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做什么呀？”

“看你，你想做什么都行，瓶子，碗，摆件都行的。”

“什么都行吗？”梁舟想了下，又皱皱鼻子，“可我…什么都不会……”

“没事，这不是有我教你吗？”陈池梁舟揉揉梁舟的后脑勺，又玩笑道：“当然你要是想做个特别复杂的，我可能就教不了了。”

梁舟点点头，很认真地和他说谢谢。

陈池带着梁舟进了店，前台的人明显和陈池很熟，两人点点头，前台递过来两把钥匙，陈池接过来带着梁舟去开储物柜放包，顺便递给梁舟一件围裙让他换上。

“换上，要不等会一身泥。”

梁舟穿上之后，手伸到后边打了半天结，结果围裙还是送的，陈池干脆走到他后面帮他系好。

“先带你去捏捏泥巴玩。”

陈池带着梁舟往店里深处走，走廊上放着玻璃展览柜，里面放着陶艺品，有些很好看，有的则有些奇形怪状。梁舟发现每个成品左下角都用标签贴着，写着名字。他一路走过来，下意识去找陈池的名字。

“别找了，没有。”

陈池挨过来，陪着梁舟一起看玻璃柜的东西：“我做的我都拿回去了，这里没有我的。”

“是做了可以放这里吗？”

陈池继续往前走：“算是吧，不过这面墙是那时候店里装修翻新才有的想打，和当时顾客商量的，愿意的就给他们放这里。”

两人没走多久，到了一个很大的房间，房间里摆着几张大长桌，有家长带着小孩在一边给烧好的白胚上色，也有人一个人站在桌前拿着团土在手里捏。

梁舟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场面和他想象的做陶艺似乎不太一样。

陈池领着他到桌前，从旁边拿了团土，揉成团递给他：“先捏个你喜欢的东西？”

梁舟老老实实接过去，不知拿着手里这团土干什么，又左右看了下，用手心蹭着土，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

“怎么？”

“怎么、怎么捏啊？随便捏吗？”

陈池笑了下，说：“对，随便捏，可以捏个喜欢的小动物，或者喜欢的小物件。”

梁舟哦了一声，还是不知道怎么下手，就随便捏了几下，他想了想还是问：“…这里没有那种转圈圈的，然后用手捏得那种吗？”他还怕陈池理解不了，用手比了个圆形。

“你说的是拉胚，等我们捏完这个就去。既然来了，我就带你差不多的都玩一下，别急。”

梁舟点点头，他扯着手里的土，想自己要捏个什么。

陈池指着梁舟的袖子，让他拉上去，免得一会蹭到土了，不好收拾。梁舟抿抿嘴，不太想拉，但蹭到了确实不太好洗的样子，他犹豫一下，把手里的放下，到旁边洗了个手，还是慢吞吞地把袖子挽到手肘上了。

他手臂的伤比脸上的还不好看，深而长的伤痕缠绕着瓷白的手臂，疤痕的颜色和肤色对比鲜明，显得更加狰狞。梁舟下意识把手往后背，不太想让人看到，他几乎没到外面露过自己丑陋不堪的手臂。

那边陈池已经捏上了，看他过来，让梁舟快上手，捏完了好带他去拉胚玩。

梁舟嗯了一声，有点不想抬手。陈池站在原地扫了一眼他藏在背后的手，表情没变：“捏吧，不会我帮你。”

第二十一章

喜欢？

这个词真是，好久没出现。

“哎呀，我好喜欢这个小孩，李老师我能和他多接触接触吗？”

“这是当然可以的，路女士。如果你真的决定办理收养手续，我们这边也是鼓励和小孩多接触，培养培养感情的。”

有人蹲在他面前，笑着问他：“小朋友，你叫什么呀？”

他抱着一只恐龙玩偶，抬头看了李妈妈一眼，李妈妈笑着对他点点头，他才说：“我叫遥遥，阿姨好。”

“哟，好乖哦。”阿姨摸摸他的头，递过来一个糖，“阿姨请你吃糖。”

遥遥两只手抓着恐龙玩偶的屁股，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接，李妈妈拍拍他的背：“阿姨给你看的，你就接着。”

遥遥这才伸手接过去，自己打开糖纸放进嘴里，甜滋滋的，好吃。

“谢谢阿姨了没有？”

遥遥甜甜得笑起来：“谢谢阿姨！”

之后的日子，遥遥几乎每个星期都能看到这个阿姨，给他买糖，买亮锃锃的小皮鞋，买新衣服。

“遥遥，你喜欢路阿姨吗？”

“喜欢！喜欢路阿姨！”

“那遥遥想不想和陆阿姨回家住呢，阿姨家里好多零食，好多水果，还有玩具，还有电视陪你唱小兔子小熊。”

遥遥只知道福利院是他住的地方，别的地方他都不熟。

他摇摇头，转过身去。

他面前的阿姨表情没变，只是站起来和福利院的院长说：“李老师，我这个周末和我爱人来办收养手续，到时候就把遥遥接过去。”

李院长点点头：“行，那路姐你记得把材料带好，不漏了。”

“这是当然的，那我今天就先走了。

遥遥，阿姨走了，和阿姨说拜拜。”

遥遥抱着路阿姨新给他买的兔子玩偶，冲她挥手再见。

晚上睡觉的时候，李妈妈特意抱着遥遥，哄他睡觉。

“遥遥，你喜欢路阿姨吗？”

“喜欢。”

“路阿姨也喜欢你，她好喜欢你的。过几天路阿姨来领你回家住，你要听路阿姨话知道吗？”

遥遥抬头看李妈妈，他那里都不想去，两只圆眼睛眨着眨着就要流眼泪。

“哎哟，不哭不哭。这是好事呀遥遥，总不能在这里住一辈子的，你知道吗？乖啊。”

“你路阿姨脾气好，人有温柔，还喜欢你，会对你好的，你一定要听话知道吗？”

遥遥只能点头，他抓紧手中的玩偶，就连睡觉都令他惴惴不安，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包裹住他。

后来他才知道那种感觉叫不安，忐忑，迷茫。

遥遥被路阿姨领走，也不再叫路阿姨了，叫妈妈，他也不在是遥遥，有了姓，叫路遥。

在之后的日子他第一次尝到了喜欢的代价。尖锐的疼痛，反复无常的脾气，厉声的尖叫，他在妈妈的喜欢下靠着猜大人的脸色过活。

“遥遥，妈妈只有你了，你不能离开妈妈知道吗？”

“遥遥，你乖一点妈妈就不骂你也不打你，你这么乖妈妈爱你。”

“遥遥，妈妈好累啊！妈妈好累你知道吗？”

“遥遥……”

“遥遥！”

“遥遥——”

“梁舟，傻了？”

陈池眼看着又要凑近，梁舟猛地抽出自己与陈池紧扣的手，急忙往后退。

结果是他一屁股从凳子上摔下来，坐到了地上。屁股和地接触的时候，梁舟表情介于疼痛和惊讶之间。

“噗哈哈哈哈哈！！！”陈池坐在原地看完梁舟摔在地上整个过程，被乐得不行。

“…………”，梁舟觉得又气又觉得丢脸，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哈哈哈哈哈！”

“你、你别笑了。”

陈池举了个投降的动作：“好，我不笑了。”他起身走到梁舟旁边，伸出手：“快起来吧。”

梁舟看了他几眼，似乎没有伸手的打算。

“快点吧，屁股不痛吗？”陈池摆摆手，见梁舟没有要伸手的意思，干脆自己弯下腰拉住他的手，把梁舟直接拉起来了。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陈池又拉着梁舟的手了。梁舟不敢看他，觉得丢脸，只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陈池摇了摇两个人拉在一起的手，语气愉悦：“没关系。”

这时候梁舟想抽回手，发现又抽不回去了。

“你松手。”

“不松。”

“………………”

梁舟开始使劲扯，陈池使了力气，他根本抽不回来。

“……陈池，你要干嘛……”

“回答呢？”

“什么？”

“刚刚的问题——你、喜、欢、我？”

“没有！！”

陈池盯着梁舟脸上的表情，笑道：“撒谎的人鼻子会变长。”

“你……你、你好烦！放手！”

“好。”眼看着梁舟是真的要恼羞成怒了，陈池这才慢条斯理地松手了。

他弯腰帮梁舟捡起翻到在地的凳子，坐会自己的位置，抬头看梁舟：“东西，不做了吗？”

梁舟低下头，他双手的泥已经干掉一些，黏在手上很不舒服：“我不会。”

“不会就不做了吗。”陈池重新启动了胚车，手沾了水，开始重新拉胚。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胚车转动的声响，梁舟想了下，最后还是坐下了。

陈池看他坐下，就松开手让他了。

“还记得刚刚教你的吗？”

梁舟点头。

“那你自己再试试。”

这次两个人没怎么说话，大多都是梁舟在拉胚失败时候发出的叹气声，等又失败几次之后，陈池还是忍不住了。梁舟看到陈池伸手，下意识就想往后退，让陈池来，结果陈池叫住他了。

“别撤手，我们一起做，带你一会，让你知道大概的力度。”

说着他就把手附在梁舟手上了，这次倒没干别的，专心带着梁舟拉胚，期间说两句话，让梁舟记住什么时候该用什么力度。

梁舟的手被他握着，感觉自己手上的伤痕被陈池的掌心捂得发烫，他很想抽出来，但快要做好成品了，只好忍耐着。

最好两个人和在一起，做了一个柱面有些歪斜的圆筒。

陈池看了两眼：“差不多了，还行。”

梁舟自己也在看，他想这真的是还行吗？

两人把东西取到一边放着，陈池问他要不要画什么图案上去，或者等烧好了上个色。

“不用了，就这样也挺好的。”

这下总算是做完了全部，两个人把圆筒送去烧制，出了房间，就准备收拾收拾回家了。

关于那个吻，关于喜欢与否的问题再也没说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梁舟洗好手，蹭蹭自己的口罩，想那也不算是吻吧，隔着口罩，只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蹭过来，又马上离开，根本，什么都没有。

但他还是后知后觉地脸红了。一个人站在原地，手背抵着嘴，脸烧得透红。

陈池拿好东西过来叫他，看到梁舟那副样子，又凑过去：“再亲一个？”

“！！”惊得梁舟又后退几步。

“走吧，送你回家。”陈池不再逗他，把梁舟的包递给他就先迈开腿走了。

等出了陶艺馆的大门，梁舟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陈池说的是要送他回家，但看陈池的样子，又好像只是顺嘴一说。

两个人又一起走那条从公交站到陶艺馆的路，梁舟一直跟在陈池后面，这次陈池没坚持让梁舟和他走并排。

到了公交站，梁舟看着在一旁研究路线的陈池，发现他确实是，打算送自己回家之后再做公交回去。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陈池的眼神从公交站牌上移过去看了梁舟一眼：“不行。”

“…………”梁舟没想到陈池能回答他这两个字，他挣扎道，“我自己走。”

陈池没回他，这时候车来了，他拉着梁舟的手就上车了。

两个人一起坐到后排，等车开了，梁舟才说：“你不用送我的……”

“要送的。”陈池低下头看手机，只是淡淡地说一句。梁舟看着车也开了，坐都坐了，于是他也闭嘴了。

等车开到一半，陈池突然开口：“困吗？”

还没等梁舟摇头，他就稍微偏了下脑袋：“靠着我肩膀睡。”

“…………？！”梁舟赶紧摇头。

陈池在他旁边笑了一下。

梁舟以为陈池说得送自己回家，也就是一起做躺公交车，送到下车而已。没想到两个人下了车，陈池竟然还跟着梁舟。

“送你到楼下。”

“不用了，你快点回去吧，快要吃晚饭了。”

陈池则说：“不差这几步，走吧”

梁舟没办法，只好和陈池一起回家。

一直到了他家单元楼下，陈池才打算和梁舟说再见。

“谢谢你。”

陈池抬眼看了下单元楼，这时候差不多每一户都有人在家，都亮着灯，还有几户飘出点饭菜香，他眨了眨眼：“不请我去你家坐坐吗？”

“啊……？要，要请的吗？”梁舟有些不知所措，还是第一次有同学和他一起出去玩，第一次有同学陪着他回家，第一次有同学送他到楼下。他也不知道寻常朋友这时候要说什么，他好像只会说「谢谢」和「再见。」

陈池被他的样子逗笑：“逗你的，快回家吧。”

“噢……那再见，你也快回去吧。”梁舟走了两步又回头，“路上注意安全。”

第二十二章

周一梁舟到学校的时候，正巧遇上了陆远和陈池。

一开始陈池没看到他，还是陆远看到了，拍拍他的肩算是和他打招呼，结果不知道梁舟在想什么，边走路边走神，被陆远吓了一跳。

“…呃……你这胆子也太小了吧。”陆远手还没收回去，“就打个招呼而已……”

梁舟站在原地平复心跳，偷偷去看陆远身旁的陈池：“早上好。”

他说完看陈池没说话，准备自己走了，就被陆远拉住书包：“哎哎，遇上了就一起走呗，没几步路了。”

梁舟抿着嘴，回头又不自觉的看陈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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