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凉州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2 / 2)

寄凉州 陆韶珩 4797 字 2023-09-05

侯爷苏醒自然是大喜之事,然而考虑到李淮景对自己的忌惮,方渡寒还是严令府内上下人等,不准传出任何风声,自己跑去城郊,在王胤墓前呆了一个下午。

宋锆料理完吐蕃之事,因京城之变,他现下也无处可去,便径直回到了侯府来寻李羿陵。

众人在府内摆了一桌小型宴席,一来庆贺方渡寒死里逃生,二来突厥、吐蕃两役大胜,也是时候好好聚聚了。李羿陵本来今日要走,架不住众人挽留,便勉强答应再留几日。

方伯贴心得很,知道自家侯爷身上有伤,不能饮酒食肉,特意未给上座备酒,倒是摆了满满的蔬菜瓜果,方渡寒看着他人桌前的美酒珍馐,心痒的很。

“铭儿啊,你那烤羊腿……不吃都凉了!”

“哦,谢堂哥提醒。你看这桌上满满当当,都吃不过来了。”方铭笑着,拿起羊腿咬了一口,随意放到盘中。

方渡寒咽了咽口水,看向李羿陵,此刻那李云宋锆正在缠在他左右,不依不饶。

“主子!我不跟着您,还能去哪?那李淮景还能让我踏进京城的门儿?”宋锆一脸焦急。

“锆儿,你陈州老家多少年没回去了吧?这次给你放个长假。”李羿陵笑。

“主子!我无父无母,一根野草。打小就进宫陪在您身边儿的……您撇下我,让我上哪儿去啊?”李云愁云满面。

“我知道你最喜欢研究玉石,这凉州乃商业重镇,各国商队的好玩意儿不少,你不留下淘拣淘拣?”李羿陵剥着手中枇杷的薄皮,“你们跟着我,实在是有些冒险。”

秦邦在一旁听着,插言道:“可不就是?人越多,这目标就越大,你们啊,最好都分头离开凉州。”本来方渡寒受伤,秦邦心疼的很,不想见李羿陵,但考虑到他将十五万朝廷大军编入威戎军,自己又丢了皇位,不好再怀有敌意,于是他也来了席上,正好还能蹭一顿美酒。

“铭儿,你跟我来一趟。”方渡寒听着他们争论,自己起身离席,把方铭带到了门外池边。

“哥?怎么了?”方铭看着他神色,隐隐觉得自己要倒霉了……

“我听李羿陵说,这几日,你军营的事儿都处理的不错,想来也能独当一面了。”方渡寒笑得促狭。

“别……别说了!我不听!”方铭扭头就走,被方渡寒一把拉住,胳膊被他拽得生疼,方铭在心里哀嚎,这人虽然受了伤,单手都能把自己给治了。

“多好的机会啊,千载难逢啊方铭,培养你成为戍边大将的时候到了!”方渡寒假惺惺地说。

“我才不干!你知道这几天我有多累么?好不容易把你盼醒了,你就想跑?这威戎军说是方家的,其实就是你方渡寒一人的,得了便宜还想让我替你看家护院,没门!”方铭翻了个白眼,你想去追求幸福潇洒自由,那我的幸福呢?

“哦。你还惦记那小道姑呢是吧?”想起那像饴糖一样黏人的小姑娘,方渡寒笑了,“看不出来啊方铭,还是个痴情种呢?这样吧,只要你留下,府内的侍女、舞姬,你随便挑,随便玩!”

“呸,都是你玩剩下的,我才不要。”方铭此役也算护国有功,有了底气说话也硬气了。

“啧,说话要讲良心,顶多上手捏两把,别的我可没干。”方渡寒正色。

“我不管,反正我只歆悦黛瑶一人……”方铭嘟囔着,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你这心思,她知道么?”

“应该不知道。”

“李羿陵这次就是要去清静观隐修,我跟他一同过去,替你说说,如何?”方渡寒信口胡诌。

“真的假的……”方铭虽然不信,但确实不好意思冒昧去观中打扰,自家堂哥脸皮厚,这事儿交给他倒是……挺合适的。

方渡寒看他有所松动,马上趁热打铁,拍着他肩膀道:“你等着,两个月之内,我一定把这小道姑给你从蓟州带过来。”

“见不着黛瑶,你说怎么办?”方铭半信半疑。

“随你处置。”方渡寒挑眉。

第28章棋势开阖

气势恢宏的燕都华昭皇城,这几夜灯火通明,琉璃瓦下的朱柱门窗间穿梭着憧憧人影,宫灯照耀在澄澈庄严的汉白玉石基上,几如月中宫阙,更给黄瓦红墙增添几分雍容华贵。国丧加上新皇登基,够群臣忙活几个昼夜了,众人都是久居官场的老手,均早做好了侍奉新主的准备。

江栋卿悄然从崇楼之上走下,沿着宫中墙角暗影,绕过人声喧闹的太和殿,径直奔至西华门,他已换了便服,回首向那金碧辉煌,规划严整的华昭城中望去,心里暗叹一声,转身离去。

穿过漆黑的门洞,是与宫内迥异的安静,江栋卿看到一个熟悉的老者在树影之下徘徊,旁边是一辆马车,他忙上前去,低声问道:“阁老怎么来了?”

“来送江总管一程。车上说话。”颜望山伸手做引,两人进了车中,马车疾行而去。

“江大人现下往何处而去?”

“江某的妻儿已在燕都南城门外等候,阁老将我送到南门就好。今夜我们就赶回兖州老家……这皇城,此生可能再不会回来了。”江栋卿心中惆怅,但却也庆幸自己还能囫囵着身子过太平日子,这已是作为内卫总管所得的最好结局。

马头调转,车夫往南城驾车,颜望山继续道,“内卫的事,都办妥了?”

“千名内卫已遣散出城,众人的籍帐我已经尽数销毁。”江栋卿低头瞧了瞧自己包裹中的内卫官服,“皇上宅心仁厚,早为我们存了几年的俸禄,足够弟兄们隐姓埋名,安身立命了。”

颜望山颔首,“这新皇继位,李淮景最不能放过的就是内卫,如此老夫便放心了。

“您和皇上的关系密切,这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江栋卿忧虑道,“阁老,您……也要多加小心啊!”

“老夫为官四十年,傍着个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的名头,李淮景暂时不会动我。”颜望山心里早有了计较,“一把老骨头,蹦跶不了几天了,待他登基老夫便告老还乡,正好给那董之涣腾出位子来。”

“皇上并不是没机会回京,为何……”江栋卿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

颜望山捋了捋胡须,他了解李羿陵的脾气秉性,知道他不想再因内战搅的大周不宁,还有就是,他可能想借机深入草野观察政失之处……不过这也只是猜测,想到眼下国库的事,颜望山不禁一笑,隐晦道:“因为宫里有一大堆烂摊子,在等着李淮景收拾。”

山衔好月,清溪泠泠,蓟州挂月峰清静观旁,萧竹与几个徒弟坐于亭间席上,饮茶夜话,也正好在谈论此事。

“陛下这样做,他自己倒是轻松了,找个地方躲起来,天下之事全然不必操心。”二徒弟纪守一笑道,“此前他来咱们观中修行,我就觉着他和大师兄合得来,清静无为,没个皇上样子,现在倒好,正赶上他叔叔篡位……”说到这,纪守一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一样,俯身低声道:“他不会来咱们清静观修道吧?那可不行,李淮景非得把咱这座山头铲平了不可……”

“你能不能少说几句。”邱子鹤冷着一张脸训他。

“咋了,我说错了?”纪守一脖子一梗,“每次说起皇上你先不乐意了。”

邱子鹤没理他,阖眼念自己的经。

萧竹望着晴朗夜空,叹道:“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陵儿这是……以退为进啊。”

邱子鹤闻言微微睁眸,“损而不竭、深不可测……上善若水也。”他想起李羿陵还会心念微动,但已较之从前平和许多。

“师父,您说此次回山师兄变了……我怎么看不出来哪儿变了?被晒黑了?”孔黛瑶眨着一双无邪的大眼睛,在邱子鹤身上上下打量。

萧老人打趣她:“瑶儿也变了,不缠着子鹤了,仿佛另有心上之人啊。”自邱子鹤从西北回来,仿佛脱胎换骨,孔黛瑶也不再缠着他,萧竹心下了然,这两个孩子都成长了。

“哪有!我……我那是想一心随师父好好修行!”想起方铭的身影,黛瑶脸色绯红,无力地辩白。

“就你?算了吧,你看哪个道姑捯饬得有你好看?臭美还不承认!”纪守一嘴欠,最喜欢逮住机会损自己的小师妹。

“修行之路艰苦卓绝,你父亲孔啸然把你送进道观的时候,贫道本不想收下,抵不住他一再请求……这些年你虽在道观长大,贫道却没对你严加苛求,瑶儿现下已经长大,若有自己的打算计较,老夫都依得……”萧竹一脸疼爱地望着她,黛瑶眼圈一点点红起来,嗔怪道:“我没那个混蛋父亲,这世上我的亲人只有师父和师兄,我才不愿离开师父……”

“好,依你便是。”萧竹轻抚她发髻,“时候不早了,守一、黛瑶,去歇息吧。子鹤留下。”

“师父……”待那二人走后,邱子鹤正襟跪坐在萧竹面前,他心中紧张忐忑,隐约知道师父要问什么。

萧竹知道他心之所念,没直接发问,而是侧身将一侧棋盘摆在席上,邱子鹤见状不禁笑道:“师父,子鹤下不过您。”

“无妨,让你三子。”

棋势开阖接乾坤寰宇,黑白围孔纵日月星河,忽而针锋相对,忽而避实击虚,棋至中盘,黑五十九子防渡过不得已,只能反戈一击,至白七十八手,白棋成功压缩了黑阵,形势领先,而后,白方上下呼应,中腹成空,邱子鹤有些冲动,打劫求生,断开白棋后果断消劫,然而萧竹的白棋行至一百二十六子,靠联络、吃黑做活,大局已定。

邱子鹤撂了手中黑子,“师父布局通透,疏密有致。子鹤自愧不如。”

萧竹笑道:“老夫算得较你快一些,这计算技巧可慢慢改进,重要的是领悟其中奥妙,观子鹤执子,想来你已知乌鹭之最高境界。”

邱子鹤叹道:“和。”

“不错,清阳在上为天,浊阴在下为地。和合之气孕生天地万物,也为人之初始。这道理你熟读道经,自然懂得。”萧竹捋捋拂尘,“只是心是否和谐,却被很多人所忽略。”

“师父……如何才能心和。”话说到邱子鹤心坎里,他诚恳发问。

“方才你黑九十六子,为的是打劫求生,却把自己的气和眼堵死了。”萧竹道:“心也如此,欲求和谐,须得应其自然,和光同尘。有些心念感情,若一味摒弃排斥,心的灵性也就被一同堵死,倒不如学会正视接纳,与之共处。”话点到这里,邱子鹤已豁然开朗,“谢师父,弟子明白了。”

“师父不愿替弟子做出抉择……瑶儿如此,你也同样。如你心之所想是辅弼天子,师父绝不拦你,更不会怪你。”

邱子鹤摇头,“师父,我已想好,仍在观中刻苦修持,终生不再染指朝堂之事。”

萧竹开玩笑道:“若陵儿来观中寻你……”

“师父……莫开弟子玩笑了……”邱子鹤面上一红,师徒俩在松间亭下,相视而笑。

第29章江湖之远

海棠香气从窗外幽幽弥漫入房中,李羿陵正准备着明日出发的行囊,听到方渡寒推门而入,撂了手中衣物。

“侯爷不是要跟我同行吧?你威戎军中有我朝廷人马,你放得下心,我还不放心呢。”

方渡寒从身后贴上来,未受伤的手臂紧紧环住李羿陵的腰腹,在他耳边轻呢,“陛下狠心留我一人在凉州?”

这人真是不知羞耻,乱表心迹也就罢了,还最擅长动手动脚。李羿陵默默腹诽,回身把他推开,耐着性子道:“此去路途遥远,你的伤还没好。跟着冒这个险作甚?”

方渡寒借着一旁鹤形烛台上的莹莹火光打量着眼前之人的眉眼,只觉得好看,“与我说说,你要去哪?”

“不告诉你。”李羿陵转过身去,继续整着自己的物件儿。

“我们去江南好不好,”方渡寒不依不饶地再次环抱住李羿陵,“你可知为何我娘给我起表字为忆南,她从余杭嫁至西北,时常怀念江南的黛瓦白墙、小桥流水……我也想去看看……”

李羿陵心念一动,隐约品味出方渡寒名字的含义,渡得寒江水,方遇南风暖。方渡寒本可以在京城或余杭做个潇洒公子,偏偏被父亲扔在西北军营中,在塞外冷月、战地黄花中锤炼出一身铮铮铁骨,他不怕苦守边关,只是父母亡后,再难寻到世间暖意。

想到这里,李羿陵不禁心疼,他沉吟半晌,“方铭知道这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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