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以为很多事自己都会介意,因为我这个人,说得不好听点,洁癖很重,也很挑剔。在你说你母亲吸毒的时候,看见你被那些男生围着,还有最开始……你和杨奕洛在巷子里做被我撞见。”
乔明夏低头:“我明白。”
“但是,这些都是‘本来’。”
苏河拉着他的腰,把乔明夏按回到自己身边坐着:“事实上我一点也不介意,那些都过去了,对不对?”
“……嗯。”乔明夏红着眼睛,“我也知道自己很差劲。”
“没有,你很好。”苏河笑着,吻了他一下,“明天我想个办法,你母亲的事还有高利贷的事,都帮你解决。然后我们去滨港跨年,和我大哥一起吃顿饭。”
“啊?”
苏河定定地凝视他:“以前是想等你毕业后再见我的家人,和我生活在一起。但现在情况特殊,乔乔,你不能回自己家去了。”
乔明夏察觉他的意思,难以置信地躲开了目光:“什么呀……”
“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会放心。”苏河说,“在一起,好吗?”
虽然打着问号,但苏河没给他反驳的余地。
第30章
这句话是一捧沉甸甸的惊喜,突如其来,砸得乔明夏晕头转向。
除了床上,他都没对苏河说过多少次类似“喜欢”和“爱”,告知方萍萍吸毒的事,他就已经做好两人一拍两散、自己重回泥泞里挣扎的准备。
然后苏河说,“我们在一起好吗”。
乔明夏的眼圈红了,他勉力忍着眼泪,只需要点个头的事但半晌没反应。
苏河不急,在乔明夏后背轻轻地拍。他也不说话,整间公寓只有角落里的空气净化器发出一点轻微的声音,除此之外就是两人的呼吸缠在一起,苏河低头,鼻尖蹭蹭他的脸,可能以为他不愿意,又放柔了声音。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突然,‘住在一起’和‘在一起’还是差很多的。心理上不一定能接受。如果实在是不肯,至少先陪我过完新年——”
“没有、没有不肯。”乔明夏颤声说,手贴着脸颊,感觉那里很烫,“我没想到。”
“没想到?”
乔明夏点点头:“老师能有一点喜欢我已经好满足了……真的想不到。”
能有一个人不嫌弃他已经很好了。
被喜欢已经是意外了。
至于被爱,乔明夏从来只渴望过而并没有奢求。
“你想听什么理由?因为可怜你,还是因为同情?”苏河用一张纸巾擦他的眼睑,那里通红一片,“如果是这些的话,很遗憾,并不是。我谈恋爱不是做慈善,也没想过搞投资,从未期待会有任何回报。”
“嗯……”乔明夏瘪嘴,“我让你赔本了好多。”
“没有这回事。”苏河说,“这么突然就想和你在一起,首先因为实在很喜欢你,和你相处很舒服。还有就是你才十八岁,有些压力……如果有我分担一些,你就不会那么辛苦,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我没有喜欢的事。”乔明夏说,小心翼翼地给他看内心最深处的空白。
苏河目光闪了闪,温和地说:“时间还很多,可以未来慢慢去找。”
苏河对他有责任感,尽管这本不是需要苏河担任的角色。
“现在你只需要回答,在一起,或者不要。”苏河露出期待的表情,“你应该不会拒绝,然后让我难堪吧?”
乔明夏沉默好一会儿心情才多少平复些,揉皱手里的纸巾,问:“可以吗?”
“什么可以不可以,是我在征求你的同意啊。”苏河捏捏他的肩膀,摇晃着,想让他回过神,“宝贝在听吗?”
乔明夏破涕为笑:“我觉得不可思议!”
也许流浪猫被捡了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心情。
先难以置信,接着才会在主人的精心照顾、温暖的猫窝与充足的吃喝中受宠若惊地安顿。等过上些日子习惯了,被顺了毛,心安理得住上一段后才慢慢放下戒心,开始和主人建立良好的关系。
苏河和他刚开始的确有些简单粗暴,等发现对乔明夏不同于任何人后,苏河用他的无微不至为乔明夏编织一张网,支在完美的梦中,等他自己走进来。
可等了半天,乔明夏还是畏手畏脚地不肯往前一步。
于是他只好撤回用等待捕获猫咪的想法,认认真真地凝视他,给他安全感,给他一切他需要的、梦寐以求的爱。
这并不能算纯粹的爱情,但爱可以包括很多种。
爱情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乔明夏被苏河抱着,到底没哭。在快乐的时候眼泪实在太毁气氛,苏河喜欢看他笑的,乔明夏就让他满意。
他从小到大都习惯孤身一人,不认为自己哪里好,活得战战兢兢,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上大学后离开这座城市。意料之外地在十七岁的末尾遇到了苏河,还以为和先前差不多,又是一场换汤不换药的噩梦,哪知梦醒了,苏河却对他说喜欢。
“好啊,在一起。”乔明夏被苏河捏着脸,答应他。
苏河低头亲亲他的眼睛:“乖孩子。”
乔明夏正要说什么来回答他,新手机的屏幕却亮了,是微信的消息提示——因为人际关系还在,乔明夏换了卡,还没换微信号。
“你明天有安排吗?”
“见一面吧。”
发消息的人是杨奕洛。
新年前的最后一天,乔明夏从苏河的公寓回西高。
有些家住周边的七班同学在教室里上自习课,另一侧的教学楼中,有个高二的班级正在策划晚上的班级聚会。家里和学校有点关系的同学借用了教室,平时正经的地方现在任由一帮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胡闹,人声沸反盈天。
咫尺之间,境遇天差地别,乔明夏有些感慨。
苏河把手机递给乔明夏,指了指办公室的方向:“正好我去办公室把你们小考的试卷批改了,你结束就过来。”
“啊……好。”乔明夏点点头。
苏河问:“自己去和他见面,确定不要我陪吗?”
乔明夏眼睛飞快地眨了两下暴露出其实还有点紧张,但他想了半晌,最终说:“他应该不会做什么的。”
12月最后的白昼是个阴天,云层堆叠,厚厚的看不见太阳。杨奕洛和他约在教学楼顶,乔明夏站在楼梯口顿了顿,一脚踏进去。
为防止学生失足,教学楼天台的护栏有将近一米六高,个子矮些的连眼睛都露不出,围得严实。靠近楼梯的地方是一道常年锁上的铁艺门,这时虚掩着,钥匙插在锁里挂在一边,示意杨奕洛已经来了。
乔明夏跨进那个门槛时,杨奕洛正在点一根烟。
他看过来,差点被自己烫了手。
乔明夏低头拉直衣角褶皱,把那句“你怎么在抽烟”吞回去。
即使向来和周煦那群人混在一起,杨奕洛也坚持烟酒不沾。这让他偶尔看上去像个正经人。上次提及抽烟,杨奕洛笑了下,说“不如你让我上瘾”,乔明夏依稀觉得他在暗示,于是岔开了话题。
现在,杨奕洛别扭地拿着那根烟,点燃了也不抽,抽到唇间时就被呛到。他索性按在天台的瓷砖上弄熄了,扔到一边。
乔明夏和他保持着三五步远的距离:“有什么事吗?”
“没事不能找你?”杨奕洛提高了音量,“你就知道天天跟着苏老师走,已经好久没理过我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乔明夏都震惊了一瞬:“我、我为什么要……”
“你不是喜欢我吗?怎么一点都不关心我?”
乔明夏:“是你——”
“这些都算了吧,但是今天是我生日,之前说过,你是不是也忘了?”杨奕洛打断他,几步逼近过来:“夏夏,我上次真的没在开玩笑,让我做你男朋友,你和苏河的事我都无所谓了,你和我在一起吧——”
说得多轻巧,他无所谓。
这番话听着不客气,可为了说出口,杨奕洛放下了很多事。
他遭受了将近半个学期周煦之流的白眼,在他们的鄙夷里专心致志地对乔明夏好,进退有度,再没逾矩。只要乔明夏不肯,他连手都不会随便拉,东西送了一堆,不知道乔明夏喜不喜欢就放在他的课桌上。
杨奕洛知道他对乔明夏很过分,想,如果乔明夏答应,他就道歉。
乔明夏的嘴唇抿了抿,抬起头对上杨奕洛。
这实在是个英俊的少年,张狂,骄傲。可惜他的喜欢纯粹却词不达意,还停留在欺负了人再自己哄的幼稚层面,他被惯坏了,期待对方把他放在第一位。
如果乔明夏和他的家境差不多的话,在学校遇见,没有悬殊的差距也没有粗鲁的开端,或许两个人磕磕绊绊地也能把初恋谈成长久。
可惜他们遇见的时候杨奕洛就犯了错。
乔明夏也没需要过他的喜欢。
在杨奕洛满眼的期待中,乔明夏往后退了一步。
他什么也没说,这个动作却足以刺痛杨奕洛。
他一把抓住乔明夏的手腕,难以置信地说:“我以前犯错了,但现在对你还不好吗?你介意什么,巷子里的事?那是我的错,我不该强迫你……是钱吗?你妈妈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你心里不知道吗?不给你,因为根本改变不来什么——”
“你不要说了。”乔明夏抗拒地想甩开他。
“是不是讨厌我?还是怪我?”杨奕洛放开手,目光阴沉了一瞬,嘴唇动了动,艰难地问,“那我跟你道歉行吗?”
“……不要。”乔明夏揉着被他抓过的手腕,抬眼直视杨奕洛,“不需要道歉。”
杨奕洛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希望。
但乔明夏沉声说:“我不要你的礼物,今天是生日,我也……也不想让你不高兴。我们就当,就当扯平,好不好?”
“扯平?!”杨奕洛不可思议地想拽他,到一半又突然自己醒悟了什么收回手,“为什么要扯平?我不要……你给我弥补的机会不行吗?”
“杨奕洛,”乔明夏累极了,“你放过我吧。”
忽然起了大风,厚实的云层被卷得裂开一条缝,露出半寸蓝得耀眼的天空。
面前,杨奕洛用手心按住了一边眼睛,好像进了沙子。他难得低头,这时垂着脖颈,像承受不起半句言语的重量,居然有两三分委屈。
他不是没想过事情会这样收场,但就是抱着一丝缥缈的希望,不肯放过。
“我真的没那个意思。”乔明夏说着,又往后退了一步,他鼓起勇气,对杨奕洛说话时轻声细语像规劝,“你别来找我了,还有一个学期……之前听讲你要出国,那就好好去念书……你和周煦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个屁,你少安慰我。”杨奕洛放下手,笑了,但眼眶和鼻尖都泛着一层酸楚的红。
他终于显露出和年龄不符的大度,最斤斤计较的十七岁在这个云层遮天蔽日的下午随光阴消失在了来时的路上。
“昨天,我找裴嘉言借了笔记。”杨奕洛说,双手插在裤兜里,斜靠在天台边假装并不在乎,偏又要最后挣扎一下,“既然你不想见我,那就自己去找他拿。”
“哦……谢谢。”乔明夏尴尬得说不出别的。
“行了行了,你快走吧。”杨奕洛回身趴在栏杆上,“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乔明夏问:“你没事吗?”
杨奕洛不耐烦地挥挥手,没回答他。
身后的脚步声轻轻的,然后是那道门被虚掩时发出的嘎吱响。杨奕洛发了会儿呆,看见乔明夏出了教学楼,横穿过走廊去办公室。
再过了五六分钟,乔明夏和苏河一起走出来了。
杨奕洛玩了两下打火机,然后一扬手,把那个金属的小长条扔进了楼下花丛。
他能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做得还不够好,但苏河比他更好。
“喜欢”容不得杨奕洛犯一点错误,他明白得太晚。
这也是他为长大付出的代价。
第31章
苏河在新年的第一天接到秘书的信息。
很长的一段,那只表为什么会去到飞哥手上,还有放贷的人是什么来历,那笔钱又是怎么花的,统统解释清楚了。
方萍萍——乔明夏的母亲——因为毒瘾陷入财务危机,没工作又急着用钱的人,通过一个所谓的朋友搭上了高利贷。第一笔只借了几千块,很快用乔明夏的学校补助还上了,接着尝到了甜头,开始越借越多并且陷入泥沼。
后来她没办法,躲开了那群放贷的人独自出走,现在下落不明。
她不联系乔明夏,大约以为这样乔明夏就会安全,哪知根本没那么简单。
钱还不上,家人就要受罪了。放贷的去到她家搬空了东西,从沙发底下找出了那只宝珀手表。领头的勉强有点眼色,知道这东西不太简单,和那张卡一起自作主张送给了飞哥。飞哥为人谨慎,这种来历不明的献宝没有先用,怕得罪大人物,一直到半个多月后没动静才开始刷卡。
苏河没什么大的想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但这笔钱就别让乔明夏还了,他有种感觉,可能小朋友压根不知道家里一共欠了多少钱,利息又有多少。
他没急着回秘书的消息,把睡在被窝里的乔明夏吻醒,让他从梦里回到现实。苏河贴着他的脸,被子下,两个人赤裸地紧密相贴。
“新年快乐。”
苏河说完,乔明夏总算睁开了一只眼睛。
gu903();他扭过身往苏河怀里拱,昨天被苏河从背后抱着睡了一晚上还不满足,要靠苏河的肩膀。苏河配合地让他抱,很轻地掐了把乔明夏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