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礼物盒打开，银质的胸针在灯光下反出冷硬的亮光。梁舟伸手摸了摸，又放回去了。

他打开日记，写下日期，却不知道写什么内容。

写「今天是平安夜，今天好热闹」，抑或是「今天准备了苹果送给朋友」、「不小心听到了有人给同学告白……」。

明明有很多可以写，但梁舟却一句都不想写。他好像突然忘记了怎么写日记，于是放下笔，去翻以前的日记。

里面写着「想交朋友」、「离他远一些」、「琥珀」，还有很多涂黑，修改的地方，那些地方都有陈池的痕迹。

梁舟想，为什么，这明明是我的日记本，为什么有这么多的陈池呢。

为什么我一开始想远离他，却又不知不觉，一步一步，靠得那样近，近到呼吸交缠，体温交叠。

他觉得有什么话，有什么答案要从嘴里溢出来了。那些话让他觉得害怕，觉得恐惧，但又不自觉想靠近。

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我喜欢陈池，喜欢到连他都能察觉到。

原来那句话，是已有答案的反问。

梁舟最后什么都没写，关掉日记本，浑浑噩噩爬上床，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快睡着的时候，唐宋敲了门，端进来一碗姜汤，摸摸他额头，发现体温正常，稍微放下心，让他把姜汤喝了。

梁舟八分的睡意被这碗又辣又烫的姜汤熏走六七分，但喝了之后总算好一些，他的手脚开始慢慢热起来。

“喝完了快睡吧。小舟，要是晚上不舒服，记得叫唐妈妈，知道吗？”

梁舟点点头，唐宋拿着碗出去了，还帮他关上灯。

结果到半夜，梁舟是被热醒了，他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有些烫，但头很痛，连带着四肢都开始痛。

他估计自己发了低烧，轻轻开了门，走去客厅，轻车熟路地给自己找了退烧药吃。

就这么一来一回，他在被子里捂出的热气散了很多，梁舟钻进暖和的被窝时，冷不丁打了个冷战。

他的鼻子和嘴呼出的气都很热，手脚却又开始冰凉，非常不舒服，梁舟在被子里躺了很久，看了眼时间，已经半夜三点，要是再不睡，明天上课该起不来了，他又开始逼自己睡觉。

回想着要背的课文、单词，要记的公式，慢慢地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烧似乎退了，嗓子却疼起来，四肢还是很痛。

梁舟特地起早一些，又去找了些药吃。收拾书包的时候，记得把礼物都放了进去，临出门的时候，看着客厅茶几里放着的新鲜苹果，他想了下，还是没有去再拿一个。

昨晚的雪似乎没有持续多久，地上只有薄薄一层，更多的是堆在树叶间，堆在屋顶有，落在路边的车上。

他出门得比较早，路还没多少人走过，到时候很干净，整个早上比以往都要亮一些，脚踩上雪有些轻微地声音。

梁舟深吸一口气，比以往还要冷的空气进了肺里，让浑身酸痛不已的他觉得舒服了一些。

进了校门口的时候，天又开始慢慢飘雪，没几步路就到教室，梁舟懒得打伞，把脸又往围巾了埋了埋，脚步快了几分。

到教室的时候，班里还没几个人，梁舟把围巾取下来拍拍上面的雪渣，又摇摇头抖掉自己头发里的。动作间有些顺着衣领掉进他脖子里，冻得他“嘶——”的一声。

弄完这些，他才打开书包，把要送出的礼物拿出来。

梁舟想了想，还是打算直接放他们两人书桌里，不直接拿了。

他微微弯下腰，准备把礼物放进陈池的课桌里，却发现里面多了几个包装精美的礼物，似乎还有两封信。

梁舟看了看自己手里方形的礼物盒，还有装着腕带的牛皮纸袋，突然觉得有些拿不出手。

要不然还是别送了。

犹豫间，教室门外传来声音，有同学要进来了。梁舟慌乱间，一股脑把东西塞了进去，也不知道放好没有。

之后又趁着别人不注意，把腕带放进陆远桌子里。结果发现陆远的桌子里也有一封信。

梁舟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课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干脆把自己书包和围巾都塞进了课桌里，这下他的课桌也有东西了。

陈池到教室的时候，班里人已经来了大半。学生间的八卦总是传来飞快，他刚进教室门，就有人和他挤眉弄眼：“陈池，听说昨天有其他班的妹子和你告白？”

话音刚落，一阵起哄声就赶上来，期间还有人问：“怎么样怎么样，长得好看吗？”

更多的是问：“你答应了吗？”

梁舟坐在位置上，双手不自觉捏紧，他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陈池摆摆手：“散了散了，别传了啊，影响不好。”

有人嘘了他一声：“所以到底答应没？”

陈池把书包放在桌上，朝那边大声说：“好好学习，不要早恋！”

第三十章

教室里因为陆远这一声陷入诡异短暂的平静，班里大半的眼光差不多都聚了过来。

陆远咳了一声，冲一伙八卦人士挥挥手让他们别凑热闹，压低了声音：“不是，梁舟……你这……你这……？？？”

梁舟这时还没明白陆远怎么突然大声，反而一边的陈池有些受不了似地抬手遮住了脸。

陆远看两个当事人都没有动作，干脆自己动手，把陈池手里的信封拿到手里，又折了两折，塞进了课桌深处。

直到这时候，梁舟才从他动作里觉出味来。

他连脸上没被口罩遮住的部分都红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不是、不是……那个信不是我送的！”

陆远有些讶异地看着他，有些不信，又压低声音说：“我不歧视这个的，我家里表哥也是……”

梁舟赶紧摆手：“没有没有，这个盒子是我送的圣诞节礼物！你也有的！放在桌子里了，真的，信不是我写的。”

“啊？是送的礼物啊！”，陆远语气此刻反倒兴奋起来，他又几步走到自己座位上，去找梁舟给他的礼物。最后拿出来一个棕褐色的牛皮纸袋：“是真的有礼物！！”

他递了个眼神给梁舟，示意自己能不能现在就拆，梁舟点点头，下一秒陆远就把纸袋粗暴的撕破了。

梁舟：“…………”

“是腕带，这个颜色好帅！哈哈谢谢小舟！！”陆远迅速把腕带戴上了，自己伸着手欣赏了一会，还伸手扯了几下。

陆远抬手握拳轻轻撞了下梁舟胳膊：“好兄弟！昨天的苹果也好吃，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男生送的平安果！”

“苹果？”一旁的陈池捕捉到关键词，偏头来问。

“对啊，昨天不是平安夜吗？梁舟就送了我一个苹果，怎么？你昨天收那么多妹子的，还嫉妒我这个吗？”

陈池没理陆远的调侃，看着梁舟的脸：“嗯，我没有吗？”

梁舟只好说：“…昨天不小心掉地上，碰坏了，下次补给你。”

陈池又问：“下次？”

梁舟早没了昨天想送给他的心情，只好搪塞道：“……嗯，下次一定给你。”

陈池这次似乎相信了，点点头，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又转头去研究手里那个朴素的礼物盒。

梁舟眼看着陈池又要打开了，赶紧阻止了：“…你回去再拆开吧。”

“怎么？送陆远的就能拆，送我的就不能？”

梁舟摇头：“不是不是……”他不是了一会，没不是出什么来，最后放弃地说：“……反正你回去再拆吧……”

陈池没再逗他，终于把盒子放下，又去整理下课桌，书包终于能放进去了。

一旁陆远又在拉着梁舟说话，谈论着收到的那根腕带，言语里还有些陈池没收到这个，他收到了的得意。

而陈池听在耳里并没有反驳，只是把课桌里那个像相同的牛皮纸袋拉出一角，看了一眼，又满意地塞回去了。

陆远兴奋过最初那段时间，又才反应过来梁舟可是连着两天都送了他礼物，自己还什么都没准备，一时间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哎，你都送我礼物了，我都没准备。你有啥想要的吗？”

梁舟摇摇头，正准备说不要，那边陆远已经开始举例了。

“一起打球？请你网吧包夜？一起上分？还是请你吃顿饭！”

“不用了，我也是想谢谢你们之前帮我，杨林那个事……”

“嗨，那算什么啊！你之前不是已经谢过了吗？小事一件！”

“我是真的很谢谢你们的，因为…以前一直都没有人帮我……”梁舟话说出口，又觉得自己这么说又有点装可怜嫌疑，赶紧转移话题，“总之是真的很谢谢你们，是给朋友的节日礼物，不用回礼的。”

陆远一颗直男心简直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站起身就想抱抱梁舟小可怜，动作到一半，被陈池拦下来：“拉拉扯扯，上课了。”

陆远闻言只好乖乖坐下。

到了上课的时候，没了陆远插科打诨，梁舟反而突然间觉得他和陈池坐在一起无端地有些尴尬，浑身不自在。

还有些如同昨晚翻开自己日记一般，羞窘又无措。

梁舟偷偷看着和平日里没多大变化的陈池，似乎怎样也不会让他稍微有些特别生动地变化，又一次在心里想：也许，我真的要和他拉开一些距离，变成普通的距离，不会写在日记上的距离。

他自己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莫名其妙就有了信心，想着这次之后也许真的能拉清距离，之前的纠缠都有些太过越界。

梁舟打定了主意，决定第一步从不再偷看陈池开始。

结果一下课，陈池就被人叫到了教室门外。梁舟有意无意听了几句，似乎是昨天那个给陈池表白的女生，他又控制不住地，视线追随着陈池走了。

陈池站得有些往外，梁舟只能看到他半个背影，他有点往外做一些去看，又担心自己太明显。

只好偷偷摸摸转头去看，还不停看着教室黑板正中挂着的时钟，想着都两分钟了，说什么呢？

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现在来约着放学一起回家什么的。

“陈池，早上好。给你，我买的。”女生头发微卷，比起昨晚见到的她，明显打扮过了。她脸上挂着笑容，手里提着一杯奶茶，往陈池面前递了递。

陈池点了点头，算是回了她的早上好，看了一眼面前的奶茶，双手没有动作。

女生见他没有收下的意思，又使劲举高了一些。

而陈池只是回她一句抱歉。

女生脸上笑容有些挂不住，课间走廊上的学生还是挺多的，都在偷偷摸摸看她们。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你喝奶茶。”

陈池抬手把她一直举着的手臂轻轻压下去：“我不渴，你拿回去喝吧，谢谢你。”

女生看着他，眼眶开始泛红，低下头没说话，但也没走。

陈池说：“昨天已经拿到回答了不是吗？回教室吧，走廊很冷。”

他说话，转身就往教室里走了，也没管女生是不是还在外面。老实说他遇到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他还会顾及女生面子把送的东西接过来，又会在之后找机会还回来。

但一来一往之间，难免会接触到。他觉得很烦躁，无端地纠缠，时常的眼泪，纠纠缠缠，没有尽头。他没有精力，也没有耐性去应付那些，他甚至连感觉都没有的人。

一开始就说明清楚才是最好的办法。

陈池一进教室，又有人起哄，他皱了皱眉，并不理会，转身时却又正好和偷偷摸摸看他的梁舟对上了眼神。

梁舟猝不及防偷看被抓，立马掩耳盗铃地坐直身体，低头看桌面上摊开的书。

陈池看着梁舟的动作，又被逗笑了。

他回到座位上，仔细想了想，发现整个上午还没过一半，就被梁舟逗笑两次，这倒是个有趣的发现。

而梁舟因为被抓个现形，整个上午都全程紧绷，避免和陈池对视，免得被他抓着问自己为什么要偷看他。

梁舟想，如果和陈池对上眼神，他一定会这么问。

紧张之余又不免想着：刚刚陈池和那个女生说的什么？

他因为这个，又有些恹恹地，嗓子隐隐约约的痛，让他打不起精神。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梁舟计划着回家再吃点药，他又开始觉得头痛。

陈池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梁舟转头过来，陈池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

“我没答应她。”

梁舟睁大眼睛，楞楞地看着他。

“下午见，早点来。”

说完背着书包先走了。

梁舟觉得自己晕乎乎的，思考着陈池刚刚说话的意思，想明白之后觉得自己更晕了。

他一脚轻一脚重地回了家，吃了药之后迅速的爬上床睡觉，之后比平时早起二十分钟，飞快地走向学校。

这时候还属于大多数的人的午休时间，连大门口的保安都脸上搭着报纸昏昏欲睡。

他两三步上了楼，临到教室门还有些喘，教室里没人，梁舟又看了几眼，也没发现陈池。

被耍了吗？

这时候储物间的门传来几声响动，梁舟转头，陈池从里面打开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有什么事吗？”梁舟捏着书包带，他不太想进去。

陈池半个身体探出来，手抚上他的头：“吃醋了？”

梁舟眨了眨眼睛，理智告诉他要摇头，现实确实他僵直着脖颈，一动不动。

“嗯，因为有人和我表白，所以临时逃走，还把我的苹果也带走了。”陈池用手隔着口罩轻轻挂了下梁舟的鼻尖，“是不是啊，胆小鬼。”

梁舟没办法，只好点头。

他对着陈池，好像永远没有办法。

“亲一下还会不开心吗？”虽然是问，但陈池已经动手把他的口罩摘了下来。

他微微弯**，头凑近梁舟，却被躲开了。

梁舟退后几步，捂着嘴，声音含含糊糊地从手掌底下传出来：“感冒了，不、不能亲。”

“感冒了？”陈池这次直接把梁舟拉到身前，摸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后颈，“发烧没？”

梁舟有些心虚：“已经退了，不烧了现在。”

陈池看着梁舟还蒙着嘴，叹了口气：“不亲了，放下来吧。”

梁舟看了他两眼，这才把手放下来。

陈池又帮梁舟把口罩戴好，问他：“吃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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