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申漾要气死了!!
偏偏张正义不怕他那双眼,打从一开始他就不畏惧他这双和旁人不同的眼,他总是一脸油盐不进的样子,倔强的看他,这让申漾时常想跳脚,随时都在被惹毛的边缘游荡。
然而面对这张和张泽皓如出一辙的脸,申漾想凶他都说不出一句狠话。
“噗哈哈哈——”张正义却忍俊不禁,看着申漾忍无可忍的样子,他忽然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申漾无语凝噎,扯着凳子坐在他床边,耐着性子好声好气道:“你到底想怎样?”
“老学长,你真好玩!”
“不要玩我!”申漾当即炸了,什么好脾气,他没有!
他现在正在爆炸的边缘,随时都能放飞自我,让情绪自由自在的狂奔!
“可我好无聊啊!”张正义无聊的拍着身上的被子,道:“我无所事事,饭也没味,我无聊至极。”
“……”我才无聊好吗?申漾想大喊,可他还没来得及发狂,耳朵里却钻来一句话,让他一时间呆住了。
张正义理所应当道:“你给我弄点更好玩的来,我就不逗你玩了。”
“……”什么叫更好玩儿的?申漾恨不得蹦起来拎着张正义的衣领子把他踹一踹!什么叫你无聊!申漾想大吼,我才无聊好吗!我已经活得跟那些等死的老头子们一样了!
“我无聊。”张正义无辜的看着申漾,又说一遍,就像他的无聊全部都是申漾的错,是申漾的责任,在无理取闹的人也是申漾一样。
“……”申漾恼火的瞪着他,到底管住自己的情绪。不能气不能发火,他忍!
他压着脾气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确认道:“就是得给你找点事做?”
其实换位一想,他倒是明白他的无聊,张正义就是高强度工作成习惯了,他奉献惯了,也有用惯了,他无法像个废人一样吃饭睡觉看电视,他受不了,那感觉就像正拿着号码牌在等死,他不要,他就是想做点什么,以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废人。
这种感觉申漾懂,就像他那天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一样,他们都无法忍受自己像废人一样“享受生活”。
“嗯。”张正义点头,道:“可以低压,可以不操心,但是不能无聊,得有点挑战性。”言外之意就是让他给他找点新鲜的他没有接触过的事情。
“……”要求真多!申漾默默吐槽,不过这要求并不算太过分,他能理解,让张正义这样的人做没有挑战性的无聊事,还不如给他打一针让他睡觉呢!
他想了又想,把一本自己带来并已经读完的医书递给张正义,虽然现在张正义最需要的是减压休息,最好不要用脑子,可是给他换不常用的那半脑子思考还是可以的。
这也是一种休息,并且完全符合他的条件。
他指着医书,挑衅道:“翻译。你英语应该没问题吧!”
在剑桥念过几年书的人,英语怎么难得到他!
“只要英语?”张正义接过书。这是一本专业论文集合,厚厚一本全部都是讲胸外科的,这是他完全没有接触过的知识,确实符合“低压”,“不操心”,“不无聊”“有挑战性”的要求。他迅速在目录里查找了一番,翻到申漾的那一篇,读了起来。
这天下午,申漾在房间的厨房里倒腾草药,还有些瓶瓶罐罐,又是磨又是称的,动静大得就像有好几个大师傅同时在下厨,要做出一桌“满汉全席”。
张正义因为有事做,便安静下来。他不再没事找事的戳申漾解闷,而是捧着书坐在床上。由于申漾不让他看手机,遇上不懂的专业词汇时,他只能问申漾,两人隔着一道门,说的话反而比前几天多。
申漾在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弄了整整一个下午,才颤颤巍巍的端出一碗闻起来甜丝丝的黑汤出来。
张正义正盘腿坐着,就着摊开的床桌写什么。闻到味儿他伸手,头都没抬,接了那碗汤,一口喝掉,把空碗还给申漾,这期间他的右手没有停过。
“……”申漾本以为劝他喝药又将是一场大战,没想到他这么配合,当即愣那儿了!
他辛辛苦苦熬了一下午,他居然一口就喝光了!他这么乖这么温顺这么听话他万分不适应,忽然间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笑了!
“还有?”觉出申漾没走,张正义抬头,古怪的看着他,可他手上并没有第二碗药。
“????”
“你这不是挺乖的吗?”申漾拿着空碗坐在自己的床铺上,道:“那你先前都在闹什么呀?”
“就……无聊呗!”张正义一边写,一边跟他闲聊道:“其实这还不算什么,我最无聊的时候是在一中的时候!”张正义忽然打开话匣子,开始说自己高中时期逃课请家长的轶事。
原来他真的那么荒唐过!申漾听得龇牙咧嘴,他简直不敢想象眼前这个人和他正在说的那个混子一样的学生是同一个人!
五
、一箭双雕
可他相信他们是同一个人,看张正义像说别人的故事一般讲自己的高中生活,他甚至相信那个关于张正义抑郁障碍的传言,高中那三年,他太难了。
一中模式申漾很清楚。如席小东所言,张正义一直是X大附中的人,他是第一个吃一中螃蟹的附中人,当年的情形和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张正义也可以任性,申漾想,他一定会跟费涵一样,也做个充满怨憎之意的雕塑送给母校!
可张正义不能任性。
他的任性在那三年已经撒完了。
“你居然用对老师们的那些手段对付我!”申漾无言以对,他一直端着空碗听张正义吐槽那段枯燥异常的无聊岁月,见他进度渐缓,申漾心知他已经不想说了,便接了话头,先抗议一句。跟张正义面对面这几天,申漾觉得自己最多的感觉就是无语凝噎,无言以对,无话可说,反正全不似原来的自己。
他觉得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自己!
他把空碗放回厨房后,也坐在床上,抱着另外那本书,没好气的翻他一眼。
“你……”张正义也很无语,算起来他们是校友,他们都是一中人,一个是一中公认的典范标杆,是全体一中人学习的榜样,一个是一中人公认的老学长,是一中人力挺的骄傲,无论怎么看他们之间都应该比他们跟X大附中的人有更多话题可以聊。
然而,没有。
他们之间没有多少话好说。
他们根本无话可说。
张正义叹道:“老学长,你真的好一中啊,你绝对是我见过的最一中的一中人!”
这是什么话!申漾啼笑皆非,他本来就是一中人!否则他何必不忍殷宁再三挑衅,跟他斗那一场!
“我原来从不标榜我是一中人。”
“为什么?”
“因为你。”申漾一本正经的酸爽道:“你一入校就没我什么事了,既然一中不要我也不爱我,那我何必上赶着说我是一中人!我才不倒贴呢!”
他别着脖子,像只骄傲的孔雀。
“这是一中的损失。”张正义却没有看他,他低着头一边继续书写,一边随口一说,自然而然道:“不过,幸好你回来了。一中需要你。”
“……”申漾意义不明的看着张正义,他说他一中,可听他这么说,他觉得张正义才一中呢!他被他说得脸发烫。无论一中是否需要他,可他从来只把一中当个跳板,对于他而言,那两年高中生活根本不算什么非一中不可的经历。
可他是一中人,虽然只有两年,虽然他一直否认,虽然他从来不把这件事当回事。可他是一中人,直到在阿房和殷宁一争,到一中的校友们一再簇拥,到张正义也说,一中需要他,他才愈发清晰的认识到这个事实,他是一中人,是公认的一中老学长。无论他是否做什么贡献,可他得做好学长的榜样。
这是一中人特有的超乎旁人的责任感,他也有。
他们都有。
这也是一中“萝卜坑教育”的独特产物。
而张正义的责任感已经深入骨髓,与生俱来一般,他甚至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随口就说了一句旁人不会想更不会说的话。
“……”张正义抬头,笑笑的看他一眼,推着自己面前的纸张,道:“你检查一下,看我译的行不行。我已经尽可能不用规范的老式英语了。”
“?”申漾拿起一张,张正义的手书很工整,他写的英文带着一股子老电影里的男主角用鹅毛笔写信的味道,看着很舒服。
看了一会儿,申漾就明白他所谓规范的老式英语是什么了!张正义的英语很绅士,是典型的传统贵族英语。申漾本想问他怎么会用这么不日常的语言方式,转念一想张正义学英语的作用和准备,他什么都没问,只道:“感觉瞬间上了个档次!”
这感觉就像王子殿下翻译他的论文一样。
“不够日常。”张正义很明白自己用词的缺点。
“医学论文本身也跟日常不沾边。”申漾道:“你要是用美式英语,反而显得不伦不类。”
“他那口美式英语,地道的跟土著似的!”
“……”申漾愣了,他没想到张正义会忽然说起他那个“死对头”一样的男朋友,身上的汗毛立刻起立了!如果他也有颈羽,那圈毛肯定都立起来已经开始准备战斗了!他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件事呢,他根本无法接受被死对头了几十年的人其实是情侣!
还是这两个人!
他拒绝!
他抗拒!
他不接受!
“他每次都笑我,说外交部发言人都不用老式英语了!”想起陈皓清,张正义不由笑了,眼神都变得柔和了。
“我跟你说说他,你介意吗?”张正义道:“我没有机会跟任何人说他。”
“……不。”申漾迟疑了一瞬,勉强摇头示意自己不介意。
作为一名医生,他能理解他的想法,他们在世人眼中是王不见王的死对头,张正义跟任何人说陈皓清,都像是“将有大事”发生的预兆,会引起恐慌。
可他是人,他也有倾诉需求。他既然想说,作为他的主治医生,他就该听。
然而申漾有自己的顾虑。
他迟疑不是因为不愿意听,而是……
他在张正义面前,总摆不太好自己的位置,无论他怎么对自己说,我是一名医生,医生,医生,他依旧会被他逗得跳脚炸毛,和张正义面对面时,他总是不由自主带入“我”,而不是“医生”。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是专业的,却在张正义面前跌跟头,显得自己很不专业了!申漾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末了他只能将问题的根结归咎于自己,因为自己在面对张正义这张和张泽皓一样的脸时,难以自我定位。
他只能竭尽全力抚顺自己倒立的寒毛,让自己坦然面对眼前这个事实:他们不是死对头。
他们是情侣。
“从哪儿开始说呢……”张正义想了想,将手中对的英文稿收起来,摊开新的稿纸,又书写起来,他一边写,一边想自己应该怎么讲这个有点冗长又琐碎的故事。
可是他和陈皓清的故事究竟应该从哪里说起呢?
从王不见王说起,还是从S省的教育改革说起?从更早的国企私有化说起还是从改革开放说起?又或者从计划生育,少生优生说起?更或者从父辈上山说起,从祖辈下乡改造说起?
张正义也不知道该先说什么了,和他们的故事相关的没有多少风花雪月,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政策决断。隔了好一会儿,他忽然道:“他来到这个世上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
他们的缘分很深,两个母亲是闺中好友,一同入职一同成婚,一同受孕,他们前后出生,相隔不足两日,在同一个医院,同一间产房,用同一组医护人员,两个母亲连月子期间都在一起。
这是他们之间最花前月下的柔情,也是只属于他们的命中注定。
可这些事情外人并不知情。
这些事也是他第一次对旁人说。
“这不可能,新生儿没有视力。”申漾脱口而出。
“……”
“……”
“抱歉,我是不知浪漫为何物的理工男。”申漾略歉,心里懊恼死了,他恨不得打自己一顿!
这太失水准了!
自己根本没能切换角色!
他尴尬的直想推眼镜掩饰,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戴眼镜,他的眼镜都被白平云改装过,出门前王平特别交代过别带任何通讯,他就没有戴眼镜,裸着双目出来了。
尴尬死了!
“队长啊……”袁华一进车就开始哼唧,王平打他也不理,只哼哼唧唧个不停。
烦死人的死小孩儿!
“行了行了你说,你说还不行?”王平不耐烦道。
袁华,代号“雕”,一个不甘愿留在部队里,入伍五年逃离了五年并且最终成功逃脱的兵,他最会装疯卖傻,特别能撒泼打滚,壮得像头牛,凶得像扬子鳄,却喜欢像头大白猪一样哼哼唧唧的又拱又抗,就会撒娇躲懒,所以王平只喊他“小雕”。
他不配称“雕”。
这个人简直一无是处,她几次三番都被他闹得上火,烦躁的恨不得直接把他人道毁灭了。
可这个人油滑得厉害,特别识时务,搞得过他就蹦,搞不过他就跪,没原则也没底线,很会顺杆爬,偏偏背景也厚得吓人,这让向来无所畏惧的王平也不得不一再考虑他的社会关系,并一次又一次心不甘情不愿的给他机会,教他做个人。
而袁华这个懒鬼最让王平头疼的地方,就是自从下山退伍以后,他就只想一件事,申漾。
王平始终记得在她犹豫不决,无法下定决心是否毁了这小子的时候,这混账却一脸痴迷目光浑浊的问她怎么办。不用他说她都知道那一脑子稻草全都变得黄蓝黄蓝的,他浑身散发着同一个味儿:要搞他。
还让她帮他,让她教他怎么把申漾搞到手。
简直混账!
申漾可是个宝!
据她所知,想把他搞到手的人双手加上双脚的指头用尽都数不完,她当然也是其中一个。
至于申漾……
王平意外的发现,那个圆滑得近乎冷漠的,连微笑都遥不可及,如同冬日的太阳般凉飕飕的小狐狸精,居然也想搞袁华。
呵呵。
不看僧面看佛面,冲着申漾这点几不可见的小心思,她也不能人道毁灭了这个蠢货,还得耐着性子撒网,一次次给袁华上锁。抓不住那个狡猾的狐狸精,她还抓不住这头蠢猪吗?
这段日子以来,王平每天都做同一个梦,梦里每次睁开眼睛,她都能看见自己的渔网中捆着这两个人。
一箭双雕。
每次她都能笑醒。
成效总算不错,经过这些日子的□□,袁华终于不再惹是生非,无论发生什么事,作为她的下属,他事无巨细全都向她坦白,月初他还通过考核,不仅单独出的任务顺利完成,还救回五个人。
他们当兵的救人是理所应当的事,可袁华一向是个不管别人死活的,为了能跟她出任务,他不惜背后使坏,弄伤战友,他原先是个十足的混账,所以救回五个人这种事,在袁华这里成了很大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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