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偶尔想起,又会催促肖生赶紧将肖芒找回来见他,情绪十分的激动。
肖生又怎么敢在父亲这种时候离开?于是此事就此拖延下来。
附近城镇到卫城的邮驿也没有开通,消息传不出去,肖生也心急如焚。但时间一长,冷静下来,他也有了时间仔细思考,到底要怎么处理现在的关系。
玛丁对于他们是全无记忆的。如果就这样将此事直接告诉他,会不会太过于突兀?还是说相安无事地维持之前的关系就好?
他们如此欣喜焦急地认亲,对于那人来讲,会不会是一种负担?
先生他,真的希望多一个年幼时的“哥哥”吗?
亚莉的事情对于他来讲已经是一份沉重的不想提起的回忆。那么他们这段关系呢?
他可以接受,但先生一定就能接受吗?
待的时间越久,肖生越犹疑。
多少次冲动地想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坦诚一切,得到一个最后的答案,可是父亲的病拖沓绵延,神智有时也不甚清晰,肖生实在不放心就如此离去。
来回的路程就要六天,如果父亲有什么闪失,他会后悔一辈子。
但近日,肖父的身体总算大好了,肖生也有勇气提起这件事情。
肖父抬起头来看着肖生,脸上带着洞察的笑:“你是想去找他吗?”
待着的日子里,肖生一点点将这些年的事情说给了父亲听。
老人努力地去理解,最后也表示了接受,并且是欣喜的。“之前你们小的时候,村里的□□巫师就说过,你们是有因缘的。”肖父这样说道。
肖生点了点头。
“去吧。去把他带回来,我也想见见他。”
————幼————
小木楼。
“爸爸。芒芒呢?”十岁左右的黑发男孩找遍了两层楼的房屋,也没有看到弟弟的身影。
一男一女两人各坐在桌子的一角,面色沉郁,都没有发言。
“爸爸?”男孩又喊了一声,心中逐渐有些不安。
坐在桌子一端的男人终于有了些反应,视线逐渐移向男孩:
“没了。没了。”
“………什么,没了?”男孩的瞳孔轻轻地紧缩了一下,依旧带着光芒看着大人。
“你弟弟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和科特叔叔一起走了。”
“啊。那他还会回来吗?”小肖生瞪大了眼睛,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去旁听了一下午的学校课程,弟弟就离开家里了。
明明前一天晚上,两人还挤在一个被窝里睡觉来着。
芒芒从小体质就不太好,人很瘦弱,明明七岁了还像五六岁的样子,脸上还有一点没有消化的婴儿肥,笑起来的时候颊边有小小的笑涡。男孩总喜欢蹭着他的手臂才肯入睡。睡着的样子特别乖巧。小小的瘦弱的一团,让人看着就十分地想保护他。
“不会了,大概永远也不会了。”父亲叹了一口气说道。
大人们似乎沉浸在了自己悲伤的思绪里,而无暇顾及仅剩下的孩子。
不。
肖生没法接受。
芒芒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塔木!
肖生想起来了。自己给弟弟做的玩具。
小孩子特别的喜欢,连睡觉的时候都要抱在怀里,一边搂着他的胳膊,一边搂着七彩的塔木。
床上,桌上,床底下,都找过了。
塔木不见了。
所以,芒芒是真的走了。
为什么?
父母没有办法回答他。
肖生第一次发了脾气,晚饭都没有吃,就睡下了。
躺在床上。
学校里教的那些字符也不再在脑子里打转,取而代之的是弟弟的各种表情和样子。
肖生只记得了学校里教的最后一句法文:他离开了,伴随着啄木鸟的叫声。
———over———
初春到来了。
萨德庄园里重新焕发了新的生机。
缠绕的枝蔓里发了绿芽,碎黄色的花又漫洒在草丛里。
卫湖边碧波荡漾。
几艘小木舟随着风动在岸边吱嘎吱嘎地响。
远看的时候以为没有人,但镜头拉近,其中一只船里,却躺着一个相貌英俊,穿着栓皮扣革质皮衣的男人。
他的手枕在脑后,闭目躺着,似乎已经睡着。
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只显得那白皙的面孔更加明媚动人。
“玛丁———!”短促又愉悦的叫喊。
船里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个翻身进船的小家伙压了个正着。
凯撒刚和洛枫疯跑一阵,小脸上都是汗水,但他继承了和玛丁相似的白皙皮肤和金色的卷发,样子还是十分的乖巧讨喜。
玛丁呼撸一下把他扒拉开:“怎么又玩得这么疯。上次没说你吗?”
男孩嘿嘿嘿笑了几声,并没有把玛丁稍显严厉的言辞当一回事儿,而是整个小人挂在玛丁身上,脸趴伏在他胸口:“我错了,以后不敢了。”边说还边蹭蹭。
“………”玛丁无语了半晌,最后还是拿他没办法,任他趴在上面。
凯撒和玛丁亲近也是玛丁回来后这些日子里的事。
亲晋封的公爵大人拥有了更多的名誉和领地,人却变得更加的闲云野鹤了。成天在庄园里待着,足不出户。因此阴差阳错地和小家伙有了更多的相处时间。
“玛丁,肖生什么时候回来呀?”凯撒翻到了另外一边,小船晃了晃,还是装下了他们两人。凯撒视线里是头顶湛蓝的天空。
他真的想肖生了。就连头顶天空里的云,都变成了肖生的样子。
肖生生讲故事可好听了。
肖生还特别会逗布迪开心。每次肖生给它顺毛的时候,布迪就特别乖地趴着,闭眼享受。
换做他的话,布迪就会来舔他的手。
“不知道呢………”公爵大人也被小朋友的思念传染了,语气变得飘忽而游移。
你去哪了呢。
看到没有,我们都想你了。
第113章肖生篇
“准备好了吗?”昏暗的房间中,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是的。”下首一人应道。他有着苍白的皮肤,黑色的碎发,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暗的光芒。
“准备好了今日就可以出发。”那男人看向他,“——重复一遍任务。”
“混进卫城,找到机会接近萨德伯爵身边。”那人苍白着脸色,没有感情地重复着。
“很好。殿下对你寄予了很重的希望,希望你不要辜负它。”
那人抿了抿唇:“会的。”他说。
两人各自从屋子里走出来,从外观看,这就是再平平无奇不过的一间小木屋,谁也没有想到这是帝都樊城王室直属的密探联络所。
几乎所有的机密任务都在这里下达。
所有的密探彼此不见面,彼此不知彼此的任务,只和直属的上司联络。
肤色苍白的男人从屋里走出来,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
细看之下,其实他五官长得十分的细致耐看,只是不知为何出现在人群中时,存在感便会降低很多,显得泯然众人。
细长的眉眼略微抬头看了眼天空,便重新落到了地上。
男人没有地痞之流那种手放在裤兜里走路的走法,也没有贵族们每一步都用手杖敲地的精致和谨慎。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认真,像是一个独立的行者,自由又孤独。
这样一个男人,在三天之后,出现在了卫城。
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只是安息旅馆多了一位住客,身材修长,体量匀称,彬彬有礼。
老板来往的住客看得多了,只是觉得这住客比普通旅客更加礼貌客气些,但也不觉为奇。
萨德庄园在两日前发布了一则招聘启事。大致内容是说庄园需要加聘理事和助手,扫杂和仆从的职位也有一些。
像萨德庄园这种大户,需要招新的时候其实很少。庄园用人一般任人唯亲,管家的下一任往往就是管家的侄子,女仆也会把身边合适的亲戚推荐进来。
每一个新成员的纳入,都需要资格审查,或者推荐介绍信。
“姓名。”
“肖生。”
“年龄。”
“25。”
“籍贯地。”
“萨德伯爵辖下彭内村。”
审核的老管家抬头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青年。
和自家少爷差不多的年龄,看起来沉稳靠谱。
“有什么专长?”
“驿马,车具扫洒,花木修剪。”肖生中规中矩地答着。
“哦?这些你都会做?”老管家略有些惊奇地扶了扶小眼镜。要知道驿马和花木修剪都是有些专业的工作,不和专业的人去切磋学习是很难学到正确的方法的。
老管家扫了眼周围,看到了角落里一副常青树的速写图,灵机一动:“那你告诉我,如果这株树给你修剪,你会怎么做?”
这株树?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那明明是一幅画,怎么能看着一幅画,来确定要怎么修剪呢?
青年的目光缓缓移到那副画上。
“我可以走近吗?”
“当然可以。”老管家微笑地看着他。
而对于青年来说,木头不过是他从小最熟悉的一种东西,木雕,小挂件等物品的雕琢对于他太过简单。而树,不过是木的一种衍生品,它的长势,树形,体量,也可以当作一件艺术品来对待。
“不知道您的树将摆放在哪里?或者说,它的背景是什么?”
老管家嘴角满意的弧度又上扬了些,开口道:“如果是在自然开放的草坪上呢?”
“那就让它自然生长,成为独赏的一景。”
“如果是在大门前呢?”
“球形,或者四方,对生排列。”
“学过园艺课程?”
“一点。旁听的。”
“很好,”老管家满意地在青年名字上画了个圈,“你通过这次招聘了。”
旁边人都有些惊奇,之前的人很少有老管家亲口认证的。更多的答复是,请等待后续的答复,我们将用信函形式通知您的录用消息。如果通过,那么那个人按照信函上的时间来庄园报到就可以了。
众人又将新奇和打量的目光放到那个青年身上,发现青年依然一副怡然不动的样子,不悲不喜,无欢无忧。
各种心思都泛滥了起来,嫉妒的,佩服的,羡慕的,可对那个青年产生不了丝毫影响。
·
庄园里,卫湖旁边的白色桌椅上。
桌边放着一个花色的玻璃瓷盘,盘上一杯奶色的咖啡,咖啡杯旁一只白皙好看的手。
“哦?还有这种事?”金发青年悠闲地坐在白色的铁椅上,脸上洋溢着懒洋洋的笑容。
那英俊优雅的模样实在让人着迷。红唇皓齿让人瞩目,衬着白皙的面孔和软卷的金发,青春又阳光的模样,似乎上帝把日间所有的光芒都聚集到了这个青年身上。
“是呀。”金发青年身旁的女仆也十分的美丽漂亮,眨着一双蔚蓝色的眼睛,凑在青年耳边笑嘻嘻地讲今天下午看到的有趣场景。亲昵又有丝暧昧的样子。
青年似乎全然不知或者在放纵这种行为,只是好看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地敲了两下,脸上是捉摸不定的微笑:“…………有意思。”
肖生顺利地得到了萨德庄园的工作,并且得到了自己的…………住房。
他环视着这个面积不足20平的小屋,却已经觉得比他幼年时居住的地方好了太多。
床是硬板床,但是也铺着素雅的床布,墙上是精心装饰过的,和庄园风格一体的纹路。
外间还有一个小露台。让他想起幼年时母亲养过几盆花的小屋,弟弟曾经摘了花放到嘴里吃,后来起了一身的红点,等他病好之后,那小屋里的花就不见了。
肖生才不会承认那是他夜里背着母亲偷偷去折的。
第二天起来面对母亲的质问,还要竭力装无辜,真是太难为他了。
……
想起往事,肖生脸上会罕见地挂上淡淡的微笑。
就像一杯初初泡开的柠檬茶,加了三勺糖,青涩又甜腻的样子。
但是这些往事都已经十分久远,久远到每一次的想起,那种清晰度就又减弱一分。如同指间扬起被风吹散的沙粒,一点一点地减少,记忆中的人变得面目模糊,说过的话也语焉不详。
肖芒的头发是什么颜色的?棕色还是黑色?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眼睛是眯起还是圆亮的?他长高到他的哪了?
记不得,全都记不得,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模模糊糊地存在在那里,随着日子越久,想起得越少。
肖生脸上的表情逐渐平静下来,他淡淡地打量着周围,已经大致决定好了每个地方的作用和物品的摆放。
扫尘。
萨德庄园大部分的仆从都会被分配到的事情。
肖生被分配到的是花园后的一块地。
说是扫,其实是用钉耙清理,胡噜到一边,堆起来再埋掉。
钉耙和白色的石板路摩擦,发出清脆又短促的撞击声。
说起来,来到庄园已经三天了,却还是没有见过庄园的主人,那位传说中的萨德伯爵。
在王侯公爵中被奉为传奇般的存在。
不止是他的身世和离奇的继承家族财产的好运,还有让人惊艳的好容貌和洒脱不羁的性格。
最初接到任务的时候,肖生就猜想过这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但他觉得应该没有人能比布里曼殿下更加优秀耀眼了。
单纯从欣赏的角度来说,肖生觉得布里曼殿下已经达到了一种完善的境界。
每日的晚间餐前,是仆侍听从总领事调遣训话的时间。
庄园的主人目前只有萨德伯爵一人,所以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着他在打转。
一人份的晚餐也显得隆重而端庄。
肖生本该在外围做事情,可是今天侍奉晚餐的杰西有事,管家便临时点了他来帮忙。
说是侍奉晚餐,其实也只是站在最边上等候调遣和备选的四个仆从之一。
肖生也没有想到能这么快地见到正主。
他尽量压低了目光,不引人注意。
他不知道樊城那边有没有派别的人过来,一同参选加入进来的人他也都观察过了,似乎没有特别可疑的存在。
但无论是多人竞争任务还是单人潜伏,他都想尽量好地去完成它。
布里曼派他过来的原因,他猜不到,但是既然叫他过来了,那么必然是对帝国有利的事情。
受恩于此,也必回报于此,这是父亲从小教给他的。
肖生谨记于心。
自从村庄被外兵清洗,他们流落出来之后,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历了多少辛酸。
除了十八岁时街头遇到的那个贵族少年,对他帮助最大的,就是布里曼殿下了。
一个是父亲的救命恩人,一个在后来给了他们安身立命之所。
肖生眨了眨眼,思绪被打断是在那个人出现以后。
华贵的衣袍,英俊的面目,谈笑风生的气质。
还有那标志性的金色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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