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木死后,有两名同学返回了大家的队伍。一名是第二次处刑途中试图干涉而被打伤的九头龙冬彦,一名是为了保护试图攻击黑白熊的终里而被反击重伤的二大猫丸。由于规则规定只能是由于学生自相残杀或是违反规则才能被杀,黑白熊虽不情愿还是将他们两人救了回来。
冲动之举并非没有付出任何代价,九头龙失去了他的一只眼睛,而二大则被彻底改造成了机器人。虽然后者一副爽朗依旧的态度,然而仅是从旁看着他的模样,就够其他同学从心底感到悚然了。
这种连人类的身体都彻底失去的状态——到底还能算是人类吗?亦或是被植入了同样思维模式的机器人呢?
在这种大家心情怎么也安定不下来的状态,照苗木的性格应该会……日向习惯性地将视线投向那他的方向,褐发少年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注视,仍是言笑晏晏地走在狛枝的身边,他显得精力十足的模样,一直扯着狛枝的衣袖在说些什么,但对方似乎有些走神,目光一直放空地望着远方的天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声。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日向无法形容他心中升腾而起的违和感,略吸了一口气,苦闷地将双手插进衣袋里。
他们正在前往第四座新开放岛屿的路上。
接连三名女同学的死亡使向来从容优雅的王女索尼娅都难掩脸上的失落,不约而同地,对她怀抱有好感的左右田和田中都选择了守护在她的身边。不多时其他人也默契地同意了共同行动,包括向来偏好于自主行动的狛枝和苗木也不例外。
狛枝那家伙尽管平常就很难以预测,有苗木在他身边起码多少能让人安心一点。偏偏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种不安的预感总是骚扰得日向心神不宁的……
“日向君,你的鞋带——”
“哦哦……”日向猛地停住脚步,不假思索地蹲下低头。
“——并没有松。”狛枝慢吞吞地补上了后面的话。
“……所以你是故意戏弄我吗??”
“我只是在讲述一件客观的事情而已哦,意会过多造成误解是日向君自己不好吧。”狛枝很悠闲地说,“明明是你刚才一直看着我不放,实在被盯得毛骨悚然了才打算委婉提醒一下日向君的,真讨厌,别勉强我把难听的事实告诉你啊。”
你已经说出来了,谢谢。
日向腹诽着站起身,快走几步跟上众人的脚步。
“我怎么觉得大病初愈的你比之前更难相处了……”这绝对是他发自内心的心声。
“虽然我记不太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不过日向君要是将这理解为患病者的喜怒无常也没关系哦。”狛枝笑了一声,轻声呢喃,“我现在有点难以控制自己的心情,日向君最好少关注我为妙。要是因此给超高校级的大家造成困扰的话会让我非常内疚的。”
就是你这样才更让他感到不安好吗?所以说你都有苗木了还在不满什么……这样想着的日向将注意转到狛枝身侧的褐发少年身上,正逢与对方似乎兴致盎然的目光对上,不由略一茫然。
怎、怎么……他今天有哪里特别的吗?
“狛枝君,我发现狛枝君还真是喜欢日向君呢。”苗木眨了眨眼,语带感慨地说着。
“嗯——?”狛枝挑了挑眉梢,十分自然地无视了日向瞬间变懵的表情,漫不经心地问,“嫉妒了?”
“怎么会?”苗木不假思索地反问回去,手指贴在唇瓣上,眼帘微垂,探出舌尖轻轻舔了舔指腹,“开心还来不及呢……倘若是日向君的话,我不介意3P的哦,毕竟长得很高人又帅气。”
——我介意!!!
疯狂呐喊到心脏都快要爆炸了。
“咚!”
终里诧异回头,不解地看着坐在地上揉着脚腕的日向:“日向你在做什么啊?平地摔吗?”
“只是一时没看路而已……”
“哈哈哈,日向你都几岁的人了?”
左右田毫不留情地回过头发出了嘲笑,被奚落的日向坐在地上抚着额头半晌没出声,片刻后整理好混乱的头脑才撑起腿站起身,这回学乖了默默绕着那两人走,看背影颇有种落在后头的他们是什么洪水猛兽的感觉。
苗木笑起来,吐了吐舌头。
“开个玩笑而已……看来吓到日向君了。”
狛枝低头看了他一眼,似有无奈地轻呼一口气,淡淡道:“玩笑还是别乱开为好。”
“怎么了?你会生气吗?”苗木很感兴趣地追问,“是因为对‘我’的欲望?还是对‘希望’的执念?独占心这么强可不太好呢……‘希望’是属于大家的时候才会作为光辉闪耀,距离太近对谁来说都是自寻死路,不是你被太阳的炽热灼烤成灰就是作为禁锢的你亲手扼杀了唯一的光源哦。”
明知是异常,但当他深深地凝视着他最熟悉的俊秀脸孔,不知从何而来的厌恶与根深蒂固的爱意交织在一起,最终还是难以抑制地陷入了执念的漩涡之中。意识到自己的动摇,狛枝眼中倏然掠过一丝狠厉的锋芒。
如非是苗木自己找来的替身,那披着与他别无二致的皮相的你到底是哪方的人?思及二大猫丸的遭遇和变化,狛枝虽不清楚对这个超高校级的学园来说科技已经进展到什么地步,却也隐约了解这种能将一个人的意识从□□移转到机械上的技术非同一般。既然机械可以,那将一个人的意识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为什么不行?某种程度而言已经可以称其为侵入了神之领域的永生技术……
脑中杂七杂八地做着猜测,如非记忆中有着苗木握着他的手一遍遍承诺着“不会离开”的画面,狛枝都不确定自己此刻是否还能冷静地跟随大家共同行动。神游良久,一回神才注意到新岛屿的全貌已经展现在大家的面前,与其他岛屿不同,这或许是个卡通游乐园主题的地方,种类繁多的游乐设施令人目不暇接。
苗木君,你就像是忽然闯入我梦境中来一样,是过客也是惊喜,但我可是超高校级的幸运,既然是幸运,又怎么能容忍手边的希望生生溜走。
狛枝忽然停住了脚步,仰起头看向坐在过山车车头上的黑白熊,对方正偏头打量着他,黑石头一样的眼珠让人只能联想到混沌一个词汇。
“怎么了……哇,好夸张的过山车道。”看了一眼设施的左右田立刻脸色发青,忙不迭催促其他人,“快走快走,这个没什么好玩的。”
“诶——不来试试吗?”黑白熊坐在车头摆了一个模仿靓女车模的性感姿势,刻意甜腻地拖长了声调,“这可是超级惊险刺激的过山车游戏哦,全员参与的话就会奖励这个东西。”
它扬了扬手中的一本黑色的小册子,烫印在封面上的“未来”标识与第二岛屿遗迹建筑上的镌刻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狛枝的记性极好,一瞬间就回想起了这件事。
第87章
希望更生,这是个从程序构想的伊始就从未给过去留下任何退路的计划。
已被绝望侵染的过去是必须割舍掉的毒疮,为了未来的希望,不能遗留下任何可能将使绝望死灰复燃的可能。这种理念固然严厉决绝到令人疼痛,却是经历过无数次从希望到绝望的可悲轮回而归结出的教训。正因如此,哪怕未来机关的内部也对如何处置那些曾经身为大家的同窗好友的绝望残党们存在争议,却有个共识一直是毋庸置疑的:
绝不可让绝望继续蔓延下去了。
最终,选择了抹去前辈们有关过去的记忆。
设定中,他们将在新世界生活的时间不会太长,只要新记忆和情感积累的程度足以覆盖过去的空白,大家就可以顺利醒来。单纯的剪切总不如覆盖更能掩埋过去,因为那也是一个人的亲身经历,人最难以去质疑的就是自己真实经历过的过去,不质疑就不会发现隐藏在真实之下的另一个残酷的真实。
哪怕重建的前提是摧毁。
这已经是无可奈何的妥协,苗木深知这一点。所以,尽管他明白他心里还对过去的美好抱有太多的留恋和不舍,却还是没有犹豫地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选择了放弃他和狛枝前辈自相识以来,最重要最重要的那一段记忆。
至于自己也意外地进入到程序中,虽然算是预料外的突发事件,估计还得让现实世界里正在帮他挡住未来机关多余干涉的十神君和雾切小姐再多加许多的麻烦,比如说守护他们的身体之类的……但能借此机会重新创造回忆,若是前辈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他也可以提供一份力量,倒也不能说是纯粹的坏事。
当然,他也设想过计划运行得不顺畅的可能性。就像如今,说不定某一刻他的身份也会迫不得已地被暴露出来。那等到时候该怎么解释呢?苗木其实早有想法。只是没想到他会不幸到连自辩的机会也无,就那么恰好地在他不在场又对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的时候被揭开了秘密,更糟的是,在他人眼中还并非如此。
这时候刚从遗迹二层的图书室取得了笔记本电脑的苗木正往三层走去,在中间的阶梯上忽然脚底一滑,他悲惨地“诶”了一声,只来得及把电脑搂在怀里,就摔了下去。
天旋地转,苗木闭上眼忍耐着脊背碰撞阶梯的疼痛,封闭视野并不能切断其他感官传递来的晕眩讯号,他也想不通自己怎么滚到下方的平台时还没缓过气就挣扎着站了起来,重心不稳地踉跄了几步撞在一边的墙上,本以为能靠着得到片刻休息,不意身下竟是个内空的旋转门,苗木身体一歪,毫无防备地跌进了门内。
另一边,在第四岛屿的游乐园里,刚结束了一次死亡过山车游戏的众人迫不及待地聚在了一起,屈膝坐在地上的狛枝的手上拿着刚从黑白熊处取得的通关特典,视线落在摊开纸页上的种种照片及文字说明,许久之后,他抬眼看向站在面前的褐发少年,眼色晦暗不明。
在黑白熊提供的通关特典里,这个被标为未来机关重要资料的文件中详细记述了曾在希望之峰学园里发生的自相残杀事件:在【史上最大最恶劣的绝望事件】之后,希望之峰闭校,社会各界希望峰的毕业生们与高年级学生共同组成了与外界绝望抗争的未来机关,而最年轻的一批第78期学生则作为最后的希望留在校内避难。只是谁也没料想到避难所内部也混入了真正的超高校级绝望,被夺走了记忆的他们成为了笼中困兽,并迫不得已地展开了彼此间自相残杀的游戏。
若是在外与绝望们奋战的人们亲眼目睹被他们寄予最后希望的学生们都开始自取灭亡地相互残害的话,恐怕会是个非常大的打击。
好在福祸相依,在超高校级绝望悉心营造的囚笼中,也有人经历了再多打击也自始至终都不放弃积极的信念,最终带领同伴们一同打败了绝望。
他被称作是——超高校级的希望。
狛枝的视线很长一段时间都停留在那段文字上,着迷一般。
“呜哇——原来希望之峰也早就发生过和我们现状一样的事件了?!”这么惊叹着的左右田盯着文件上站在裁判台上神情坚定的苗木,后知后觉地看了看身边的少年,“等等,等等……原来苗木你是78期的学生?”他陡然怪叫一声,“那你岂不是我的学弟?等等等等……我到底多少岁了啊?”
“19岁了啦……左右田前辈真是后知后觉呢。”这样调侃着的对方歪了歪头,他适时地改口了称呼,唇边的笑容略有歉意,“之前黑白熊就说过了吧?前辈们失去了在希望之峰就读数年间的记忆,特殊情况我就隐瞒了身份,希望大家不要介意啦。”
“介意倒是肯定不会介意啊。”被苗木道歉的左右田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后脑,“就是稍微有点意外,没想到你经历过这种事还顺利活下来了。怎么说呢,之前一直小瞧你了的感觉吧……”
“超高校级幸运,咦?原来苗木学弟和狛枝同学的才能是一样的?”索尼娅像发现了什么惊喜点似的眨眨眼,“你们还真是命运相同呢。”
“哈哈哈哈,对啊,我和狛枝前辈特别有缘呢。”像听到什么令他开心的话,那个人轻快地笑起来。
命运相同?
苗木眼中微有意味深长的神采,几近讽意。
“不过这样也让人能松口气了,既然苗木已经算是资深者,那应该也有怎么对付黑白熊的经验吧?”日向说。
“嗯,对哦。”
“太好了!总算有希望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左右田喜形于色。
“这不是很奇怪吗?”九头龙可没其他人那么轻松,相反,他看向苗木的神情才可说是从他们认识以来最严肃戒备的一回,“你明明知道黑白熊的阴谋,却从来都没有向大家说,直到黑白熊利用特典揭发了你的身份了才站出来摊牌,有点不太对劲吧?”
“不是我不想站出来,而是站出来反而会弄巧成拙。”苗木脸色不变,仍是微微笑着道,“别忘了黑白熊说过的话,我们当中存在着一名叛徒……虽然很不情愿,但我必须承认,出于某种目的,黑白熊是不会向大家提供影响游戏公平性的情报的,我不得不以前辈们某个人已经投靠了黑幕为前提来考虑形势,得出的结论是在找出内鬼之前,我们若要为打败黑幕做出的所有计划都很可能被对方提前防备。既然如此,不如暂且保守秘密,这样对方也不好对我抱以太多刻意的关注,因为会显得非常可疑。”
“啊!说起来我们的日常生活都被那些可疑的摄像机转播到全世界了吗?”索尼娅捂住嘴,“这样……生活中的隐私都没有了。”
“这也是绝望的地狱酷刑。”田中闭上眼。
“听起来好恶心啊。”终里抓了抓头发,视线漫不经心地在众人当中逡巡,“叛徒啊……会是谁呢?”
“现在还不能太细想哦,终里前辈。”苗木轻声说,“怀疑伙伴就会陷入黑白熊的圈套里了,我们不能自相残杀,这是不对的,我们应该对同伴抱有信任。”
信任同伴,当然没错,心里这样说,可还是忍不住会去怀疑,越是不能想越是会去想,无法自控,但凡惜命的人都不会希望自己在松懈时被伪装的叛徒反捅一刀的吧?这样的恐惧和猜忌才是人之常情吧?
所以,苗木君,你才那么敢于去怀疑。
正是由于怀疑过了,竭尽所能地调查了一切可能证实猜测的证据,才能够确认怀疑对象的清白……以及谁才是真正的嫌疑者。
狛枝忽然对这样的反差心生厌倦,他终于舍得将目光从资料中的记述移开,合上书册,站起身。
怎么办呢,分明只是和喜欢的人分开了不到一天,他却已经有些忍耐不下去了,好讨厌眼前这个人。
无论眼前的是苗木君特地准备的替身角色还是什么人趁着他离开搞鬼的产物,狛枝都不在意,反正,对方要是让他不满意的话,直接去破坏掉也没关系吧。
毕竟,狛枝凪斗可从来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就算对方是苗木,那也不是真正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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