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说过,咱们海栖的联合起来,争取全都留下来。这是我成立这个联合会的初衷,也是我们所有人聚集起来的初衷。”丹炳缓而清晰地道,“但,就在今天,学院的规则改了。这是不可抗力,各位也都清楚。”
他红色的双眼环视下方一圈,又道:“能够来到这里,我们都是年轻人中最优秀的那一部分。你们都是聪明人,审时度势,现实已成既然不可更改,那么该怎么做大家想必都清楚。或者,我说得再明白一点,这条突然的规定是怎么来的,诸位心里也应该有数。”
“责任我在担,好处大家占。我螯龙丹炳自觉问心无愧。”
说完,丹炳咧嘴笑了笑,望着下方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庞,“总之,从今天起,我们的海栖联合会就此解散——暂时的解散。各位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或者带着自己帐篷物品离开,请随意。”
此时,只有他一个人在说话,神情自若而底下鸦雀无声,此情此景,让这个少年的模样显出了一种领袖般的高大,颇具威仪。
丹炳满意了。他现在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下午时在阿盈面前唉声叹气忐忑不安的样子了,通身都是那种无比理所当然、自信到甚至有点强横的气势。
他叉着腰,最后说出一句充满暗示性的祝福:“好了,朋友们,希望不久后的将来我们都能在学院里再见。散会!”后便纵身从台上跳了下来,沐浴在众人的视线中,目不斜视地大步从人群中走出去了。
“厉害呀。”蓝胡望着他的背影,一边带头开始拍巴掌一边佩服地低声喃喃道:“跑路都说得那么有气势,不愧是我炳哥。”
他一带头,旁边胡鳅狸狸等一众熟人赶紧配合,然后就有更多人跟着鼓起掌来。
一确认自己已经离开了人群的视线,丹炳便一下子迈开腿飞奔起来。几下穿过树林,顺着河流来到上游的水潭边上。
“阿盈!阿盈!”他眉飞色舞地冲过来,“我搞定了!”
阿盈正在守着两堆火做晚饭,一边用铁架架着两枚椰壳煮着杂贝汤,一边用树枝串着烤着一只锦鸡。
丹炳跑过来,一下子从后面抱住她的肩膀,晃啊晃的,引得阿盈还未回头就先笑了起来。
“搞定了?好厉害啊。”她温柔地说。
“那是!”丹炳正满心抑制不住的激动,脸都胀红了,嘴里不停地碎碎念:“我就照着你说的,开口就记着保持自信,绝对自信,我自己先信了,然后说给他们听,先占理。我跟你说我特别有气势……”
阿盈听他说着,手上动作不停。
最后撒过一次调料,她便取下穿鸡的树枝,嗅了嗅,扒拉下来一个鸡腿,反手怼到丹炳嘴边。
“我觉得进了学校以后我还能想办法把这个联合会捡回来!这就——呃,”丹炳看着递到嘴边的肉,顿了一下,啊呜一口咬住:“嘶——好烫!”
“你帐篷呢?不带出来?”阿盈问道。
丹炳叼着鸡腿,一愣:“……忘了。”
阿盈一边把椰壳从架子上取下来一边道:“吃完去拿吧。”
半小时后,两人决定在水潭边的山坡上休息。丹炳先要回营地去拿顶帐篷。
阿盈扑灭火堆,望着丹炳的背影片刻,起身跟了上去。
原本人声鼎沸的营地这会儿已经变得安静了许多。
既然不准备再在一起行动了,便有很多人很快的就离开了。或者选择去离自己领的任务近的地方,又或者去找自己新鲜出炉的搭档。
还有一些人还呆在帐篷里,独自思考或者跟相熟的朋友们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近营地了,阿盈远远地注视着丹炳进去。她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开始沿着营地的边缘不紧不慢地行走。
围着边缘快转完一圈时,阿盈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一回头,就见蓝胡和狸狸几人站在栅栏边上,正一脸惊讶地看着这边。
“嗨。”阿盈大大方方地挥了挥手。
“……阿盈?”蓝胡一边走近一边道:“你这是在?”
狸狸也睁大眼睛道:“那什么,你和炳哥……呃?”
阿盈道:“我散散步。”
蓝胡:“………”
狸狸:“………”
“顺便看一下海栖联合会的解散情况。”阿盈平静地说着,然后从斗篷兜里掏出了一枚银光闪闪的东西,低头别在胸前。
蓝胡和狸狸有些茫然地定睛去看,见那好像是一块长形的、边缘处缠绕着镂空剑、四瓣花与波浪图案的金属片。
上面还有字。
“这图案是——校徽?”蓝胡辨认着上面的文字:“第一高级灵魔学院……监察会?!”
蓝胡一时失去了语言能力,狸狸则呆滞地把后面刻着的名字念完:“……锡兰盈……??”
目瞪口呆抬起头的两人:“………”
信息量太大,一时竟不知该从哪儿先开始震惊起。
蓝胡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裂开了来。他睁着眼睛,张口结舌:“你、你、你——”
“啊,没什么大事。”阿盈眨眨眼,语气安抚地道:“就是学院办事处负责的教授挺关注这边的,让我抽空来通知并监督一下联合会的解散情况。”
蓝胡:“………”
好一会儿,虾鳗狸狸才茫然地喃喃道:“……可是,你都还没入学啊。”
“所以是临时的。”阿盈耸耸肩。
“………”
“海栖联合会的事,你们尽快把后续处理好吧。”阿盈点了点头,友好地笑了笑:“我就先走了。”
蓝胡和狸狸呆呆地:“……再见?”
一直到目送着阿盈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的树林里,两人才转过头,面面相觑,二脸呆滞,张了张嘴,半晌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
蓝胡:“这……锡兰盈?”
狸狸:“这……监察会?”
不远处,剩下蹲火堆边没过来的胡鳅白贝几人:“你们干嘛啊?傻站着,回来啊!”
……
回到树林里,阿盈便又把那枚徽章取了下来,放回兜里。
徽章是早上遇上时枝玫麦尔给的。因为见到和阿盈一起来的丹炳,她没有说任何别的多余的话,只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就算是一种学校给予的答复了。
你反应的事,收到了,处理了,你可以去看一看。就这意思。同时也算是一种奖励。
破格直接提前纳入学院监察会。这是枝玫田岚——恰巧也是第一高级灵魔学院监察会的名誉负责教授——查阅了阿盈在校这些年可以称得上“辉煌”的履历后,给出的决定。
“你觉得不合适?或者说你觉得她不能通过考试?”说起这个安排的时候,她微笑着对面露讶色的侄女道:“我觉得非常合适。哈哈,这女孩呀。”
阿盈回来时,丹炳已经到了一会儿,在搭帐篷了。
“你去哪儿了?”听到动静,他从帘子里冒出头来。
阿盈没有回答,而是挑了挑眉,道:“我两睡一间?”
丹炳:“………”
他愣了一下,脸一下就红了。
“哎呀……”他一边慢吞吞地钻出来一边不太情愿地说:“那我可以在外面睡睡袋,吧?”
阿盈把包放下来,笑了笑:“那好啊。”
丹炳唇角一下子拉下来,不高兴地看了她一眼。
阿盈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开始在帐篷周围安插一些绳套和树枝等简易的防护措施。
丹炳看了几秒,老老实实过来帮忙。
帮着帮着,就蹭近了一点,再一点。先是把脑袋支过去,胳膊肩膀挨蹭一下,后来看着女朋友脸色还好,胆子大了就抓着人吻了起来。
……
于是这一夜,丹炳最终还是成功获得了睡帐篷的权利。
☆、第三十五章
Chapter35
就如那长满森林、茂盛鲜艳得如同正午太阳般的黄尾花似乎刚开就败了一样,一个月的时间,快起来好像刚开始不久,就走到了结束。
清晨,乌泱泱的人群聚在青原镇的大街小巷中。今天镇里原定的集市被特地的取消了,镇民们也都习惯了,每年春天都有这么一遭。
有这么一大群青春活泼的学生,在金灿灿的黄尾花刚开的时候潮水似的涌进来;在花败时的清晨,又退潮似的齐齐离开他们的小镇子。
当然,在之前——他们也再有经验不过,一场热热闹闹是免不了的。
离别就是有这样一种魔力,它能够让那些原本彼此互不认识、冷冷淡淡甚至有过矛盾的人互相以笑脸相对,送出多少带着真心的祝福。
感慨、复杂、不舍……哪怕只过了一个月,却也因其各种各样的特殊性,势必会在每一个这些年轻学生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回忆。
这天,第一高级灵魔学院会把成绩单封在信封里,把他们的行李包裹和一瓶青原森林特产的黄尾酒一起让学生领走。
没错,就是酒。这样传统历史上是第七任校长——一个褐爪海豹族男人,发明出来的。此后历代沿用至今。
当然,毕竟是给学生们喝的,劲头不会很大。
街头巷尾,相熟的朋友们席地而坐,或相对沉默或高谈阔论,此起彼伏的“叮叮叮”的碰杯声像一首清脆的乐曲。
镇上几个曾经因身无分文进不去的饭店酒馆,这时也被学生们占得满满当当。
三五人一桌,一边吃喝一边彼此挤眉弄眼:
“你看了没?”
“还没呢,唉,我等会儿找个僻静点的地方看看。”
“哎哟,你怎么那么怂啊!现在看呗,早死晚死都要死嘛。”
“你这张破嘴,说点好听的行不行!看就看——等等,你呢,你多少名?”
“……那什么,我,我也还没看呢。”
“我信了你的邪——我数到三,咱们一起看!”
“行吧行吧……”
“唉……刚好一千五,你呢?”
“得了吧你,知足行不行。我一千九后面去了。苦涩。”
“没事还有笔试呢,加油兄弟。”
“我知道,不说了。对了——看看前面,第一名是谁?我猜肯定炳哥。”
“啊,对,看看……第一名,锡兰盈!”
“啥??不是炳哥??锡兰盈——这不是我们之前满地找那人吗?我还特纳闷呢,这个人会隐形那,怎么这么多兄弟就是没人找着……还第一名!就离谱!”
“呃,我看见炳哥在第二。第三名是个叫褐狮振的。”
“离谱,第一第二差多少分?”
“不算多,两百多分。五六个任务的样子。”
“那也很离谱了……”
类似这样的对话,一整天都随处可闻。成绩嘛,除了看自己的,当然就是关注一下最顶上的那几个名字。
第一名的锡兰盈,第二名的螯龙丹炳,第三名的褐狮振,第四名的刺龟蓝胡,第五名的翠羽焦……
而此刻,被反复提及的这些人,其实正坐在同一间屋子里。
镇里最大的饭店,青原饭店二楼为数不多的包厢中最大的那间里,桌边坐了十来位形貌各异的年轻男女。
包厢是蓝胡提前定的。
虽然他现在确实有点后悔定了这么大的一间。就是因为看到包厢太大,阿盈才忽然说,她可以叫几个朋友过来。说完她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带来了面色惨淡的四人。
于是……
一张圆桌,左侧靠门的位子里:褐狮振、翠羽焦、乌獾妍、金熊威尔。
内侧的右边椅子:刺龟蓝胡、虾鳗狸狸、珊红鼓朵、胡鳅、白贝、清溪婕拉。
两边中间一端是坐在一起的阿盈和丹炳,另一端则空了一个位置没人坐。
左边的陆栖四人安静如鸡,四张脸眼观鼻鼻观心,呈现出一种一模一样的堪称安详的乖巧。
右边的海栖要复杂一些,谨慎、懵逼、惊吓、迷茫、如坐针毡……不过也都很安静。
事态如此诡异,实在不敢说话。
凝结般的气氛中,店家开始上菜了。
等到桌面摆满,阿盈便开口了。
她神色如常地手指一挑打开瓶塞,给自己倒上一杯,微笑着道:“能在离别前聚一聚,真不容易,干杯?”
丹炳马上应和地抬起手:“对啊,不容易,干杯!”
在座的其他人:“…………”
“干杯,干杯,哈哈,哈哈!”
第二轮笔试是在一周后,第一灵魔的学院内部举行。
数千年以前,人类的数量还远没有如今这样多。但伽纳辛半岛因为优越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拥有着当时最大的城镇:匡希达雅。
从那时到今日,匡希达雅都不属于任何的人类国度。它只是因座落在海陆交界、大陆中心,地势平坦且河流环绕,直达伽纳辛半岛最优良的大片港湾,人流如织、货运往来,而自然形成的一座庞大都市。
第一高级灵魔学院就建在匡希达雅东部的山坡下。由山坡下的一片河谷,以及坡上连绵数百里黄昏森林组成。
“阿盈,看啊!”丹炳站在山坡上,兴奋地指着前方郁郁葱葱的河谷。
春潮春水,满河的水淙淙澈澈,岸边全是茂盛的绿草和野花,清凌凌的水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柔的波光。
河的对面就是第一灵魔学院的大门。
那是一面木质的、三四米高的青灰色方框,两面米白的门扇敞开着,再无其他装饰,也没有牌匾,光秃秃的,朴素得没有一点大陆第一学院的架势。
门框两边连着灰绿色的围墙,墙头爬满了茂盛幽绿的藤蔓,弯绕丛生,已经看不见里面墙体的模样。正是春天,这些藤蔓上开满了落雪一样的白色小花,风吹过纷纷而落,是一种甜蜜的、奶糖似的香气。
据说,这门和这段墙都是建校时就落成的,数千年来没有经过任何的翻新,就这么顺其自然地留存至今。
“真漂亮。”阿盈道。
河面有二十数米宽,有一左一右两条路可以过去。左面架了一座木桥,右边则是几个圆滚滚的大石墩,隔个两米多放一块,底端深深扎进河床里。
丹炳毫不犹豫地拉着阿盈去跳石墩。
“这边这边!”他喊,“桥有什么意思,我们跳过去!”
笔试是在上午九点开始,而现在才七点不到,因而路上的人并不算多。
丹炳与阿盈两人一前一后地跳石墩过河,来到校门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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