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池以前喜欢画画，书桌上厚厚两本画册。后来他的笔和纸都被丢掉了，他放学回家发现找不到了，到处去翻，高处够不着就踩着凳子去找，他去问爸爸妈妈，他爸只告诉他，不要浪费东西在这些没有用得东西，明天给你请你礼仪老师，你好好上课。

陈池大哭了一场，哭到嗓子嘶哑，眼泪留到脸上干掉，新的眼泪又附上旧的泪痕。

之后的某一天，学校美术课老师教素描，他拿起笔，对着空白的画纸发呆，那分钟陈池发觉自己竟然无从下笔，他感觉自己手指尖锐的痛。

那是他第一次没能交上老师布置的作业。

就连现在的陶艺，也是有一次他爸的合作伙伴因着喜欢开了店，他爸才让他多去玩玩的。

说来可笑，自己新的爱好，竟然是这么开始的。

所以他除了第一次，从不拿自己做好的东西回去。属于自己的东西当然要自己砸碎才好，砸碎的那一刻他仿佛才真正拥有了他们。

晚上的时候，陈爸敲了他的门，陈池开了，他爸并不进来，只站在房门前，朝他伸手：“手机给我。”

陈池转身把手机拿起来，却没有递给他，高高举起，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屏幕顿时四分五裂。

“我没有手机了。”

陈爸的脸色变得很不好，他扬起手想打陈池，陈池躲开了。

“你这个——”

“算了算了，吃饭吧吃饭吧。”陈妈突然从后面冲上来，一把拉住陈爸，“陈池不懂事就让他自己静静，你别和他生气，小孩子。”

陈爸甩开陈妈的手，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他妈妈看了看地上碎掉的手机，又看了一眼陈池，低声道：“陈池，别再惹你爸爸生气了。”

陈池站得很直，没说话。

他妈把门关上了。

他一夜没睡，中午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人了，冷冷清清，陈池去了趟厨房，倒是什么也没给他准备。

他回房间拿了点东西，毫不犹豫地出门了。

陈池去找了陆远，把东西暂时放在陆远家里，两个人又出门找了东西吃，期间陈池没怎么具体地说家里的事，只是和陆远说可能要在他家住几天。

陆远知道他家一点情况，也没有多问，点头答应下来。

这场球陆远也算是陪着陈池发泄，一伙人打得尽兴，准备散伙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

梁修文给梁舟发了短信，让他记得回家吃饭。

陈池和陆远说了两句，两人没一起回去，陈池走了另一个方向。

梁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陈池，你要去哪里？”

“陈池，你是不是不开心……”

陈池突然停下来，他没回头：“回去吧。”

梁舟也跟着他停下，问他：“你要去哪？你不回家吗？”

“我去买手机，你回去吧。”

“我、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陈池的话从前方吹过来，夹着风送到梁舟耳朵里：“回家去吧，别跟着我。”

梁舟停在原地，看着陈池渐渐走远的背影。

他眨了眨，突然拔起腿追上去。

“陈池、陈池，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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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待修

第三十九章

“陈池！”梁舟拉住陈池的手，“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开心……”

陈池转过身，扯开梁舟拉住他的手，低下头问他：“有事吗？”

梁舟盯着他：“我、我陪你去买手机，可以吗？”

陈池没什么犹豫地拒绝了：“不用。”说完转身就走。

“陈池！”梁舟又伸手抓住他，突然大声说“我喜欢你。”

陈池顿住。

“我喜欢你，所以、所以……”他所以了好几次都没往想说，只是抓着陈池的手更加用力。

陈池又转过身来，看着他：“所以什么？你想要什么答案？”

“不是我想要……”梁舟犹犹豫豫，他又问一遍，“所以你喜欢我吗？”

陈池没有反应，梁舟又凑近他一点，急切地补充：“一点点、一点点也可以……”

这个时候陈池微微仰了仰下巴，他没有看梁舟，似乎也没有看前方，只是缓缓说：“真是让人羡慕啊，”他又低下头，伸出手沿着梁舟下颚的弧线慢慢勾勒，“这么的，这么底气十足的发问，这么勇敢，这么的理直气壮。”

他兀地笑了。

梁舟看着他，只觉得这笑里凉意满满，他不由得轻声喊了一句：“陈池……”

陈池总算低下头看他了，摇了摇自己的手臂让梁舟松开，他帮梁舟理了理奔跑见歪扭的衣领：“怎么，担心我？”

梁舟没回答，但他的眼神足够传达这个意思了。

陈池挑挑眉：“用不着。”

梁舟追着不放：“…你刚刚还没回答我……”

“回答……”陈池站直了身体，漫不经心道“答案有那么重要吗？”

“我……我、我……”梁舟迎着冷风大口呼吸几下，冰冷的气体被他吸进肺里，不能让他冷静，反而让他觉得刀割一般的疼痛，痛感让他大脑充血，他再开口，语气里却带着泣音：“我很喜欢你。我想和你，想和你结婚！我会梦到你，日记里好多页、好多天都有你的名字，我好喜欢你。每一天、每一天都。你呢？陈池，你也会梦到我吗？”

梦？陈池又想起那个颠倒的梦，到今天他再记不起太多，只有那夏天一样的光，冬天一样的雪，同梁舟一般的手指。

再没有别的了。

他不喜欢做梦，梦里的世界不靠他主宰，他的大脑像是变成他物，一帧一帧播放着错乱迷离的东西。

只有睡眠，只有睡着失去意识的时候，他才能真正的休息，真正的感到舒适。

所以他讨厌做梦。

陈池抬手按了按梁舟微微发红的眼角，淡淡道：“我不喜欢做梦。”

梁舟听着，一颗心都被冻住了，他从发梢到脏器一瞬间都被冰渐渐覆盖，他觉得这一刻自己应该无法呼吸，应该掉泪，抑或是大哭，可他还在呼吸，眼眶发涩，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连话语都被冻住了，一句也再吐不出来。

陈池用手背贴住梁舟露出的脸颊，有些冰了，他又劝道：“回去吧，你家里人叫你吃饭了吧？”

他见梁舟没反应，撤回手揣进衣服兜里，慢慢转身往自己原定的方向走。

梁舟瞧见他的背影渐渐远离，前方的风又送来一句渺茫的“回去。”

他突然急急喘息几下，咬紧牙关，脚不自觉地又向前追了几句，蓦地，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脚步顿住，看着陈池的身影转过街角再也不见。

梁舟好像是累极，他蹲下来，看着地面地砖的纹路，数着自己目光所及地砖的数量，咬着后槽牙不让自己掉下眼泪。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慢慢站起来，突然地姿势变换，让他眼前一时发黑。梁舟站在原地缓了一会，才迈着酸麻的腿，转身离开。

公交上暖气开得很足，梁舟感觉缓过来一些。他坐到车窗边，车窗上一片雾气，他透过那片雾气去看窗外，都是朦胧，都是迷离。

他想，原来假期有53天，今天花掉一天，还剩52天，剩下的五十二天要拿来做什么呢。

原来计划了要去陶艺馆，要叫上陈池一起写作业，他甚至还想着可不可以一起去游乐场玩。

现在都没有了，他的五十二天突然空白了起来。

梁舟脑海里竟然有一瞬很荒谬地想，要是刚刚不说那些话，是不是陈池买了新的手机就会回他昨晚的信息，还会给他发一起去陶艺馆的约定。

梁舟掏出手机，点开他和陈池的聊天页面，就算聊了那么久，他们也不是通讯软件里的好友，三也的下面总是挂着一行“来自高一六班的临时会话”。

梁舟是犹犹豫豫，期待着陈池会点下那个添加好友的键，而陈池好像从不在乎这个。

梁舟长按着屏幕，直到页面弹出了“是否删除此会话”的提示，他才松开手。

手悬停在是和否之间，梁舟顿了一下，最终按下了是。

陈池原本打算好好算下手里的钱，再看着情况选个价位合适的手机。

但他现在这些想法都没有了，他走到一个柜台，随意指了台手机，掏出卡和身份证，让店员给他办张新电话卡，装好了和手机一起那台他。

店员看了他两眼，有些不确定地问：“额……您好，确定是要这台吗？”

陈池没在看第二眼，只抬头看着店里挂着的电子时钟：“麻烦快点。”

“好的好的，没问题。”

陈池又强调一遍：“我赶时间，谢谢。”

等拿到手机，陈池都顾不上撕掉手机覆着的透明薄膜，把兜里一揣就大步走出了店。

他脚步不停，走回刚刚和梁舟分开的地方，四处望了下，果然没人。

陈池把手机拿出来，这才发现自己手机塑料膜都没撕，他把东西撕掉之后，调出拨号界面，一串数字按到一半便停下来了动作。

陈池烦闷地啧了一下，又突然笑了一声。

他重新把手机放回去，招手拦了辆出租也回去了。

到了陆远家，正好赶上吃饭，陆远爸妈还挺热情地招呼他坐，陆远拿着筷子问了一句：“手机买到了吗？”

陈池嗯了一声。

“什么样？哪个牌啊？让我看看？！”

陈池把手机拿出来递给陆远，陆远接到之后小小的卧槽了一声，冲着陈池比了个大拇指，低声说：“不愧是我池哥，离家出走还这么阔气。”

陈池看了一眼陆远手里的手机，这才看到手机的牌子。

他又在心里啧了一声。

“好了好了，陆远你给我好好吃饭，不要叽里咕噜地说话，打扰人家陈池也吃不好饭。”陆远妈妈突然拿筷子敲了下陆远的手，陆远嗷的一声，立马坐直好好吃饭。

两个人吃好饭就回了陆远的房间。

陈池坐在陆远的书桌前低着头摆弄手机，陆远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个篮球抛上抛下。

“哎，陈池，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啊？总不可能在我这打一假期地铺吧？我不是赶你走的意思，是怕你睡得不舒服。”

陈池没抬头，只是说：“我过两天找个酒店去住吧。”

陆远又卧槽了一句，他凑过去：“所以我说你是少爷吧，你钱够吗？还住酒店，住一个假期啊？”

陈池抬眼：“嗯。”

陆远被他这句毫不犹豫地嗯堵了个结结实实，好半天才开口：“那你……你家那边怎么办？”

陈池看了眼时间，不紧不慢地说：“他们这会估计还不知道我出来了吧。”

“那…他们总会回去啊？发现了该怎么办？你爸……不太好对付吧。”陆远想到陈池他爸，脸都快拧在一起了。

陈池把手机递给陆远，让他输下自己的电话号码。拿到号码之后，陈池又给陆远打过去，陆远手机屏幕亮起一串数字，陈池抬抬下巴：“我新号码。”

“哎，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

陈池说：“还没想好。”

陆远惊道：“啊？！！！你还没想好你就敢跑出来，你不怕你爸真给你办转学了？”

陈池还真没想好，他刚查了下自己手里的余额，第一次生出了点窘迫的意味。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也许他还不到和他爸抗争的时机，这次出来都可以说是头脑一热。

陈池舌尖顶了顶昨晚被打的侧脸，自嘲这是多久没被打了，竟然连理智都没了。

他走到陆远床边铺好的床上，捏捏鼻梁骨，有些疲乏地说：“怕啊，所以过几天我可能还要去找他道歉。”

陆远又啊了一声，他发觉自己啊的次数真的太多了，本来还想说陈池有点怂，但又他们这个年龄，确实很多事还是做不到。

陆远这时也总算有点少年知愁的滋味了，他自己在那想了一会，又突然转过身来，另起个话头：“哎，陈池！我说，你和梁舟怎么回事啊？我好早就想问你了，你俩到底…………”

陆远话说到一半，那边陈池呼吸平稳，已然一副睡着的姿态。

行吧。陆远耸耸肩，轻手轻脚地拿了游戏机去客厅。

他妈正在看电视，见陆远出来，眉毛一抬：“你怎么不在房间陪着人陈池玩一会，自己出来了。”

陆远说：“他睡着了。”

陆远妈妈哦了一声，看了一眼房间门，不由得也叹了一声。

陈池懂事又听话，有这样的父母，她作为外人，也只能帮上这点忙了。

“行，我估计他这觉应该睡不着多久。你出去给陈池买套睡衣吧，他应该要起来洗澡的。”

陆远点点头，拿了钱出门去。

果不其然，陈池没睡多久就醒了，睡得不是很安稳，他起来觉得头一涨一涨地痛。

陆远坐在床上玩手机，见他醒了把新买的睡衣递给他：“喏，刚买的睡衣，我妈极限速度给你洗了又烘干，你洗澡换上吧。”

陈池接过睡衣，触感柔软温暖，他对陆远说了句：“替我谢谢阿姨。”

“嗨，没事！我妈多喜欢你啊。”

陈池拿着衣服准备去洗澡，进浴室前又看了下手机，他把通讯软件装上，惯例的晚安没有跳出去。

第二个晚上了。

陈池垂着眼，又锁上了手机。

第四十章

梁舟以为自己又会开始经常做梦，或许他心内所有未尽的语言，所有连他一开始还没察觉的微妙情绪都由他的梦告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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