:“演这出戏委屈你了,现在只要你点头,我可以让柏衍立即跟你离婚,不用等年底。”
说完,见沈睛愣住,眼里有几分不知所措,他又给了他们俩一个台阶下:“当然,你如果要说你对他有了感情,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一切看你的意愿,我们家人世世代代都很讲道理。”
沈睛低垂着眸,保持这样的姿势沉默了半晌。
屏风后的历柏衍也在静静等待她的回答。
良久,她又轻又细的声音终于响起:“既然可以提前离婚,那太好了。”
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好。
历丛严皱了眉,这不是他想听到的回答:“难道三年来,你对柏衍就没有一点感情?”
沈睛轻声道:“爷爷,这场婚姻一开始就定性为甲方乙方了,还怎么谈感情呢?”
历丛严眸光犀利,盯着沈睛看了良久。
他一边觉得可惜,一边又很欣赏沈睛的脾气,觉得她很有想法和主见,不是那种会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
“等柏衍伤好了,你们再去办离婚手续吧。”他还是给了他们一个缓冲的时间。
“伤?”沈睛听到这个字脸色都变了。
历丛严:“柏衍,出来吧。”
历柏衍从屏风后现身,脸色惨白,看也没看沈睛,经过她径直开门出去了。
沈睛这才看到他背后一道道血淋淋的鞭伤,白衬衣被染得绯红夺目,看得人触目惊心。
“爷爷您还真下得了手!”她心疼得忘了是他们理亏,走之前反倒埋怨了历丛严一句。
历丛严脸色错愕,等门关上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回到南明公馆,私人医生已经先到一步。
历柏衍不让沈睛帮忙脱衬衣,自己脱完扔到一边。
他动作很轻很小心翼翼,沈睛还是听见他的吸气声,心也跟着揪起。
“你出去。”历柏衍坐在床上沉声道。
沈睛被赶的一瞬间差点飙泪,历柏衍回来的一系列反应很明显是在生气,因为她说要离婚。
她抱着那件染血的衬衣,走出卧室,关上门后并没离开,而是靠着门坐下了。
房间里,医生用医用棉球帮历柏衍清理着伤口,“该让历太太留下的,还能帮个忙。”
历柏衍忍着疼,淡声道:“她看太多这些伤,晚上容易做噩梦。”
医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
等处理完伤口,历柏衍起身去开门送医生离开。
门一开,沈睛没了支撑,毫无防备地往后倒。
历柏衍弯身去扶,猛地扯到背上的伤口,闷哼一声。
“没事吧?!”沈睛急得跳起来,泛红的眼角还挂着泪花。
医生也赶忙走过来看了眼,“还是把纱布拆了重新绑一下吧。”
说着便动手给他拆换着其中一条纱布。
沈睛探头想看,被历柏衍遮住眼。
他将她反身背对着自己按在胸前,“别看。”
沈睛只觉得这个姿势那么熟悉,泪忽然间掉得更猛,浸湿他干燥温暖的手掌。
换完纱布,医生又嘱咐了几句平时需要注意的地方,自行下楼离开了。
历柏衍转身去衣帽间拿睡衣,语气冷淡地调侃:“挨打又要被离婚,该哭的是我吧?”
沈睛唇瓣动了动,欲言又止,最后干脆低眸沉默。
历柏衍真的不懂她在想什么吗?
历柏衍反手穿上睡衣,扣着纽扣从衣帽间里走出来,“沈睛,我只问你一遍,是不是真的要跟我离婚?”
沈睛抬起眼,深深望进他那双犀利深邃的黑眸。
感觉这一刻时间都停滞了,她能一直望到天荒地老。
良久,她点了点头。
“好,我会尽快把伤养好,好让沈小姐早日如愿以偿。”历柏衍转开视线,面无表情绕过沈睛。
“我要去书房,请沈小姐别过来打扰。”
沈睛紧咬着下唇,眼泪簌簌地流。
历柏衍在书房看冯余发来的资料。
他查到魏陇的近况,打算有时间过去一趟,至少在他死前,要把某些事搞清楚。
他不时看一下门口,没有任何动静。
这么听话?
正打算出去喝水顺带看看沈睛什么情况,敲门声轻轻地响了两下。
他收回视线,继续盯着电脑,“进来。”
“历先生,太太叫我给您带个话,她说您既然不想看见她,她就先搬到朋友家去住了,离婚的时候再见。”陈姨一字不差地将话带到。
历柏衍敲键盘的修长手指顿了下,语气淡漠:“……知道了。”
陈姨关门走了,他继续打字,打着打着,一阵火大,烦躁的将键盘甩开。
无力地靠向椅背,他轻捏着鼻梁,有几分欲哭无泪。
沈睛在章杉家里住了两周,下部戏已经和公司商量定好,是一部讲职场女性崛起的现代戏,出品方公司在制作正剧方面一直很有口碑,业界不少女演员都希望跟他们合作。
不过这个消息并没有驱散她心里离婚的阴霾。
章杉跟沈睛待了两周,就没见她什么时候笑过。
问她,她也什么都不说。
章杉问了两次后就不再问了,怕沈睛嫌她烦,她自己有时候也这样,总有些事情是没法跟闺蜜分享的。
这晚吃了饭,沈睛一如既往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百无聊赖地调节目看。
明天就是她跟历柏衍约好去办离婚的日子,一想到要离婚,胸口又闷又堵。
章杉拿着手机坐到她身边,“笑死了,我在你跟历柏衍的CP群里,那些粉丝各个都好有才,剪视频的,P婚纱照的,还有给你们俩写H文的……哈哈哈哈别说,写得还挺带感,就跟天天趴你俩床底下一样……”
她边说边笑,沈睛充耳不闻,好像灵魂在另一个世界。
“喂,你有没有在听啊?”她轻推了下沈睛。
沈睛点点头,“在听,你说。”
她心想等明天离了婚,这些群也该散了,那个写H文的也该揪出来打一顿屁股。
章杉说:“上回有人在群里说历柏衍叫你乖乖,群里一夜之间所有昵称都改了,你知道他们改成什么了吗?”
沈睛木讷摇头。
章杉把手机伸过去,边给她念:“历柏衍的2号小乖乖、历柏衍的3号小乖乖、历柏衍的4号小乖乖……哈哈哈哈哈给没把我笑死,这群里百来号人呢。”
沈睛蹙眉道:“为什么从2号开始,1号呢?”
章杉笑着撞了她一下,“1号当然是你啊,大家的寓意是你是历柏衍独一无二的小乖乖,是不是很甜?”
“嗯……”沈睛笑不出来,甚至有些想哭。
等明天离了婚,她就再也不是历柏衍的乖乖了,他可能还会喊别人乖乖。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她已经难受得要飙泪。
“那你呢?你是多少号啊?”她随口问道。
章杉说:“我能站他那边吗?我当然是叫沈睛的小乖乖。”
沈睛打了个冷噤,起一身鸡皮疙瘩,“你好肉麻哦。”
章杉翻个白眼:“你应该感动好吧?”
沈睛扑过去抱住她,嘴角终于扬起一丝笑意:“我超级感动,也超级肉麻。”
“嗡——”
章杉看向茶几,“你手机响了。”
“谁啊,这么大晚上的还找我?”沈睛懒懒拿过手机,发现来电显示是冯余,瞬间坐直了身子。
“喂?”
“太太,你能不能到墨世会所来一趟?”
沈睛第一反应是历柏衍有事:“历柏衍怎么了?”
冯余道:“历先生在酒会上喝醉了,一直吵着要见你,我已经完全没办法了。”
“好,我马上过来。”
沈睛挂了电话,随便套了件白底印花束腰连衣裙,裙子方领的设计使她优越的脖颈和一大截雪白的胸口都暴露在外。
“路上开车小心啊!”章杉喊道。
“知道了。”沈睛在门口随便踩进一双运动鞋,奔出了门。
一路飞驰,车子刹在墨世会所大门前。
时间好像回到三年前,她又被保安拦了下来。
不过这回保安看清了她脸,毕恭毕敬道:“太太,这边车子开不上去,您往前绕半圈从另外的门进吧。”
沈睛懒得绕了,开门下车,一口气跑上三段石梯。
跟着服务员来到宴会厅,沈睛傻眼,这个酒会原来有这么多人。
“历太太终于来了。”
“历先生头一次喝成这样吧?”
“是不是夫妻关系出现问题了?”
“我听说历总很宠她太太啊,而且在外出席商业宴会什么的,连个女伴也没有,要知道有好几个老总每回带的人都不一样呢。”
……
沈睛跟着服务员穿越大半个宴会厅,听了一路的窃窃私语,终于来到历柏衍面前。
历柏衍瘫在沙发里,脚搭在矮几上,领带松散地挂在脖子上,衣领凌乱地敞着。
他手里捏着一瓶白兰地,脚下乱七八糟一堆酒瓶。
“沈睛呢?”他喃喃了一句,忽然间砰地一声砸了酒瓶,站起来冲冯余怒吼道:“我问你沈睛呢?!”
沈睛赶紧跑上去:“我来了我来了,老公你别喝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历柏衍有些站不稳,身子晃晃悠悠。
他一把搂过沈睛,捏起她下巴,目光涣散无法聚焦,嘴角却扬起一抹笑:“老婆你来了啊?”
“你终于来了……”他低头蹭了蹭她额头,又在她唇上轻啄了下。
好似不满意这样的浅吻,他按住她后脑,强势入侵她的唇舌。
浓浓酒味扑面而来,沈睛感觉自己好像在跟一瓶酒精接吻。
周围还有各公司高管老总及其女伴家眷在旁观,沈睛转开脸躲着历柏衍的唇,小声嘱咐冯余:“快去安排车!”
历柏衍皱眉,捏过沈睛下巴,低头又要去吻她:“小神经,接吻不可以不专心,知不知道?”
沈睛压低声音:“咱们先回去,好不好,跟我回家。”
历柏衍摇头,抱着她不撒手:“不要,不回去,家里没有你,你不要我,我也不要那个家了……”
沈睛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下,拍着他背好声安抚:“以前没有我,你不也住得好好的吗?你会慢慢适应的。”
历柏衍像个孩子一样,喜欢什么就抱得紧紧的,以为这样就没人能抢得走。
他把脸埋在她颈间,卑微哀求:“小神经,我把命还你,不离婚,好不好?”
说完,他声音里竟带上了两分哭腔:“我求你……”
沈睛背脊僵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她想问历柏衍你是不是上辈子欠我的,所以这辈子要爱得这么卑微。
好说歹说,后来总算将喝得烂醉的历柏衍哄上车。
历柏衍在车上依旧抱着她不撒手,低头吻她一遍又一遍。
沈睛都快被他呼吸里的酒气熏醉了。
冯余和她一起将历柏衍扶进家,又扶进卧室。
躺上床后,历柏衍总算消停一些。
“你走吧,今晚辛苦了。”沈睛送冯余出门。
冯余勉强扬了下唇,“你更辛苦。”
沈睛耸了下肩:“谁叫我是他太太呢。”说完她语气忽然低落下来:“不过,过了明天,就不是了。”
冯余道:“你真的要跟历先生离婚?”
沈睛点了点头,“你不是知道吗,我跟他本来就是合约夫妻,年底就到期了。”
冯余:“可是这段时间以来,我以为你们早就当真了。”
沈睛眸色恍惚了下,没再说什么,送他进了电梯便回到卧室。
历柏衍彻底睡着了,她本来给他调了杯蜂蜜水,又怕叫醒后他又开始闹腾,只能将水放在床头。
她从来没见历柏衍喝得这么醉过,醉得像个小孩子,又固执又幼稚。
关了壁灯,她转身出门,脚下不小心踢飞一个东西。
她抹黑捡起来,发现是一个粉色的小零钱包。
顺手打开,里面掉出一张1寸证件照。
按亮壁灯,她看清照片上是张稚嫩的少女的脸。
没人比她更熟悉这张脸,她在镜子里从小看到大。
翻过照片,背面还有她当初因为要给班长交照片所以写下的名字:沈睛。
而如今,在名字下面,多了一行小字:
“喜欢你的第十年,祝我们新婚快乐。”
历柏衍的字迹,日期正是三年前他们领证那天。
沈睛懵了。
什么叫喜欢她的第十年?
她一手拿着那个眼熟的零钱包,一手拿着自己的证件照,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历柏衍还在酣睡,姿势让她想起了十几年前那晚被揍得半死深埋在雪里的少年。
那晚的很多细节她都已经记不清了。
但今晚这个喝得烂醉的男人,对那晚的印象应该无比深刻吧?
她忽然很想一脚把历柏衍踹醒——和他叙叙旧。
第56章
清晨,温柔曦光透进大落地窗。
静谧安详的客卧,酣睡的人呼吸声很浅。
门口响起细碎的开门声,男人脚步声很轻,掀起真丝空调被,躺上床,一把捞过纤腰入怀。
沈睛迷迷糊糊睁开眼,鼻尖嗅到男人身上清冽的沐浴露香。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