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你说得不太正确,”黑石也裸露着上半身,缓步走上前,“我不会这么对待老蛇雇佣的人,毕竟能让我进兽笼的人不多了。”
他的身上洁净,平整,既没有什么伤疤,也没有丝毫的纹身。只有与黑浦如出一辙的肤色与漂亮的肌肉线条,证明着他们来源于同一个地方。
他走到刑具台旁边,拿过了两把弯刀。他让属下把摄像挪近之后,也走进了笼子里。
他给黑浦丢过去一把,而弯刀的皮套则被他们甩出笼子之外。
其实不止是黑浦,哪怕是他也一样。到了这一刻,他似乎才感觉自己是一个狼国人。对鲜血和战争的渴求在他的身体里燃烧,杀戮和取胜的欲/望在血管里沸腾。他们需要用刀扎进对方的身体或者被对方划伤,那带着汗水的搏斗才能和性/欲一样让他们获得无与伦比的快感。
而这样的战斗无论公平与否,都不该有规则。
黑浦始终是率先进攻的那一个,他握紧了弯刀扑向黑石。黑石也始终是更为保守的那一刻,他后退了几步,刀刃相抵。
那一天于澈和于净便站在笼子外。
那一天黑石与黑浦被关在笼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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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在黑石把黑浦带到厂房为止,一切都还在老蛇的计划里。
所以他立即让人去搜黑浦的公寓,把他画的线路稿图拿到手里。
他知道黑石会冲动行事,但他也需要黑石冲动。
老蛇从来就不相信黑浦会真的帮他拿下那个岛屿,他也从来不认为黑浦是真心想要投靠自己。这和他是否怨恨于澈无关,就像当年黑石那么狠绝地离开,哪怕黑石知道老蛇再多的信息,老蛇也根本不会动心思把黑石干掉。
血狼人的忠诚,是渔蛇人无法想象的。
他们或许隔一条街道就是一个政党,或许几十年就没有过统一的政权,或许内战打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那揭竿而起的习惯渔蛇人几百年前就已经戒了干净,可当他们认定了一个主子,一个信念,一个前景,他们不在乎自己是能到达终点,还是死在奔赴的路上。
所以也正如老蛇对黑石说的那样,他不需要相信黑浦,他只需要用他。在他还没来得及把稿图修改成要交给自己的模样之前,也在他还来不及告诉于澈,哪怕他们争吵过,他也会再帮对方一次之前。
他会在录像里被黑石百般折磨,而老蛇无比相信,或许于澈嘴里说着他什么都无所谓,甚至无所谓拿黑浦去换黑石,可实际上他也会退让。
正如黑石若是被抓住了,老蛇也定然会退让般。
所以老蛇没有阻止黑石愤怒,甚至放任了他的醋意。而他只需要让谷沛带着自己的条件先去岛屿打个招呼,下一步他便也踏上岛屿。他会带着佣兵按照还没来得及篡改的稿件线路到达,告诉于澈——接受条件,然后我放黑浦回来。
否则我们就开战吧,我带来兵,我看到了布设,我抓住了黑浦,而且我还能告诉你——“还记得于翠吗,我们的姐姐。那些记录表上也有谷沛的名字,你不仅仅是举报我,举报自己,还举报了小简和谷沛。当下你抓住了谷沛,你以为于简什么都不会做。”
不要以为查账就可以让我的基金会垮台,不要以为对渔蛇举报就能让我四面受敌,不要以为方阔的势力会把我铲除干净,连他支持爱人的政治金都从我的基金会走过,你又如何能让他与我决裂。
我们的利益,分不清楚。不要以为你拿不到的,都能成功毁掉。
你毁不掉。
何况,于翠不想让小简不高兴,就必须留住谷沛。而你我手下又有多少人,雇佣于海桑城。
这时候停手,还来得及,你签字,我便让黑石住手。
所以到这一步,老蛇都以为自己不会输。黑浦猜的没有错,于澈或许有那么一丝可能出卖自己,但老蛇会出卖所有人。
只是老蛇忽略了一个关键,那就是黑石也是血狼人。如果是老蛇扮演黑石的角色,他只需要站在笼子外,看着黑浦享受酷刑就可以了。他会享受黑浦身上流下的每一滴鲜血,却丝毫不会弄脏自己的双手。他会用手帕捂住鼻子,隔绝那些汗水的腥味。
但黑石不会。
因为他所代表的不仅是他自己,还有老蛇。他所守护的荣誉也不仅是自己的,还是老蛇的。
老蛇没有想到黑石会进去和他打。
于澈也没有想到。毕竟于澈也说过——“他不会给你们单打独斗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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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黑浦的身上给划了几刀,流淌的血液爬过他身上的刺青。黑石却毫发无损,只有他的手腕和胸膛上沾染了对手的少许血液。
因为每一次黑浦的刀刃快要碰到黑石,那些拴住他的链条就逼着他后退。汗水稀释了血液,涂抹在他的身上,棕色皮肤反射着房间里晦暗的光线,让线条更加鲜明。
黑浦慢慢地退到了笼子的边缘,后背贴上冰凉的铁柱。他打转了弯刀的方向,刀口朝下,反手握着。在他之前几次扑向黑石时,黑石那不亚于当年的灵活都让他完美地躲过。使用的方法仍然是抓住铁栏杆直接踩上,把身体吊起来,让他能在半空俯视黑浦的同时,摸清黑浦进攻的线路与活动的区域。
黑石略占优势。
不过这样的局势,黑浦有经验。
那是他们第一年进入新兵营,两两组队,单打独斗。
兽笼角斗不会评分场次,何况还是往常的训练。他们的手里没有武器,而队长也只是让他们适应一下兽笼的环境。黑浦效率高且下手狠,所以当他打完了四场,黑石只打了一场。
他们却在一个笼子。
队长会在旁边分析着他们的每一步,所以他告诉笼子里的两人,黑浦的体力被消耗得差不多了,手腕也因为之前的对手而打伤,他的鼻子流淌着鲜血,而黑石却没有任何伤痕。
黑浦仍然采用的猛攻态势,队长还没下令便突然加快几步扑向黑石。他的拳头擦着黑石的脑袋,几乎碰到了耳廓。而就在黑石侧身的刹那,黑浦甚至不收拳,弯曲手肘就着黑石躲的方向便是一击。
黑石被撞到了侧颈,而后他马上后退保持距离。
就在黑浦回身要与他贴近的刹那,他单手抓住铁杆拉起自己,竟一脚踹在了黑浦的肩膀。
黑浦多次想去抓他的脚踝,然而无论试图靠近黑石,还是自己也打算抓杆往上,都被黑石一一扫开。他的双手抓紧了栏杆,强大的臂力让他根本不让黑浦有靠近的机会。
黑浦变得暴躁,可这份暴躁更加打乱了进攻的节奏。他被黑石踹了几脚,有一脚险些扫在他的耳朵上。
而这,让更加暴躁。
新兵们聚拢过来,队长说,黑浦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拖。看似黑浦是被动的,他无法接近黑石。但其实他是主动的,因为可以不停地挑衅对手,黑石不愿意与他近身,就必须保持警惕。黑浦却不用,因为黑石到底得落在地上,而到了地上,就是黑浦的主场。
黑浦不再用尽铁链的长度,只是绕着笼子的边缘,缓慢地刺探着黑石。他深深地呼吸着,让他的情绪平静下来。他看得到黑石手臂的血管,他们到底四十多岁了,体力消耗得比之前更快。
黑浦盯着弯刀,丈量着黑石的手臂加上弯刀的长度能碰到哪里。他计算着铁链的长度,确定能让他走到笼子的多少都可以自由活动。他的伤口仍然在往外渗血,他抹了一把。当他将铁链拉到最长后,他明白了,那是笼子三分之二处。
黑石可以位于他的后方,所以黑石有可能被铁链包围。
而黑石的刀尖和他一般长,他得把猎物赶进圈套里,赶下来。
“你可以认输。”黑石说,缓慢地把自己放下来一些,手却不离开铁栏杆,以确保一旦黑浦再次进攻,他还能迅速爬上去。
“不,”黑浦又擦了一把身上的血迹,“我不太习惯那个。”
他也走到了栏杆的旁边,而后空着的那边手猛然抓住了铁杆,握着弯刀的另一边则再次打转了刀刃的方向朝着黑石,在他把自己提起的刹那,弯刀狠狠地朝黑石的方向划去。
在这个角度,黑石不可能再往前闪躲,只被逼着后退。而后方,是的,就是铁链的自由区了。
当然,黑浦什么都没有划到。
不过没关系,因为黑浦也立即跳了下来。
黑石马上便明白自己落在了拴着铁链的那处,也就是落在了黑浦可以自由活动的三分之二区域里。只是他还贴着笼子边缘跑开,黑浦便卷起链条,几步上前,把黑石堵在了角落里。
两把弯刀的刃再次摩擦在一起,然而黑浦却施力别开,在黑石也被力量带着压下刀口时,黑浦另一边手马上往黑石的身上一搅,用链条缠住了黑石。
那弯刀再次勾起,逼着黑石一边手抓住链条不让它收紧,另一边握着刀的手则不得不防御着黑浦。
但还是太晚了,因为黑浦位于他的后方。黑浦抬脚踹在黑石的膝盖上,逼着黑石单膝跪在了地上。
“你被渔蛇驯化得不错,”黑浦说,“这个姿势很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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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这话黑浦对黑石说过。
只不过当时他是说——这不该是狼国人的选择。
那时候黑石刚决定参加兽笼角斗,让买家坐在看台上挑选。在做出这个选择之前他喝了很多的酒,来到了兵营外的小坡上。
黑浦也偷偷跟来了,坐在他的旁边,质问他为什么做这样的决定。黑石会是战场上的猛将,而不是跟在什么东家屁股后面的宠物。
“我会遇到一个认可我的人,在我湮灭在战场里的烟尘之前。”黑石说。
黑浦笑了,他说战场都不能认可你,那还有什么人能给你类似的荣誉。
黑石没有说话。他没有告诉黑浦,队长不是询问他是否愿意,而是要求他这么做。他不知道是谁出了钱,不知道是谁走动了关系,他只知道如果他拒绝,那他会被派到最没有胜算的边防。
他不是没有努力过,他问了队长,问了家人,甚至写信往上投送,问清楚为什么要如此对他。然而那些信件投出去了就再没有回来过,队长却还是那句话——你必须去。
“如果你被渔蛇人买走了怎么办,你可是要认一个主家,戴上项圈,做人的奴隶。”黑浦的话向来不好听,而黑石不想再听。
所以他喝完了瓶子里的酒,转身便想走。
黑浦在身后叫住他,大肆嘲讽,他说对,去吧,你他妈就适合被驯化,你适合给人趴下。
他的嘲笑和奚落被沉默的夜晚吞没,那一天繁星静谧地闪烁。
黑浦的弯刀就着黑石的脖颈去,收紧的绳索也慢慢榨干黑石的气力。他的膝盖被黑浦狠狠地压在水泥地上,隔着裤子磨出血的痕迹。
他无数次地被黑浦打趴在地,可黑浦却始终没有下过致命的一击。他不确定这是因为对方没有机会,还是黑浦打算让黑石输得更加彻底。那特权者的宽容羞辱着黑石,让有杀意的人不下杀手,没杀心者却燃起杀戮欲。
就像兽笼角斗之后,没打算离开的被带走,打算离开的却被留下。
“这就是你的价值。”
黑浦提着行李来到黑石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他的嘴角有笑意,眼里却满是冰冷的鄙夷。
黑石没有理会他,只是默默地收拾着东西。他还是被送去边界了,驻守防线最薄弱的一处,看着狼国被联合军缓慢蚕食,等着自己也消散在那片干燥的土地。或许是那些反抗的信件,没有人回应不代表没有人看到。或许是他表现得不够好,有人感兴趣不代表有人会摸腰包。
他不想再去追根问底,毕竟他的质问不会被听到,而他也显得不值一提。
黑浦踢翻了黑石的行李,让他看着自己。
黑浦说跟我走吧,去雾枭。不要去什么边界,那地方很快就不在狼国的版图里。
黑石抓黑浦的手腕,硬是将他手指掰开。他整理着自己的衣襟,默默地又把行李从地上捡起来。他说管好你自己,不要等着我带着军队占领你广森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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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黑石在消耗着体力,黑浦也一样。
但他们又不一样,因为黑浦不喜欢等待,黑石却更有耐心。黑浦更在乎取胜和战斗的手段,而黑石却无所不用其极。
或许也是因为黑浦得到了太多的肯定与荣誉,让他不屑于打不公平的战役。黑石却被笼子保护得很好,他不需要面对黑浦面对的危机,不需要被家族里的人借走当成敢死队送出去,但他总也得不到打开牢笼的权力。
所以为了钥匙,他不在乎怎么赢。
他到底是被渔蛇驯化了,所以老蛇要赢,他就要赢。老蛇不在乎的东西,他也逼着自己不在乎。而为了老蛇的肯定,他宁可抛却狼国人的脾性。
铁链就在那一刻猛然收起,而黑浦的双手也被迫迅速松开。他被狠狠地拽到了笼子的边缘,勒紧的项圈让他贴着冰冷的铁栏。
而黑石则丢掉弯刀站了起来,抡起拳头向被抓住的黑浦砸去。
光阴荏苒,他们很久都没有交手过。
从边界再到秘密部队里,从部队遣散又回到边界处。黑石就是滚滚硝烟里的沙砾,起起伏伏,飘飘荡荡。他必须承认他一直对某个似乎在摆弄着他行进路线的人抱有期待,那期待充满了没有领走他的愤恨。让他想要效忠狼国却不能用尽全力,想要离开却又不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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